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常軍
一
周五早晨,我和平日一樣,起床,疊被子;洗臉?biāo)⒀?,?xí)慣性地刮著并未長起來的胡子;穿戴整齊了去上班。就在打開門的一剎那,才知道老天爺下雪了,在以往這是故鄉(xiāng)才能看見的潔白。
滿城落雪,那個耀眼地白,如銀似玉,讓人心情空靈清凈,激動不已。拿起相機,拍照,發(fā)微信,一心想讓滿世界的人都分享城市落雪的優(yōu)雅美白。讓更多的朋友知道,我生活的這個城市下雪了,行走在圣潔的雪地上,能看到自己徒步的腳印,深深的,一串一直向前的腳印。
雪花覆蓋著整個城市,雪的豪放,雪的實在,雪的爽朗,增添了我對這個城市的熱愛。毫不隱瞞地說,平生打拼,多在基層勞碌,真正意義上過城市生活,還是近幾年的時光。雖然城市早已收容了我,可我對城市并沒有像對故鄉(xiāng)那樣愛的刻骨銘心。譬如,我喜歡鄉(xiāng)村綿綿細雨,雨過天晴,山村如洗過一般清新。而城市下雨,滿街流水油膩膩的,無孔不入。雨傘下的行人,歪扭著身子,蜻蜓點水般地掠過大街小巷,流水濕了行人的鞋衣。我喜歡鄉(xiāng)下柔柔的風(fēng),吹在臉上如嬰兒細嫩的小手撫摸,滋滋兒的心爽。而刮過城市的風(fēng),帶著塵土飛揚,紙屑飛舞,風(fēng)裹著城市那既普遍又特別的氣味兒,恣意彌漫,把安然的城市弄得昏天暗地,狂躁不堪。
我偏愛這飄飄蕩蕩的雪,站在空曠的山野里,我仰首伸展雙臂,擁抱漫天飛舞的雪花,像霧又像風(fēng)的雪花……
二
周六是既定的送禮的日子,雪的溫度和家的溫度形成鮮明的反差,讓人黏在床上遲遲不愿爬起。清晨七點多,就有朋友打電話相邀:“昨夜,大雪紛紛,快來羊山欣賞雪景?!狈畔码娫捨以谙耄裉煲ニ投Y,怎么去觀賞雪景呢?
小時候,常聽大人說:“人情份子緊如火,去不去,不由我。”那個時候,我不懂人情份子,只知道大人們說的是送禮那檔子事情,送禮的地方熱鬧,還可以吃酒席。對于“緊如火”“不由我”弄不明白也未曾想弄明白。長大后,因為工作的流動性,四鄰八鄉(xiāng)的送禮,連自己都記不得送過哪些人多少禮,吃過人家多少酒席。面對牛毛一樣多的“禮”,才知道做人難,做成人難,做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更難。這么多年,送禮的由頭越來越多,禮金也水漲船高,雖不是聞禮生畏,也未必望禮興嘆,卻有過為送禮而尷尬的時候。雖然人人都送禮,人人都收禮,收禮時沒有過心安理得之意,送禮時難免就都心情舒暢。
我總愛莫名其妙地亂想,想這冬天要是不下雪,是不是大地就不滋潤?大地不滋潤了,那地球是不是不舒服?然后又胡亂聯(lián)想,人生有些禮就下像雪一樣,一年四季不送禮的人會不會造成人情干涸?人情干涸了,是不是就像城市一樣,同住一樓誰都不認(rèn)識誰?
關(guān)于送禮,我認(rèn)為“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當(dāng)送。新婚之喜和金榜題名,這是具有人生里程碑意義的大喜之事,親朋好友以“禮”表達恭賀之情,古來有之。再比如耄耋老人的生日,那是送一次指不定還能不能再送第二次的事情,親朋好友以“禮”表達情誼和祝福,不可非議??墒?,時下送禮的名目繁多,“禮”似乎已經(jīng)變味兒了,基本成為一種手段,一種工具,要想與時代同流,要想讓自己滋潤,也讓朋友滋潤,但凡是個“禮”就得送!
好在兩家辦喜事的都在酒店里操辦,吉人天相,兩酒店相距不過半里路,這讓我往來兩地既省時又少費力氣。
第一家是老子給兒子辦婚禮。我來到酒店,正好遇上主人。真是走運氣呀!多少送禮的人埋怨沒見上主人,我一到場就被主人熱情接待了,心花綻放比吃喜糖還甜蜜。
婚慶的場面千篇一律,基本雷同。黑壓壓的賓朋,擁擠在擺滿宴席的大廳里,老少客人圍坐在放置著喜糖和美味佳肴的酒席邊,等待“主角”登場,熱鬧的場面不亞于趕大集,逛廟會。要是平日里,那是一定要在這等場面為主人助興,分享一對新人的喜悅。可是今天不行,還得再送一家的禮,只能稍留片刻,隨罷禮便匆匆忙忙趕赴第二家。
第二家是兒子給老人辦七十大壽。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是一位教師,子承父業(yè),兒子也是一位教師。前來祝壽的親戚戶族且不說,其余多是他的同事、學(xué)生和兒子的同事好友。我不是這位老壽星的弟子,卻為這位長者高興。這年頭,記不住自己老人生日的大有人在,而走出社會多年的莘莘學(xué)子,都在忙于生計,能記住老師生日,為一個退休多年的老師祝壽,人走茶不涼難能可貴。足見這位老師在學(xué)生、同事心中德高望重的地位。
紛紛落雪為兩家辦喜事兒的助興,賀喜的人個個面帶和悅,制造和諧熱鬧氛圍的人感動著分享和諧熱鬧氣氛的人,交流、熙攘、說笑、沸騰,都是自由釋放的和弦樂,都是這等場合不可或缺的。
出入這些場合不是頭一回,可在有雪的日子同時分享兩家人的喜悅,卻為第一次。父母給兒子晚婚,子女給老人祝壽,兩家喜事看似巧合,闡釋了“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的中華傳統(tǒng)美德。
三
我們是從羊山腳下徒步上山的,盤旋的公路,高高矮矮的山峰都被層層積雪覆蓋著,純凈的讓人不忍心下腳,生怕弄臟了圣潔的白雪。
我們來到一處住著七八戶人家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大門敞開著。門前院場的落雪,被主人清掃堆積在院場邊,屋里的老人和孩子,他們基本上都干著一樣的事情,圍在火爐邊兒烤火。見到我們來了,那種熱情就像是家里來了尊貴的可人,讓座、遞煙、沏茶,迅速行動給我們做飯。他們把我們的婉言謝絕想成是城里人吃不下鄉(xiāng)下人做的飯,對他們來說,這就是沒有表達出對客人的熱情,就是不厚道。他們把那種忐忑不安寫在臉上,又怕真的“得罪”了客人,而又很快恢復(fù)常態(tài)的笑臉。
這山里人家,真的好安逸。我們走了好幾戶人家,進得屋去,房門敞開卻不見人影兒,逐一登門才知道他們是串門子悠閑地聚在一起,并不擔(dān)心家里的東西被人順手牽羊了。他們是住在一處,雞犬之聲相聞,還能互相往來,有說有笑,互相關(guān)照,和諧相處,好有人情味呀!
在羊山這雪的世界,乍寒還暖,到處洋溢著溫暖的氣息。我們在羊山的朋友家里,吃了三頓飯。山里的朋友給我們每頓飯都炒了幾個家常菜,燉一鍋臘肉,火燒鍋盔饃,燙幾壺自釀的酒,我們坐在火爐邊,吃著、喝著、聊著,頗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