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玲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與奈保爾、拉什迪并稱為“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于1989年獲英國文學最高獎布克獎。目前共撰有六部長篇小說,《遠山淡影》為其處女作,一經問世便引起巨大反響,次年便榮獲由英國皇家學會頒發(fā)的“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紀念獎”,現(xiàn)已被翻譯為多種語言,且不斷再版?!哆h山淡影》以第一人稱即主人公悅子為敘述主體,體現(xiàn)三個悅子的聲音,第一是作為敘事者的悅子,時間是在小女兒妮基來英國鄉(xiāng)下探望悅子那幾天后,第二是作為人物的悅子,時間是與小女兒在英國相處的那五天,第三也是作為人物的悅子,但卻是在日本長崎的日子。小說在三個悅子的聲音中跳躍發(fā)展,因而并未按線性時間發(fā)展,而是徘徊在過去與現(xiàn)在、回憶與現(xiàn)實、日本與英國之間。翟世鏡先生指出,《遠山淡影》是一部“沒有確定固定的主題,沒有脈絡清晰的劇情結構,沒有確切定論的結局,沒有演進發(fā)展的時態(tài)”[1]的小說。盡管如此,通過對不同悅子聲音的拼接與重組,《遠山淡影》存在兩條完整的故事主線:一是現(xiàn)在的英國,悅子的大女兒景子自殺,小女兒妮基回家看望悅子,景子是悅子和日本前夫的女兒,被悅子從日本帶來,妮基是悅子與英國丈夫的女兒,景子在英國過得不開心,與妮基和英國爸爸感情不佳;二是悅子回憶中的日本,主要講述另一對母女佐知子和萬里子的故事,母女都遭受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母親不顧女兒意愿堅持帶女兒離開日本去美國。直到小說最后,兩條主線合二為一,佐知子即悅子,萬里子即景子。作者石黑一雄表示,“我希望讀者能明白她的故事是通過她朋友的故事來講的”,同時指出“某個人覺得自己的經歷太過痛苦不堪,無法啟齒,于是借用別人的故事來講自己的故事”[2]242-243。由此,小說的核心事件也浮出水面,即悅子不顧女兒景子意愿帶其離開日本移居日本。
目前國內關于《遠山淡影》的研究較少,主要關注文化身份和創(chuàng)傷書寫兩個方面,敘事學角度的研究僅涉及不可靠敘事。本文另辟蹊徑,嘗試從修辭敘事理論出發(fā),重點關注小說中的敘事判斷。根據(jù)詹姆斯·費倫的理論,敘事判斷主要包括三種類型,一是對行動的本質或敘事其他因子所做出的闡釋判斷,二是對人物或行動的道德價值所做出的倫理判斷,三是對敘事及其組成部分之藝術質量所做出的審美判斷,三種敘事判斷相互影響且會出現(xiàn)重合[3]9。《遠山淡影》的核心事件是悅子不顧女兒景子意愿帶其離開日本移居英國,以下將分析人物、敘述者和讀者對這一事件的闡釋判斷、倫理判斷和審美判斷,由此探究悅子就該事件從逃避到懺悔到補救的心路歷程。
闡釋判斷是對行動的本質或敘事其他因子所做出的判斷,不僅包括人物和敘述者的判斷,還包括讀者的判斷?!哆h山淡景》以第一人稱即悅子為敘述視角,包括三個悅子的聲音,其中一個為敘述自我,兩個為經驗自我。兩個經驗自我一個是現(xiàn)在英國的悅子,相關的人物有自殺的大女兒景子以及回家探望的小女兒妮基;另一個是過去日本的悅子,相關的人物有鄰居佐知子和她的女兒萬里子,并且在小說最后證實佐知子就是悅子,萬里子就是大女兒景子。就悅子(即佐知子)不顧女兒意愿帶其離開日本移居英國(美國)這一核心事件,關鍵人物佐知子即當時的悅子、敘述者悅子以及讀者都有不同的闡述判斷。
首先,關鍵人物佐知子對核心事件的闡述判斷是為了女兒的利益。通過悅子的敘述可見,從一開始佐知子就堅信帶女兒離開日本是為了女兒利益的正確選擇。她反復提到,“對我來說,女兒的利益是最重要的,我不會做出有損她的未來的決定”[2]50,并且認為“在美國女人的生活要好得多,可能成為女商人,甚至是女演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2]53,不斷強調自己是一個母親,會優(yōu)先考慮女兒的幸福。當去美國出了變故后,佐知子一度動搖了去美國的決定,雖然表示“很高興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明白“女兒會多么的不習慣”和“多么不知多措”[2]109,但仍不愿搬回伯父家徹底放棄去美國的想法。所以,當機會再一次來臨時,佐知子還是決定帶女兒離開日本,認為日本不適合女孩子成長,在美國女兒可以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可以成為女商人,可以進大學學畫畫,甚至成為一個藝術家。在她看來,帶女兒離開日本不僅對女兒來說是正確的,還使自己感到“高興”、“如釋重負”,不用在伯父家的空房間慢慢變老。由此可見,佐知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的闡釋判斷是基于女兒利益的考慮。
其次,敘述者悅子對核心事件的闡述判斷是承認并不都是為了女兒。剛開始,悅子還堅持說,“我離開日本的動機是正當?shù)模椅抑牢視r刻把景子的利益放在心上”[2]115。可是后面悅子對小女兒妮基坦白“你爸爸那時相當?shù)睦硐胫髁x,那個時候他真的相信我們能在這里給她一個幸福的生活”,也承認“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里不會幸福的,可還是決定把她帶來”[2]228。從這里可以看到悅子開始懷疑她帶女兒來日本是否對女兒有益,甚至認為帶女兒來英國是理想主義的決定,是自己一意孤行的行為。盡管小女兒妮基多次告訴悅子“不應后悔從前做的那些決定、不應為景子的死負責”[2]5,“應該為所做的感到自豪”[2]113,認為悅子“做得完全正確,不能看著生命白白浪費”[2]229。但是悅子已經后悔了,不認為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也沒有感到自豪,而是感到不安以及對景子深深的愧疚。由此可見,敘述者悅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動的闡釋判斷是明知道女兒會不幸福還一意孤行的行為。
最后,讀者對核心事件的闡釋判斷是母親為了自己的利益多于女兒的利益。盡管佐知子一直聲稱自己的選擇是為了女兒的利益,但是從悅子的敘述中,讀者發(fā)現(xiàn)佐知子并不關心女兒萬里子,經常留女兒一個人在家,對女兒因戰(zhàn)爭產生的幻覺以及入夜未歸、和小朋友打架的行為都漠不關心,甚至在女兒強烈反對去美國和表達希望留在日本的愿望的情況下,執(zhí)意帶女兒離開日本?;诖?,讀者不禁懷疑佐知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動機到底是為了女兒的利益還是為了自己能夠不在空房間慢慢變老。特別是在文章最后,讀者發(fā)現(xiàn)佐知子即悅子,萬里子即景子時,讀者從悅子的闡述和景子的自殺更加肯定母親帶女兒離開日本并不是完全出于女兒的利益。悅子自己承認“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里不會幸福的,可還是決定把她帶來”[2]228,而景子在英國的生活也確實不幸福。據(jù)悅子的敘述,景子沒有朋友,總是“把自己關在那個房間里,把我們擋在他的世界之外”,偶爾出現(xiàn)“讓人緊張”[2]64。就連妹妹妮基都不記得景子的樣子,只記得她是個“讓人難受的人”[2]4,認為景子“從來不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既不在我的生活里也不在爸爸的生活里”[2]62。由此,基于佐知子即在日本的悅子對女兒的漠不關心、在英國悅子的坦白以及女兒景子在英國的遭遇,讀者判斷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決定并不是為了女兒的利益,因為女兒從一開始就不希望離開日本,到了英國以后更是不幸福。
通過以上分析,人物佐知子即過去日本的悅子和敘述者悅子即現(xiàn)在英國的悅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的闡述判斷是不一致的,前者認為是出于對女兒利益的考慮,后者則承認并沒有完全考慮女兒的利益。基于二者的闡述判斷,讀者有自己的闡述判斷,認為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是考慮自己利益而非女兒利益的結果。
倫理判斷是對人物或行動的道德價值所做出的判斷,在不同程度上受到闡釋判斷的影響。倫理判斷是從文本出發(fā)的,是基于文本構建的倫理標準和準則。正如費倫所言,“具體的敘事文本或清晰或暗暗地建立自己的倫理標準,以此來引導讀者做出特定的倫理判斷?!盵2]10。文本中的倫理標準主要在于對敘事中四種倫理取位的把握。第一種是人物的倫理取位,即人物與人物之間的關系;第二種是敘述者的倫理取位,即敘述者與人物、敘述任務、讀者之間的關系;第三種是隱含作者的倫理取位,即隱含作者與人物、敘述者、讀者之間的關系;第四種是有血有肉的真實讀者的倫理取位,即有血有肉的真實讀者對前三種倫理取位所做出的反應[4]23?!哆h山淡影》中母親不顧女兒意愿帶其離開日本移居外國的行動引起小說中人物、敘述者和讀者對母女關系的倫理判斷,而三者的判斷又是基于各自的倫理取位,可能相同,也可能相異。
關鍵人物佐知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和與女兒關系的倫理判斷主要基于人物的倫理取位。佐知子一直堅信帶女兒離開日本是為了女兒的利益,為了讓女兒的未來有更多可能。因此,對帶女兒離開日本這一行為,佐知子做出的倫理判斷是正面的,認為是一位母親優(yōu)先考慮女兒利益而做出的決定。所以,對于人物佐知子即過去日本的悅子而言,帶女兒離開日本是母親履行對女兒職責的結果,是在新的國家重建母女關系的行為,因而對這一行為的倫理判斷是正面的。
敘述者悅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和與女兒關系的倫理判斷則是基于敘述者的倫理取位,主要是基于其與人物佐知子、景子、妮基的關系。通過悅子的敘述,其與佐知子是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悅子遵循傳統(tǒng),盡心侍奉丈夫與公公,佐知子離經叛道,毫不在意女兒的想法與要求。但其實佐知子就是過去日本的悅子,悅子故意把曾經的自己說成是別人,表示她不愿意面對曾經的自己和曾經的行為,可見悅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是后悔的愧疚的。對于景子,悅子更是直接表達了后悔與愧疚,表示從一開始就知道景子會不幸福,對景子的死耿耿于懷,即使現(xiàn)在站在景子的房外都感到不安,還一直做夢,甚至假裝景子還活著。由此可見悅子對帶景子來英國而使景子自殺的后悔與愧疚。正是因為對景子的愧疚,悅子對小女兒妮基給予更多的關心與自由。悅子對妮基說,“如今你過自己的生活很重要”[2]230,“要照自己的想法生活”[2]234,并表示“并不為你感到羞恥”[2]236。過去,悅子不顧大女兒景子的意愿帶其離開日本使其郁郁寡歡自殺而亡;現(xiàn)在,悅子尊重并支持小女兒妮基按自己的想法生活,希望其能幸福。通過敘述者悅子與人物佐知子、景子和妮基的關系,可見其對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的倫理判斷是負面的;正是這一行為,使得悅子與大女兒景子的母女關系破裂,并且希望通過尊重小女兒妮基與其重建母女關系。
讀者對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及其母女關系的倫理判斷不僅基于關鍵人物佐知子的倫理取位和敘述者悅子的倫理取位,還基于隱含作者的倫理取位。從佐知子對女兒萬里子的漠不關心以及不顧女兒意愿帶其離開日本,讀者對這一行為的倫理判斷是負面的。但是,當讀者知道佐知子就是曾經的悅子,并且從悅子的坦白中體會到其對帶女兒離開日本行為的后悔與愧疚,讀者的倫理判斷發(fā)生了變化,感覺悅子似乎并不是一個差勁的母親。由此讀者開始反思悅子決定帶女兒離開日本的真正原因,想到當時日本戰(zhàn)爭給人帶來的創(chuàng)傷,想到戰(zhàn)后日本民主等新思想的涌入,想到日本女性身份的低微;認為正是因為“戰(zhàn)爭的不幸與噩夢”[2]8、民主思想的傳入和“日本不適合女孩子成長”[2]220,悅子最終決定帶走女兒。這樣理解,讀者對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的倫理取位更加偏向正面。最后,當看到悅子關心小女兒妮基且尊重并支持妮基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時,讀者對悅子的倫理判斷走向正面。讀者對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行為的倫理判斷的變化正是隱含作者所希望的。隱含作者通過對過去日本的悅子(即佐知子)、與妮基相處五天的悅子和敘述者悅子三種不同聲音的交織與混雜,引導讀者理解評價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讀者最終的感受是核心事件使得悅子與大女兒景子的母女關系破裂,但是給了悅子與小女兒妮基重建母女關系的機會。
總而言之,人物佐知子即過去日本的悅子對帶女兒離開日本行為做出了正面的倫理判斷,認為可以在新的國家重建與女兒的關系;敘述者悅子則對這一行為做出了負面的倫理判斷,因為在新的國家并沒有與女兒景子建立新的關系,相反使得母女關系破裂甚至是崩塌,但是卻使得悅子希望與小女兒妮基重建母女關系。通過對人物、敘述者和隱含作者的倫理取位的把握,讀者對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的行為的倫理判斷從負面走向正面,反思行為背后的真正原因,惋惜悅子與大女兒關系的破裂,期待悅子與小女兒關系的重建。
審美判斷是對敘事及其組成部分之藝術質量所做出的判斷,受到闡釋判斷和倫理判斷的影響。與倫理判斷一樣,審美判斷也要從文本出發(fā),涉及到“重構”和“評價”兩個步驟。其中,重構修辭美學就是分析包括敘述者和隱含作者在內的“講述行為”的執(zhí)行者所采用的敘事技巧,評價修辭美學則是考察所采用的敘事技巧所達到的效果[5]。因此,審美判斷包括對小說敘事技巧和其所達到效果的分析。
《遠山淡影》采用的敘事技巧主要有兩個。第一是三重視角的敘述主體,即上文中提到的三個悅子的聲音,一個是作為敘述者的悅子,另外兩個是作為角色的悅子,三種聲音的交織與混雜反映出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到英國的心路歷程。日本長崎的悅子尊重傳統(tǒng)且在家盡心侍奉丈夫公公,與對女兒漠不關心希望離開日本的鄰居佐知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使得讀者對悅子產生好感對佐知子反感。英國鄉(xiāng)下的悅子對大女兒景子的死始終不能釋懷,告訴自己“離開日本的動機是正當?shù)摹盵2]115,卻坦白“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里不會幸福的,可我還是決定把她帶來”[2]228。盡管這時的悅子堅信佐知子和萬里子的存在,讀者卻覺察到在英國的悅子似乎更像在日本的佐知子。直到最后,英國的悅子點破其實佐知子就是悅子而萬里子就是景子時,讀者才恍然大悟。由于不敢直面過去自己的行為,敘述者悅子將在日本悅子的故事通過虛擬人物佐知子來呈現(xiàn);但是,現(xiàn)在英國的悅子因為女兒的自殺對過去的行為感到后悔和愧疚,開始面對自己的行為;最終,英國的悅子指出佐知子就是悅子,正面曾經的自己和行為,并通過對小女兒的關心和尊重修正原來的行為。
第二個敘事技巧是不可靠敘事。由于第一人稱視角以及三種不同的聲音,讀者需要判斷敘述者敘述的可靠性。敘述者悅子自己都不能確定敘述的可靠性,提到“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這些事情的記憶己經模糊,事情可能不是我記得的這個樣子”[2]46,還表示“回憶,我發(fā)現(xiàn),可能是不可靠的東西;常常被你回憶時的環(huán)境所大大地扭曲”[2]201。為判斷悅子作為敘述者的可靠性,“需要進行雙重解碼,其一是解讀敘述者的話語,其二是脫開或超越敘述者的話語來推斷事情的本來面目,或推斷什么才能構成正確的判斷”[6]。首先,在對日本的敘述中,悅子生活幸福,鄰居佐知子生活則不盡如人意,戰(zhàn)爭奪走了佐知子的丈夫還給佐知子的女兒留下了創(chuàng)傷。但是,通過其他人物如藤原太太和緒方先生可以發(fā)現(xiàn)悅子并沒有那么幸福,不開心而且還有點神經質,使得讀者懷疑悅子關于日本的敘述到底是不是真的。直到后來,悅子去找萬里子,稱呼萬里子孩子而不是小女孩,還說“你要是不喜歡那里,我們隨時可以回來”,讀者感覺悅子似乎就是佐知子。接著,在對現(xiàn)在英國悅子的敘述中,悅子對妮基提到以前的朋友佐知子還說夢里的小女孩是以前認識的而不是景子,使讀者覺得佐知子可能還是存在的。但是在與妮基的一些交流中,悅子又提到“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里不會幸福的,可我還是決定把她帶來”[2]228,并且在最后舊日歷一事中指出佐知子即悅子萬里子即景子,讀者確定佐知子的故事就是悅子的故事。在這一過程中,通過解讀和超越悅子的話語,讀者得以判斷悅子的不可靠敘述和可靠敘述。
通過三重視角的敘述主體和不可靠敘事,敘述者和隱含作者的目的都得以實現(xiàn)。敘述者悅子從不愿面對自己曾經的行為到正視帶景子離開日本的錯誤并修正對妮基的關心與尊重。隱含作者則引導讀者感受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到英國的心路歷程并探尋悅子離開日本的真正動機,修正對悅子的判斷。同時,讀者也在這一過程中收獲非同一般的閱讀體驗,從不可靠中抽絲剝繭出可靠的。
正如石黑一雄所言,“作為一個作家,我更關心的是人們告訴自己發(fā)生了什么,而不是實際發(fā)生了什么”[2]242?!哆h山淡影》正是敘事者悅子告訴自己發(fā)生了什么的故事,以悅子不顧女兒意愿帶其離開日本并最終導致女兒自殺為核心事件。針對這一事件,人物佐知子即過去日本的悅子和敘述者悅子做出了不同的闡釋判斷和倫理判斷,前者肯定自己的行為,后者則否定自己的行為;基于她們的判斷,讀者又做出了自己的闡釋判斷和倫理判斷,一方面否定悅子的行為,一方面理解悅子做出這一行為飽受的苦難;讀者還通過對三重視角的敘述主體和不可靠敘事的解讀做出了審美判斷,了解悅子帶女兒離開日本移居英國的心路歷程,從一開始的借由她人故事逃避責任到之后的直接吐露自己的后悔與愧疚,再到最后尊重支持小女兒選擇生活的權利以修正自己之前的行為。在這一過程中,讀者收獲了非同一般的閱讀體驗,也感受到一位母親從逃避錯誤、懺悔行為到補救過失的心路歷程。
[1]翟世鏡.當代英國小說[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8.
[2]石黑一雄.遠山淡影[M].張曉意,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3]Phelan,James.Experiencing Fiction:Judgments,Progression and the Rhetorical Theory of Narrative[M].Columbus:Ohio State UP,2007.
[4]Phelan,James.Living to Tell About It:A Rhetoric and Ethics of Character Narration[M].Ithaca and London:Comell UP,2005.
[5]尚必武.被誤讀的母愛: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敘事判斷[J].外國文學研究,2010(4).
[6]申丹.敘述視角:界定與分類[C]//敘事、文體與潛文本——重讀英美經典短篇小說.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