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
9月19日,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孫家洲在網(wǎng)上公開發(fā)出《為斷絕本人與新招碩士生郝相赫的師生關系告學界朋友與弟子的公開信》,稱學生郝相赫在微信朋友圈中對學界前輩閻步克先生和韓樹峰先生無端嘲諷,有鑒于此,他宣布與郝斷絕師生關系。孫教授在公開信中寫道,“師生之交首重道義”,“學界自有學界的規(guī)矩與尊嚴”,他鑒于目前的情況,宣布與郝相赫斷絕師生關系,并已把決定告知郝相赫本人。郝相赫認為,作為年輕人議論學者前輩當然有錯,但其發(fā)言平臺為微信朋友圈,唯一的好友學者、教授就是自己的導師孫家洲。自己并未公開批評北大、人大兩位老師,而是以字母代替,對后者的學術地位和名譽無法撼動,而孫家洲老師在朋友圈發(fā)斷絕師生公開信,導致其名譽受到很大傷害,還會毀掉自己讀博的前程。
這則新聞,不由得讓我想起以往看到過的一個故事:一位年輕的學生,把所交的論文交給三人評審小組,領頭的老師是世界知名的哲學家和極具聲望的學者,他們覺得看不懂學生的論文。學生不無挑釁和調侃地對他說:“不是你們現(xiàn)在看不懂,可能你們這輩子都看不懂這篇論文?!泵鎸ψ约簱碛猩鷼⒋髾嗟睦蠋煟@個學生的狂妄和自以為是的行經,是可以想象的。他可能迎來的后果,也是可以想象出來的。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個學生的論文并沒有被槍斃,而是順利通過了。那個學生的名字叫維特根斯坦,那個老師叫羅素。
類似的事件還有計算機的發(fā)明者馮·諾伊曼。這位既風流又囂張的狂生,在“尊重學界規(guī)矩”等方面,則更是找不出任何亮點。但他的老師們,并沒有與他割袍斷義,而是以成年人對孩子般地寬厚,幽默而風趣地讓他順利地過了關。這既成就了學術史上的另一段佳話,也讓人類能夠分享到這位天才帶來的智慧產品。
試想一下,假如換一個場景,換一種氣氛,換一種結果,會是什么樣的效果?如果一個老師,沒有足夠的容量去面對一個個性十足的學生,而是喜歡叫起立不趴下,老師說YES絕不說NO,一臉恭順地在老師畫好的圈子里打圈圈,并且一代比一代圈子畫得更窄更小,或者干脆成為教授的隨從甚至幫傭,就像當下某些地方正在做的那樣——現(xiàn)在,很多研究生都不管老師叫老師了,而是叫老板。這樣的一團和氣和低眉順眼,又能夠培養(yǎng)出什么樣的“獨立人格”與“學術眼光”呢?
年輕人年少氣盛,都會有激揚文字糞土萬戶侯的時候。他們的“狂”之中,既含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朝氣,也有少不更事的輕狂,但同時,更有作為新來者急于改變某些現(xiàn)狀的拳拳之心。面對這種復雜的“狂”,作為長輩,是從中看出其上進的愿望和朝氣?還是看到對論資排輩的所謂“學術規(guī)矩與尊嚴”的威脅?還是看出了有針對性地進行教化的切口?這對于一個老師,也是一個測試和考驗。與教育相比,斷絕師生關系,來得更簡便,也更容易得多。不僅可以讓這個刺頭遠離自己的視線,而且可以與他未來可能引起的“學術是非”撇清關系,以守住學術圈一團和氣的“規(guī)矩”。但這樣做,真正是符合教育本義的嗎?
喜歡綿羊女乖乖男式的學生,不喜歡虎頭虎腦的個性學生,是當下某些教育工作者的共同愛好。但個性與反叛,正是青春期的主題詞。讓所有腦袋變成同一形狀,并不是教育的本義。愛吾師,更愛真理,也不是說著玩的。即便學生真有問題,也應該以教育和教化為主,而非尖銳的掐滅方式。當下中國高校,有個性的學生和有傳奇色彩的學術佳話,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古時候尚有老和尚堅決不開除刺頭小僧的傳說,因為他認為最是刺頭,最應該接受教育,在這一點上,新時代的教授,應該比古時候的老僧,多一些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