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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鄉(xiāng)與老時光(組章)

        2015-05-30 10:48:04陳志澤
        星星·散文詩 2015年6期
        關(guān)鍵詞:鷺鳥番石榴骨頭

        陳志澤

        衰老的河流

        這一條河老了,牙齒全都脫落,浪不再銳利;消瘦的流水,只有在跌落石崖時才驚飛出那么多長在心里的白發(fā)……

        河牽著一身病痛,

        河總在刻著皺紋,

        河喃喃著令人厭煩的往事,把一天天的時光嚼碎。

        旱季到來了,一個個沙丘突起,淤積的泥土雜石顯露出來,堵著淺得見底的河道,河一路磕磕碰碰行走,水渴望著水,卻只能冒煙。

        漲水時節(jié),暴雨還不時從天上傾瀉,河把自己淹了,從上游飄來的污物,緊貼在它的身上,它只能馱著沉重的無奈走。

        河知道很快地,它就要消失,而這一段河床又特別窄,水推著水,背后的催趕使它不得不扶著岸,扶著河里的巖石,扶著漂浮的枯樹勉力走去……

        河走得坦然。

        無眠者

        一、二、三、四……默念的數(shù)字堆積如山。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時間無聲地爬行。雙眼緊閉,封鎖不了生生不息的思緒。名利場上的是是非非,生命的悲欣明明滅滅。

        靜下心來,卻聽見心的轟鳴——列車穿山越嶺,車輪在勻速滾動——生命的奔騰,一秒鐘也沒有停歇,如此耗費,令人震驚!

        抑郁,把人推落深淵。

        一、二、三、四……一遍遍的默念里,隱隱約約,鳥聲成團蠕動,蛀食著黎明前的黑暗,晨光終于將暗夜的蠱惑和摧殘驅(qū)趕。

        無眠者抓住晨光的手,從無邊的大海里上岸……

        受傷的果實

        鳥雀在空中盤旋。有一種芳香牽引著它們的追尋。

        番石榴舉起一樹果實,鳥在果實中找到夢想的渴盼。

        美味的番石榴就免不了留下傷口。

        購買者挑挑揀揀務(wù)求完美,果農(nóng)一點出道理,人們這才恍然大悟——有些果實看起來不夠完美,恰恰證明它難得的優(yōu)秀。

        我揀起一顆受傷的番石榴,細(xì)看它的傷口——它其實是鳥雕下的品牌。

        不妨當(dāng)當(dāng)鷺鳥

        那年,我被勞動。我的赤腳必須戳破布滿霜凍的爛泥田,抖顫的靈魂插入深深的寒冷。

        我本能地學(xué)起鷺鳥——鷺鳥那瘦骨伶仃的一只腳常常撐起整整一個自我,整整一個天空,另一只腳縮進身體的深處……

        我一個跳將起來,落下的只是一個不得不落下的支點。

        兩只腳輪番躲藏,就可一回回獲取百分五十短暫而可靠的溫暖。

        后來,我再也無須插足冬天的爛泥田,可我記得,不寒而栗時,不妨當(dāng)當(dāng)鷺鳥遺世獨立……

        有些事情是刻在骨頭上的

        有些事情刻在身體的什么地方都留不下痕跡。

        有些事情刻在骨頭上——一字字都濺出火星,發(fā)出濁重的聲音。

        有些事情是重復(fù)著刻下的,重重疊疊亂如麻。

        我時常割開血肉,為了閱讀,為了不再有那樣的事情刻在骨頭上??筛铋_的血肉很快又愈合了,重復(fù)刻下的事情又被掩埋,只有在靈魂刮風(fēng)下雨骨頭疼痛時,內(nèi)心的閃電才照亮上面刻下的每一個字……

        石頭的故鄉(xiāng)

        石頭,故鄉(xiāng)泉州最豐富的物產(chǎn),在大地上、海里、山頂?shù)教幟ⅰ?/p>

        史冊的記敘就有了隨手拈來的詩箋,鋼釬之筆在石頭上寫出不朽的文字。

        石山,石礦,總也不見消減;石塔,石橋,石街,石的碑刻,石的雕像,石的樓堂館所,石的堤壩溝渠……隨處與人們的目光邂逅。

        “海上絲綢之路”的浪花在石上綻放,九日山的石頭輯錄了船工的號子,“世界之最”的東西塔在云天上宣示著故鄉(xiāng)攀登的方向,洛陽橋的船型橋墩犁碎日夜進擊的狂濤……

        “市井十洲人”的足跡重重疊疊在石板路上寫滿了紀(jì)實文字。

        石頭里千年南曲流淌的波紋,飄逸出陳年佳釀的香醇。

        石頭的殘片時常耐不住寂寞從泥土里探出頭來,解讀某個朝代的風(fēng)聲雨聲、霞彩云影。

        石頭喂養(yǎng)的一支支巧奪天工的石匠,讓石頭在故鄉(xiāng)的每個角落引吭高歌,讓石頭在五洲四海雄姿英發(fā)。

        遠(yuǎn)方的蚵殼

        以自己被廢棄的“無用”與堅硬,走進卸空了貨的泉州“福船”。

        掏盡了生命的軀殼,外表布滿的棱角,隨時刺破航程上險惡的合圍,讓驚濤駭浪化作起伏蕩漾的藍(lán)色綢緞。內(nèi)里的光潔印染著一路高天云霞、深海潛流,映照著海上變幻多姿的圖景。

        東海畔一個叫“蟳埔”的小漁村里,從此安居著遠(yuǎn)方的蚵殼,一座座蚵殼厝的罕見建筑,吸引著世界的目光。

        從藍(lán)色的“海上絲綢之路”的終端而來,因思念凝定落地生根永遠(yuǎn)傾聽大海的不變姿勢。

        海成了路,遠(yuǎn)海近海連成一線,傾聽大海,傾聽海面上傳遞的故國鄉(xiāng)音,海面上百舸爭游彈奏的地球村祥和、動聽的琴弦,海面上飄去的裊裊炊煙與晨雞激越的啼鳴……

        每一只蚵殼都是專注傾聽的耳朵……

        凝 望

        急雨從白色的呂宋帽上一陣滑落,腳下的土地盛開了夢中的梔子花。

        凜烈的風(fēng)蕩凈了淤積額上溝壑的鄉(xiāng)愁,夜宿相思樹的星星綻放,芬芳飄逸。

        這一刻,千里迢迢趕來,腳步在山徑上敲奏著石階的琴鍵……

        聞到你的氣息,山里的草木顫動了。聽到你的心跳,山泉停在半空。

        山間端坐的那一尊千年巖石的老子望見你長髯飄然而起,喃喃自語。

        風(fēng)雨哪能阻斷思念的奔赴,實在忍耐不住了,為了一望——遠(yuǎn)遠(yuǎn)地,目光一線承載著天空的遼闊、山嶺的重量。

        立定,久久凝望。

        一臉圣潔,一臉肅穆。

        是憑吊?是拜謁?是靈魂對于故土的皈依——哪怕只能是片刻時光,如此急匆匆截取歲月的斷片。

        紋絲不動,默默無語。奔馳不息的時光凝固了。

        風(fēng)雨中無可替代的面對,刻骨銘心的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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