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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告訴我做稀飯的秘訣

        2021-10-28 15:23:17虹影
        北方人(B版)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稀飯莧菜秘訣

        虹影

        母親是一個美食高手。她做稀飯時頭很低,她的頭發(fā)很短,眼睛不是太好,整個身體湊近鍋。她手里握著長木勺,不時攪動米粒。母親轉(zhuǎn)過臉來,總是有笑容。

        二零零六年母親去世,我回重慶給母親辦喪事。最后一日在重慶,毫無胃口。

        姐姐問我想吃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說:“冬莧菜稀飯?!闭f完便知是想念母親。

        那是母親最喜歡的一種稀飯,稠稠的,帶點糯。饑餓年出生的我,最怕吃稀飯,但母親做的飯,怎么吃都覺得香。

        印象中母親做飯不多。我十八歲離家出走,有十年在路上,決心做一個孤心獨膽女子。直到出國后,命運更加顛簸多劫,想到故土之根,才漸漸與母親聯(lián)系多了。一九九五年夏天我從英國回去看她,住的日子最久,足足有三個月。記不得其他,只感覺那炎夏破天荒的熱。家里僅客廳有臺空調(diào),臥室只好用電風(fēng)扇。我怕熱,正在修改長篇小說《饑餓的女兒》,就在客廳里工作。

        每天我醒來,母親已從街市買菜回來,在廚房做稀飯。四川人叫粥為稀飯,蒸得水干的飯叫干飯。母親做稀飯會加青菜,每日不同,或加綠豆、紅豆,也加過紅薯、土豆,小火慢慢熬。她從客廳走到廚房,又從廚房走到客廳,看到我伏在電腦前工作,就一聲不響地坐在我旁邊,默默地?fù)癫恕?/p>

        當(dāng)時家里來了一個客人,很喜歡吃稀飯。母親笑著說客人是渠縣來的人。

        客人不解。

        母親說:“那是個窮地方,缺糧,就只能頓頓吃稀飯?!?/p>

        我曾去過那個地方,一個人在渠江邊靜坐,江水泛著斑駁的陽光。跟長江一樣,那時我對自己面前的路茫然失措。

        那個夏天有好幾日都是四十?dāng)z氏度高溫。母親做好了稀飯,端到客廳,降溫。她夾出泡豇豆和胡蘿卜,切碎,抖上紅辣油。一家人圍坐桌邊,吃著飯,聽母親講鄉(xiāng)里舊事。

        稀飯?zhí)贸裕覇柲赣H做稀飯的秘訣,她想了想,說:“料得新鮮,菜要嫩,用瓦罐和山泉水,最緊要是要有好心境?!?/p>

        我點點頭。我回到她身邊,因為有我,她心境與以往不同。母親其實也是在告訴我,我在她心里的位置。

        母親走后,我有了女兒。有一年春節(jié)我?guī)е畠夯刂貞c,舊歷初二時我們本打算去給她和父親上墳,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我們只好打消了去全是泥濘小路的南山的念頭。初四看到天晴,我連忙帶著女兒出門,打了個出租就奔南山去。

        上墳的人不多,倒是有賣菊花的小販。我和女兒買了冥幣、蠟燭、香和一束菊花就上山了。她比我爬得快。

        我倆蹲在墳前燒紙,女兒居然給外婆外公唱起一首英文祝福歌,她一臉嚴(yán)肅,唱完,看著我。我親親她,再看看碑石上父母的照片。怎么看,都覺得父母的臉在滿意地看著我,尤其是母親,嘴角有了笑容。

        當(dāng)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母親彎著腰在大廚房里做冬莧菜稀飯。她攪動鍋里的米和菜,輕聲說:“哎,我的外孫女,今天爬山累了,多吃稀飯,會睡得實!”

        女兒在她邊上站著。我看著,心里暖暖的。窗外的鞭炮聲一直在響,我不想醒來,生怕醒來就見不著母親了。

        摘自《當(dāng)世界變成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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