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

在吸毒者中培養(yǎng)線人，打入吸毒者聚會的毒窩，給吸毒者特別是感染艾滋病的吸毒者，免費發(fā)放清潔針具并回收污染針具……當眾多“80后”女孩忙著逛街購物上網(wǎng)看韓劇時，她卻成了艾滋病患者的“知心人”。

她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讓每一個艾滋病患者都能生活在陽光下。

一次“家訪”讓她堅定職業(yè)信念

2001年7月5日上午，廣西靈山縣疾控中心防治科來了一位新員工，她秀氣、高挑，臉上略帶羞澀。她叫陳錦妹，剛從廣西一所醫(yī)學院畢業(yè)，憑著出色的成績和良好的溝通能力，被靈山縣疾控中心錄用。

2001年9月的一天，陳錦妹意外地和吸毒人員進行了一次零距離接觸。那天，陳錦妹騎車去拜訪一個初中同學，同學住在城郊一個村子里。中途，迎面過來一個騎車的瘦弱男子，那人車把上掛著一個裝著不明液體的葡萄糖瓶子，車騎得搖搖晃晃。陳錦妹十分小心，生怕碰到了對方。沒想到男子經(jīng)過時，車把猛地一抖。陳錦妹一慌神，車子向外側(cè)倒去，撞到了男子。男子倒下，掛在車把上的瓶子里的液體灑了一大半。

男子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罵了陳錦妹一句。陳錦妹有些害怕，顧不上疼痛，忙把瓶子撿起來，連聲道歉。孰料，男子瞪著陳錦妹說：“我這瓶子里裝的是戒毒水，1000塊錢一瓶，你得賠我，不然……”他擼起袖管，露出幾塊駭人的傷疤，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針眼。

陳錦妹明白了，男子是個吸毒者。她從同事那里聽說過，因為吸毒耗資巨大，有的人沒錢就去偷去搶。眼前這個男人想要訛她，她如何脫身呢？陳錦妹靈機一動，懇求道：“大哥，我身上沒帶多少錢。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我朋友，我向她借點錢給你？”恰巧，男子也是陳錦妹同學村里的，男子便罵罵咧咧地擺手讓陳錦妹走了……

一天，陳錦妹跟隨李科長驅(qū)車來到平山鎮(zhèn)的一個村子。在村干部的帶領(lǐng)下，他們來到村民梁兆強家。陳錦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梁家3間破舊的石頭房子里，除了兩張床、一張飯桌，別無他物，梁兆強和妻子瘦得皮包骨頭。梁兆強的手臂上傷痕累累，都是毒癮發(fā)作時他用煙頭燙的。

這時，一個阿婆抱著一個小女孩走進來。村長悄悄對陳錦妹說，這個4歲的小女孩已確診為艾滋病毒感染者。村長嘆了口氣：“靈山縣是荔枝之鄉(xiāng)?？恐溸\荔枝，6年前，梁兆強有了錢。他受別人的引誘吸上了毒品，繼而把老婆也拉下了水，很快把家產(chǎn)敗光，還感染了艾滋病。最慘的是，他們的女兒也感染了艾滋病?！?/p>

這次走訪給陳錦妹的心靈帶來很大觸動，想到自己曾有過退縮的念頭，她有些羞愧：艾滋病防治工作雖然危險，但總要有人去做。如果沒有人在防“艾”戰(zhàn)線上堅守，就會有千萬個家庭承受淚水和絕望。

深入“毒穴”與癮君子零距離接觸

心結(jié)一打開，陳錦妹的工作熱情來了。2003年6月，她加入中澳艾滋病亞洲區(qū)域合作項目，給吸毒者特別是感染艾滋病的吸毒者，免費發(fā)放清潔針具并回收污染針具。

在吸毒者中進行防“艾”工作，難度就在于必須知道誰是吸毒者。由于國家對吸毒、販毒等犯罪活動進行嚴厲打擊，吸毒者都藏匿在隱秘地點，沒有線人，防“艾”工作難以開展。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陳錦妹決定和公安禁毒部門合作。

陳錦妹的第一個線人，是禁毒民警給她安排的一個綽號叫“二哥”的男子。二哥為人豪爽，認識很多吸毒圈內(nèi)的人。剛開始和二哥接觸的時候，陳錦妹并沒有得到對方的信任。二哥覺得，她一個女孩，和吸毒人員打交道太稚嫩了。

為了讓二哥配合陳錦妹的工作，警方想了很多辦法。2003年10月，陳錦妹到南寧參加防“艾”項目培訓，警方派一名民警隨著陳錦妹和二哥前往南寧學習。在南寧期間，她和二哥天天泡在一起。為了盡快讓二哥對自己產(chǎn)生好感，她學會了喝酒，并細心地照顧二哥，漸漸贏得了他的好感。

陳錦妹在自己的辦公室給二哥安排了一張辦公桌，早餐、午餐都和他一起吃。她還借錢給二哥當生活費。3個月后，二哥被陳錦妹的誠心和善良感動，對她的稱呼也由“陳醫(yī)生”變成了“阿妹”，開始配合她的工作。

一天上午，二哥給陳錦妹帶來一對吸毒夫妻，他們有5年多的吸毒史。他們神情冷漠，對陳錦妹有一定的警惕性?？吹蕉绾完愬\妹很熟，他們漸漸打消了戒心。陳錦妹講解了吸毒的危害，鼓勵他們參與篩查并接受科學防控，謹防感染艾滋病。

這對夫妻漸漸接受了陳錦妹，并坦承他們的住所就是一些吸毒者的聚會點。陳錦妹請求他們再次聚會時通知她一聲，她想帶去一些清潔的針具，并給他們講述預(yù)防艾滋病的一些注意事項。那對夫妻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yīng)了。

一周后的一天，夫妻倆發(fā)來信息，說晚上家里有聚會。第一次深入“毒穴”，陳錦妹心里特別緊張。因為吸毒的人異于常人，毒癮發(fā)作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她向二哥求助，二哥拍胸脯：“有我在，保證小妹沒事兒！”

那天晚上，一進門，陳錦妹的心就被刺痛了：10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物品凌亂，10多個衣著不整的男女三兩個一伙兒，互相幫著注射，還有的燙吸，沒吸上的神情萎靡，注射過的異常亢奮……看到二哥陪著一個清秀的女孩走進來，有的吸毒者忙著過癮，頭都沒抬，有的則投來警惕的目光，還有的目光陰冷，充滿敵意。

二哥給大家介紹：“這是我妹妹，學醫(yī)的，怕大家染上那啥病了，給咱們送些東西來！”說著，他看了看陳錦妹。陳錦妹立刻從包里取出上百只新的注射針具，并把那些人使用過的針具回收后放進包里。接下來，她講解了注射毒品時應(yīng)注意的問題……

隨著與吸毒人員接觸漸漸增多，陳錦妹積累了防“艾”的豐富經(jīng)驗。與“癮君子”打交道，猶如在刀尖上跳舞，危險也如影隨形。2005年春天，陳錦妹招募了一個綽號“猛女”的線人。猛女曾是服裝個體戶，誤交朋友吸上了毒品。

與猛女認識的第10天，陳錦妹正在辦公室寫筆記。突然，猛女手持菜刀沖了進來，并把刀架在陳錦妹脖子上，喝令道：“不許動，給我500元，不然就殺了你！”陳錦妹嚇得渾身發(fā)抖，她知道這是猛女毒癮發(fā)作，沒錢買毒品了。

陳錦妹強作鎮(zhèn)靜說：“有事好商量，你先放下刀。”忽然，她想起什么，忙說：“你已經(jīng)懷孕了，不能大吵大鬧，這樣對孩子不好！”此前，猛女曾兩次懷孕，孩子都是一生下來就夭折了。一提到孩子，猛女流著淚放下了菜刀……

用愛為艾滋病患者堅守陽光夢想

2010年6月的一天下午，陳錦妹和同事到縣看守所對吸毒嫌犯進行例行血檢。為吸毒人員阿偉抽血時，阿偉的手臂由于吸毒注射過多導(dǎo)致血管萎縮結(jié)塊，始終找不到可以扎針的血管。遇到類似情況，陳錦妹一般會選擇扎腳抽血。當她把針頭扎入阿偉的右腳時，阿偉感到一陣疼痛，本能地一踢腳，帶著血液的針筒“刷”地跳了起來，針頭扎進了陳錦妹的手臂。

阿偉是個艾滋病毒感染者，病毒含量相當高。當時陳錦妹的頭“翁”的一聲，本能地拔出針頭，跑到水龍頭下沖洗傷口，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當晚回到家，看著活潑可愛的女兒，陳錦妹一口飯也吃不下，躲到陽臺上哭了起來。陳錦妹的丈夫心里也很緊張，面對精神近乎崩潰的妻子，他只能盡力安慰她。陳錦妹立即服用初期藥物，但藥物對病毒的阻斷率只有80%。在沒有權(quán)威的檢測結(jié)果出來之前，陳錦妹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擔憂。那段時間，她像變了個人，頭發(fā)蓬松，臉色蒼白，常常一言不發(fā)地獨自流淚。一個月下來，她瘦了10多斤，晚上只能靠安眠藥入睡。

服藥4周后，陳錦妹進行了第一次HIV血檢，結(jié)果是陰性。一開始她還不相信，等拿到白紙黑字的化驗單后，她心里才慢慢有了底。隨后的幾次血檢，結(jié)果都呈陰性。昔日的笑容，又回到了陳錦妹的臉上。

經(jīng)過這次致命驚嚇，家人和朋友都勸陳錦妹申請調(diào)崗。陳錦妹也曾猶豫過，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她這樣對親友說：“危險的工作總得有人去干，如果能通過我的努力讓一些人避免被艾滋病毒感染，那樣會拯救許多家庭，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預(yù)防艾滋病的宣傳，許多有潛在感染風險的人開始重視預(yù)防。陳錦妹專門在疾控中心設(shè)置了心理咨詢室，為一些有需求的患者進行答疑解惑，勸他們及時主動接受篩查，及早防治。

2014年6月19日上午，一個中年男子來到咨詢室門口，徘徊了許久。陳錦妹主動走上前，笑著打招呼。男子遲疑了一下，走了進來。經(jīng)驗豐富的陳錦妹知道，60%的咨詢者為了緩解尷尬和緊張，都會以第三人稱講別人的故事的方式來咨詢。所以，陳錦妹不會直接提艾滋病，而是先拉家常。她親切地問中年男子：“你家里有幾口人？最近生活怎么樣？”中年男子從緊張到鎮(zhèn)定，再到坦白，逐漸敞開了心扉。

這個男子是一家國有企業(yè)的業(yè)務(wù)員，經(jīng)常出差，有時經(jīng)受不住誘惑，在沒有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和賣淫女發(fā)生過幾次性關(guān)系。有一次，他從新聞里得知，一些賣淫女帶有艾滋病毒，為了報復(fù)社會，和客人發(fā)生關(guān)系時故意不讓客人戴安全套。這則新聞讓他坐臥不安，對照了一下艾滋病的初期癥狀，他越看越恐慌，擔心自己感染了艾滋病毒。經(jīng)過陳錦妹的耐心勸說，他主動提出接受篩查。

陳錦妹深知，每一個愿意走進咨詢室的人內(nèi)心都充滿了恐懼和矛盾，但至少還有一絲直面人生的勇氣。只有做他們的知心人，鼓勵更多的人參與篩查并接受科學防控，才是戰(zhàn)勝艾滋病的關(guān)鍵。

從事防“艾”工作14年來，陳錦妹先后參與了國家組織的吸毒人群干預(yù)調(diào)查和重點人群減少艾滋病感染預(yù)防技術(shù)研究，還配合中國疾控中心完成了艾滋病發(fā)現(xiàn)原因調(diào)查等專項課題。她給艾滋病患者打過無數(shù)個噓寒問暖的電話，進行了超過3000次的入戶家訪和病情調(diào)查，足跡遍及全縣18個鄉(xiāng)鎮(zhèn)，行程超過4萬公里。靈山縣于2013年出臺了艾滋病免費篩查措施，建立了較為完善的疫情信息庫。艾滋病感染率和死亡率連年下降，吸毒者艾滋病感染率從2004年的60%以上，降到了現(xiàn)在的10%以下。雖然數(shù)字有些枯燥，但足以說明千萬個家庭因為陳錦妹和同事的努力而變得安全了。

陳錦妹深有感觸：“艾滋病患者在社會上遭人唾棄，他們更需要陽光。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讓每一個艾滋病患者都能生活在陽光下！”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