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珊霞

“小姑娘，你別再看了！你把我們這兒的書都看完了！一本書也不買，本本都翻，你翻爛了我賣給誰啊……”

我繼續(xù)厚臉皮地待在書店的角落里，為《海的女兒》中美麗的人魚公主流著眼淚。直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走過來。

“姐姐……給錢……”小男孩伸出肉肉的小手。

“我……我不買書！”我尷尬地說。

“爸爸說……看書也要給錢的！”小男孩扭頭望了一下爸爸，似乎在尋求支援。老板趕緊走回里屋。過了一會兒又探出腦袋來看看事情的進(jìn)展。

我臉紅了。我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掏出一塊錢給小男孩：“一塊錢……夠了嗎？”

小男孩點點頭，拿著錢走了。

而我，收拾起東西，也走出了那家書店。因為，我乘車的錢給了小男孩，我得趁天還沒黑，趕緊走完二十里地回家去。

那是初中一年級時候的事情了。但我一直記得很清楚。我在貧困的山里長大，上學(xué)本就是一種奢侈，買書？連課本都是借來的?？墒?，即便是舊的發(fā)黃的課本，我也愛到不行，我用舊掛歷給它包上書皮，再畫上一個可愛的封面，署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再仔細(xì)翻看著每一頁。直到用完了，把書還給人家，自己還要把封皮保存好。

那時候的我，真的很愛讀書，很愛書中的美麗世界。我常常爬上村前的小山，看著山的那一邊，覺得像夢一樣神奇和遙遠(yuǎn)……我抬起頭，看著天上飄飄的白云，總幻想自己是小船，在云海中劃呀劃呀，劃到山的那一邊，劃到書中的美麗世界，劃向夢的彼岸……

回頭想想小時候，忘不了我渴盼的眼神，雖然看到的世界只是山的那一邊，心，卻是整片天。

于是我刻苦讀書，考上了大學(xué)，分?jǐn)?shù)不夠高，被劃到了圖書館學(xué)專業(yè)。爸爸有些不高興，說：要不復(fù)讀一年我們再考個好的專業(yè)？

我看到錄取通知書上“圖書館”這三個字的時候，并沒有傷心。這三個字，很小的時候我就認(rèn)識了，可是直到上大學(xué)的前一天，我都還沒有去過。那個時候，圖書館對于我來說，是神秘而高貴的。我想，假如有一天我在圖書館工作，那不是可以讀很多很多書了嗎？

我?guī)е鴫粝?，帶著熱情來到了大學(xué)，在那里，我度過了五彩繽紛的四年。我經(jīng)常去圖書館借書，沒課的時候都在那里度過。我也通過勤工儉學(xué)和獎學(xué)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那個時候，世界就如書中一般美，到處是童話，到處是夢想，到處是真情，到處都是色彩。

工作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世界是不一樣的。我在圖書館工作，卻一本書也沒有再讀。沉重的家庭負(fù)擔(dān)，繁瑣的工作，失敗的戀情，異鄉(xiāng)的孤單……讓我頓時覺得這么多年來，書都是白讀的。每天三點一線，食堂宿舍辦公室，把自己封鎖在學(xué)校里。身處圖書館，卻不再想讀書，身處世界，卻不再心懷世界，只停留在頭頂那片藍(lán)天下，固步自封，不再前行。

直到那一天，我給四個月的兒子看早教圖畫書。我知道他看不懂，但是他的眼睛里卻充滿了對這本書的渴望。剛剛學(xué)會拿東西的他，迫不及待地要跟著我學(xué)翻書。那種渴盼的眼神好熟悉……我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那個視書如生命的我。我才發(fā)現(xiàn)，如果此刻兒子要聽我講《海的女兒》，那個我小時候讀了千遍萬遍，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故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講不出來。不知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我讀過的那些書，已經(jīng)在這幾年里，逃得連書名都不剩了。

如果不是讀書，我怎么會想去山外的世界？

如果不是讀書，我怎么會考上大學(xué)？

如果不是讀書，我怎么會來到美麗的揚州？

想到這里，我笑了。是書，開啟了我的美麗人生。

“看來我有空還得看兩本書了！”我自言自語。

回家的班車上，我拿起一本書，愜意地讀起來。

只要心懷夢想，書，就是有味的，世界，就是美的。

編輯 劉建淑 3146063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