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啟代
一滴蜜
一滴蜜的甜,讓我想起那些被贊美的蜜蜂,想起那些被刺穿的花蕊,想起那面被群蜂搶占的山坡。
那個春天,那么多的疼才釀成一滴蜜,那些花,那面山坡,那個春天都未曾喊叫,那些被贊美的蜜蜂一直唱著頌歌。
——我伺弄的這些漢字,都有曲折的人生,我感覺著它們的隱痛,為它們接生。它們不會唱歌,也不打算毫無來由地伴舞。
——唯一可以做的,也許就是釀出一滴蜜。是苦是甜,都是別人的感覺,鋒刃上的蜜,從來都是一場場風暴在潛伏……
洗過天空
洗過天空,開始要洗大地,雨就跟著風來了。
我一直認為,是風搬來了雨,有時候把整個海都請來。
它一定是在尋找什么,先用細雨浸透,再用大水沖刷。把萬物喊醒,把地下的喊上來,把花兒喊開,把眼睛喊亮。
樹身里的葉子也被喊出,連同石頭內(nèi)心的憂郁……
所以,我懷疑雨是風變的,雨是液態(tài)的風。它以風的形狀仔細搜尋,包括所有沒被吹開的東西;它有時推開一切阻攔,以柔克剛,渾身都是刀子,沒有誰是它的對手。
累死了的風就凝固下來,遍體都會留下水流的傷痕。
——雨也會跟著風走,亙古如斯,它要洗盡天下……
我是杞人嗎?
——我是杞人嗎?這話,我已自問過多次。
天已入暑。日歷一頁,就是大火一場。云已燒成灰燼。因為恒溫,我牙關(guān)緊咬,正一遍又一遍地出汗。
——并非空穴來風!刊頭報尾寒意四溢:18口自殺。黃亞生訪談。還有副熱帶高壓跑偏,不知是長官意志,還是自身失重?天空一臉狐疑。
——入暑,該有大熱還是大雨?多年了,對于蒼穹我早已沒有了自信,那些照耀過我的星辰,不知是死是活?天若塌,云如何托付得???
——我是杞人!自封為囚由來已久,體內(nèi)堆積著一座高原的冰雪,在無法觀地的時候,我一直望天,哪一行詩句沒有地心的熱,天外的冷?
看到小草綠時
看到小草綠時,它們肯定心有所動,也想綠。但只是想想,眼看山下蝶飛鳳舞,沒有一塊石頭開口說話。
石頭是應有翅膀的,可以張開,可以飛翔。風這樣說,雨也這樣說。
鳥從來只顧唱歌,飛來飛去……
飛起來的是否都叫鳥?鳥是否都要唱贊歌?
石頭想飛,它也曾經(jīng)飛過。
——一只懸崖上的石頭充滿憂思。
周圍是云,這樣的石頭只能與天空交談。偶爾有飛鳥掠過,那是幾只神鳥,它們可以用眼光交流。
在這樣的高度,石頭感到整個天空都在飛。它不想說話,甚至有些寒冷。
山下,許多沉默的石頭站在風雨里。
天空晴著。閃電正砍向那些有翅膀的石頭……
一朵云
一朵云,在那兒好久,也許有幾輩子的時間。它就這樣占據(jù)著整個天空,它一定累了,還未找到一座山峰停歇。
——我所見過的云朵皆與此不同,其它都是過客,只有它仿佛已經(jīng)安了家,靜靜地守護著一方天光,微藍……
這個夏季,我一次次跑到圣賢書里納涼,真正的亭榭都建在了唐詩宋詞里,那些山峰仙風道骨,不染世塵。在前人陡峭的文字群峰上,翹首期盼。
前朝的云都落盡了雨。
我沒有看到過相似的天空——
我一個人,也站了好久,大約就是前半生。我占據(jù)著這片土地,不覺累,或許還要至少仰望好多年。
——但我只能站在地上,活在我的詩行里。
——你無法不相信,我將在漆黑的大地上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