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芬 馬悅然 補白
要不是有個開過長途卡車運蘋果的司機小董,邸家河還真去不成。從太原到臨汾高速路奔馳三百公里,太行山跟呂梁山群已是遙遙相望。蒲縣到“河底”這一段路九十公里,聽說是煤礦公司開出的一條運煤路,不須繞行蒲縣,直接翻山進入“河底”,這是閏月子指點的路途。早晨出門,中午選了一家素凈的小店,小姑娘出來招呼我們,李銳跟她說了幾句話,這才感覺小姑娘受了驚嚇,可能這兒外地人少,又見了外國人,慌忙走開。蒼蠅繞著我們轉,李銳在窗臺點了支蠟燭,白日掌起燈來。小店的炒土豆絲美味,那個小姑娘再也沒走近。閏月子給我們選了近路,誰知前一天下大雨,積水鋪路漫流黃土泥漿,一眼望不盡,心都涼了,今夜是不是要落拓于荒野。小董使勁兒踩油門,堅持著汽缸引擎運轉,李銳事后夸了小董一句:“泥漿上行旱船。”汽車一過了泥漿山路,小董樂得跳下車來,正在戒煙的悅然跟小董要了一根煙,破戒慶賀。我們就這樣到了李銳插隊的邸家河山村。
村口站著一株神樹,實際上它并不很碩大,可它明明白白地站在那兒,天日晴朗,你來到這兒,非去那樹下瞻仰一番不可。樹底下有一個什么用布幕遮著,幕簾子隨風飄,以前這兒祭拜狐仙——那是從前的事情,廟早就沒了。從我們一進村子,沃兒就像條孝順的小狗一樣,緊跟著我們。我正四處張望想著:這是誰家的孩子。沃兒看看我說:“我叫沃兒,我今年十五歲。”可他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樣子。大神樹的外頭扎了好幾個綠色的塑料帳篷,里頭住了人,肯定是煤礦公司從外地請來的工人,他們蹲在帳篷外用陌生的眼神盯著我們看。
閏月子本名叫馬正生,是李銳插隊時的房東。李銳剛到遙遠的山村生活,閏月子老照顧他。知青們后來集體造了房舍,仍然不懂得一年四季怎么打理生活,不時地出些差錯,靠閏月子、冬姊夫婦幫忙度過在山村六年的生活,李銳跟馬家的人感情很深。李銳自認為是一個幸運的外地人,跟山村的農民結下畢生的緣分。居住在太原的李銳不時回去邸家河,看看村民與閏月子一家人。
閏月子拆了兒子馬平安家的老炕,搭了四張新床,買了新的鋪蓋,貼了一墻的橫格紋藍綠相間的膠紙,李銳一進門,看了看說:“可真像一間青年旅館!”馬平安家的院子里有一條黑狗,一嘴暴牙,特別兇狠的樣子,見了我們鬼嚎狼吼的,進門吠一陣出門也吠一陣。
白日村莊里只有婦女跟幾個孩子,不見男丁。閏月子跟冬姐在家,過了一會兒,馬平安回來了。那時候我們跟李銳還坐在村口的神樹底下,那一棵孤單的大樹,面對著一片林子,前夜下過雨,雨勢很大,林子還有許多積水。我感覺有些奇怪。林子這么安靜,看不到一只飛鳥,靜謐中,也不見什么松鼠昆蟲蜜蜂蜻蜓,眼前只有幾棵已然砍掉的樹干,我們面對著年輪說話。
呂梁山的山村,村莊的窯洞房頂看來很寂寥,往李銳年輕時知青住過的房子走去,房頂雜草叢生,看樣子是久無人住,荒廢了。往山坡上走去,可好看了。往東看,遠處瞭到一彎一彎的山梁;往西看,好像是這山村的最深處,天氣漸漸暗了,有一點黃昏的意思,可天色不美麗,只是略為昏暗一些,直到一群一群羊叮叮咚咚從西邊走來,那些綿羊的羊毛顏色把整個山村的顏色染成了真正的黃昏,羊的個子矮,身量肥,叮叮咚咚的聲音把山村的大地震出低低啞啞轟嗡嗡的回聲,那些羊兒們走到山坡的低處,自己就分流,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各自認出自己的家門回去了。此刻山坡上的人家慢慢點起了電燈,山村才有了一種朦朧的夜的感覺。
夜里黑了,打著手電從馬平安家走到閏月子家吃飯,走過一條橫向的村路小徑,快到羊群回家的村口,還不到知青的房子,就到了閏月子家。冬姐正在灶上做飯,屋子點亮了,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坐在窯洞里吃飯還涼快。飯后隔壁村的廚師劉繩鎖到家里來商量請客的菜單,該請哪些客人哪些菜。悅然說村里有哪些人都要請來,女人小孩也要請請,十張桌子十道菜兩道湯。第二天劉師傅帶個人背來一只剛宰好的黑豬,進了平安家的院子,砌起爐灶起火,兩天兩夜,蒸肉燒雞,弄得炊煙繚繞。
悅然還沒有跟邸家河的村民講過話,感覺卻好像認識他們很多年了。悅然翻譯李銳四本小說《厚土》、《舊址》、《無風之樹》、《萬里無云》,《舊址》有李銳自傳性的家族故事,其他三本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景,跟邸家河村的生活經(jīng)驗有深遠的關系。
1990年李銳第一次到瑞典,當時跟女作家諶容一起搭乘北歐航空頭等艙到斯德哥爾摩。北歐航空有一項贊助中國作家的計劃,由馬悅然擔任委員,每一年邀請一兩位中國作家到瑞典訪問,總是搭乘頭等艙,享受一段美好的飛行旅游。張賢亮、嚴文井都曾受北歐航空邀請來瑞典。李銳來過瑞典幾次,聽說在飛機上人家問他喝什么,他總回答:“歪歪!(白酒)”可惜悅然從來沒有機會跟李銳在中國見面,真實的因素是悅然忽然又無法得到中國的入境簽證。有一年悅然家的老三攝影家貢納愿意跟隨悅然、李銳到呂梁山,父子兩人一起申請簽證,貢納得到了,悅然卻沒有得到。過了兩年,一位友善的中國大使請悅然吃飯,告訴他要是他愿意去中國可以得到簽證。悅然經(jīng)過簽證的折騰,已經(jīng)打消了到邸家河的念頭。
2004年的春天,邸家河山村的情況有了變化。幾年前邸家河的地底下發(fā)現(xiàn)了煤礦,煤礦公司找了村民談了合約,村民答應出租土地,為的是將來換取煤礦公司雇用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工作。邸家河村民的窯洞將來要拆掉,煤礦公司的規(guī)劃是給村民蓋一棟集合式的建筑物,村民全部搬進去,大伙兒住在一起,以后不必曬玉米、打谷子、喂雞。李銳得知閏月子一家人未來的變化,村民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了不安全感,情況由煤礦公司與村書記掌握著。李銳這次給悅然寫信談到邸家河山村的風景,誰也不知道將來村民的前途怎么樣。那一年悅然剛滿八十,他回信給李銳,情緒有點悲壯,他愿意在死以前能到呂梁山,見見邸家河的村民。此前,悅然的中文著作散文集《另一種鄉(xiāng)愁》由北京三聯(lián)書店出版,得了稿費,悅然打算到邸家河去請全村的村民打牙祭,把稿費花完。2004年8月30日,我們各自從斯德哥爾摩、臺北飛到北京,李銳在北京等我們。北京跟太原之間有了高速公路,在北京西區(qū)的車站,李銳特別選了瑞典沃爾沃的大巴士一路奔馳到太原。在太原歇了一夜見到了蔣韻,第二天司機小董開車帶悅然、李銳跟我三人進了呂梁山。
深夜的山村聽得見鳥鳴夜啼,明月照進院落。那一年李銳趕上一場不大不小的健康危機,他睡得不好,起來吃藥。悅然起來上茅房,月夜十分美麗,上茅坑不是太有趣,盡管風景好看,如廁帶著一份詩意,可惜院子的黑狗吠得像見著了鬼,狗對老外真不客氣。三更半夜,李銳幽幽地嘆氣,仿佛為邸家河村民的前途擔憂。小董睡得很香沉,一夜打鼾,白天開車進邸家河難為他了。我們三人起來對坐一會兒,說了幾句話,倒頭又睡。
早晨,悅然打了一盆洗臉水,光著膀子在大院里用毛巾洗個“貓澡”,日頭正艷,村里有些老漢靠攏過來圍觀外國老漢擦澡。據(jù)說除了日本鬼子以外,還沒有老外來過邸家河。有人說:“呵,能這么洗啊,真冷。”邸家河的村民語言很特殊,聽他們說話得留神細聽。對外地人他們十分文雅客氣,閏月子有時給我指路說“相跟上”。冬姐跟李銳說話坦率自在,帶有“ ?”字的臟話很自然地說出來。李銳偶爾也會譏笑冬姐的臟話,冬姐其實不是本地人,是從河南逃荒過來的,也因為這樣她特別愿意把本地的語言說得溜轉。多年前讀《厚土》這本小說記得清楚,李銳描寫村民的語言“凄惶”、“冷丁”,有一種冷冽的美感,再對照沒完沒了的臟話“天日”、“日你祖宗一萬輩”,語言總在這美與丑之間不斷地擺蕩。村民看悅然擦澡嘖嘖稱奇,可悅然覺得一點都不冷,北歐的老漢跟呂梁山的老漢們是有一些不同,我察覺到村民可能為了節(jié)水而不喜歡洗澡,李銳說有時候不僅是為了節(jié)水之類生活條件的原因,更多時候還是為了迷信,說是怕著涼什么的。
這里的日夜溫差大,夜里睡覺,鋪蓋掖緊了安睡,白天暑氣昏沉,進窯洞午睡片刻,卻很舒服。我們都想到該給家人打電話,可村子里收不到移動電話的訊號,閏月子叫我們到村口的田埂上,一條細長的田埂可望向村外,站在田埂的中央剛巧有個能收訊的位子,我們三個人得輪流打,說話才清楚。
早晨黃昏站在村口大神樹下看著羊倌霉霉趕羊,大神樹是李銳小說的鎮(zhèn)魂之樹,羊群叮叮當當響著往遠山走去,回家時在村口散盡,自己找回家的路。村里男人互喚彼此的小名,霉霉也是個小名,似乎是他一生下來就倒霉的意思。霉霉放羊的時候總算不清楚有多少只羊,問題不大,邸家河的山村就那幾只羊。霉霉的老婆是個啞巴,沃兒(五兒)就是霉霉的孩子,從我們一進村他就相跟著轉來轉去。悅然請客那一天,沃兒坐在平安的屋子里頭,跟平安的大女兒瑩瑩、小女兒還有別家的小女孩坐在一起時,女孩們對他老挨著她們坐露出一些嫌惡的眼神,那一刻我才懂得沃兒說的沒錯,他看上去只有八九歲,實則已經(jīng)十五歲,可能是營養(yǎng)不足使他看起來這么小。有一回我們走過霉霉的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羊倌的窯洞可修得挺好,比別的農民住得都好,原來霉霉跟啞巴老婆生了幾個好模樣的兒子給人領走了,孩子的養(yǎng)父母給霉霉修了房子。
閏月子的老窯洞有著教堂一般的穹頂,窗子也好看。窯洞外頭的院子掛滿曬干的玉米、辣椒,平日我們住在馬平安家里,三頓飯都在冬姐、閏月子家里吃。悅然有一天從閏月子家的茅廁出來,夸獎閏月子這人真行。我問:“怎么說?”“在茅坑蹲著,右邊墻上有根大木樁,伸手一扶好容易就起身?!睈側徽f。閏月子有著中國農民生活的智慧,從小放牛做農務時,在一個小學堂外頭天天聽課認識字,以后自學做賬,當過村里的會計。
白天炎熱,我喜歡待在窯洞里,覺得涼快,悅然老拉著李銳、我跟小董出去轉轉。小董倒不愿意成天跟我們一起,他有別的樂趣。有一天,平安的院子外頭一陣騷動,小董在外嚷嚷問了幾句,也跟著飛快追跑出去。隔壁院子有一頭公豬發(fā)情了,從豬圈闖了出去,正要去個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一切都是從空氣里頭聞出來的。外頭的村民笑嘻嘻的,小董趕上熱鬧不知要玩多久回來。李銳正忙著,沒留意外頭的騷動。打從我們一到了邸家河,就有村外的人結伴而來拜訪李銳,頭幾句說:“李銳你回來了,一點都沒變?!崩钿J說:“不年輕了。頭發(fā)都白了?!焙脦讚懿煌娜藖碚依钿J,有隔壁村跟隔壁更隔壁村的人,他們早就認識李銳,這幾個村莊跟邸家河的人遇到相同的情況,他們村里也有礦,煤礦公司來得更早,簽約更早,每一畝地的租金是五百塊人民幣,可結果一樣,煤礦公司始終沒付錢,他們覺得李銳住在太原見過世面,應該幫忙想想辦法。接著,又來了另一撥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朋友,帶頭的人個子很高,是村干部,后頭領了一個不像村子里的人,腰間別了一排鑰匙,走起路來叮當響。似乎是因為李銳帶了外國老頭來到村莊,引起什么遐想,李銳喊了干部的小名,“馬先生翻譯我的作品,從遙遠的北歐來,他就想請村民吃一頓飯?!备籼?,高個子又帶人來,他是靠向煤礦公司那邊的人,大家心里明白。悅然不想再應付干部,吩咐我把門關上,就說天熱,大伙兒都睡午覺去。
我們在邸家河住了幾天,每天晚上去閏月子那兒吃晚飯,看中央電視臺播到氣象報告完畢,打手電走回平安家里。有一回只有悅然跟我,自信可以慢慢回家,聽到狗吠的聲音以為到家了,依靠手電來辨識房舍的能力還是偏差了,隨狗吠聲走進院落,照見那只狗沒有一嘴暴牙。村人笑著在門前相迎,進來看電視吧。就這樣我們跟村民也逐漸都認識了。
這天李銳陪村莊的人看一塊剛從土里挖出來的碑,居然是清朝的碑文。老壽星趙婆婆住在那附近,趙家的媳婦站在窯洞口用手招我,要我們進屋去跟她們擺龍門陣,李銳也點頭,進屋吧。趙婆婆今年九十六,媳婦也上了年紀,招呼我們進屋,拎來暖水瓶。趙婆婆說,喝水哇。她媳婦取碗倒開水,擱上一大勺紅糖。趙婆婆說,“干部們不會請你們喝加糖的開水。”趙婆婆見過世面,墻上貼著她滿九十歲游北京天安門的照片。趙婆婆的兒子肯定很孝順。李銳介紹說,“馬先生從北歐,遙遠的地方來看你們?!壁w婆婆看了看悅然,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李銳聽了大笑不止。
李銳介紹趙婆婆是河南人,1961年逃蝗蟲災,到了邸家河落戶。趙婆婆大概以為悅然也是來邸家河落戶的,安慰老外人生無處不能以為家。老婆婆是智慧圓滿的人,想把寶貴的經(jīng)驗傳授給悅然。紅糖開水還好喝,窯洞地上有一只姜黃色的貓在屋里走過來走過去。
馬平安的“蹦蹦車”引來一輛小卡車,帶著借來的桌子椅子,在大院子里架上喇叭,裝了音響,聽梆子戲。婦女們在院子里剝玉米、削土豆,劉繩鎖跟他徒弟用蒸籠做了不少菜,前天馬平安還買了鯉魚回來??ㄜ囆断聛磉€有借來的餐盤,放在大桶子里,怕汽車裝卸摔破了,居然在桶子里裝滿細沙,婦女們正在整理這些餐盤,來了一大群孩子,小女孩們個個穿得像花蝴蝶一樣,打扮很美。
八個冷菜十道大菜兩個湯:豬腳、紅燒肉、蒸鯉魚、雞丁、鴨子山藥蛋炒辣椒、蘑菇炒雞蛋、雞湯、苞谷粥、烈酒和啤酒……
吃飯的時候老太太們一個一個地端兩個小杯到我們桌子來,請悅然老爺子干杯。老太太們很多,可幸好酒杯很小。村莊老婦女們很能社交的模樣實在令人意外,我一直以為呂梁山的小山村婦女很害羞的。最后連李銳也說,他早年認識這些女人不是這樣的,他想這些年邸家河的男人都到外地去打工了,婦女們留在家里已經(jīng)習慣自己做主出來參加婚喪喜慶,也不怕生了。閏月子感覺到這次請客很成功,沒有人打架鬧事。悅然問,有這樣的事嗎?閏月子說,有的有的。桌上有紙煙、啤酒、汾酒,大家吃喝盡興。我們跟村民一起吃飯、照相,最后婦女們又聚在一起洗碗收拾,小卡車把桌椅餐盤送走了。
霉霉的啞巴老婆很晚才上桌,聽說她前一陣子一個人在家燒著了火,看得見她頸子上的灼傷,可吃飯的時候眼神很安靜。霉霉專注地看著老婆吃飯,我覺得他們過著一種不同于常人的平常生活,也稱得上幸福。許多年以后我想到這一幕,我認為李銳的寫作方法跟曹乃謙很不相同,曹乃謙會把村莊的人的真實經(jīng)驗放進小說里,加以改造糅合藝術加工,最后形成自己的小說美學。李銳只借用了邸家河的風景與生活經(jīng)驗,幾乎不涉及真實的人事。我跟他簡略談過小說家與朋友之間的關系,我想他很不愿意以小說寫作的理由介入他認識的人與生活,這種節(jié)制帶著很高的品格與理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如悅然說的,李銳是一個很特殊的作家。
離開邸家河的那天早晨,冬姐下了餃子,閏月子斟上汾酒,我們沒懂得閏月子珍重送別的心意,還說早晨不能喝酒。閏月子跟平安開著“蹦蹦車”送我們到了呂梁山腳,望著他們揮手離去的身影,悅然后悔沒喝那杯酒。
2015年的5月13日,悅然跟我從臺北師大講學返程,于北京過境一夜,在過境旅館見到李銳、蔣韻。多年不見,問起邸家河農民的近況,幾年前在李銳的幫助與媒體如實的報道下,有關單位判決煤礦公司一次付出十年的租金,村莊里的年輕人搬進了煤礦公司蓋的一棟兩層樓的房子。年輕一輩都在外頭打工,偶爾回村住,像閏月子老輩的村民還住在老窯洞。最近聽說邸家河的礦坑塌了,采礦的成本高過了預期,未來怎么樣不好說了??苫貞浭侨绱嗣利悾l也忘不了我們在山村里吃了一頓美妙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