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本

黃炎培（1878—1965），上海川沙人，民盟創(chuàng)始人之一，民主革命家、職業(yè)教育家?？箲?zhàn)期間，黃炎培先生多次來到宜賓，為抗日救亡奔走呼號。

抗戰(zhàn)初期，黃炎培先生來到南溪，這里水潦之后，繼以旱災(zāi)，土地龜裂，無法耕種。他在《南溪》中寫道：

瀛洲仙閣今何在？一片蒼涼沙渚。沙沉處，徹夜寶光騰吐。富媼何曾愛寶，未應(yīng)遍地哀鴻苦。貨棄地，良堪惡。 ? ? ?一齊拋卻私囊，普天下莫非國土。況艱難無步，民生國計誰來顧？南溪一夕，聽父老，衷腸訴！[1]

活不下去了，興文縣饑民組織集體“吃大戶”，他們寫的“告白”字字血淚：

連年水旱，絕少收成，賣兒則無人承受，貽婦則有戶皆窮。饑腸轆轆，眾口嗷嗷。萊草已難于采擷，泥土不能供滋養(yǎng)。肩炭一挑，終日不遇買主，沿途乞食，到處輒少炊煙。前途茫茫，恐盡人皆餓殍。[2]

黃炎培哀嘆川南天災(zāi)，民生多艱的同時，更憂慮的是國民政府在抗日前線的節(jié)節(jié)敗退，他寫道：

試上江樓，東望三千里外，無數(shù)健兒白骨，高高堆著，黃鶴樓頭。更東望五千里外，問一剪吳淞血浪，知為誰流？念吾鄉(xiāng)多少弟兄姊妹，在賊陷著，求生不得，覓死無由。是誰家國土？是誰家鄉(xiāng)土？是公仇？是私仇？不去收回誓不休。

黃先生以品竹來托物言志，贊美宜賓人的豪爽正直，品清行潔，號召大家以竹為箭鏃，殲滅日寇。他在《江安》中說：

春陰漠漠桐花凍，斜風一舸江安送。城外竹如山，稍補江村生事艱。試看亭亭萬個蒼天綠，農(nóng)家十年葺新屋，長夏清陰消暑溽。筍味甘于肉，蘺落疏宜菊。道人冠，僧人鞋，制為百器唯心欲。為輿為筏，山行溪行穩(wěn)輕速。以之為紙，千年文化綿綿續(xù)，開民智，匡民俗。以為箭鏃，殲彼兇頑，得我邦族。其心虛，示好學，惟日不足。其節(jié)堅，示立品，清貞不辱。嗚呼諸生，何以人而不如竹？

黃炎培先生奔走在宜賓城鄉(xiāng)，進行慷慨激昂的抗日演講，喚起民眾同仇敵愾，抗日救國，他在《南廣三青年》中寫道：

三個小英雄，愛國汪童，典兵未及去從戎，看甘心投筆，別母而東。張耀光乎！尚彬儒乎！舒光明乎！姓氏都應(yīng)付史公。一紙書來，慰問慈容，無以兒為念，待他時殺敵成功，還家一騎，高堂拜見樂融融。此義大堪風，愧煞青年多少，標語一聲空。問俗來南廣，熱淚欲沾胸。

詩中的“汪童”典出“汪踦衛(wèi)國”。汪踦，春秋時魯國的一個兒童，在參加抗擊齊國的戰(zhàn)斗中犧牲。魯國破格以成人之禮葬之。事見《左傳·哀公十一年》及《禮記·檀弓下》。后以“汪踦衛(wèi)國”作為兒童救國的典范。

抗戰(zhàn)八年，今宜賓市所轄高縣輸送兵員12732名，陣亡將士220名;宜賓縣45185人應(yīng)征奔赴抗日前方，戰(zhàn)死沙場有名載冊的陣亡將士800人;南溪縣出征的抗日將士16482名;筠連縣奔赴抗日前線的青年4053人。宜賓其余各縣也是應(yīng)征踴躍，為國捐軀者眾。

1939年3月，黃炎培先生作為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參加“國民參政會川康視察團”視察川康，從重慶出發(fā)，先到成都，再從樂山順流而下犍為，4月初，抵達宜賓。他對宜賓的戰(zhàn)略地位、商貿(mào)往來等進行了考察，在《宜賓》中寫道：

宜賓古國西南，此地滄桑無極;剩巖穴深深，玉棺未蝕。征塵乍拭，又風動市民千百。敘昆一路通朝夕，料鹽鐵書成，桓寬未識。況牛革蠶絲，茶芽桐液，都合海疆貿(mào)易。司令紅纓威武甚，聽馬哥頭一聲得得。偏愁昨夜泥溪，咫尺萑苻不息。

萑苻典出《左傳·昭公二十年》，說春秋時，鄭國有惡少相率結(jié)伙為盜，劫人于萑苻之澤。其位于今河南省中牟縣境內(nèi)。后人遂用萑苻指代土匪或強盜，黃炎培先生詩里指日本侵略省。

抗日大后方的宜賓，抗戰(zhàn)中遭日機空襲共達11次，計在市空竄擾4次，在市區(qū)和菜壩機場投彈6次，在菜壩機場用機槍掃射1次。第一次空襲是1940年4月23日中午，最后一次是1944年11月10日。在市區(qū)和菜壩機場的6次轟炸投彈近2000枚，破壞最大的是1941年8月11日第6次轟炸。當天敵機由湖北分批入川，上午9時20分侵入市區(qū)投彈。當天來襲敵機共27架，投彈100多枚（有10余枚未爆炸）。市區(qū)中彈街道有39條，炸死100多人，炸傷1000多人，燒毀房屋20多間，炸毀房屋150多間。這天，撕心裂肺的刺耳警報聲“嗚嗚嗚”地狂鳴長達近12個小時之久，宜賓民眾在驚恐中經(jīng)受煎熬。

1940年5月1日，黃先生又來到宜賓，至少住了三天。在這三天之中，他與宜賓民眾一起，天天跑空襲警報。黃先生在《宜賓空警》中為我們記下了當時宜賓人民蒙受的巨大災(zāi)難：

孤城三面臨江麇，金岷二江左右之。其西孔道通涼夷，如臼受杵囊納椎。白日天半鳴怪鴟，刑天舞戚爭逃威。生命十萬緣一絲，我來三宿晝?nèi)觥y山如夢冥行急，兒愁脫履婦散發(fā)。萬眾無聲蟻移垤，民勞曾不聞欷歔。前方健兒血滿渠，人欲愛國誰不如。

注釋：

[1]本文所引黃炎培詩歌均見《苞桑集》，1946年重慶開明書店出版，下同。

[2]1934年5月18日重慶《濟川公報》。

作者：中學高級歷史教師，民盟宜賓市委副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