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

[摘 要]人生選擇體現(xiàn)一個人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學界對于屈原和莊子的研究多集中在浪漫主義這一手法的比較上，而對于二人的人生選擇問題，則仍需進一步研究。本文從屈原和莊子的兩篇代表作入手，從其人物形象選取的角度，見微知著，以期還原兩人真正的人生選擇。

[關鍵詞]屈原；莊子；人生選擇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5）09 — 0130 — 02

《離騷》和《逍遙游》作為《楚辭》和《莊子》的代表作，集中體現(xiàn)了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屈原和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莊子的思想傾向。其中，二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頗多相似，以浪漫主義特征最為人稱道。然本文另辟蹊徑，不再對其浪漫主義特色做過多贅述，而是主要從兩篇作品的人物形象的選取角度出發(fā)，旨在探究屈原和莊子的人生選擇。

一、相同人物——堯

首先，從兩篇作品中共同談到的人物——堯說起。《史記·五帝本紀》：“天下明德皆自舜帝始。”〔1〕32在屈原的《離騷》中，把堯作為忠君形象，加以贊揚，“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睂τ趫蛩匆活惖馁t君明主，由于他們德高望重，治國有方，深受人民的廣泛愛戴。所以，屈原在《離騷》中把他們作為正面人物形象，多次以他們?yōu)槔?，去說服懷王回頭是岸。同時，把與堯舜相對的桀紂一類的昏君拿來做批判的對象，他們驕奢淫逸，生活腐墮。內政不修，外患不斷，民不聊生，危機四伏，終成亡國之君。以此來警戒楚懷王要舉賢授能，修理法度，遠讒近賢。屈原選取“堯”這個人物，一方面表現(xiàn)了屈原的忠君愛國思想，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出他強烈的入世意識。

在《逍遙游》中，“堯讓天下于許由”，這里的許由是上古的一位高節(jié)之士，相傳堯要把帝位讓給他，許由推辭不受，覺得是對其的一種侮辱，于是就跑到穎水邊洗耳，表示不愿聽這些世俗之言。相傳許由做過堯、舜、禹的老師，是一位有名的隱士。其中，堯欲將天下讓與許由的這個想法，表現(xiàn)了莊子思想中的對于官場的摒棄，而表現(xiàn)許由辭而不受的這一情節(jié)，則是表現(xiàn)了許由對世俗功名利祿的蔑視，側面反映了莊子的處世思想。對于堯這個人物，在《離騷》和《逍遙游》中選取的是不一樣的點，屈原從堯的治國理政，勤政愛民的角度引用，而莊子則從堯欲讓天下的角度來寫，表明莊子對于充分表明兩人對于政治官場迥異的態(tài)度和選擇。

二、不同人物

（一）桀驁孤高的“美人”

屈原在官場失意之后，轉而去求女，對象選為了宓妃和簡狄。美麗非凡的洛水女神宓妃是伏羲氏的女兒，而筆者認為，屈原之所以選擇去求宓妃，原因正在于此。眾所皆知，伏羲氏是古代傳說里的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而他最偉大的貢獻當屬創(chuàng)立了八卦，眾人尊其為八卦祖師，伏羲八卦中蘊含了“天人合一”的辯證法思想，是中華文化的原點。楚國歷史文化的發(fā)展以及楚地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巫文化得以盛行，而《離騷》中出現(xiàn)的“靈氛”占卜的一幕，也正是體現(xiàn)了屈原思想中根深蒂固的原始宗教意識。包括在《天問》中的問天意識，所體現(xiàn)的“天人合一”的思想，都和伏羲氏的主張有著相似之處。所以，屈原在此選擇求宓妃，“宓妃佚女以譬賢臣”〔2〕2或許只是表面，更深層的是表現(xiàn)屈原強烈地宗國意識，對于楚民族血液里流淌著的文化情結表示一種絕對地尊重。

屈原求的第二個人物是簡狄，她是商始祖契之母，帝嚳的次妃，求她的意義有二。其一，她是帝嚳的妃子，帝嚳是黃帝的第五代孫，而黃帝作為華夏民族的共主，五帝之首，統(tǒng)一天下，發(fā)展生產，惜物愛民，所作貢獻有目共睹。而帝嚳也是五帝之一，他知人善任，締造了一代盛世，深受百姓愛戴。這里的黃帝和帝嚳全是賢君的代表，體現(xiàn)屈原的忠君愛國思想。其二，簡狄吞燕卵生了契，《詩經·商頌·玄鳥》有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薄?〕527而契作為商王族初祖，助禹治水，于商地司火，后被尊為火正始祖。上古時代，火被認為是生產繁榮的標志，是一個民族生生不息的印證。所以，簡狄生契是為商民族帶來了祥瑞之兆。因此，被商人頂禮膜拜達六百年之久。簡狄這個人物的選取，體現(xiàn)了屈原宗族宗祖的情懷，和對國家昌盛的美好愿望。

（二）“猶有所待”的道家賢人

莊子在《逍遙游》中選取的人物形象，都是是用來表現(xiàn)莊子對于自由的絕對追求。以宋榮子和列子為例，關于宋榮子，莊子有這樣的評價，“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保ā肚f子·逍遙游》）莊子認為，宋榮子對于外物對自身的評價是持超然態(tài)度的，“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數(shù)數(shù)然也。”這種對于世俗功名，不汲汲追求的態(tài)度為莊子所認同。宋榮子作為和莊子同時代的人物，是戰(zhàn)國時代道家學派的先驅，主張均平和寡欲。莊子在此選取宋榮子這個人物，體現(xiàn)了他摒棄世俗，超然物外的人生追求。緊接著列子出現(xiàn)，“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數(shù)數(shù)然也?！边@里列子的出場，直接在乘風漫游，呈現(xiàn)出一種輕松美妙的狀態(tài)。而必須需要注意的是，宋榮子和列子，是為莊子先破后立解釋“無所待”作的鋪墊和準備，“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鼻f子認為，列子漫游的前提是乘風，在談宋榮子時也提到他“猶有未樹也?！痹谇f子的眼中他們都是不自由的，對于二者的論述均是為了表現(xiàn)莊子的“無所待”境界。“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边@才是莊子所追求的真正境界，一種絕對自由的人生觀，只有忘卻物與我的界限，達到無己，無功，無名的境界，無所依傍，才是莊子心中的真“逍遙”。

這里的莊子對于絕對自由的追求和向往是相當堅定的。而屈原由于對懷王始終抱有幻想，所以，他反復列舉歷代的明君，就是以此召喚懷王明辨忠奸，他對于桀紂一類的昏君予以強烈地批判，就是在警示懷王，長此以往，必將斷送楚之前途。所以，屈原的思想是積極入世的，他遭讒被謗，但仍希望輔佐懷王，挽救楚國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這是他入世的選擇。

三、人生選擇的不同

從以上《離騷》和《逍遙游》中人物形象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屈原和莊子的人生選擇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點：

（一）屈原之入世 莊子之逍遙

屈原是一位在民族精神的濡染下成長起來的愛國詩人，楚國在發(fā)展自己實力的過程中，相繼打敗了各個諸侯國，在八百多年的歷史里，先后統(tǒng)治過約占周王朝全部國土二分之一左右的疆域，所以楚民族的這種頑強進取的精神深深融入了屈原的血液里，滋養(yǎng)著他愛國的熱情、正直的人格和奮斗不息的抗爭精神，加上屈原又是出身貴族，強烈的宗族感情使他將自己的命運與國家緊密相連。他在《離騷》中所選取的人物形象，不論是堯舜一類的賢主，還是桀紂一類的暴君，全部反映出屈原作為傳統(tǒng)中國社會正統(tǒng)的士大夫代表，積極入世的這種態(tài)度，屈原希望懷王，開明政治，勤政愛民。所以，他積極輔佐懷王建功立業(yè)，為楚民族的繁榮貢獻一份不可或缺的力量。

而莊子生于宋國，宋人是周人征服的殷商后裔，與周為客，奉商朝祖先的宗祀，繼承商文化。所以莊子一出生就背負著亡國遺民的無奈感，加上莊子又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做過最高的官職是漆園吏，官場的黑暗和仕途的不順，越來越將他推向平民階層，《莊子·列御寇》中這樣說道：“夫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短也?！薄肚f子·外物》：“莊周家貧，故往貸粟于監(jiān)河侯?！闭驗榍f子所處的社會地位，決定了他始終葆有一種平民知識分子的強烈的憤世精神。他所選取的人物是用來解釋真正“無所待”境界的，“無己，無功，無名”這是莊子的人生選擇。

（二）否定和批判現(xiàn)實

屈原遭讒被流放，莊子拒不入仕，看似兩人都遠離仕途，但實則有著巨大的差距。在《離騷》中，所引用的不論是三王，堯舜，桀紂，還是宓妃和簡狄，都表現(xiàn)出屈原的補天思想。雖然他對于懷王有怨恨，但在對統(tǒng)治者揭露和批判時，都始終是和統(tǒng)治者站在統(tǒng)一立場上，以忠于楚懷王、維護統(tǒng)治階級的根本利益為出發(fā)點。他所列舉的這些人物，從根本上來講，全是為了勸誡懷王回頭是岸，他對于奸佞群小是絕對地否定，但對于楚懷王始終是情意綿綿。

莊子則完全相反，“楚威王聞莊周賢，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1〕1701但得到的答案卻是，“我寧游戲污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薄?〕1701這里，莊子完全站在統(tǒng)治者對立面的立場上去揭露批判他們，在《逍遙游》中，宋人用一藥方從事漂洗工作，一客人買下用其游說吳王，終獲封賞。莊子認為，不為世之所用才能“逍遙”，他是徹底地批判和否定現(xiàn)實，莊子以追求人生的自由為理想，從個體自由的角度出發(fā)，認為個人對國家、君主沒有任何義務。

屈原和莊子雖都生活在戰(zhàn)亂頻繁的戰(zhàn)國時代，但兩人所成長起來的政治環(huán)境差異巨大，它們的生存環(huán)境決定了所代表的階層不同，所以，兩人的人生選擇必將有著明顯的不同，透過兩篇代表作，從人物形象選取的角度，見微知著，以期還原兩人在人生選擇上之別。劉鶚在《老殘游記序》中說：“《離騷》為屈大夫哭泣，《莊子》為蒙叟之哭泣?！眱扇藦牟煌慕嵌葹槲覀冋宫F(xiàn)出兩種不同的人生觀，一個以愛國忠君之精神濡染我們千年，一個以逍遙之態(tài)為中華后世找到了精神歸宿。

〔參 考 文 獻〕

〔1〕 〔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 〔宋〕洪興祖.楚辭補注〔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

〔3〕 高亨.詩經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蔡 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