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萬成
No.1
“我想去江南?!崩顭樛蝗粚ξ艺f,語氣顯得漫不經心。
此時,早自習的鈴聲剛剛響過,或輕快或嘶啞的朗讀聲穿過玻璃窗,像泡沫一般從教室里滿滿地溢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掃了一眼黑板上橫著的一排醒目的粉筆字——距高考還剩下六十四天,不由得調侃:“你是沒睡醒呢,還是在夢游?這可不是個好主意?!?/p>
話雖這么說,但以我這么些年對李煒的了解,我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高二的時候,他也是用這種語氣說要獨自騎車去廈門,我不以為意,可在他消失了兩天又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再也不敢忽視那種漫不經心的語氣了。
“魚在同一缸水里待久了都會窒息,何況人呢?”他平靜地看著我說。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決絕,知道再勸下去也是沒用的,于是嘆了一口氣,猶豫了許久才說:“既然你執(zhí)意要去,那我只好陪你走一遭?!?/p>
他微微一笑,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喜,仿佛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這時,坐在前排的麥子突然轉過身,趴在我桌前高高堆起的書上,饒有興趣地問:“你們是要去江南嗎?捎上我怎么樣?”
我連忙矢口否認,伸出手想把她的腦袋輕輕按回去,同時朝李煒遞了個眼色,他這才恍然大悟般地否認。麥子皺著眉打掉我的手,透過厚厚的鏡片狐疑地打量著我倆,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懊惱地扭過身去。
如果說高中時代有什么經驗可供借鑒,那么第一條就是,和麥子在一起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無論是軍訓閱兵式的時候被她踩掉鞋,還是第一次帶她去網吧就被教導主任抓個正著,這些都成為了高中時代里心酸的回憶;而那年冬天,我弄壞了她最心愛的布偶,當時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在一節(jié)課上,當我從長達一個多小時的瞌睡中醒來的時候,猛然發(fā)現我額頭上長長的劉海已經沒有了,參差不齊的碎發(fā)仿佛是被食草動物啃過的荒草,郁悶之下我只好去理發(fā)店理了個平頭,結果整個冬天我都感覺異常的寒冷蕭瑟。
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而早自習的下課鈴聲卻遲遲未響,嘈雜的朗讀聲惹得我心里有些煩躁。聽到我的抱怨,李煒從抽屜里掏出一面鏡子,朝窗口慢慢伸了出去。借著鏡面的反光觀察走廊,并沒有發(fā)現班主任的身影。于是我和他悄悄地從教室后門溜了出去,徑直朝車棚走去。
仙游餛飩店坐落在霞興路,店面偏僻狹小甚至有些不起眼,離學校也不算太近,但自從有一次在這家店吃過之后,我和李煒就這么一次接著一次地光顧這里,因為這家店有全西城最好吃的餛飩。
天地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吸進鼻腔里,感覺涼絲絲的。我們把單車停在路邊,胖老板一見是我們,立刻熱情地招呼我們在一處露天的桌位坐下,沒等我倆開口,他就回頭扯著嗓子朝正在廚房忙碌的老板娘大聲喊:“煮兩碗餛飩,皮薄餡厚,微辣!”
不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便上了桌,我和李煒一只手攥著酥脆的油條,另一只手舀著餛飩,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碗將要見底的時候,我視線的余光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踩著單車從我身邊經過。我抬起頭定睛看去,霧氣模糊了前方不遠處穿暗紅色格子衫的背影,但我還是一眼認出那人是林佳燕。
我心中一動,趕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沒來得及和李煒解釋就起身跨上單車直追了過去。
我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林佳燕后面十幾米的距離。林佳燕戴著耳機,柔順的馬尾辮像鐘擺一般左右搖晃,我有點擔心她會突然回過頭,但她似乎一直沒有發(fā)現我的存在。
終于,林佳燕停了下來,自顧自地推著單車進了一棟裝潢華麗的建筑。我也剎住了車,定定地目送她消失在視野里。停留了片刻,我調轉車頭沿著原路返回。
轉動的車輪碾過街道上的幾片落葉,發(fā)出脆脆的聲音。
No.2
從西城一直向北抵達蘇州,然后騎車經由周莊輾轉到杭州,最后再從杭州回來,路程加起來共有兩千多公里。我和李煒策劃著這樣一次旅行。
這事兒李煒似乎早有準備。他攤開一張地圖,里面標注著旅行的線路,另外的一本筆記里詳細標注了蘇州的住宿地點和風味小吃。
我驚訝于他哪來這么多時間搞這些東西,他回答說這是很久以前就制定好的計劃,只是一直沒有變成現實。
聽完他的話,我笑了笑,問他為什么不等高考完了再去。他伸手指了指黑板上方的勵志標語,說:“‘趙幫主不是一直在強調,高中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嘛?!?/p>
“趙幫主”是我們對班主任老趙的稱呼,這里面既有尊敬的成分,也有調侃的意味。近一兩年西城三中對早戀和去網吧上網的行為進行了“嚴打”,因此“趙幫主”認為能影響學習的無非是三樣東西:手機、睡覺和胡思亂想。這些都是他平時堅決打擊的對象,所以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修,他都會時不時地像游魂一樣悄無聲息地在教室外游走視察,一旦發(fā)現有違規(guī)者,立馬請去辦公室進行全方位的思想教育。
而現在,我和李煒似乎已經犯了金科玉律中的最后一條。
李煒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一頂帳篷,我對他說江南多陰雨,帳篷應該沒什么用。他聳了聳肩,說沒準用得上呢。
正當我們將一切安排妥當,準備在星期五也就是明天動身時,“趙幫主”突然在講臺上宣布下周將進行高中最后一次月考。全班一片嘩然。
無奈之下,我和李煒只好先將計劃擱一擱,出發(fā)時間推遲到下周星期五。
“這一次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計劃一擱又是一兩年吧?!崩顭橆H有些自嘲地說。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沒說什么。
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所面臨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如果沒有勇氣和計劃而僅靠一顆文藝的心,是遠遠不夠的。其實打心眼里我并不希望這次旅行計劃流產。我想象著多年以后回憶起高中時代,腦海里浮現的不盡是習題和忙碌的生活,至少有那么一件瘋狂的往事值得我慢慢回味。
可是,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那是一節(jié)晚修,教室里靜悄悄的,我和李煒低聲討論著關于旅行的事,怕中間環(huán)節(jié)出現紕漏。
“你們還真去江南???”麥子轉過身,表情古怪地看著我倆,不停地搖頭說瘋了瘋了。
“準備下周五出發(fā),什么也阻擋不了?!蔽艺f。
話音剛落,窗外就響起了一聲咳嗽。我的身子頓時一震,頭皮一陣發(fā)麻,循著聲音朝窗外望去,果然看見“趙幫主”黑著臉站在那里,正冷冷地盯著我和李煒。那一刻,我心里只回蕩著一個聲音:完了。
兩個小時后,我和李煒肩并肩從辦公室出來,我倆并沒有回教室,而是拐到小賣部買了兩罐可樂,然后坐在操場的草地上,彼此沉默不語。
“趙幫主”在辦公室里訓了我們整整兩節(jié)課,最后當面撕掉了李煒的地圖和筆記本。我不知道李煒當時是什么心情,他只是望著垃圾桶里的碎屑發(fā)呆,對“趙幫主”的訓話似乎充耳不聞。更糟糕的是,事情肯定不會就這樣輕易地結束,按照往常的模式,接下來“趙幫主”就該給我們的家長打電話了。我腦海里浮現出父母失望的臉,心情沉重。
“算了吧,我退出,這計劃確實有點瘋狂?!蔽覀冗^頭看著李煒,認真地說。
他依舊是微微一笑,沒說什么,仿佛又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No.3
所謂放棄,不過是可以一時松一口氣,卻要在以后很長的時間里追悔莫及。這么簡單的道理,依然要等到很久之后才能明白。
江南之行的計劃,就像我以往的一些計劃一樣,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而李煒卻并不罷休,他說不想這么輕易就敗了。
“我的計劃就在我的腦子里,撕也撕不掉?!崩顭樥f。
月考的前一天傍晚,歷史老師組織全班一起爬城南的西仙山,目的是為了緩解大家的學習壓力。盡管此時班級里的氣氛宛如一顆凝固汽油彈,但還是有不少人果斷地把自己從題海中撈了出來??赡苁峭蝗话l(fā)覺大家在一起的時光屈指可數,所以在一起無論干什么事都有一種彌足珍貴的感覺。
西仙山離學校三四公里遠,兩百多米的海拔并不高,但卻是西城的制高點。山頂有一座幾十米高的信號塔,站在上面能把整個西城的繁華市區(qū)盡收眼底。在以往百無聊賴的日子里,我和李煒偶爾會騎著單車來爬山,然后登上山頂的信號塔。面朝夕陽,俯瞰眾生,李煒說站在信號塔上恍然有一種上帝的感覺。
這次班上的三十幾號人全是步行走到山腳的,一路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輕松和快樂的情緒。高中的“尾巴”充滿了魔力,連平日里感情并不深厚的同學,都會在最后的時光里表現得十分友好,仿佛感情突飛猛進。歷史老師始終站在路邊,拿著數碼相機不斷地給我們拍照。他說:“多年以后你們開始相互淡忘,就只能靠照片回憶高中時代了。”
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后,原本簇擁成一團的隊伍開始變成一段一段的,我和李煒、麥子走在了后面。
轉眼間到了山腳,西仙山的山路是由石子和水泥混合制成的階梯,由于山體坡度大,石階顯得異常陡峭,有些地段甚至呈60度傾斜,像一條向上盤旋的蛇。麥子走了沒幾步就氣喘吁吁地坐在石階上直呼走不動了。我瞅了瞅漸漸遠去的隊伍,威脅她說:“你再不走我們就把你留在這里啦?!闭f著拽起李煒就往山上跑,麥子只得氣急敗壞地追了過來。
不一會兒,抵達了位于半山腰的西仙寺。大雄寶殿里有不少我們班的女生,她們有的雙手合十頷首許愿,有的虔誠地拜了三拜,似乎都在祈求高考能考個好成績,也不管自己平時信不信佛。麥子正準備去放生池玩烏龜,卻被我和李煒拉著往信號塔走去。
信號塔上站了不少人,麥子二話不說,攀著梯子就爬了上去。我和李煒跟在她身后也爬了上去。
站在信號塔最頂端的平臺上放目遠眺,城區(qū)的鋼鐵森林以及街道上的行人車輛宛如精致的盆景。一種遠離喧囂和浮躁之后的靜謐,從心底油然而生,我長舒一口氣,心中的郁悶仿佛頓時煙消云散。這一刻,我決定拋下一切,陪李煒出去走走。
“其實出去走走,也沒什么不好,對吧?”我轉過頭對李煒說。
李煒的嘴角抹開弧度,摸索了一下口袋,然后遞給我一樣東西,我接過一看竟是他為我準備的火車票。地點是從西城到蘇州,日期是在三天后。
我有些吃驚地望著李煒含笑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早已將我由內而外看了個透徹。
“那么,”他望著遠方,淡淡地說,“一起飛吧?!?/p>
No.4
出發(fā)當天我特意回了趟家。我到臥室拿了幾件衣服,然后從床底掏出一個鐵盒子,里面裝著我積攢的兩千塊錢稿費。一切收拾妥當,我對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飯的媽媽說這個周末不回家,出去玩玩。
“都快高考了還出去玩,別忘了功課。”廚房里傳來媽媽責備的聲音。
我沒有答話,提著背包騎上單車就出了門。
就這樣,在距高考還有三十七天的時候,我和李煒一同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鐵軌一直向遠方延伸,行駛中的火車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響,承載著旅客的思念和夢想駛向另一座城市。天色已然黃昏,古樸的村落、匆忙的行人、成片成片的稻田都在窗外一掠而過,漸漸地,西城已經被遠遠甩在了后頭。
車廂內人不多,很多位子都是空著的,但夾帶著各地方言的交談聲還是淹沒了整個車廂。我的座位靠窗,李煒坐在我旁邊。他正捧著一本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聚精會神地看著,周圍的喧囂好像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我舉目打量著四周,對面靠走廊的位置坐著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尼姑,她手中持著念珠,正閉目養(yǎng)神。我不禁肅然起敬,在這個只有偶像而無信仰的年代,有信仰的人自然是值得尊敬的。她旁邊靠窗的位子上坐著的是位長相甜美的女孩,女孩一直在低頭玩手機,臉上時不時露出淺淺的笑容。
我又把視線移向窗外,盯著窗外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我轉過頭對李煒說:“把你的書撕一半給我,我現在無聊得很,你看上半部分,我看下半部分?!?/p>
聞言,李煒側過頭看著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白癡。
這時,對面坐著的女孩抬起頭,友好地對我說:“你想看書的話,我可以借你。”說完她拉開背包,掏出幾本小說遞給我。我瞧了一眼,挑了一本白落梅的《林徽因傳》,道了聲謝。
“你們是去哪里???”女孩開口問道。她說她此行是去榕城找朋友。榕城并不遠,再過幾站就到了。
“蘇州,去見見世面。”我笑著回答。
一聽到蘇州,女孩的眼睛里立刻有了一種別樣的光彩,她似乎對蘇州這座城市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女孩心里都對江南有著無限的向往。烏篷船、小橋流水、古典園林……蘇州這座城在她心中的印象是唯美而安寧的。她說有空一定去蘇州逛逛。我回答道:“趁著年輕,確實該出去走走?!?/p>
交談中的時光,像飛出去的箭一般輕快。
晚上十點的時候,火車緩緩停了下來,女孩盯了窗外一眼,說了聲“到站了”,然后就提著行李站起身朝我們揮手告別。那本小說她送給了我,她說剩下的旅途可以用它打發(fā)時間。
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盡頭,我才收回目光,低頭隨手翻開書的一頁,字里行間都是華麗的辭藻。我掃了一眼,其中的一段文字映入眼簾:真正的平靜,不是遠離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窗外的黑夜像墨汁一般濃稠。我把頭靠在窗戶上,盯著漆黑的夜色出神。我盡量不去想與這次旅行無關的事,比如“趙幫主”知道我和李煒失蹤后的表情,這些都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如果你失眠的話,不妨做幾道模擬考的試題,那可比安眠藥有效十倍。”李煒半開玩笑地說。
“或許真有用,不然我怎么總會在課堂上犯困呢?!蔽倚α诵?。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十個小時才能到達蘇州站。我趴在桌上,緩緩閉上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此時腦海里浮現的竟是林佳燕的身影。
帶著沉甸甸的思念,我緩緩墜入了夢鄉(xiāng)。
時間好像過去許久,當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發(fā)現攀上窗沿的陽光異常刺眼,過道上乘務員讓乘客補票的聲音在耳際不斷地回旋。
“完了,”李煒神情恍惚地對我說,“我們坐過站了!”
這時,擴音器里響起溫柔而甜美的女聲:“下一站,無錫。”
No.5
我和李煒組裝好單車,擠過熙熙攘攘的人潮從無錫火車站出來后,就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怎樣去蘇州?乘車的話自然會比較快捷,但我們都不愿意錯過沿途的風景。于是我們做了一個頗為熱血的決定——騎車去蘇州。接著我們買了一張地圖,然后便背著沉重的背包,騎著單車向蘇州進發(fā)。沒想到我倆最終還是迷了路,經過路人指點才知道自己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幸運的是,盡管走了許多彎路,但我倆卻見識到了更多的風景。
天空湛藍一片,幾只白鷺擦過天邊的云朵,徑直往南邊飛去。我踩著單車,行進在通往蘇州的鄉(xiāng)間小路上,路兩邊是大片大片仿佛要連接到天際的油菜花。李煒騎在我前面,他雙手離開車把,向身體兩側伸展,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只展翅的鳥??吹贸觯谙硎苤@來之不易的自由。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垂,我和李煒坐在公路旁邊的草地上休息。我揉了揉酸痛的雙腿,建議就地歇息一晚再走。李煒喝了一口水,然后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說在這荒郊野外搭帳篷不安全,最好找一處人家。于是我倆又繼續(xù)向前趕路,還好騎行了不到五公里前方就出現了一戶人家。
李煒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他用稚嫩的聲音問我們找誰,接著一對頭發(fā)銀白的老夫婦走了出來。李煒禮貌地上前詢問今晚能不能在他們家門口搭帳篷露宿一夜。老人家同意了。
我和李煒費了好大的勁才搭好帳篷,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我倆就坐在帳篷里就著礦泉水啃壓縮餅干。這時老大娘出來熱情地招呼我倆進去吃晚飯,我倆推辭了半天,最后卻是盛情難卻。飯菜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味道卻非常可口。飯桌上,老夫婦似乎對我們這樣的旅行者見得多了,簡單問了幾句之后就沒再說什么,只是一直招呼我們吃菜。吃完飯后,我倆自覺地幫老人家收拾好桌子并將碗筷洗得干干凈凈。
可能是白天太過勞累了,所以我和李煒在帳篷里一躺下就睡著了,但半夜里我卻被雨滴擊打帳篷的聲音驚醒,李煒也醒了,我倆連忙起身收拾好帳篷,躲在屋檐下等待這陣雨過去。
這時,老人家門口的白熾燈亮了起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老大爺出來請我們進屋里住。他說:“這雨一時停不下來,哪有大雨天在外露宿的道理?”
眼見這陣雨似乎沒完沒了,我和李煒只好搬進了屋里去,房間是老夫婦在蘇州務工的兒子的,除了有一股灰塵的味道,東西倒還干凈整潔。躺在松軟的床上,我心里不由得一暖,然后便沉沉睡去。
No.6
蘇州瓢潑起了鋪天蓋地的大雨,仿佛天河破了堤壩,整座城市籠罩在朦朧的煙雨之中。
我和李煒幾乎是冒雨騎到蘇州的,盡管披著一層塑料雨衣,但迎面撲來的雨水還是順著臉頰、脖子流進了衣服里,讓我倆里里外外濕了個透。抵達蘇州城后,我們在老城區(qū)找了一家青年旅社。旅社外部裝修得古香古色,木質的門上貼著一副對聯(lián),門里擺放著木桌木椅,透過里面的亮光,我們發(fā)現旅社的大廳兼營著一家咖啡店。
服務員慵懶地趴在柜臺上,細長的眼睛入神地盯著壁櫥里的電視機,柜臺前的桌椅上幾個人正玩著三國殺,看來這不合時宜的大雨澆滅了他們的出行計劃。
我們把自行車停在門外,濕漉漉地走了進去。李煒伸指叩了叩柜臺,要了一間雙人房。
房間地方不大,陽臺下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大雨天在街道上擺攤的人寥寥無幾,顯得有點冷清。我和李煒換了身衣服就往樓下走去。
這雨依然沒完沒了,天空仿佛是張愁眉緊鎖的臉。我們站在旅社門口,李煒抬頭望了望天,嘆了一口氣。這雨要是一連下個幾天,那我倆就只能待在旅社,哪里也去不了了。
“還是別出去了,出去一趟回來又該換衣服了。”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要是一直下這么大雨,出門干脆就不穿衣服得了,反正穿什么都得淋濕?!崩顭樅呛且恍?。
這時,雨里迎面走來一個齊耳短發(fā)的女生,她手里撐著一把雨傘,另一只手里提了雙粉色布鞋,背上背了個碩大的旅行包,上身穿著黑色連帽衛(wèi)衣,褲腳被挽起到小腿部位,光著潔白的腳丫踩在地上。雨水打到傘上,在她周邊氤氳起一層朦朧的水汽。
那不是麥子嗎?
我吃了一驚,如果不是這身打扮,我一定會錯以為那女生是麥子。我看了李煒一眼,他一臉的驚愕,顯然他也看錯了。
那女孩收起傘走了進來,在她經過我身邊時我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她見狀也沖我笑了笑。她在柜臺與服務員交談了幾句后,跟著服務員朝樓梯口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樓道中。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