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向東 袁凌雲

（四川大學 藝術學院，四川·成都 610020）

一、 苗族民間舞的含義及分類

苗族民間舞，顧名思義，指的是苗族所特有并且承載著苗族文化習俗特性的舞蹈。苗族民間舞在幾千年的歷史發(fā)展中，內容與形式都在不斷地豐富壯大，形式多樣，絢麗多彩。發(fā)展至今，苗族民間舞擁有其龐大的體系，種類繁多，涵蓋了木鼓舞、蘆笙舞、銅鼓舞、湘西鼓舞、古瓢舞和板凳舞等。其中，尤以蘆笙舞流傳最廣，而鼓舞的種類更是達到十余種。

蘆笙舞在盛大的節(jié)日里是最常見的舞種。蘆笙舞是男子在吹“蘆笙”的同時，以下肢（包括胯、膝、踝）的靈活舞動為主要特征的傳統(tǒng)民間舞蹈。它流傳廣泛，且種類繁多，遍及各苗族地區(qū)。發(fā)展到今天，蘆笙舞衍生出了自娛性蘆笙舞、習俗性蘆笙舞、表演性蘆笙舞、祭祀性蘆笙舞、禮儀性蘆笙舞等，這些不同種類的蘆笙舞除了各自的功能不一樣，還在苗族社會歷史進程中傳承了重要的文化信息，它們繼承了苗族不同時期的民間文化，也為我們當代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苗族另一歷史悠久的舞蹈就是鼓舞，其特征是一邊擊鼓一邊舞蹈。鼓為木頭制作，用牛革蒙于鼓的兩端作鼓面，再置于架上敲擊。 苗族鼓舞有很深遠的歷史可溯，種類繁多，分為單人鼓舞、木鼓舞、猴兒鼓舞、踩鼓舞、花鼓舞、團圓鼓舞、跳年鼓舞、銅鼓舞等。

二、 苗族民間舞中的民族文化成分

（一）服飾文化

苗族的服飾文化魅力無窮，精美的服飾多達170多種，在苗族民間舞蹈的表演中，演出者的服飾文化表現也是非常搶眼的。苗族女子在重大節(jié)日或有重要意義的場合會搭配全套銀飾穿戴，頭戴高高的銀花冠，花冠前方插著的銀翹翅，外觀打制著精美的二龍戲珠，象征吉祥如意、風生水起。有時候，這一身行頭重達10多公斤，加上苗族姑娘的裙子為百褶裙，多以五彩繽紛的艷麗顏色織成，裙褶上還用銀片、銀鈴鐺、銀珠子織成吊墜或圖案。在民間舞蹈表演中，這些服飾也自然成了吸引觀眾的道具。由于行頭稍顯沉重，因此，苗族民間舞中少見高空的大舞姿動作，更多的是身體重心向下，扭腰擺胯，擰肩甩手，踩踏腳步等低空的舞姿動律，如“一邊順”、“踩踏”等苗族民間舞特有的舞蹈動律。苗族舞者舞動的時候身上的銀飾就會隨著身體的律動自然地撞擊發(fā)出聲響，形成苗族舞蹈最和諧的伴奏，同時，在陽光下這些銀飾被照射得熠熠生輝，給人一種波光粼粼、流水潺潺的感覺，將苗族姑娘的曲線、苗族舞蹈的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二）祭祀文化

苗族是一個有宗教信仰的民族，早期苗族是一個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民族，為了彌補這一因素給苗族傳統(tǒng)文化傳承帶來的缺陷，只能依靠祭祀敬神這種宗教形式來傳承他們的文化習俗。祭祀節(jié)日的繁多必然帶來集體活動量的增加，在這種祭祀文化代代相傳的背景下，民間舞蹈得到了廣泛傳播，尤其人們更多地追求舞蹈在祭祀活動中的意義，可以很好地把不同歷史時期苗族民眾的生活狀態(tài)納入到苗族民間舞蹈當中，祭祀文化也為苗族民間舞蹈創(chuàng)作提供更多的素材和發(fā)展空間。

三、 苗族神話傳說對苗族民間舞的演進影響

（一）苗族神話對苗族民間舞的啟發(fā)

1.錦雞傳說對苗族民間舞蹈內容的啟發(fā)

錦雞舞是苗族蘆笙舞的一個分支，關于錦雞舞的來源苗族有這樣一個傳說：“過去他們的祖先住在東方，住在大平原上，后來被趕到了湖邊一個叫‘展坳對社’ （zeex eb deil seet，苗語，意為平展的沙灘邊）的地方，后又沿江而上。到貴州時，住在水邊，住在田坎上，但被后來者趕到了山上。祖先們帶來的只有3樣東西：水牛、谷種和蘆笙。定居以后，帶來的谷種沒有田播種，他們一邊開田，一邊打獵，摘野果、捕魚撈蝦充饑度日。有一位老人套到了一只錦雞，在清理時將錦雞的囊包丟在草棚前的灰堆旁，誰知后來便長出了小米。次年，他把小米作種子燒荒播撒，長出了滿坡的小米，小米救了這支苗族的命，錦雞便是救命恩人。他們?yōu)榱烁卸?，模仿錦雞裝扮自己，打扮得像一只美麗的錦雞，在蘆笙舞蹈中，刻意模仿錦雞的步態(tài)、神態(tài)跳舞?！盵1]

由于錦雞傳說中的錦雞是苗族的救命恩人，于是苗族人民把帶有對錦雞的崇拜，融入了苗族舞蹈中。在舞蹈服飾的裝扮上，他們頭戴錦雞圖案的銀飾以示雞冠，仿錦雞的羽毛織花帶圍于腰間，姑娘們的造型扮相都以美麗的錦雞為參照，舞者也刻意模仿錦雞在求偶中的神態(tài)和步態(tài)跳舞。錦雞舞發(fā)展至今，經歷無數代人的傳承與再創(chuàng)造，形成了自己獨樹一幟的風格，與其他蘆笙舞迥然不同。錦雞舞的曲調多達一百多首，舞步則更加獨特，其動作和裝飾色彩都更加鮮明，舞者穿著麻鳥型苗族服飾，表演形式常為集體舞，舞者在肩臂、上肢、軀干、腰、手、膝、踝等，都有自己的一招一式，主要內容就是以模仿表演錦雞為主。無論從整體還是細節(jié)，苗族人民在錦雞舞中把對錦雞的崇拜和感激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錦雞舞是一種人類原始舞蹈“神秘的舞圈”的發(fā)展，男性吹蘆笙前導，女性隨后起舞，沿著逆時針方向轉圓圈跳。這樣一種舞蹈形態(tài)正是從錦雞的形象中提煉而來，在這里，錦雞作為被模仿的對象，人們就需要對它在日常生活里的狀態(tài)進行研究。跳錦雞舞人數少時是環(huán)形，多了結成圓形，再多了就結成重圓。數百余人在秋后的一塊并不很大的田里圍成五重的一圈，隨著蘆笙曲整齊而有韻律地群體舞蹈，當時的感覺是整個田野、山體、大地都在隨著這“神秘的舞圈”旋轉。蘇珊·朗格認為：“那種環(huán)形或圈形作為舞蹈形式與自發(fā)的跳躍無關，它履行一種神圣的職能——將神圣的‘王國’與世俗存在區(qū)分開來。這樣，它就創(chuàng)造了跳舞的舞臺，這舞臺自然而然地以祭壇或一些類似的東西（如圖騰、祭司、火堆、用作祭品的其他部落酋長的人頭）作為中心。在這具有魔力的舞圈中，所有的精力都釋放出采了?！蔽蚁脒@讓舞者著迷的神秘虛幻的力量正是人們對錦雞寄托的情感，長期處于弱勢的苗族人民為了抵抗自然的力量，他們必須創(chuàng)造一個虛幻的世界來“迷醉”人們。

2.盤瓠傳說對苗族民間舞蹈形式的影響

據史書記載：“在上古時代，高辛皇后耳痛三年，后從耳中取出一條金龍，華光顯現，遍體斑紋。高辛皇帝見之大喜，賜名龍麒，號稱盤瓠。其時犬戎入寇，國家異常危急。高辛皇帝下詔求賢，告示天下：能斬犬戎番王頭者妻以三公主。盤瓠揭下榜文，挺身前往敵國。乘番王酒醉取下其頭，回國獻給高辛皇帝。于是盤瓠與公主成婚，婚后八年，生下三男一女。長子姓盤名叫自能；次男姓藍名叫光輝；三男姓雷名叫巨佑；女兒叫龍娘淑玉，招鐘志深為婿。后來，盤瓠不愿為官，帶領妻兒子女到廣東潮州鳳凰山居住，開荒種田，繁衍子孫。盤瓠是位神奇、機智、勇敢的民族英雄，尊稱為“忠勇王”，成為畬族的始祖?！盵1]這個傳說不是普通的神話寓言故事，而是具有特殊意義的民族起源的信仰，苗、畬民家喻戶曉，祖代相傳，將信仰貫穿到民族服飾、音樂舞蹈及宗教信仰、祭祖、敬祖的儀式中，這是苗、畬族對原始氏族時圖騰崇拜的表現。

正是因為這些神話傳說的力量才使得人們產生宗教的信仰，而宗教也是祭祀的啟蒙。為了祭奠盤瓠，苗、畬族人民在其生活經驗中發(fā)展出“還盤王愿”這一儀式，整個儀式過程中除了喃詞、誦咒、唱歌、法事外，還穿插著許多的舞蹈活動，這些舞蹈形式我們稱之為“盤王舞”?；谶@些舞蹈各自的功能，我們可分為降神舞、迎神舞、祈福舞及娛神舞。

“還盤王愿”祭祀儀式及“盤王舞”的絕大多數舞段都要由師公們來主持完成，離開他們，就無法舉行祭祀儀式。在儀式中為了體現對神靈的虔誠與敬畏，“盤王舞”的舞蹈形態(tài)中呈現出“頷首、后靠、屈膝、頂跨”的“S”形體態(tài)，這一特征反映了師公莊重的態(tài)度又體現了對神的仰視。

四、 苗族民間神話對苗族民間舞蹈創(chuàng)新的影響

（一）苗族神話對苗族民間舞蹈發(fā)展的推動

苗族神話傳說對舞蹈發(fā)展的推動作用，以“洪水朝天”神話傳說為例進行分析。相傳古時，大地上發(fā)了一次洪水，洪水湮沒了大地，伏羲兄妹鉆進一段空心大樹中并用獸皮封住兩端，他們在洪水中飄流了很久。后來，昏昏沉沉的伏羲兄妹被一陣“咚咚”聲吵醒，他們戳破獸皮鉆出來，才發(fā)現洪水已經消退，幾個猴子正在擊打繃緊的獸皮。他們以為猴子敲響蒙皮喚醒他們是老天的意愿。后來，伏羲兄妹相互配婚并繁衍了人類，人類才重新興旺起來。他們在臨死之時囑咐子孫記住鼓和猴曾使人躲過滅絕的厄運。伏羲氏死后，他們的子孫就一代一代學猴子的動作，擊鼓舞蹈來祭奠去世的老人。開始人們是紀念本民族的始祖，隨著時光的流逝，就衍變成紀念先祖與祭奠過世長輩的民俗活動，再后來衍變成為最初的苗族民間舞蹈——“猴鼓舞”。[1]

在猴鼓舞的多種形式中，常見的是一鼓一笙、一鼓二笙、一鼓四笙、一鼓多笙舞蹈。其中一鼓一笙的猴鼓舞不但是一種致哀的禮節(jié)舞蹈，還帶著一定的演技性和自我表現性，其氣氛熱烈、演技不凡。一鼓二笙舞者3人，1人擊鼓，2人持笙跳舞相伴，皆為男性，這是一種傳統(tǒng)致哀的猴鼓舞，多由年長的人跳。擊鼓者多以各種姿態(tài)固定擊鼓的一 面，兩蘆笙舞者在鼓的左前及右前隨鼓點跳傳統(tǒng)的蘆笙舞，其氣氛肅穆，舞姿凝滯。一鼓四笙猴鼓舞動作單一，氣氛沉重，動律單純，一直舞到盡興為止，舞完曲止。苗族猴鼓舞分為“傳統(tǒng)祭祀性猴鼓舞”和“自娛性猴鼓舞”兩大類?！皞鹘y(tǒng)祭祀性猴鼓舞”至今還在民間流傳，而青年人們更喜歡“自娛性猴鼓舞”，因為這種舞蹈的節(jié)奏較快，動作豐富，隊形復雜，場面歡快熱鬧。在舞蹈動作、隊形、跳法等方面都大大地突破了傳統(tǒng)猴鼓舞的風格，尤其在動律與韻味方面具有更多的創(chuàng)新，它雖與傳統(tǒng)祭祀的猴鼓舞一樣都是受神話傳說的影響而來，但它表現出與傳統(tǒng)猴鼓舞截然不同的舞蹈特征。

（二）苗族民間神話對苗族民間舞蹈的消極作用

任何事物都是一把雙刃劍，苗族民間神話傳說也是如此。苗族人民從神話傳說中汲取靈感創(chuàng)造發(fā)展了大量極具特色的舞蹈，但是，我們也要從中看到一些弊端。由于長期封閉的群體生活，使得苗族人民自成一體，與外界沒有太多的信息交流，導致了他們缺乏創(chuàng)造力。到今天，苗族的舞蹈形態(tài)大多還停留在早期階段，沒有推陳出新。雖說保留了原始的舞蹈形態(tài)，但過多地依賴于神話傳說中的故事藍本以及祭祀禮儀，缺乏新意。由此看來，神話傳說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舞蹈的發(fā)展，具有一定的阻礙作用。

五、 苗族民間舞的傳承保護與發(fā)展

（一）苗族民間文化的傳承與保護

筆者認為，不管如何創(chuàng)新都應該立足于本民族的文化特色，只有在這樣的一個基礎上才能創(chuàng)作出真正屬于本民族的舞蹈作品。保護傳統(tǒng)民間文化，就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第一，從教學的源頭抓起，加強采集原始狀態(tài)的舞蹈形態(tài)，并整理分類，匯編成冊進而形成舞蹈教材進入課堂教學。

第二，在編創(chuàng)環(huán)節(jié)提取整理出苗族舞蹈的元素，結合新時代及新的生活內容，去粗取精，去偽存真，采取“舊瓶裝新酒”的態(tài)度和方法，創(chuàng)編出新的劇目，并通過各種形式傳播開來。

第三，各級政府相關部門，應大力抓好文化產業(yè)的發(fā)展，制定法律法規(guī)加強對傳統(tǒng)民間文化的保護力度，妥善處理和解決民間舞蹈藝人與傳承人之間的良性傳承關系，投入應有的人力物力支持苗族民間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

（二）尊重苗族民間舞的發(fā)展規(guī)律，做到縱向繼承、橫向借鑒

苗族民間舞表現的不僅僅是舞蹈的形式，更多的是體現苗族歷史文化的內涵，是苗族時代文化的精神追求，是苗族民族文化傳承、傳播的重要方式之一，有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我們既要尊重苗族民間舞的發(fā)展規(guī)律，對苗族民間舞進行縱向傳承；與此同時，也需要緊跟時代的步伐，對其進行橫向借鑒，將現代的創(chuàng)新精神與民間舞相結合，使其在傳承的同時又符合當今的時代精神。

縱向繼承。所謂的縱向繼承，是指根據苗族的發(fā)展歷史，對于苗族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舞蹈文化進行探索、總結并進行其傳統(tǒng)的繼承，從原生態(tài)舞蹈中提煉出具有代表性的動作語匯及動律，使之成為其民族舞蹈的精髓，從而將最純粹、最原始自然的苗族民間舞繼續(xù)發(fā)揚光大。其中，包括苗族民間舞的動作動態(tài)、舞蹈形式、舞蹈風格、服飾以及苗族神話傳說等等。經過不斷地進行藝術再加工，創(chuàng)造出更多優(yōu)秀的舞蹈作品，展現苗族的精神風貌，將舞蹈文化和藝術成果轉化成新的舞蹈動作語匯和動律，匯編成豐富的苗族舞蹈資料，才算完整地繼承了苗族的傳統(tǒng)民間舞蹈。

橫向借鑒。橫向借鑒則是指我們在對苗族傳統(tǒng)民間舞傳承的過程中，需要結合時代的特征，對其融入一些新的元素，從而使其擺脫過于單一、古老的表現形式。其中，包括對國外舞蹈的借鑒，對其他民族舞蹈文化的借鑒，以及使用創(chuàng)新的編創(chuàng)手法等等。在保證苗族傳統(tǒng)文化內涵的基礎上，借鑒其他舞蹈種類甚至是其他姊妹藝術的表現方式等，從橫向來發(fā)展、豐富苗族民間舞的內涵，為觀眾創(chuàng)造出符合新時代特征的苗族民間舞蹈藝術。

[1]王一波， 陳延亮， 詠 梅.淺析苗族鼓舞的起源和發(fā)展[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 2008， (1).

[2]徐 浩， 王唯唯.貴州苗族舞蹈研究現狀與思考[J].貴州民族研究， 2013， (3).

[3]李 菁， 姚 嵐.試論苗族女性服飾對其舞蹈動律的影響[J].民族論壇， 2008， (11).

[4]蘇珊·朗格.情感與形式[M].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6.

[5]庫爾特·薩克斯.世界舞蹈史[M].上海： 上海音樂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