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芳

(中共安徽省委黨校 哲學教研部，安徽 合肥 230000)

真理作為西方哲學史上一個古老的概念，意味著對存在的解釋。在古希臘之后，真理論一直是認識論的根本問題。伽達默爾通過重新發(fā)掘古希臘的真理論源泉，顛覆了傳統(tǒng)真理觀，建構了本體論基礎上的主客統(tǒng)一的真理觀。

一、“理解”的真理

伽達默爾對真理概念的考證回到了古希臘的源頭，明確指出“aletheia”的原意就是“去蔽”。在他看來，真理就是對“理解”的“去蔽”，而這種“理解”是具有本體論意義的。在探索“理解”的真理之路上，伽達默爾先后從美學領域、精神科學領域和語言學領域著手考察與分析，逐步回答了“理解何以可能”的問題。最終，伽達默爾在建構解釋學本體論的同時闡明了“理解”的真理觀。

1.審美理解與藝術真理

伽達默爾對于“理解”的真理觀進行探索的第一步踏進了美學領域，他首先考察了這一領域的理解形式即審美理解。通過對科學經(jīng)驗和藝術經(jīng)驗的比較與分析，伽達默爾提出，所謂科學經(jīng)驗就是通過某種方法實現(xiàn)對客體甚至主體(也就是人) 的控制，而藝術經(jīng)驗則不同，它同人對存在的理解密切相關，是人生在世的一種體感與經(jīng)驗。伽達默爾認為，審美理解是在美學領域內對存在的理解，這種理解以藝術作品(其本身正是存在的顯現(xiàn)) 為對象，構成人們關于整個世界以及社會生活經(jīng)驗的重要基礎，人們對自身存在狀況的了解，正是自己通過藝術作品所能夠看到的景象，從這一意義上說，藝術作品是向每一個人開放的。

在明確藝術作品的開放性之后，伽達默爾進一步指出，由于面對藝術作品的個人都處在特定的時代，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各自的文化歷史傳統(tǒng)和個人境況的影響，因此，在對藝術作品進行理解的時候，每個個體都會留下自己存在的印記。換言之，由于主體的參與性和歷史性，審美理解作為體驗與理解的過程毋庸置疑地具有主觀性的意味。要想實現(xiàn)既無主觀性又無偏見的“理解”，徹底消除主體性和歷史性的烙印，在伽達默爾看來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僅如此，伽達默爾還特別強調了審美理解的主觀性，認為這一主觀性帶來了創(chuàng)造性，使藝術作品本身在理解中生發(fā)新的意義、展現(xiàn)新的價值?！袄斫狻钡纳尚砸灿捎谶@種新的意義與價值而得到很好的說明。這種生成性決定了審美理解實質上是一個不斷演化、沒有止境的動態(tài)過程。在這樣一個無限前進的過程中，作為主體的理解者和作為對象的藝術作品同存共生。

基于以上的認知和分析，伽達默爾借助審美理解明確了“理解”在美學領域的本體論地位: “理解”作為主體的選擇，它絕非與對象的完全符合，而是人存在的本體性活動。也就是說，人的存在的創(chuàng)造性和能動性是在“理解”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的。正是在人的主觀性之中，藝術作品本身被作為本體的“理解”所照亮，其意義也在理解者的不同感悟和體驗中被充分地揭示。伽達默爾表示，人存在于世間的基本模式就是不斷地去追尋這些作品原初的意義，這種活動體現(xiàn)并拓展了人的精神生命的存在。

由此，伽達默爾開始重新審視藝術真理的問題。他指出，在主體不斷地、無盡地“理解”藝術作品的過程(實質即是一種參與性的體驗式的活動過程) 中，藝術的真理性已經(jīng)蘊含其中了。當然，這種體驗應當具有普遍意義的一般體驗，它既超出創(chuàng)作者的體驗，也超出欣賞者的體驗。在伽達默爾看來，真正的藝術必須是能夠不斷被理解、被接受的藝術，只有在被理解和接受的過程中，藝術作品的意義與價值才能很好地體現(xiàn)，因此，藝術真理存在于特定的“審美理解”的活動之中，它不可能孤立地存在于具有審美意識的主體之上，也不可能孤立地存在于藝術作品之中。對藝術真理的把握需要從作為本體的“審美理解”出發(fā)，而不能僅從審美意識或者藝術作品出發(fā)。伽達默爾認為，在“審美理解”的活動中，理解者能夠以對藝術作品本源意義的理解為起點，逐漸形成對整個世界以及主體自身的理解，最后達到對“存在”之意義的理解。在這一逐步深化的理解進程中，“理解”之真理的第一部分也是最基礎的部分得以在藝術領域內構成。

2.歷史性的理解與精神科學真理

如果說對藝術真理的研究只是一個重要的開端，那么，對精神科學領域內真理問題的研究使得伽達默爾關于“理解”的真理觀構建實現(xiàn)了由點到面的突破與飛躍。

當然，在范圍廣大的精神科學領域內考察真理問題需要選擇一個切入點。在伽達默爾看來，歷史性是精神科學最典型也是最根本的特征，因此，對歷史性的分析是首先要完成的工作。如前所述，伽達默爾在發(fā)掘藝術真理的過程中，已經(jīng)充分肯定了一點，那就是作為理解主體的人和作為理解對象的藝術作品都具有歷史性。而恰恰正是這雙重的歷史性使得審美理解具有生成性、無限性、多樣性，使得藝術真理能夠顯現(xiàn)出來。在此基礎上，伽達默爾提出，所有的精神科學實際上都存在歷史性問題，凡是在精神科學領域內發(fā)生的理解過程都不可能擺脫歷史這一中介，因為理解的對象正是那些不在科學認識范圍之內的歷史流傳物。而精神科學真理要得以展現(xiàn)就必須對這些歷史流傳下來的東西進行歷史性的理解與解釋。

當然，伽達默爾對歷史性的理解有自己的看法，他把歷史性看成是人類生存的基本事實，認為人的存在具有不可消除的歷史局限性和特殊性。因此，對于在傳統(tǒng)哲學中受到否定的“偏見”這一范疇，伽達默爾反而表示應當肯定。在他的觀念里，“偏見”形成于傳統(tǒng)和歷史之中，由于人與歷史的無法割裂的關系而最終成為歷史的一部分，它是構成理解前結構的積極要素，自然也就是進行歷史性理解的重要基礎和必要前提。也就是說，既然理解者不可能超出歷史之外、流傳物不可能與歷史無關，“偏見”就是不可消除并且無法回避的，它存在的這種必然性使得作為理解主體的人不能完全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不能超越歷史進行理解活動，并形成純客觀的結果。既然如此，伽達默爾旗幟鮮明地指出，要想達到對流傳物本身的真正理解，不在于所謂的拋棄偏見或者說是克服歷史的局限，問題的關鍵在于正確地區(qū)分能促進本源理解的正確偏見與會導致歪曲理解的錯誤偏見，進而正確地評價并適應歷史的局限。

在給“偏見”正名之后，伽達默爾創(chuàng)造了“視界”這一概念，以進一步分析歷史性的理解。所謂“視界”就是對真理的一種預期，一種敞開運動著的前理解。由于理解過程總是發(fā)生在理解者(主體) 與理解對象(客體) 之間的，因此，從理解的層面說，二者分別具有自己的“視界”: 進行理解活動的人具有“現(xiàn)今的視界”，這是由其所在的特定歷史階段以及特定時代氛圍決定的;理解對象則具有其創(chuàng)作者的“原初的視界”。在伽達默爾那里，由于時間上的間距和歷史情境的不同，任何理解者都不可能消除這兩個視界之間所存在的差距。于是，伽達默爾又提出了“視界融合”的觀點，就是在理解過程中使這兩種視界得以交融。這種融合基于但又超越原有的兩個視界，是一種全新的視界。不難發(fā)現(xiàn)，這一視界融合的過程實質上就是“理解”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作為主體的理解者和作為客體的各類歷史流傳物達成統(tǒng)一，精神科學的真理也自然得到揭示與展現(xiàn)，正如伽達默爾所申明的那樣，對精神科學領域內的各種流傳物的去蔽構成了歷史性的理解，這一去蔽的過程就是理解的過程，實際上也就成為理解的真理。當然，也正因為歷史性理解同審美理解同樣具備的生成性、無限性、動態(tài)性，它完全不同于以知識面目出現(xiàn)的自然科學真理，呈現(xiàn)出一種可以無限接近但卻無法真正到達的特征。

3.語言——理解——真理——游戲

在回答了精神科學真理就是歷史性理解的“去蔽”過程之后，伽達默爾完成了從美學這一特殊領域到精神科學這種一般領域的真理問題探索，得出了真理就是“理解”本身的結論。但是，伽達默爾的思考并未止步于此，他開始深入探討“理解”這一過程本身是如何進行的這一更為核心的問題。換言之，為了使“理解”的真理真正得以成立，伽達默爾試圖找到一種理解者和理解對象的中介，以解決理解者“理解”理解對象的方式問題以及理解對象展現(xiàn)自身的形式問題。

由于受到海德格爾思想的影響，伽達默爾認為語言就是這一中介， “語言是理解本身得以實現(xiàn)的普遍媒介”［1］(P407)。有別于傳統(tǒng)語言觀以及現(xiàn)代分析哲學中的語言，伽達默爾所說的語言是一切理解和解釋的結構要素，而非作為事物表達形式的符號。在對語言的這種認知的基礎上，伽達默爾提出，“理解”從本質上說就是語言的。對此，伽達默爾從三個方面進行了論證: 第一，理解對象通過語言才能表現(xiàn)出自身的存在，亦即作為理解對象顯現(xiàn)出來; 第二，理解過程作為一個生成的過程是通過語言并在語言中實現(xiàn)的; 第三，理解模式是一種對話模式，理解毫無疑問地發(fā)生在理解者與理解對象的對話過程之中。正是在理解者與理解對象的不斷對話中，“視界融合”得以實現(xiàn)，語言的使命及成就也就蘊含在其中了。通過上述三個層次的分析說明，伽達默爾最終確立了語言的根本性地位: 只有通過語言這一媒介，一切理解才能進行。語言既是理解者的語言，也是理解對象表述自身的語言。簡言之，理解就是以語言為媒介的理解。語言使得理解成為可能，那么，真理的答案也就隨之顯現(xiàn)出來: 真理是以語言為媒介的“理解”的去蔽過程，也就是不斷進行從而不斷生成對話模式的“理解”活動本身。

出于對傳統(tǒng)的主客分離式的真理觀的反思與批判，伽達默爾的真理之旅并未到此結束。為了說明真理是主客體的統(tǒng)一，伽達默爾闡發(fā)了一個可以融于真理與理解之中的概念——“游戲”。他指出，“游戲”的真正主體就是游戲本身而非游戲者，“游戲”的本質是由游戲本身而非游戲者決定的。所謂“游戲”就是一個由游戲者和作為游戲對象的觀賞者所共同參與的具有統(tǒng)一性的過程，是由于將游戲者納入自身而使自己得以成為游戲主體的過程。從這一點說，游戲本身的自我顯現(xiàn)才是游戲的本質意義所在，而這種作為本體存在的“游戲”消融了游戲者、觀賞者及游戲行為三者之間的界限。在伽達默爾看來，“理解”實質上就是“游戲”: “理解”的本質意義在于“理解”本身的自我顯現(xiàn)，也就是“理解”這一活動過程，它并不在于作為游戲參與者的理解者，也不在于作為游戲觀賞者的理解對象，當然，“理解”這一游戲本身是在詢問和回答的過程中，也就是在以語言為媒介的對話中體現(xiàn)的。因此，真理作為“理解”之去蔽就是這樣一種“游戲”，在這種“理解”的“游戲”過程中真理逐步顯現(xiàn)出來。這樣的真理觀完全不同于以往那種由科學方法推導而來的真理觀，它借由“游戲”實現(xiàn)了主體(理解者) 和客體(理解對象) 的統(tǒng)一，實現(xiàn)了“理解”本體論真理觀的構建。

二、“實踐”的真理

通過理解本體論的構建，伽達默爾的真理大廈也建立起來了。但是，讓伽達默爾感到不盡滿意的地方是，由于語言的晦澀難懂以及表現(xiàn)方式的思辨抽象，真理觀的普遍性似乎有所欠缺。因此，伽達默爾在其后期真理觀問題的研究過程中著重強調的是對人生、社會、文化、教育等現(xiàn)實問題的考察，力圖通過通俗易懂、直白明了的語言來展現(xiàn)“實踐”的真理。

1.實踐哲學: 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

伽達默爾對“實踐”的真理探索建立在對“理論”和“實踐”兩個概念的分析基礎之上。同考察“真理”的概念一樣，伽達默爾對“理論”一詞的解釋也是基于古希臘語的原初含義: “理論”是人作為團體成員參與供奉神明的祭祀慶祝活動。在演化過程中，“理論”具有了觀察、沉思(作為人的一種活動方式) 的內涵。但是，在近現(xiàn)代視域中，“理論”逐漸成為工具論意義上的概念，這就失去了作為人的參與活動的意義。相應地，“實踐”的概念在古希臘語中是指人類對于自身行為活動所進行的理性思考，以及在思考基礎上制訂計劃、付諸實施、加以應用的過程。但是，由于工具論的盛行，在近現(xiàn)代的詞典之中，“實踐”變成了用來指稱技術性的工作或生產(chǎn)活動的概念，并作為“理論”的對立面而被理解和應用。

分析之后，伽達默爾明確對近現(xiàn)代關于“理論”與“實踐”的認識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強調“理論”絕不僅僅是純粹的知識，“實踐”也絕不僅僅是科學技術這一領域內的生產(chǎn)性運用，他申明要實現(xiàn)這兩個概念對原初意義的回歸，要恢復古希臘哲學對于二者關系的深刻理解，即“理論”和“實踐”同樣作為人的活動方式在本質上是具有統(tǒng)一性的。在確立這種統(tǒng)一性之后，伽達默爾進而提出，“理解”既然是人的存在生活模式，也就是“理論”和“實踐”得以統(tǒng)一的基礎: 理論是“理解”的理論，實踐是“理解”的實踐。人之所以能夠體現(xiàn)自身存在的意義也正是由于“理解”是一個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的過程。

當然，在伽達默爾看來，“理論”和“實踐”二者相較，“實踐”更為根本，二者的統(tǒng)一最終也應當歸結于實踐。他認為，在最廣泛的意義上，“實踐”就是人類生活，實踐哲學也就是要為人類生活服務的哲學。實際上，此時的伽達默爾已經(jīng)將“理解”在現(xiàn)實生活轉換成“實踐”。盡管二者同等地具有本體論上的意義，但比較而言，“理解”更為抽象，“實踐”則因其生活氣息的濃厚而更容易得到人們的認可和接受。從這一層面來理解，我們可以肯定地說，伽達默爾關于實踐哲學的構建并不是中斷了對哲學解釋學的研究，恰恰相反，他致力于使解釋學不再囿于理論領域，而是使其走向現(xiàn)實世界、走進人的生活，這是一種更深層面的承接和延續(xù)。

2.實踐理性: 通向真理的反思活動

伽達默爾在“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中確立了實踐哲學的意義，那就是要對人類的實踐活動進行反思，從人類生活本身而不是其他外在的方面去理解社會存在的價值以及人生追求的意義。那么，“實踐”何以可能?伽達默爾提出，“實踐理性”是人類實踐得以可能的前提與基礎。自然，伽達默爾的“立”都建立在“破”的基礎之上，對“實踐理性”的闡發(fā)也不例外。他指出，“理論”和“實踐”之所以在近現(xiàn)代視域中內涵發(fā)生變化并成為對立的概念，與“科學理性”的擴張有密切關系?；仡櫄v史，伽達默爾發(fā)現(xiàn)，在近代的唯理論者那里，理性作為一切知識的來源，幾乎等同于人的一種對事物內在規(guī)律的認知能力，科學理性幾乎完全取代了理性。對此，伽達默爾直截了當?shù)剡M行了批判: “理性”的內涵絕不是如此狹隘，完整意義上的“理性”包含科學理性，更包含實踐理性，后者才是更本質、更重要的。

伽達默爾批判的是科學技術對人類生活的統(tǒng)治，是科學理性的絕對化與夸大化，而并非有意貶低甚至全盤否定在現(xiàn)代文明進程中科學理性發(fā)揮的作用。與人類生活的現(xiàn)實狀況結合起來看，伽達默爾認為，正是實踐理性的缺位與失落導致科學技術在人類生活中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這種統(tǒng)治地位鮮明地體現(xiàn)在每一個人對自身行為的選擇與決定當中，因為這些選擇與決定都是在科學理性的指引下所做出的?？梢院敛豢鋸埖卣f，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都被科學理性滲透和占領了。伽達默爾倡導在全面的意義上理解和把握“理性”的概念，并將“理性”內在的力量通過實踐理性發(fā)揮出來。他強調，真正的“理性”“總是被理解為經(jīng)常對自身和自己的條件性進行自我解釋”［2］(P62)，它不只是人類認識世界、獲取知識的一種能力，而更是一種基于反思的心靈特性。從根本上說，“理性”意味著自我反思、自我解釋與自我理解。

由于“理性”的這一特質，它與人類的生活、人的存在的關聯(lián)就是不可分割的。從另一方面來說，只有將人類的生活、人的存在作為自己的對象，理性的力量才能最大限度地體現(xiàn)。也就是說，“理性”的作用在于對人的實踐行為不斷地思考，使得人類社會得以進步、人類文明得以發(fā)展，它是為人類生活服務的，而不是簡單地認識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并得出純理論化的結論。從這樣的意義上說，實踐理性才是“理性”的實質，“理性”力量的發(fā)揮必須依靠實踐理性含義的回歸和實踐理性地位的確立。

總之，“實踐理性”因其心靈的反思性使得人類實踐(理解) 成為可能，使得人類的實踐知識與實踐行為能夠統(tǒng)一起來，這也就意味著“實踐”的真理大門即將開啟了。

3.實踐的真理: 實踐知識與實踐行為的統(tǒng)一

人類的具體實踐生活是實踐理性批判性理解和反思的對象，實踐理性要最大限度地釋放力量就必須“實踐”。在明確實踐理性這一特性之后，伽達默爾明確宣稱: 實踐是“對人類具體實踐活動加以理性反思，并反過來以此指導人類實踐行為的人類基本存在活動”［3］(P155)。對于這一概念，我們需要從兩個方面來理解:一是人對實踐活動所進行的反思，實踐知識就是在這種實踐理性的反思過程中得到的; 二是借助實踐知識的指導而得以進行的進一步的具體的實踐活動。這兩個方面缺一不可，有機地構成了“實踐”這個整體。在這樣的“實踐”的基礎上，伽達默爾開始闡述他的“實踐”的真理: 它既表現(xiàn)為實踐知識(也可以被稱為理論的真理)，又體現(xiàn)為具體的實踐活動(也可以被稱為運用的真理)。

伽達默爾首先對理論層面的實踐真理進行了闡發(fā)。實踐理性和科學理性具有不同的特性，二者現(xiàn)實化的產(chǎn)物自然也呈現(xiàn)出不同的形式。在伽達默爾看來，科學理性所對應的產(chǎn)物是純粹的科學理論知識以及某種技術知識，這種知識要么是精確的甚至是永恒不變的，要么是運用那些固定的、普遍的原理而形成的與某種具體的技術能力相對應的。而實踐知識則截然不同: 人類首先對自身生活進行理性反思，當這種反思能夠反過來指導人類的實踐生活時，實踐理性就現(xiàn)實化為實踐知識。概而言之，實踐知識就是實踐理性對人類實踐活動進行反思后形成的一種行為指導性知識。這種知識會隨著不同的實踐情況而發(fā)生變化，會針對不同的問題、針對不同的情境表現(xiàn)出不同的形式。這種變化性以及隨之產(chǎn)生的相對性、靈活性乃至適應性，是實踐知識最為鮮明的特點。

當然，實踐知識既然能夠指導人類的實踐生活，它就要在具體的不斷變化著的實踐行為過程中成就自身。在這樣一個從一般到具體、從典型到特殊的過程之中，實踐知識展現(xiàn)出自己的重要意義。判斷實踐知識是否正確就是要看實踐的效果、要看它為實踐指明什么樣的道路和方向，而不是看推導過程的準確性。得到實踐知識指導后的實踐效果又成為新的實踐知識的源泉，這種循環(huán)為統(tǒng)一實踐知識和具體的實踐活動提供了充分的保證?！皩嵺`”的真理也就在這樣的循環(huán)過程中不斷展現(xiàn)出來。

［1］［德］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2］［德］伽達默爾:贊美理論——伽達默爾選集［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88．

［3］張能為. 理解的實踐——伽達默爾實踐哲學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