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暢
內容摘要:孟子是繼孔子之后儒家學說的重要奠基者,他首次提出的性善論思想從本源上闡明了儒家“仁學”思想的哲學基礎。這一人性論思想貫穿于《孟子》全書,而在《告子章句上》一章中分四個方面集中闡述,通過《告子上》一章我們可以全面地認識“性善論”思想和它對歷史及現(xiàn)世社會的重要價值意義。
關鍵詞:內涵性質 影響因素 修善途徑 社會價值
一.孟子之前的人性觀點討論。
西周末年,各諸侯國權力不斷擴張,動搖了由分封制和宗法制所確立起的家國同構的周王朝統(tǒng)治秩序。人們不再虔誠專一地向往周天子所代表的天的權威,而將關注的重心自外向內地轉移到人本身上來,這一轉變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形成了人性問題討論的高潮。
這一時期的人性觀點大討論中主要形成了三種不同的人性主張,《告子上》中公都子將其表述為“性無善無不善”、“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和“有性善有性不善”。(《孟子·告子上》)這也是馮友蘭先生對春秋時期人性觀點的分類和總結。[1]第一種觀點,告子以水流東西無定向作類比,主張“性無善無不善”;第二種觀點是著眼于環(huán)境對人性的影響而言;第三種觀點是周人世碩所提出的“性有善有惡論”,他認為人性中固有、先驗地包含善質,但同時也具有惡的因素,人性所表現(xiàn)出的善惡只是對這兩種因素培養(yǎng)和發(fā)展的不同結果。
不同于以上三種觀點,孟子提出的“性善論”是對人性本質作出的超越性的界定,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在《告子上》中,我們可以從四個方面理解其“性善論”的哲學思想。
二.孟子的性善論。
1.內涵及固有性
孟子曰: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献诱J為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也就是仁義禮智是人性當中所固有的善性因素,也就是“情”,“情”為性之動[2],具備了這些因素,人就會行善事,為善道,因此得出人性善的結論。
在說明人性善的普遍存在性上,孟子還認為性善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本質所在,是“天降之才”?!叭酥援愑谇莴F者幾希,庶民丟之,君子存之。”(《孟子·告子上》)由此進一步說明人的善性是一種普遍的、與生俱來的,使“犬馬之與我不同類”的根本屬性。
接下來,孟子舉出一個例子——“孺子入于井”來論證人性善。有學者對這個論證提出質疑,認為這是使人處于一種特設條件下來對善性作出的檢驗,是以偶發(fā)性來論證常態(tài)性,將超感性的先驗本體混同在感性的心理之中。[3]事實上,要將感性抽象的心理狀態(tài)以客觀地物化狀態(tài)體現(xiàn)出來并加以說明是非常困難的,孟子這一舉例確有缺陷,但我們卻不能因此否認其性善論觀點的正確性。
2.影響因素
首先,客觀環(huán)境是善性變化的外在條件。“富歲,子弟多賴,兇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疤旖抵拧笔侵柑焐馁Y質,即孟子所言每個人生來具有的善性。最初,每個人善性無異,但我們從自然人向社會人轉變的過程中,由于所受父母家庭熏陶的差異,所經(jīng)歷的社會境遇不同和其他因素的影響,天生之才也會有向善或向惡不同方向變化的情形。此外,他還指出“平旦之氣”和“夜氣”會對善性的發(fā)展存續(xù)產(chǎn)生積極的涵養(yǎng)和激發(fā)作用。傍晚和清晨時,天地間充滿了純真而清明的自然之氣,更易使人修心養(yǎng)性,回復本真的善。[4]由此可見環(huán)境的變化對人善性的影響。
其次,主觀心理是善性發(fā)展的內在動因。這是強調每個人內心對于善的堅守和在此價值判斷、指引下作出的價值選擇與道德取舍存在巨大差異。在這一層面上,孟子以魚和熊掌之爭來類比生命與道德之擇。尼采說:“道德倘若不是從生命的利益出發(fā),而是從本身出發(fā)進行譴責,它便是一種特別的謬誤。”[5]孟子的比較,并不是放棄生命而對內心善性的狂熱偏激的追求,我們應將它理解為對一種有道德的生活的向往。另外,普遍無異的善性非常容易缺失,“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孟子·告子上》)故善性的發(fā)展在于堅定自守,涵養(yǎng)存續(xù)。
3.修養(yǎng)善性的途徑
首先,順從大體。公都子向孟子提問“大人與小人差別”,孟子回答道:“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唧w來說就是,耳目之官容易產(chǎn)生生理上的欲望,是人之小體;而心之官可以反思,通過反思反求諸己,發(fā)現(xiàn)天予我的善性,養(yǎng)性修身而成君子,是人之大體。人只有獨立排他地運用心之官去思考,才能確立起不被耳目之欲擾亂的仁義道德,發(fā)揚“經(jīng)過生活深刻體認”的善性[6]。
其次,天爵與人爵之辯。這是孟子所主張的精神超越物質的價值秩序?!肮胖诵奁涮炀簦司魪闹?。”(《孟子·告子上》)仁義忠信,由天授予,是一種精神上的內在爵位,而公卿大夫的爵位由君授予,是一種物質上的外在爵位,在價值秩序上,天爵優(yōu)于人爵,因為每個人無差別的“天降之才”是超越權勢地位的真正的高貴與榮耀。因此孟子提倡君子要重內輕外,追求內心的仁義禮智,而不貪求物質享樂,應當從其天爵來發(fā)揮本質的善性。
最后,求放心。即省視內心,反求諸己?!皩W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献影选扒蠓判摹笨醋鲇蔀榫印⑹ト硕仨毥?jīng)過的基本道德實踐。人在感性欲望的影響下往往會而做出違犯道德良知的事情,常常如此,人的本心便會被私欲習氣所蒙蔽,而不能呈現(xiàn),便成為小人。所以我們要不停地尋回已散失本心,回歸最初的善性。
4.人性善的意義
性善論將我們每個人看作是社會中的道德實踐主體,賦予我們優(yōu)于動物的人格尊嚴和上天賜予的無差別的尊貴爵位。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拖衩献铀f仁可以使五谷成熟,人內心善性的發(fā)揮也使人不斷成長為有良知,有美好品德的社會道德主體,成為封建專制統(tǒng)治中穩(wěn)固的政治基石。
三.孟子性善論的社會價值
孟子性善論從本源上為儒家仁學思想提供了哲學依據(jù),也是孟子面對當時戰(zhàn)亂動蕩,人心不穩(wěn)的社會環(huán)境,給執(zhí)政者和普通大眾打下的一針精神鎮(zhèn)定劑。他提出的以性善論為核心的人類本我認識自其產(chǎn)生以來,一直對中國社會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
首先,性善論對人性善的價值認識和獨立尊嚴的肯定,對于形成人民道德有良性刺激作用。孟子稱善性為“天降之才”,是受命于天的“天爵”,它在價值秩序上高于“人爵”,這一概念的提出在普通民眾中形成一種新的強烈的價值認識和道德認同。人們開始把實現(xiàn)“仁義禮智”作為人生的終極意義,把“性善”作為終極理性。[7]孟子的性善論使普通大眾認識到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道德完備,仁民愛物的君子圣人,這就激勵民眾有信念有方向地修養(yǎng)內心的善性,而性善論則成為鼓勵民眾皆向善的源源不斷的動力源泉。這種對人德性的要求,減弱了功利主義的傾向,使數(shù)萬萬中國人開始有道德、有尊嚴地活著,這種對“內圣外王”的自我善性價值實現(xiàn)的追求深深刻在每個人心靈之中。他的性善論思想也是現(xiàn)代社會所提倡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思想內核。
其次,性善論是“仁政”的實施依據(jù),是穩(wěn)固封建統(tǒng)治的思想根基。人們普遍的具有善性,但它易受到主客觀因素的影響而散失,不能發(fā)揮。所以,孟子提倡統(tǒng)治者實行仁政,來幫助和指引人發(fā)展內心的善性,用仁義禮智來教化人,規(guī)范人。這一切施政方針的制定都是基于人性善這一大前提的,所以性善論為仁政的施行提供可能性。相比之下,荀子的“性惡論”為嚴刑峻法提供合理性的解釋,這種施政理念對于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可能更具有直接實踐性和必要性,但是從國家發(fā)展的角度來看,以性善論為依據(jù)的“仁政”治國理念才是真正被歷史所選擇的治國真理。
最后,性善論思想促進形成理想社會架構和和諧社會秩序。孟子把社會結構和秩序建立于“發(fā)自每個人內在心性的,具有善良,忍讓,尊敬,畏懼的良知良能上。”[8]他把每個人都看做道德實踐個體,內心的善性指導我們自律地約束規(guī)范自身,基于此而形成的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也應當是善意而和諧的,這些使我們能融洽地存在于整個社會關系網(wǎng)絡之中。也就是說,如果以內心善性行于世,那么就會形成孟子所提倡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的和諧社會的理想藍圖。
性善論思想對現(xiàn)代社會諸多道德問題的出現(xiàn)也具有反思意義。市場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刺激了人們的趨利性,利益回報和金錢價值越來越多的成為引導人們行為的依據(jù)。因此,重新學習和提倡“性善論”思想對于正確認識自我價值,提倡公民道德和建成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都具有重要的意義價值,如何理性地以發(fā)揚善性的道德精神文明建設助力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是我們應當思考的重要問題。
注 釋
[1]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74頁。
[2]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孟子集注卷十一》,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334頁。
[3]李澤厚:新版中國古代思想史論》,天津社會出版院出書社,2008年版,第33至第34頁。
[4]王曉莉:《從“平旦之氣”“夜氣”看“性善”》,湖南醫(yī)科大學學報,2008年第6期。
[5]尼采:《偶像的黃昏》,周國平譯,光明日報出版社,1996年版,第33頁。
[6]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151頁。
[7]劉國慶:《孟子“性善”思想的現(xiàn)代詮釋》,《貴陽文史雜志》,2009年第5期。
[8]葛兆光:《中國思想史》,第一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63頁。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