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整理/本刊記者 陳蕭軍
遣返投降日軍
■采訪、整理/本刊記者陳蕭軍
老兵檔案
我叫劉自勖,1923年出生,是河北省井陘縣吳家窯鄉(xiāng)石佛村人。我從小就特別向往石家莊,非常喜歡登高山往東看,因為從那個方向可以看到石家莊。那時候,石家莊的主要標志之一是棉紡七廠的煙囪。我6歲時失去了母親,由祖母照顧我,我在本村上小學。 1937年下半年盧溝橋事變的戰(zhàn)火燒到了我們村,那年我不到15歲。
姓名:劉自勖
年齡:92歲
主要經歷:
1938年參加河北民軍抗日;1943年畢業(yè)于黃埔軍校1分校18期步科; 1944年任青年軍206師少尉排長;1945年任東北長官司令部警衛(wèi)團中尉排長。
少年加入河北民軍
日本兵掃蕩到石佛村,逮豬、逮羊、逮牛、逮雞,弄得全村烏煙瘴氣。日本兵在大院里把火點著,干什么呢?燒牛、燒羊、燒雞,什么都燒。日本兵還毫無人性地拿刺刀捅人。
鬼子掃蕩后,我和70多歲的祖母又回到村里,學是不能上了,我想去當兵,我痛恨日本人,決心參加抗日。
這時正好村里一個叫劉錦林的叔父在河北民軍當大隊長,于是我說服祖母,去河北民軍參軍了。
參加河北民軍以后,我一直跟著大隊長劉錦林,他盡管文化程度不高,但是非常勇敢,頭腦精明,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特別突出。我們的隊伍經常在元氏、贊皇一帶活動。任務是破壞日軍的鐵路。大隊長劉錦林得知日本兵在鐵路邊巡邏,想消滅他們。摸清日本巡邏兵的情況后,劉錦林和八九個精明強干的戰(zhàn)士喬裝成老百姓出發(fā)了。為了隱蔽,劉錦林只帶了一桿“獨眼沖”(土名,這種槍一次只能打一發(fā)子彈),其余人只拿著鐮刀、繩子,在獲鹿一帶設下埋伏。大隊長瞅準機會,一聲令下,我和其他幾名戰(zhàn)士一擁而上,當場將3名巡邏的日本兵擒獲。老百姓聽說逮住日本鬼子了,紛紛奔走相告,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大隊長有個原則,在他看來,我們是游擊隊,不屬于正式隊伍,正式隊伍需要有攻有防,而游擊隊就是要有把握打勝仗,不打敗仗。這個原則我非常贊成,也由衷地欽佩他的智慧和能力。
那時候我年紀太小,在隊里的任務就是管槍械,把大隊里的槍支管好、修理好。我雖說是小學文化程度,但造個冊子還是可以的,槍支數(shù)量型號搞得清清楚楚。石家莊這邊是平原,不利于隱蔽,只能夜里行軍,還都是泥土道,走起路來拖泥帶水,我是管槍械的,有些槍械沒有分配出去,我還得背上。由于長期超負荷負重,當時年紀太輕也沒注意,導致現(xiàn)在有腰椎歪曲的毛病。
當時行軍特別苦,即使躺在墳頭上,也能呼嚕呼嚕睡著了,那個香甜,真是比任何時候都讓人覺得幸福。
吃苦報考黃埔軍校
有一次,上級到河北來視察,視察結束后,需要坐船到河南以南。我從沒坐過船,也不知道船長什么樣,便申請護送去。當我們剛離開,漢奸就通知了日本人,當晚襲擊了我們大隊的留守人員,而我由于護送上級人員,逃過了一劫。
我們護送上級人員坐船往南邊去,白天隱蔽,晚上行軍,一直走到河南濮陽,快天亮的時候在附近遭遇了敵軍,日本人的歪把機槍打得很猛,大隊長劉錦林眼睛都紅了,想奪機槍,吩咐第五連保護好上級人員,抽第六連加強排和第四連掩護,硬是把機槍搶了過來。
河北民軍總司令蕎明禮特別重視青年,成立了四存中學:存信、存仁、存學、存志,我有幸上了四存中學。部隊守河防,大家就輪換著上學。后來河北民軍調到山西中條山,1941年正是抗日激烈的時候,學生吃的都是部隊的糧食,部隊一走學校也就辦不下去了。我想去報考黃埔軍校,老師不許,說我太年輕,吃不了那份苦,我拍著胸脯說再苦我也能吃,堅決要求跟老師們一塊到陜西考黃埔第七分校。人家都是成年人,有知識有個頭也有體力,我不行,很快就被淘汰了——年紀太輕,只能去入伍生團。什么叫入伍生團?就是你就地入伍,等什么時候夠資格了再正式入校。入伍生團每天的任務就是挖防空洞,每天抬土、挖草、挖坯,天天如此。
由于第七分校入伍生團人比較多,我轉到第一分校入伍生團,后來在這里正式加入黃埔軍校。這時第一分校由西南王渠遷往山西省,一遷就是兩年多,1944年在抗戰(zhàn)最艱苦的時候,飯都吃不飽,我們住的房子都是新蓋的,鐵架子高低床,連火爐子都沒有,晚上陰冷刺骨,扛不住的時候,就兩人擠一被窩。吃飯的地方就是挖個圓號,圓號坐人,挖下去也能坐,中間留個地放飯桶,炊事長一喊就位,六人一圈。當時條件很艱苦,想刷牙?輪到你去廚房做值日,那里有咸鹽,就抓一把咸鹽回來刷牙。
到了禮拜日上山砍柴,每人規(guī)定最少砍30斤柴,山很高,早晨隨身帶點吃的東西,中午就在山上吃,晚上才回來,午夜十一二點能回來還保不齊,人不到齊不能開飯,這是紀律。
東北受降日軍
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到重慶206師青年軍干訓團46隊,有一天正訓練得起勁呢,聽說日本人投降了,大家歡天喜地,四處放煙花慶祝。我們報名去各地接收日本人投降,我去了杜聿明的部隊,當時在重慶成立了一個東北干部大隊,要去接收東北的日軍,大隊從重慶坐船出發(fā)到貴陽,再坐汽車到上海,最后繞到東北。杜聿明點名把我留在了長官部警衛(wèi)團。
在東北,我們對待投降的日軍可以稱得上是人道主義,沒讓他們騰過住的房子,回日本的時候允許每人帶兩套最好的衣服,帶兩天的食品。當時由我們連執(zhí)行遣返任務,從沈陽上車,坐火車到葫蘆島上船,每個車廂配備一名醫(yī)生,還提供藥品,被遣返的日本人有什么毛病馬上給治。相比之下,日本人對中國人實在是太狠了。
到了1947年,內戰(zhàn)中,我所在的部隊從東北撤退到上海,上海解放后,我才回家,那已經是1949年,姑母見到我后驚呆了——十多年一直沒有來往,也沒有通信,家里人對我的情況一無所知。因為抗戰(zhàn)期間寫封信都是沿村轉送,送到這個村后挑選一下,再轉送到下一個村,所以,戰(zhàn)爭年代幾乎沒有通信,只身在外,只能自己孤獨地堅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