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凡
最近看了一部上世紀七十年代、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拍攝的紀錄長片《中國》,不禁引起許多對那個年代的回憶:單純、稚拙、理想主義、集體生活、政治話語……這樣的感覺和要素扎根在中國普通百姓的生活中,一直延續(xù)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想,我對童年的記憶在影片中一點點地喚醒,包括那種被稱之為前消費時代的淳樸。
無獨有偶,上世紀八十年代,當有人問及另一位意大利導演貝爾托魯齊對中國的印象時,他說,“最叫我震撼的是人們的臉,這些臉反映出一種前消費時代的樸素”。
所謂前消費時代,依我的理解,大約就是被消費大潮徹底淹沒之前的時代,就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時代。誠然,從某種角度看,那是一個令人痛苦的時代,但這些不是筆者在這里要談論的重點,在此,筆者要說的是,消費時代同樣有物極必反的弊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我們處在樸素的前消費時代的時候,西方正在五光十色的消費時代里大踏步行進。那個時候的中國人初到西方,最震撼的不是他們的面孔,而是堆積如山的物資。
當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后,我們的消費時代也緊隨而來。從單、雙卡錄音機,到VCD、DVD、家庭影院,再到現(xiàn)在的名車、豪宅、收藏市場上的天價藏品,人們的消費水平一日千里,呈現(xiàn)一種真正的“發(fā)燒”態(tài)勢——發(fā)財之后拿錢來燒的態(tài)勢。
畫家陳丹青由此說過一段話:“……音樂、音響,究竟哪一樣才是他們的福祉?總之,那是一種人類才有,又被人類賦以藝術的名義而能永不疲倦的物質熱情?!边@段話如果套用在收藏活動上就是:“藏品,古玩市場、畫廊、拍賣行,究竟哪一個才是藏家的福祉?”這個反問所代表的這個消費時代的發(fā)燒格式就是:“精神、物質,后者才是消費時代高消費一族的福祉。”
不知道是我們心中壓抑已久的物質熱情點燃了一個轟轟烈烈的消費時代,還是這個轟轟烈烈的消費時代掀翻了我們心中的欲望之海,我們正無比奮勇地暢游在這個淹得死人的消費時代,用大把大把的人民幣,去換取浮光掠影的一時之快。
真的是一時之快:從平面直角到等離子,從臺式到壁掛,無非一臺電視,卻以一個個的新名詞掩蓋住它那聽聲放影的本質,使它約等于富有、氣派,然后憑著此種名義掏光我們的銀子;從一居室到二居屋,再到小別墅大豪宅,說到底只不過一座房子,卻用大而無當?shù)拿娣e和美輪美奐的裝飾掩蓋住它遮風避雨的本質,讓數(shù)不清的房奴負債累累,喘不上氣。從最初出于業(yè)余愛好的收藏活動到拍賣會上天價藏品竟相追逐,使無數(shù)藏家陷入難以自拔的焦慮,我們以無比真誠的姿態(tài)消費著我們的消費時代,因為我們堅信,這是最正確的生活方式。
對此,陳丹青也曾尖銳地指出:“上當?消費者就是沖著上當來的!”
一句話概括掉我們這個俊男、靚女、華服、美衣、名車、豪宅、天價收藏品的消費時代,原來是一個如假包換、自覺自愿的“上當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