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 楊嘉利

大庭廣眾之下的耳光

1977年，雷漢云出生于四川省阿壩州小金縣，媽媽叫劉芳。

因為家在農(nóng)村，劉芳每天早出晚歸干農(nóng)活，就想讓一家人吃上飽飯?？裳劭粗鴥鹤右惶焯扉L大，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卻越發(fā)困窘，要強的劉芳把心思從干農(nóng)活轉(zhuǎn)移到了做生意上，她開始在縣城里賣豆腐。

生意漸漸上手后，看到來小金縣旅游的人不斷增多，劉芳又用賣豆腐掙下的錢開了家旅店。盡管只有幾間客房，但每天都有客人入住，她需要時刻打理，根本沒時間管教兒子。這樣，雷漢云更淘氣了。

1990年秋，劉芳把13歲的雷漢云接到了縣城上初中。她對兒子說：“我和你爸沒文化，連個合同都看不懂。兒子，你一定要多讀書，將來和哥哥一起把家業(yè)撐起來?！比欢_學(xué)沒多久，雷漢云學(xué)習(xí)的熱情就受到了打擊。他在農(nóng)村上小學(xué)時，整天貪玩，根本沒把多少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基礎(chǔ)比較薄弱。到縣城上初中后，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聽不懂老師的講課內(nèi)容，第一次考試就考了倒數(shù)幾名，再加上班里的很多同學(xué)家在縣城，有些看不起鄉(xiāng)下人，雷漢云便不時被一些調(diào)皮的同學(xué)捉弄。雷漢云覺得屈辱又憤恨，開始報復(fù)那些欺負他的人。只要他覺得誰欺負他了，他就拿錢找人去揍誰。這樣時間一長，學(xué)校里沒人敢再捉弄他了。

雖然在學(xué)校能挺直腰桿了，可雷漢云明白，要是媽媽知道他在學(xué)習(xí)上一塌糊涂，不僅不會再大把大把地給他錢，而且很有可能揍他一頓。如何才能維持自己在學(xué)校的尊嚴呢？雷漢云想來想去，動起了歪腦筋——每次考試后都偷改分數(shù)，把假的成績單帶回家，而且不讓媽媽劉芳和爸爸雷軍去開家長會。

生意做大了，而且兒子的功課門門都在90分以上，劉芳夫婦很是舒心。

1991年10月的一天，劉芳在街上遇見了雷漢云的班主任，便熱情地招呼班主任去家里坐坐。班主任說：“家里就不去了，我正想找你說幾句話，你要再不好好管漢云，他恐怕連高中都考不上了。”劉芳大吃一驚：“怎么會呢？漢云不是每次都考90多分嗎？”“他考90多分？怎么可能！”班主任接著便把雷漢云在學(xué)校的表現(xiàn)告訴了劉芳。劉芳氣壞了。晚上，雷漢云剛回家，劉芳沖上前抬手就是一耳光：“學(xué)習(xí)不好還敢改成績，長大了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隨后，劉芳勒令雷漢云跪在地上反省，連晚飯也不許他吃。

挨打之后，雷漢云學(xué)習(xí)用心了些，但因為基礎(chǔ)太差，成績依然沒有什么起色。

1992年春季，雷漢云偷偷喜歡上了班里一個叫楊佳佳的女生。楊佳佳成績很好，雷漢云害怕女孩嫌棄他，在學(xué)習(xí)上也開始努力了。

3月的一天，上完體育課后，因為楊佳佳在和同學(xué)一起玩跳格子的游戲，雷漢云便也加入其中玩了起來。正當(dāng)他玩得起勁時，接到了大兒子電話的劉芳，怒氣沖沖地趕到學(xué)校，從背后沖上去抓住雷漢云說：“又在貪玩，你難道真打算不上高中了嗎？”說完，“啪”地又給了雷漢云一個響亮的耳光。

在同學(xué)和楊佳佳面前被媽媽打罵，雷漢云感到心里的疼痛比臉上還劇烈，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第二天，雷漢云找到楊佳佳，鼓足勇氣說：“昨天的事很抱歉，我媽媽就是怕我考不上高中……”誰知還沒等他說完，楊佳佳就說：“那我們往后就少交往吧，你要真沒考上高中，你媽媽還不得怪死我？我可負不起這個責(zé)任！”

此后，雷漢云在班里被孤立了，同學(xué)們不管搞什么活動都不讓他參加：“快回家吧，要不你媽又該來學(xué)校找你了?！?/p>

雷漢云感到很壓抑，甚至對上學(xué)有了恐懼感，剛有起色的成績自然又降了下去。見兒子的成績一日不如一日，劉芳氣得暴跳如雷，動不動就會打他一頓。初三時，劉芳打算請家庭教師給雷漢云輔導(dǎo)功課，誰知雷漢云聽后竟提出不再上學(xué)了。一聽兒子說要退學(xué)，劉芳的火氣又上來了，抬手就又給了他一耳光，怒吼道：“初中還沒畢業(yè)就不上學(xué)了，你難道想去街頭做個小混混嗎？”雷漢云壓抑已久的情緒也爆發(fā)了，惡狠狠地對媽媽說：“你打吧，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再去上學(xué)了……”

劉芳沒想到兒子會這樣頂嘴，她索性將雷漢云推出家門：“你要真不上學(xué)了，往后就別再進這個家！”

看見媽媽真要把弟弟趕走，哥哥跪下說：“媽，弟弟不懂事，你千萬不能把他趕出家門呀！”誰知道劉芳此時又把怒火發(fā)泄到了丈夫身上：“養(yǎng)不教，父之過。漢云成了今天這樣，全是你沒好好管教……”就這樣，一家人鬧成一團。晚上，爸爸雷軍和雷漢云促膝談心，說：“兒子，媽媽的做法雖然粗暴，可她也是為你好呀，你應(yīng)該理解媽媽。”雷漢云說：“我理解她，可誰又理解我呢？她當(dāng)著那么多同學(xué)的面打我，讓我在同學(xué)面前沒有一點臉面，現(xiàn)在，班上同學(xué)沒一個人肯理我，我還怎么去上學(xué)？”

深夜，雷軍把兒子的話告訴了劉芳。劉芳說：“我管教兒子難道也有錯嗎？”“管教兒子沒錯，可你不應(yīng)該在同學(xué)面前打罵他呀……”劉芳最終同意雷漢云退學(xué)。

之后，劉芳開始手把手地教兒子做生意。

雖然學(xué)習(xí)不好，但在做生意上，雷漢云倒是挺有頭腦的，很快就把賓館的大小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妻女面前的下跪和責(zé)打

2005年初，劉芳把生意做得更大了，資產(chǎn)數(shù)千萬元，雷漢云也已和一個叫呂琴的姑娘結(jié)了婚。這時，小金縣的旅游市場競爭已經(jīng)很激烈，劉芳夫婦眼看年紀大了，便商量著要把生意交給兩個兒子打理?？衫诐h云和哥哥全不同意：“爸媽，這么大的生意，要是沒你們掌舵，我們怎么能打理好呀？”后來，一家人商定：雷漢云和哥哥外出發(fā)展，磨煉幾年，等他們發(fā)展好了再回家鄉(xiāng)接手父母的生意。

這年春節(jié)過后，雷漢云和哥哥各自帶著1000萬元離開了阿壩州。

很快，雷漢云來到成都，前后投資幾百萬元開起了面包店。剛開始，面包店的生意十分紅火，雷漢云半年多就賺了100多萬元！不久后，雷漢云又說服哥哥，和朋友合做，投資1000多萬元開了一家娛樂城。然而，娛樂城開業(yè)后，雷漢云就再沒心思好好做生意了，他從早到晚全都泡在娛樂城，把面包店的生意幾乎全交給了手下員工。

2009年，雷漢云像著魔一樣瘋狂地愛上了電玩游戲，經(jīng)常通宵達旦地玩，僅3個月就將銀行卡上的70萬元揮霍一空，最多時一晚上就輸了15萬元！

雷漢云把精力都放在了電玩上，面包店的生意自然越來越不好，最后，他連交房租的錢都沒有了。

雷漢云只好關(guān)了店面，幫哥哥打理娛樂城。誰知，2013年底，娛樂城的虧損達300多萬元，也不得不關(guān)了門。

兄弟倆最初各自從母親手里拿走1000萬元外出闖蕩，原本想著能打拼下更多財富，沒想到才幾年時間，2000萬元就在他們手上急劇縮水，他們要如何向一貫嚴厲的母親交代呢？幾年來，雷漢云和哥哥雖然都已結(jié)婚、生子，可他們幾乎只有春節(jié)才回家，且每次回家都會吹噓說他們的生意如何紅火，因此，家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已把錢賠得所剩無幾。眼下，兄弟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成都亂竄，不敢這樣狼狽地返回家鄉(xiāng)。

2014年6月，劉芳打電話說要來成都看看，兄弟倆一下子驚慌失措。然而，不管雷漢云和哥哥如何不安，他們都無法阻止母親的到來。

2014年6月21日，滿心歡喜的劉芳趕到成都，看到兩個兒子的處境無異于當(dāng)頭一棒，她萬萬沒想到，2000萬元短短幾年就被兄弟倆賠光了！劉芳把手中的核桃憤怒地砸向了雷漢云和大兒子。聽說，雷漢云曾打電玩游戲輸?shù)?0萬元，劉芳更加憤怒，第二天就帶著雷漢云返回阿壩州。

一進家門，劉芳就喝令雷漢云跪下。雷漢云的妻子呂琴跑上前替丈夫求情：“媽，漢云好歹也是做了爸爸的人，你就別再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了。”但劉芳根本不聽：“就算他做了爺爺，我只要還活著就有權(quán)管教他?！闭f完，劉芳又找出小時候常用來抽打雷漢云的皮帶，不由分說就朝雷漢云打去……

雷漢云忍受著母親的抽打，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當(dāng)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的面被母親抽打，他感到自己的尊嚴再次被母親剝?nèi)チ?。此后，劉芳雖然幫雷漢云償還了開店欠下的債務(wù)，但雷漢云和她的關(guān)系還是降到了冰點，母子倆連話也很難說上一句。不久后，雷漢云離家出走，過起了流浪生活。

錯位人生誰之過？

離家之后，雷漢云最初靠信用卡套現(xiàn)度日?？蓭讉€月過去，他什么事也不做，眼看還信用卡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又慌了。于是，2015年2月2日，在劍閣縣普安鎮(zhèn)，雷漢云去集市上買了個塑料面具，決定鋌而走險。

2月3日凌晨，雷漢云潛入一家商場作案，除了戴著面具，他還故意穿上了一身女裝，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警方的追查。

2015年3月13日傍晚，雷漢云又潛入廣元市旺蒼縣，正準備再次作案時被警方抓獲。隨后，警方通知了他的家人。

得知雷漢云偷竊被抓，劉芳的第一個感覺是震驚，接著便說了三個字：“好丟人！”這個一生好強的女人實在不明白：古人說黃荊條下出好人，可她從小嚴厲要求兒子，對做錯了事的兒子毫不手軟，到頭來兒子為什么還是犯了罪呢？

事實上，雷漢云這次出走后，劉芳就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特別是2015年春節(jié)，兒子沒有回家，她更意識到自己以前的做法過于嚴厲，真?zhèn)藘鹤拥男摹＞驮诶诐h云被警方抓獲的前一天，劉芳還和丈夫商量，打算等雷漢云回來就把家里的一處租車行交給他管理，讓他好好掙錢，好好生活。

警方審訊時，雷漢云多次說，他媽媽就是時下人們常說的“虎媽”——從小到大，不管當(dāng)著多少人，只要他做錯了事就會被媽媽劈頭蓋臉一頓打罵?！拔壹议T外就是大街，可直到我上中學(xué)，我媽只要覺得我做了錯事就會罰我跪到門外，街上的人都會圍上來看我……”他還說，自己37歲了，母親在氣憤之下還會打他耳光！對此，劉芳既痛心又困惑：“母子連心，每次打他，我難道不心痛嗎？我是盼著他學(xué)好呀，他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這位強勢母親不明白，她的棍棒教育正是雷漢云性格扭曲和行為失當(dāng)?shù)母?。面對辦案民警，雷漢云說，他有兩個女兒，一個5歲，一個3歲，盡管很調(diào)皮，但他從不會動手打她們，因為他知道，打罵不僅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還會讓孩子更加叛逆，從而在錯誤的路上走得更遠。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