一次攝影師前往落基山的班夫國家公園拍攝極光,當光線正強的時候,他駐足在一片冰湖旁。遠處一座工廠的彩色燈光和天空絢麗的極光交織呼應,正如人與自然,文明與荒蠻的融合。
編者按:
在十年的時光里,職業(yè)風光攝影師阿劉無數次深入落基山腹地。為了拍攝,他曾在冰上露營,也曾冒險深入熊出沒的禁區(qū),還曾歷盡艱辛爬到懸崖邊……他用鏡頭完成了心靈與落基山的對話,也表達了對落基山深深的眷戀。作為善于用鏡頭進行創(chuàng)作的詩人,他的作品總是透著淡淡的詩意,而他對大自然獨特的視角,讓他常常能發(fā)現遺世之美,即便是在游人絡繹不絕的著名景點,他也總能挖掘出不同尋常的意境,總能給人視覺和心靈上的雙重震撼。
2003年夏天,我來到加拿大卡爾加里大學攻讀計算機專業(yè)碩士,成為了艾考克教授的學生。我想我很幸運,數字和符號把我?guī)У搅诉@里——卡爾加里,一個我以前從未聽說過的城市。正是這個坐落在落基山中的美麗城市,讓長久以來埋藏在我內心深處的藝術情懷找到了歸宿。最終,我沒有成為一名科學家,而是成為了一名職業(yè)風光攝影師,而我創(chuàng)作的源泉便是我周邊的落基山。
在我的眼里,落基山的美層出不窮:雪山掩映下的藍色湖泊,晶瑩剔透的百尺冰瀑,掛滿露珠的野花,飄落在林間的黃葉……無論是大場景還是小細節(jié),都令我著迷。十年來,我已數不清有多少次進入這片山野,每一次拍攝,我都會被眼前的美景所感動。我慶幸自己熱愛攝影,因為正是這種熱愛讓我能親密地接觸大自然,這樣的感覺無比幸福。
拍攝阿悉尼伯因山的美景
感悟露營地女管理員眼里的純凈
阿悉尼伯因山是落基山深處一個較為著名的拍攝景點,它那金字塔形的山峰和環(huán)繞在山腳的藍色湖泊所呈現出來的絕美景致,會讓任何一個攝影人激動。
2012年8月前往那里的一次拍攝,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夏天并不是攝影的最佳季節(jié),而且蚊子較多,但8月卻注定是喧囂的時節(jié):野花在草叢中不眠地開放,夜晚有小蟲在歌唱,星星在閃爍……一切都那么讓人心醉,這也給了我一個8月進山的理由。
我乘坐直升機前往阿悉尼伯因山,從舷窗往外看,落基山脈中群山展現出來的線條盡收眼底,或筆直,或蜿蜒,而湖泊則零星地散落在這些線條之間,在陽光的照耀下,那水的顏色漸變成多個層次,令人心生愉悅。我倚靠在玻璃窗上,迅速地按動快門,就像在鋼琴上彈奏一支美妙的樂曲。
在阿悉尼伯因山的日子里,每天的拍攝任務都很繁重,一大早就要起床拍攝日出,晚上則要流連在星空之下,累了我就躲進帳篷,從大自然中暫時溜走。在山中露營,一日三餐十分簡單,一只簡易的煤氣爐,兩口煮菜燒水的鍋,就是野炊的餐具,而湯料和干肉,則是我賴以生存的食物。每當下雨的時候,我都會躲在營地的木亭子里,一邊喝熱湯一邊看雨,這時我總能發(fā)現在樹葉下躲雨的小蟲,或棲息在草叢中的青蛙,還有山雀,它們會在某個狹窄的角落里停下來,梳理羽毛……看著看著,我的思緒就從小小的木亭子飄到空中。
希瑟是我露營之地的管理員,她每天都會在傍晚時分前來查寢,說查寢似乎并不恰當,因為那多半是大學宿舍的專用名詞,不過在這深山之中,人類教化式的生活同樣存在,如此想來,說查寢也就不為過了。希瑟是一個小眼睛的白人女孩,一頭金發(fā)在腦后梳成了馬尾,嘴角總是掛著淺淺的笑容。她喜歡和露營者閑聊,說話抑揚頓挫,就像清早唱歌的知更鳥。我并不知道她在這里工作了多久,不過從她的眼中,我卻看不出一絲城市的混濁,我想,至少也有十年了吧,十年才足以解開文明的束縛,跟上大自然呼吸的節(jié)奏。
就在我準備返程的前一天,希瑟邀請我去她居住的小木屋喝下午茶,我欣然應允。從我露營的地方到她的小木屋的路上,有幾個水塘,每當遇見小魚和蝌蚪,我都會停下腳步觀察。而路邊呈蓬松狀的帕斯科野花,也總能引得我俯下身去拍攝。這樣一來,兩公里多的平直山路,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
小木屋建在一塊寬敞的平地上,正對著阿悉尼伯因山的金字塔山峰和湖泊。起風時,那掛在屋角的風鈴就會發(fā)出美妙的聲音,每當此時,躲在木屋周邊的地鼠就會探出頭來,被這聲音吸引得一動不動。正當我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這些可愛的小家伙時,希瑟端來一杯熱咖啡和她親手做的蛋糕讓我品嘗,在咖啡的醇香之中,我靜靜地望著遠處的阿悉尼伯因山,突然明白了希瑟眼神里的純凈來自哪里。
左頁上圖為春天的路易絲湖。左頁中圖為賈斯珀國家公園腹地的景象。左頁下圖為班夫國家公園公路。拍攝這張照片時,攝影師剛剛完成了一次行攝之旅,身心疲憊,當看到如此美麗的云海,他趕緊把車停在路邊,用鏡頭記錄下了這難得的景象。
11月末,攝影師一行人在班夫城拍攝,可惜天公不作美,連續(xù)下了幾天的暴風雪。就在大家?guī)е涞男那闇蕚浞祷氐哪翘煸绯?,天邊出現了絢爛的朝霞,霞光將雪后的班夫照亮,朱砂湖呈現出一片精彩的倒影,這讓所有人的心情頓時愉悅起來。
深入賈斯珀腹地創(chuàng)作
在山谷中體驗隱士生活
賈斯珀國家公園是我的落基山行攝之旅中非常重要的一站,而公園腹地一個英文名為“tonquin”的美麗山谷,則是我最主要的創(chuàng)作基地。 每次去山谷,我都會住在一幢小木屋里。木屋的主人名叫凱博,他不茍言笑,而他的妻子薩拉則熱情開朗,性格截然不同。凱博有一個 12 歲的兒子,是他和前妻的孩子,每當說起他的前妻,凱博那不善言辭的個性便愈加顯露。小木屋是父親留給凱博的遺產,每年夏天,他都會帶著來自都市的游客進入山谷,跟他們分享這里與世隔絕的生活。進進出出幾十年,他從未感到疲憊,也從未被大城市的霓虹燈吸引,仿佛他就是為這山谷而生。我想薩拉愛上這個男人,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氣質吧。
2012年的夏天,我又一次來到凱博家,到達時是下午,我將行李放下后便躺在床上休息,為第二天的拍攝養(yǎng)精蓄銳。正當我進入夢鄉(xiāng)時,忽然被一陣清脆的鈴聲驚醒,原來是晚飯時間到了。我從床上坐起,看了一下手表,剛好6點,心中不禁感慨:真是無比準時的一家人!我迅速穿好衣服,直奔餐廳。這次與我同住在小木屋的還有從城里來的郵遞員艾利森、幫人種樹的斯科特,以及管道工卡爾,大家都從忙碌的城市生活中抽身,來到這幽靜的山谷享受難得的自在。眾人圍坐在旋轉餐桌邊,薩拉便利用這個“舞臺”展示她高超的廚藝,她似乎要向大家證明,她不僅是個優(yōu)秀的牛仔女,更是一位味覺藝術家和能干的主婦。
凱博和薩拉擁有自己的馬隊,按照計劃,這次我要隨馬隊進入山谷深處拍攝。在山谷中騎馬可是一件苦事,不僅要長途跋涉,還要面對亂石堆、布滿荊棘的叢林和險峻的陡坡,可謂困難重重。我騎乘的那匹馬愛吃、貪玩,沿途不停地低頭吃草,而每次它掉隊后,又會立即小跑趕上,這令我無比痛苦,仿佛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為此,我曾多次和它“較量”,將它的脖子從草叢中拽出,催促它前進??偠灾覀冊谝黄鸬慕洑v還是美好的,因為它能讓我坐在它的背上飽覽山谷中的美景。
在山谷中拍攝的第二天傍晚,我打算前往最北邊的一個湖泊,希望能在那里拍攝到火燒云。不過,前往湖泊的山路讓我飽受折磨:由于夏季多雨,地面泥濘不堪,一腳踩下去會陷得很深。更糟糕的是,這樣的環(huán)境也是蚊子滋生的溫床,這些討厭的家伙一直圍著我轉,就像黑色的煙霧,隨時準備將我吞噬。就這樣,在跟蚊子和泥濘路面搏斗了一個多小時后,我終于來到了目的地。然而,期待中的火燒云并沒有出現,但是湖水中的山林倒影卻也格外迷人,還有幾艘紅色的鐵皮船在夕陽的照耀下閃著光芒。我盡情地拍攝,直到太陽從山谷背后落下去。
馬隊返程的那天清晨,天空明亮,凱博將我們的行李裝箱后便獨自出發(fā)了,他要提前將行李運回木屋,此后由薩拉帶領我們返回。在山谷中過了幾天隱士生活,大家似乎和大自然產生了更多的共鳴,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腳下的馬蹄聲和遠處傳來的流水聲,連平日里總是閉不上嘴的薩拉也沉默著。我想,她也許是在掛念凱搏,也許是不忍打攪這山谷的安寧吧。
熊出沒:深入禁區(qū)探尋瀑布
歷盡艱辛爬上城堡山拍攝銀河
在我拍攝的落基山系列照片中,有許多得來非常不易,例如在冰川國家公園內拍攝的一張瀑布照片,背后就有一段十分特別的故事。
那是2013年8月的一天,我來到冰川國家公園腹地的游客服務中心,這幢建筑的外形十分漂亮,一條玻璃走廊從上到下貫穿其中,跟其所在山坡的走勢巧妙地契合,而圓木搭成的屋頂又將歷史和自然的元素融入其中,可以想象,設計者當初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正當我沉浸在這幢建筑所營造的藝術氣息中時,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請問我能幫你嗎?”一位穿巡林員制服的年輕女孩站在了我面前。她手里拿著一部對講機,微笑地看著我。“我
想知道如何去一個瀑布,”說著,我拿出一本事先研究了許久的旅游指南,指著封面的照片問。她瞥了一眼:“這個地方位于關閉的區(qū)域里,你不能去?!薄笆沁@樣呀?我也只是好奇,你能告訴我大概在哪個方向嗎?”她見我沒完沒了地追問,立即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地圖,用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圈:“這個瀑布也很漂亮,不亞于你要找的那個……”她說的地方是我曾經去過的,大多數游客都會在那里停留拍照,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景色,所以附和了幾句后,我便轉身離開了。她雖然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微笑,但眼神中卻多了一份不信任和警告,仿佛在說:“你絕不能到那里去!”
“還有一個小時日落。”我看了看手表和天空,默默地對自己說。隨后,我從巡林員的眼皮底下溜進了一片山谷,直覺告訴我,那條瀑布就在這條山谷之中。我沿著一條干枯的河床前行,不時停下來對比周邊景物和書中照片。而在這樣一個解謎的過程里,時刻也會遭遇危險——由于近幾年當地的大灰熊的數量激增,公園內被關閉的區(qū)域越來越多,目前這道瀑布所在之處就是“重災區(qū)”,隨時都可能遇上大灰熊,因此我需要時刻保持警惕。當我走過一大片亂石和野草,我終于聽到了流水聲,再往前走不久,我看到了一條小溪,這就意味著距離瀑布應該不遠了。果然,當我跨過小溪,照片中的瀑布便出現在我眼前:瀑布周圍環(huán)繞著垂直高聳的紅色巖壁,形成了一個狹小的峽谷,像是一條走廊,讓人不禁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著瀑布的方向走去。此時,落日的紅光如潮水般襲來,覆蓋在瀑布和巖壁上,我激動了起來,趕緊用鏡頭記錄下了這難得的景象。
落基山的歐哈拉湖有著湛藍的色彩,宛如藍色的寶石,當一瞬間的光彩照耀湖畔的山巒,就猶如魔界之光注入這片土地,呈現出不同凡響的美。
城堡山上空的銀河。
冰川國家公園內隱秘的瀑布。
同樣令我難忘的經歷,還有在城堡山拍攝銀河。
2013年7月的一個下午,我背著露營裝備和攝影器材向城堡山進發(fā),這次與我同行的還有我的父親。我們的目的地是距離城堡山頂峰不遠的一個高地,高度為700多米,攀爬角度接近50度。因為沒有路,我們只能從一片亂石叢中往上爬。由于巖石易松動,父親在上面攀爬時,石塊時常像下雨一般朝我飛來,我只能東躲西藏,因此當我們歷經艱辛達到時,已錯過了日落,只能準備拍攝銀河。
選擇這個拍攝點是我事先在地圖上研究過的,這里面朝東南方,正好是銀河升起的方向,山下深邃的湖泊則能露出一部分來作為中景,而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峰非常適合搭配銀河,可作為遠景,不過前景就很難處理了,由于拍攝點在懸崖邊,所以我們只好將帳篷固定后作為拍攝道具。為了防止疾勁的山風將攝影器材吹下山崖,我們必須在帳篷外守候,就這樣苦等了幾個小時,直到凌晨1點多,我才等到合適的時機并開始拍攝,最終收獲了讓我滿意的銀河照片。
十年間,像這樣穿行在落基山中的經歷,還有很多很多……
上圖為日落之下的亞伯拉罕湖。下圖為乘坐直升飛機拍攝的落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