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寶芳

中外各階層之間相互贈送的銀器，器型多種、場合不一，多為表示慶賀、紀念、感謝情義而相互贈送。每件禮品背后都包含濃濃的人間情誼。

近幾年來，中國近代銀器成為收藏界的寵兒，價格節(jié)節(jié)升高。中國近代銀器價格之所以升高，不僅僅因為其貴金屬材質(zhì)，更因為老銀器本身攜帶豐富的人文歷史信息。筆者關(guān)注老銀器多年，發(fā)現(xiàn)老銀器攜帶的不少歷史信息涉及中外關(guān)系。

銀器的禮尚往來

清咸豐十年，清朝總管內(nèi)務府大臣寶鋆接待來訪俄國使臣，并向俄國人贈送禮物時，銀碟便是眾多禮物之一。1864年幫清朝政府鎮(zhèn)壓太平軍的英國軍人戈登回國時，在上海的李鴻章贈送給戈登一個銀壺作為臨別留念。這是中國人向外國人贈送銀器的較早紀錄。此后，中外之間互贈銀器的記載不絕于史。

從資料看，以中國人贈送給外國人的銀器比較多。贈送人及受贈人的身份不一。有中國官方的銀器禮物。有中國士紳贈送給外國政要的銀器，如“光緒三十三年九月初二日大美國兵部尚書蒞華，寓滬紳商雅集愚園以禮歡迎，謹制銀觥，用志紀念” 的銀?。?940年美國駐滬總領(lǐng)事署全體華職員敬贈美國領(lǐng)事——高斯的銀質(zhì)雪茄盒。

有一些銀器是外資企業(yè)中的外籍管理人員離開中國時，中國員工贈送的臨別禮物。如1930年日本“東棉洋行”已裴先生升遷時，“上海、漢口東棉同仁謹贈” 、“式玉式金”銀制“提梁爐” 一只。1936年上海著名的樂器行“謀得利公司”的經(jīng)理沃森回國時， 該行中國員工贈送沃森一只竹節(jié)銀盤。還有一些銀器是中國公司向在滬的外國僑民體育活動捐贈的獎品。

中外之間互相贈送銀器禮物并非單向的。外國人贈送中國人的銀器也有不少。如光緒三十三年（1907）十月，清朝出使日本的二等公使楊樞離職回國時，日本皇帝賜宴并贈其“鐫花銀器”一件。1913年3月14日，孫中山一行訪問日本時，日本神戶市長宴請他們，并在宴會上向?qū)O中山贈送“松鶴延年”銀瓶一個。該銀瓶現(xiàn)存上海孫中山紀念館。

1935年，太古公司的輪船“吉安”號在長江運貨時觸礁，民國政府海軍“自強”軍艦極力救援，使得太古公司“吉安”號及時脫險。事后，太古公司專門致函中國政府海軍部，感謝海軍部軍艦救援該公司觸礁輪船，并贈“銀盾”一座表達謝意。

近代中國銀器的設計

早在19世紀70年代，上海銀樓就模仿外國金銀器制造技藝了。1878年慶榮銀樓在《申報》刊登一份廣告。該廣告聲明：“精制金銀時款滿漢首飾朝頂束戴鳳冠霞帔堆壘鑲嵌搜挑人物博古酒器奇艷花卉鍍金法藍包金點翠金 仿西法鍍金鍍銀玲瓏細巧花色一應俱全?！?/p>

據(jù)上海市歷史博物館吳志偉先生考證，這枚銀章其實是中外合作的產(chǎn)品。銀章的“鋼模的刻制和紀念章的制作”均在英國進行。但紀念章邊款則是采取競標方式在上海進行。競標的結(jié)果是，上海本地著名的“長盛洋行”中標。銀質(zhì)紀念章上的“上海工部局敬贈”由“長盛洋行”來制作。長盛洋行是廣東人開設在上海的一家西洋首飾店。

此外，還有些銀器是在上海的外國人設計，然后請上海的公司制作。如1921年上海“商船總會”捐贈給漢口跑馬總會的一只銀杯，就是由在上海吳淞領(lǐng)江公司工作的外國人喬杰森上尉設計、上海百老匯路著名的“德祥號”制作的作品；還有些銀器是在上海的外國公司設計后交給中國公司制作的。如 1910年在長江巡航的英國炮艇贈送給上海高爾夫總會一只銀盤，這只銀盤由上海著名的英國百貨公司“匯司公司”的裝飾部設計，由廣東人開設的“聯(lián)和公司”制作。

從銀器的制作技藝及流程看，近代部分中國銀器是中外合作的產(chǎn)品。上海、廣州等地出現(xiàn)了由外國人或外國公司完成銀器設計、中國銀器作坊或銀樓等完成銀器全部或部分制作的模式。

西式咖啡用具、西餐用具等銀器上，往往出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深刻內(nèi)涵的“梅、蘭、竹、菊、龍、鳳”等題材的裝飾圖案，以及中國歷史故事等等。如：1940年3月美國駐華領(lǐng)事館贈送給美國總領(lǐng)事高斯的一款銀器。器物是裝雪茄煙的方形盒子，盒子的三面卻用龍紋裝飾，正面刻的是中文字“富貴壽考”，底面銘文為“zeewo”。

不少近代中國銀器、尤其是開放口岸的銀器底款呈現(xiàn)中英文合璧之態(tài)。銀器設計采用了不少中國元素：竹條形提梁、蓮瓣上鏤雕梅、蘭、竹、菊紋飾。銀器底款上所刻銘文則為中英混合體?！?安昌”與英文字母“HUNG-CHONG”同時出現(xiàn)。

一款1900年前后上海首飾店制作的琺瑯彩圈足碗：裝飾圖案為中國象征喜慶的花鳥圖案，碗底的銘文也是英文和中文混合，除了“SHANGHAI ” “WOSHING”，還有中文“黃球記”三個字等。

近代上海銀器的對外銷售

上海是中國繼廣州之后的另外一個外銷銀器發(fā)達地區(qū)。但上海銀器的外銷情況，學術(shù)界研究不多。上海銀器主要通過銀樓或洋貨店、首飾店向上海的外國僑民或來滬旅游的外國人銷售。

最初向外國人銷售銀器的是19世紀70年代出現(xiàn)的廣東人在上海經(jīng)營的“洋貨號”。如“聯(lián)和”、“鴻昌”、“德祥”、“長盛”等。這些洋貨號銷售多種物品，金銀器只是其中之一。這些洋貨號很早就通過“廣告”宣傳銷售其金銀商品。19世紀80年代起的《字林西報》等報刊、雜志上，這些洋貨號銷售金銀器皿的英文廣告就隨處可見。

到19世紀末，這些洋貨號的金銀器皿在上海外僑圈子中已經(jīng)有一定影響力。近年研究上海近代銀樓發(fā)展歷史的謝建驍先生曾經(jīng)在文章中指出：上海是一個萬商云集的國際大都市，許多外國游客來滬觀光購物，自然少不了要去銀樓金鋪。對銀樓來說，這也是推銷自己制品的最好時機。為了做好外國客戶的生意，這就提出了一個要求：從經(jīng)理到店員，乃至工人要識英文，會講英語。為此，銀樓業(yè)大同行的經(jīng)理們在銀樓小學又開設了附屬英文補習夜校。

還有1916年南京路254、255號“寶成裕記銀樓”的發(fā)票，以及1942年老鳳祥裕記銀樓發(fā)票上，不僅有公司名字、經(jīng)營項目、聯(lián)系方式的中文信息，發(fā)票底部還用英文將這些信息重新書寫一遍。

1933年南京路250號的費文元銀樓發(fā)票，標明該店銷售“金銀首飾，中西器皿”。民國三十一年英大馬路香粉弄口的裘天寶銀樓也在發(fā)票中標榜該店產(chǎn)品為“金銀首飾，中西器皿”。老上海一些老牌銀樓店在銷售銀器時，已經(jīng)考慮到外國客戶的需求。

清末民初，中國廣州、香港、上海居住的外國僑民或是外國游客，將中國銀器當做重要禮品或紀念品帶回國內(nèi)。

如今，歐美一些博物館、商店、私人手中，還保存有不少中國外銷銀器。近代中國銀器，依然在中外文化交流中扮演一定角色。

欄目主持人：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