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林

2月26日上午，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內(nèi)容涵蓋7個方面65項司法改革舉措，涉及法院組織體系、司法管轄制度、法官履職保障、審判權力運行、法院人事管理等各個層面。但在第一時間，公眾和媒體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到“禁穿囚服出庭”這一點上——禁止讓刑事在押被告人或上訴人穿著識別服、馬甲、囚服等具有監(jiān)管機構標識的服裝出庭受審。

過去看影視劇，筆者就一直在納悶，在境外的法庭上，被告人不僅不戴手銬，反而西裝革履，連發(fā)型都相當周正，給人感覺十分的莊重。反觀我國的庭審現(xiàn)場，被告人清一色剃光頭、戴戒具、穿號服，給人感覺就像開批斗會，無論控辯雙方怎么辯論，在人們眼里被告人就是罪犯。曾經(jīng)向人問過這個問題，調侃的說法是外國人喜歡裝紳士，罪犯更愛裝；專業(yè)的說法是人家國外司法講文明、講人性，中國的司法還沒有進化到那一步。

換句話說，過去中國的司法還不夠文明，不夠人性化。確實，過去很長一個時期，我國的立法、司法、執(zhí)法遵循的是“疑罪從有”的原則，于是，剃光頭、戴戒具、穿號服似乎成了刑事被告人“過堂”的標準行頭，成為有罪推定理念的外在表現(xiàn)。而1996年我國修訂的《刑事訴訟法》明確規(guī)定了“疑罪從無”的司法原則，就此而論，繼續(xù)給被告人貼上這些“犯罪化標簽”，非但不符合法治文明和“疑罪從無”的司法原則，嚴格來說更不符合現(xiàn)代法治倫理。

事實上，早在1992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發(fā)布的《關于依法文明管理看守所在押人犯的通知》就明確規(guī)定，“除本人要求外，禁止給在押人犯剃光頭，禁止剃有辱人格的發(fā)型”。最高法在2009年頒布的《人民法院司法警察刑事警務保障規(guī)則》規(guī)定，除“有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等較重刑罰和有跡象顯示具有脫逃、行兇和自殺、自殘可能的被告人”以外，“在法庭審判活動中應當為被告人解除戒具”。至此，被告人的犯罪標簽中只剩下號服未被全國性的硬性規(guī)定從制度上予以否定。

雖然號服沒有手銬之類的看上去那么可怕，但同樣十分醒目。就算沒剃光頭、沒戴戒具，被告人穿著帶有編號和看守所標識的號服，其“犯罪化標簽”依然刺激人們的視線，容易給裁判者造成先入為主的惡性觀感。而在社會公眾眼里，身著這樣的“囚服”出庭，意味著其已經(jīng)歸屬于“犯罪分子”的行列，盡管有些犯罪嫌疑人最終沒有被法庭定罪或是宣告無罪，可身著“囚服”的身影已經(jīng)在人們心目中被“定格”，對其本人內(nèi)心和人格所造成的傷害恐怕也終身難以消除。

按照無罪推定的原則，作為一個犯罪嫌疑人，他是被指控的對象，并不是已經(jīng)確定為罪犯，他只是被控告的人，這樣的人不能給他以符號、標注、有罪的標簽。在法庭還沒有對被告人定罪之前，被告人就不能被視之為罪犯，各項權利尤其是人格權就必須得到最基本尊重。事實上，隨著無罪推定原則以及人權保障理念的不斷深入人心，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庭審時讓被告人脫去囚衣，不僅能夠減少法官和旁觀者不合理的心理預判，更能夠實現(xiàn)控辯雙方平等、平衡，讓被告人平靜地面對法庭，充分行使法律賦予的辯護權。

在此背景下，最高人民法院出臺規(guī)定，明確禁止讓刑事在押被告人或上訴人穿著識別服、馬甲、囚服等具有監(jiān)管機構標識的服裝出庭受審，這就意味著今后無論全國各地、任何刑事被告人出庭受審，都可以“便裝出庭”，被告人或上訴人既可以自主選擇自己的服裝，也可由家屬、親人提供服裝，甚至在自己沒有合適服裝的情況下，也可依照規(guī)定向羈押機關申請?zhí)峁┍阊b。從此，人們再也不會從媒體新聞報道中看到被告人著明顯帶有“x看”字樣的馬甲囚服鏡頭，莊嚴的法庭會顯得更加文明。

用相關法學專家的話說，庭審過程中讓被告人徹底去犯罪標簽、回歸無罪原點，是無罪推定理念的進一步深化。別小看這件“囚服”的穿與脫，其體現(xiàn)出對被告人基本權利和人格的尊重與人權保障，尊重被告人或上訴人意愿，從制度上規(guī)定禁止著各種囚服出庭，允許他們著便裝出庭受審，可以有效避免公訴方甚至審判機關人員產(chǎn)生“有罪推定”心理，更能促進法庭客觀公平公正和嚴格依法審理，甚至可以避免人為冤假錯案的發(fā)生。

應該說，最高法的這一司法舉措是在用實際行動維護法律的權威，彰顯了我國司法理念和法治文明的進步，也彰顯了人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