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蕾
在關于什么才算是法和立法的討論中,有人認為所有國家機關制定的規(guī)范性文件都是法,制定它們都是立法活動;有人認為只有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 才是法,只有制定法律才是立法。前者稱為廣義說,后者稱為狹義說。這種廣義說、狹義說除了能給人以表面上似乎能說明和解決問題的印象外,實際上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比如,一位法官不能說:“我持廣義說,認為鄉(xiāng)政府的規(guī)范性文件也是法,我也要把它作為辦案依據(jù)?!绷硪晃环ü僖膊荒苷f:“我持狹義說,只承認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是法,只有法律才是辦案依據(jù),國務院行政法規(guī)不屬于法的范圍,因而一概不能作為我辦案的依據(jù)。”廣、狹兩義說一走進實際生活中來馬上就碰壁、就失其價值。這種情況告訴我們:在學術研究中運用廣、狹兩義解釋的方法解說某些概念未嘗不可,但這種方法不適合用來解說與實體性的制度緊相關聯(lián)的、需要據(jù)以進行操作活動的概念,如法尤其是立法的概念。下面就此談談立法學體系的三要素——原理、制度和技術。
一門學科以及這門學科的體系構成,往往要經歷一個萌生、發(fā)展、成熟和進一步發(fā)展的歷史過程。立法學以及它的體系構成也受這一規(guī)律支配。這是我們應當注意的。但是,另一方面,學科發(fā)展包括它的體系構成作為文化現(xiàn)象,其興起和演變除卻與當時物質生活有深刻關聯(lián)外,還與當時整個文化環(huán)境有直接聯(lián)系。中國立法學是在整個法學完成了同其他學科分離的過程而形成完全獨立的專門學科達一個世紀后,又是在立法學在別國形成幾近一個世紀后才出現(xiàn)的。法學領域中其他分支學科以及別國立法學發(fā)展的種種經驗積累,正是我們建設中國立法學的主要的文化環(huán)境。這種文化環(huán)境使我們在中國立法學興起之初就完全有可能探討它的體系構成問題。這一點我們也應當注意。正因為后一點存在,我們才說一門學科及其體系構成“往往”而不是“一概”要經歷一個萌生、發(fā)展、成熟和進一步發(fā)展的歷史過程。
立法學作為法學領域中一個分支學科,首先起于西方而不是中國。到目前為止,西方人的立法學著述已是非常豐富。雖然就單個的西方立法學著述看,內容頗為蕪雜,鮮有體系完整的,即使是關于立法總論的研究成果也如此。然而就西方立法學著述所涉及的整個領域看,卻可以較清晰地看出它們主要研究關于立法總論、立法原理、立法主體、立法過程和立法技術諸方面的問題。研究西方立法學的情況,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第一,發(fā)現(xiàn)西方人迄今并未解決好這個學科的體系問題;第二,西方人關于立法問題的大量的研究成果已為我們解決這個學科的體系問題準備了素材或曰文化環(huán)境。前一點使我看到在構建立法學體系這個問題上,中國學者還可以有所作為;后一點使我看到中國學者構建立法學體系已有可能性。 有學者嘗試著構建了一個包括立法原理、立法制度、立法技術三要素的立法學體系。這里的“立法原理”涵蓋了西方立法學著述中立法總論、立法原理兩方面內容;這里的“立法制度”則涵蓋了西方立法學著述中的立法主體、立法過程諸方面的內容。立法學體系由立法原理、立法制度、立法技術三要素構成,既彌補了西方學者在這個學科的體系建設上的不足,又汲取、借鑒了他們研究這個學科的合理之處。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立法學體系由這三要素構成,也是由這個學科自身的性質和特點所規(guī)定的,有利于促進法學理論與實踐的結合,有利于促進法學體系和法學研究方法論變革。多年來法學研究中存在兩種傾向:要么是脫離實際創(chuàng)造遙遠虛玄不切實用的經院法學,要么是生產專門注釋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的注釋法學。法學體系中缺少理論與應用緊相結合的學科。立法學的出現(xiàn)則是改變這種癥狀的一劑良藥。立法學的成果有直接應用價值,它對理論法學來說是應用法學;立法學成果能指引立法走向科學,它對應用法學來說又是理論法學。這樣一種學科,其體系由理論、制度、技術三要素構成,是自然而貼切的選擇。由這三要素構成的學科體系的出現(xiàn),將引發(fā)整個法學體系呈現(xiàn)新格局,對法學研究方法論的革新產生積極效應,促使法學理論工作者與立法實踐結合。或許是由于自覺地意識到上述兩方面,或許是直觀地感覺到這個體系可以包容各種主要立法問題和立法研究課題。
這里有幾點需要說明: 第一,主張立法學體系由立法原理、制度、技術三要素構成,是指整個立法學應以這三要素為基本內容,它主要表現(xiàn)為關于立法總論性著述一般應包括這三要素,而不是說所有立法學著述都要包括這三要素。各種立法學著述都可以有自己的完整體系,但這個體系中未必都要包括這三要素。 第二,立法總論性著作一般應當包括這三要素,不是說只有立法總論性著述可以而其他立法學著述不能或一概不宜包括這三要素。立法原理專著、立法制度專著、立法技術專著,都可以甚或需要論及另兩個要素。只是立法總論性著述,其體系應由這三要素構成;而分別專論立法原理、制度、技術的著述,其體系中除主要包括所論專題外,也可以包括另兩個要素。一本名為立法原理的專著,平分秋色地把立法制度、技術兩方面內容同立法原理方面的內容都當作自己的研究主題,它就文不切題;但它為著深入研究立法原理,也適當研究與立法原理關聯(lián)頗緊的制度和技術問題,則完全可以,對規(guī)模大的立法原理專著來說還有必要。一本名為立法制度或立法技術的著作亦如此。第三,整個立法學體系應由立法原理、制度、技術三要素構成,并不是說立法學體系只能以單一的模式出現(xiàn)。立法原理、制度、技術這三要素構成立法學體系,可以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立法學體系至少可以有三種表現(xiàn)形式:帶有立法哲學特色的、從橫的角度研究問題的偏重理論的立法學體系;把立法作為一個運作過程、系統(tǒng)工程看待的、從縱向角度研究問題的偏重應用的立法學體系;理論與應用無所偏向的縱橫結合的立法學體系。只是三種體系中都要包括立法原理、制度、技術三要素。
最后,還要特別指出,立法學體系是立法學內容的宏觀框架,框架中三要素各自應有哪些內容,既未必需要設定一個整齊劃一的模式,也不是不需要有大致的確定性。如果各種總論性的立法學著述,都遵循一個既定的整齊劃一的模式,來研究、安排各項具體內容,則立法學研究恐難有生生不已的活力。反之,如果各種總論性立法學著述,都忽視立法學研究對象內在規(guī)定了的體系上的大致的確定性,來研究、安排各項具體內容,則立法學研究恐難有科學性可言。而要把握這大致的確定性,不能不研究這個體系中的三要素的本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