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霞

女人突然就掀翻了桌子，隨著碗碟碎裂的聲音，她壓抑已久的不滿，火山般爆發(fā)，她不停地數落他，歇斯底里，口干舌燥，最后以一句“當年嫁給你，真是瞎了眼！”而收尾。

最開始，男人不吭聲，只是默默地抽煙。等她發(fā)泄完了，這才站起身，遞過去一杯茶，滿臉微笑。以前，他們也吵，但只要男人遞來茶，再加上幾句甜言蜜語，她所有的怒火，都會在瞬間熄滅。

這一次，顯然不同。女人居然一揮手，將茶杯打翻在地。男人愣了一下，蹲下身子，將茶杯的碎片撿起，扔進垃圾筐，然后一言不發(fā)，轉身下樓。

女人坐下來，開始寫離婚協議書。當年，她決定要嫁給他時，父母百般反對。因為他不僅相貌平平，工作也很一般。可她說，長得英俊有什么用，還得防備他花心，我就喜歡這樣的，憨厚才可靠。他雖然只是普通工人，工資不高，但他燒得一手好菜呢。

時光流轉，女人眼里，男人的憨厚，漸漸成了無用的代名詞。他依然還是工人，雖然已經成為技術骨干，薪水漲了很多，終究還是個藍領呀。至于男人燒的菜，倒是依然合她的胃口，但是，一個大男人，這算什么本領？如果他能賺來換大房子，她寧肯天天自己燒菜……

女人鐵了心要離婚，收拾自己的衣物，等男人回來在協議書上簽字。這時，一陣風吹來，協議書在桌子上旋轉了幾下，帶著幾分不情愿似的，被吹落在地上。她起身去關窗，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萬里晴空，此刻卻已陰云密布。一聲驚雷，“啪”得一聲炸開，仿佛就在頭頂。

女人一聲驚呼，轉身要跑，裙角卻被椅子絆住，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右腳頓時痛不可支。就在這時，男人回來了，一路跑得氣喘吁吁，衣服都被雨水淋濕了，手里卻提著女人最喜歡吃的水果。

“你怎么了？”男人抱起女人。窗外雷聲轟鳴，他拍著她的肩膀，輕聲說：“別怕，我在呢。”她天生膽小，最怕雷聲，自從和他在一起，每逢遇到惡劣的雷雨天，他總會像個守護神一般，不離她的左右。漸漸地，依偎著堅實的肩膀，即使外面雷聲大作，她也能酣然入夢了。

那天晚上，因為突然而至的雷聲，女人沒再提離婚，男人也假裝沒看到那份協議書。一場風波，悄然平息。

可是，女人終究是不甘心的，她的情緒，周期性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fā)一次。奇怪的是，每次，總有想不到的狀況發(fā)生。比如，那天她剛要發(fā)火，電燈突然熄滅，男人拿起手電筒，手忙腳亂了一番，攤開雙手無奈地說，可能線路太老，不知哪兒燒壞了，只能等明天再修。突然而至的黑暗，讓女人感覺有火無處發(fā)，只得簡單洗洗，上床休息。

還有那次，單位讓女人出差，一起去的，有位男同事，他早就對女人心儀已久。女人出發(fā)的前一天，男人卻在半夜里呻吟起來，說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女人無奈，只能向單位請了假，留在家里照顧他。

男人像小孩兒一樣賴在床上。女人挽起袖子下廚，準備為他熬小米粥，她扎著圍裙轉來轉去，居然不知米放在哪兒，煮粥要用什么鍋。在男人的遙控指揮下，女人終于完成了煮粥的任務，卻發(fā)現米放多了，煮糊了。男人卻像餓了幾天幾夜似的，嚷著說好喝，將一鍋粥喝得干干凈凈。

女人想起初戀時，自己也曾這樣，笨手笨腳為生病的他煮粥。那時，日子雖然清貧，卻多么甜蜜呀……

喝完粥，男人心滿意足，歪在床上，鼾聲如雷。女人為他撿起滑落的被子，卻無意中發(fā)現了一個日記本，她懷著好奇心翻看，看到寫著當天日期的那一頁，只有簡短的四個字：“胃痛”事故。再往前翻，分別寫著：停電事故，雷雨事故……

女人漸漸明白過來：原來，他曾刻意抓住或制造了那么多的“事故”。每一次“事故”，都煞費苦心，目的只有一個，和她一起重溫過去的美好時光，盡可能讓兩顆心靠得近些，再近些……

多么美好的婚姻，被柴米油鹽的瑣碎，日日浸泡，也會變得漸漸平淡。而一次次的“事故”，如同新鮮的調料，將日子調出不一樣的味道。將這些“事故”認真串起來，妥帖收藏，最終會變成男人和女人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