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

“每個女人都向往身披婚紗，牽著王子的手步入教堂，許下一生的承諾。可對我來說，這一切都只能遠遠觀望，無法觸碰……那是我最看不到希望的時候，但偏偏那么幸運的，那個男孩就這樣向我伸出他的手。他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比我小九歲，他說他要照顧我……我告訴他說，你一定要把我跟我媽媽葬在一起，你要把我兒子撫養(yǎng)大，直到他大學(xué)畢業(yè)……”

2014年11月8日晚，章早兒登上北京衛(wèi)視《我是演說家》，用詩一般激情的演說打動了導(dǎo)師張衛(wèi)健、樂嘉和現(xiàn)場觀眾，成功地加入樂嘉的演說團隊。演說結(jié)束，章早兒的男友許幼和兒子走上臺與她含淚擁抱，章早兒高呼：“愛一個人，就不要拋下她！”

本刊特邀許幼親撰這段向死而生的傾情之戀。

大九歲的早兒姐，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我老家在廣東湛江。2009年，我考上廣東財經(jīng)大學(xué)新聞學(xué)專業(yè)。2012年夏天，我到東莞報業(yè)集團實習(xí)。章早兒在集團新媒體中心當編輯。她披著一頭齊劉海的長發(fā)，略卷，穿一件牛仔背帶褲。還有那一雙雙眼皮的大眼睛，早在幾米之外，就和我相視一笑。

“章老師，您好！”這是我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她坐在我對面，是我的實習(xí)老師。在那段日子里，我們共同努力、共同進步，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章老師四歲父母離異，一直跟母親生活。母親在2011年因患肺癌去世。她在幾年前又成了“單親媽媽”。她的經(jīng)歷與她的笑臉很不相符，永遠都笑著鬧著，不知疲倦地努力去折騰、去生活。章老師總是說：“活著，就要開心去面對每一天，只要活著，就要精彩。”還說：“總有一天，我會像至尊寶，駕著七色云彩，身披金甲圣衣去解救我的意中人?！甭兀覀冞@一批實習(xí)生對章老師的稱呼，都變成了早兒姐。

實習(xí)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噩耗突然傳來。就是那個活蹦亂跳的早兒姐，一夜之間變成了“重癥病人”——她被查出患了子宮頸癌。那時候，我對這個詞莫名地害怕。拿到化驗結(jié)果的那一個下午，我們整個部門在一起吃飯，其他的老師都開始哭泣，我第一次意識到：早兒姐美好的生命，是不是就快要走到盡頭？早兒姐曾說我是她最喜歡最得力的實習(xí)生。那一刻，我突然很想留下來幫她做點什么。可是，我也有很多糾結(jié)和掙扎，我馬上要面臨畢業(yè)，面臨就業(yè)。這個城市，不是我的初衷。而接下來一連串的變故，讓我突然決定：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不會在這個時刻拋下曾帶給我很多幫助的姐姐。我從工作走進她的生活，發(fā)現(xiàn)她的生活已經(jīng)千瘡百孔，早兒姐相戀多年的男友離開了她，她既沒有自理生活的能力，也沒法照顧好孩子，還要經(jīng)受病痛和內(nèi)心傷痛的折磨……

2013年夏，我大學(xué)畢業(yè)，到報業(yè)集團工作。除日常工作，我把我的時間全陪早兒姐輾轉(zhuǎn)于醫(yī)院和家里。她沒接受手術(shù)，選擇了帶瘤生存。我搬到她家里，和她兒子住在一個房間，每天提醒她吃藥，幫她輔導(dǎo)孩子作業(yè)，替她打理一些簡單家務(wù)，陪她和兒子游戲玩耍。他們兩個，變成了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疼痛一直糾纏著早兒姐。一天夜里醒來，我發(fā)現(xiàn)小弟弟不在身邊，馬上去找早兒姐。還沒走進她房間，透過半掩的門，我看到早兒姐已睡著，她兒子靜靜趴在床邊也睡著了。那一刻，我很心酸。

我很害怕聽到早兒姐叮囑我很多后事，她不止一次地偷偷抹眼淚。百般安撫后，有一次她告訴我：“我怕有天孤零零地走了，就像我媽那樣。”早兒姐說她媽媽在臨終前告訴她，不要讓自己孤單地走，媽媽希望她能結(jié)婚。早兒姐告訴我，在生病以后，她常常會擔心自己會孤單地走，因為結(jié)婚對于她來說，跟奢侈品沒兩樣。誰愿意和一個沒指望的伴侶許諾終生。她也老實地告訴我，她常常為此事在半夜?jié)窳苏眍^。

我太年輕了，太年輕的人不敢輕易許下承諾，即便我那么想告訴她，我不會再讓母子倆孤單。

我心里的初戀，愿意把我的青春都給你

早兒姐盡量地學(xué)著自己的事兒自己做，我知道她不愿意因為太多麻煩而嚇跑了我。有一次，她很突然地放聲大哭，我著急地問是不是因為疼痛，早兒姐說不是，哭得越發(fā)厲害。幾個小時后，她終于告訴我，她哭是因為想吃一個芝士蛋糕，可是沒有辦法起床出門，她覺得自己很沒用。那一天，我寫了一張小卡片送給她，在卡片上我說她是個傻瓜，以后想吃什么都直接說吧，我說沒用的女孩也會很可愛。

一天深夜，她突發(fā)疼痛。我慌了，滿臉焦急和手足無措。我決定把她送往醫(yī)院。對于一個不會開車的人來說，深夜去醫(yī)院，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我只能摟著她，在冷雨夜中，等待出租車。一段往常只需十分鐘的路程，我們花了近一小時。到了康華醫(yī)院，掛號，找大夫，盯守輸液瓶，照看著她。她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等待著別人來照顧。原來，那個平日里大大咧咧，喜歡賣萌，隨時隨地體貼別人的暖心姐姐，也會生病，也會躺在病床上，需要別人來照顧。

那個夜晚，比往常來得漫長。我只希望黎明能早點到來。在那個夜晚，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她說：“如果到了最后一天，我一定給你披上婚紗?！蔽腋嬖V她，我永遠都不會離開她。早兒姐眼淚滾到枕邊。

從那以后，早兒姐在我心里成為了我的初戀。我開始告訴她我愛她。我希望她能好起來，我也相信她能好起來，我熱烈地去愛著她，還有她的兒子。在身體狀況好些的情況下，我盡可能陪她去做戀人都會做的事。早兒姐的笑容越來越燦爛，身體也越來越抖擻。她偶爾也會問我：“假如我真的痊愈了，你還愛我嗎？”“愛?！薄澳俏液芾虾芾狭四?？”“我希望你能活到八十歲，八十歲了也愛。”她像一個戀愛中的小女孩纏著繼續(xù)追問：“你太年輕了，誓言靠譜嗎？”我笑著回答她：“我愛你，因為你是我的歲月。我愿意把我的青春都給你，只要你美好地活著?！闭缥覀兯福鐑航愕臋z查結(jié)果，一次比一次更樂觀。我開始陪她健身，為她制訂健康計劃，陪她一起去更安穩(wěn)地度過三年生存期。還有，每天為她買肉包子。生病的人，最怕就是沒有食欲。因為藥物作用，很長一段日子，她都不愿意吃太多東西。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莫名地喜歡吃肉包子，難得她能吃東西，于是我?guī)缀趺刻炱鹪绱矠樗I包子。

看她吃著包子，也成了一種享受。她也落下個“肉包子早”的小名，這是我為她取的綽號，她便更喜歡吃肉包子。那段日子，吃肉包子，變成了我們覺得特別幸福的一件事情。她還畫了幅“肉包子早”的漫畫。

年華在照顧與被照顧間流淌。早兒姐變得越來越勇敢，努力地想要好起來，我們都在等待美好的未來！

2014年5月，她馬上就要迎來32歲生日。我的愛人，特別在意自己的生日。我陪她去完她媽媽的墓地后，帶著她還有兒子一起走進了一間珠寶店。我挑選了一枚戒指，想要送給她。早兒姐的兒子特別開心，還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錢，說要一起湊份子，想要媽媽開心。我們一起舉著那枚戒指，半跪下，我對她說：“我只不過是砸了點鍋、賣了點鐵，想要給你一份小小的承諾，你要等我長大，等我強大了，讓我保護你?！蔽夷强蓯鄣牡艿芤矊λ钣H愛的媽媽說：“我也是，你也要等我長大，我們一起愛你，保護你！”

早兒姐一手攬我，一手攬著兒子，笑中飽含熱淚。

永遠都不會拋下你！有一種愛情向死而生

我曾經(jīng)預(yù)想過無數(shù)的可能，我和她之間的愛情，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其中包括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們開始公開地手拉手，當然同時也遭遇了很多質(zhì)疑的聲音。早兒姐的朋友會勸她：“你可以感謝他照顧你，但是他那么年輕，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备嚯y聽的話，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傳進我們耳朵里：“大了九歲的姐弟戀，是圖什么呢？”“她身體都這樣了，干嗎還拖累人家？人家那么年輕。”“怎么可能愛上年齡大這么多的女人，何況還帶著一個孩子！”聽到這些話，早兒姐很難過，我很想消除她的顧慮，可是世俗就在眼前，我們躲也躲不過。終于有一次，她忍不住地跟我說：“你還是走吧。即便你走了，我也永遠當你是弟弟，我們也永遠有這一份情意在這里?！蹦莻€晚上，我寫了一篇日記給她：“起床了，太陽還是會從東邊升起。天，不會塌下來。早兒姐，我不會走的。該來的，始終要來。這算是愛情的風雨。在這之前，對我而言，我們之間的愛、喜歡總?cè)鄙倭素熑巍?。我從未敢想，我們公開地在一起。昨晚，你說你想結(jié)婚了?！懿荒芗藿o我？這一念頭一閃而過，但愛情，總得容得下這般幻想吧。太陽，總會從東邊升起，一切風波總會過去，化成灰燼，煙灰落盡，明天，又是春天?！痹鐑航憧吹饺沼浐?，再也沒說過讓我走的話。不久，北京衛(wèi)視《我是演說家》欄目編導(dǎo)看到她的微博，邀請她參加節(jié)目，早兒姐在征求我的意見后同意了，我也想就此公開我們的戀情。

10月，我陪早兒姐一起走上了“我是演說家”的舞臺。上臺后，她說：“以前我總是幻想自己會遇到一個蓋世英雄，可是我總是錯過了。今天，我想要手持寶劍，身騎白馬，披荊斬棘去迎接我的王子！”那一刻，我真想沖上去擁抱她……在節(jié)目播出之前，我給父母去了一個很長的電話，我告訴他們，我愛上了一個女孩，比我大九歲，帶著一個十歲的兒子，我告訴我的父母，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理解。很幸福的是，我的母親告訴我：“兒子，只要你能夠幸福，去做你想要做的事?！?/p>

11月8日晚北京衛(wèi)視播出前，早兒姐在微博里寫：“親愛的們，我戀愛了。今晚九點零八分，我會手持寶劍，身騎白馬，披荊斬棘去向我的小王子告白！”

當晚，她留著披肩發(fā)，穿著一件粉色裙子出現(xiàn)在熒屏上，背后大屏幕上是她親自手繪的幾幅畫：一幅是“等我強大了，讓我保護你”，畫上一對擁抱的情侶，旁邊潦亂地寫著“九歲差”、“不靠譜”、“不登對”、“他太年輕，你青春不在”、“幼稚”、“分開”等這樣一些字句;另一幅是她在8月18日畫的一個配字的玫瑰圖：“說什么王權(quán)寶貴，怕什么清規(guī)戒律，只愿天長地久，與我意中人兒緊相隨。”早兒姐平靜地站在舞臺上，用她動聽又醇厚的聲音，開始詩一般激情的演說：“……我是章早兒，我要尋找到我的玫瑰，我要大聲地告訴他心里面的聲音。我想問問在座的各位，你們相信愛情嗎？我也相信，但是我曾經(jīng)覺得，我自己沒有資格相信。單親媽媽，重癥病人，我曾經(jīng)在我最需要的時候，被我最信任的人拋下過，我沒有依靠我拿什么去相信愛情……

愛的不可思議不就是這樣嗎？一起走過的那些艱難，令我們忘卻了年齡世俗，忘卻了生和死，也讓我們產(chǎn)生了奇妙的火花……其實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我們下一步還會再面臨什么，但是當我的兒子跟他稱兄道弟，去哪都要牽著他手;當我們像一家人一樣彼此依靠的時候，無論我們下一步會面臨什么，我都會鼓起勇氣，與他一起面對。等到明年五月，我就會度過三年生存期了。我們開始憧憬，普通人擁有的幸福，我們也可以擁有。有時候我在想，或許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愛情與婚姻，需要去滿足很多條件，我們希望門當戶對，希望有房有車，希望工作穩(wěn)定，希望身體健康……但是，即便是我們滿足了這所有的條件，我們的人生就不會再面臨風雨嗎？我們更需要的是真情與勇氣，引領(lǐng)我們一直走下去。愛的本質(zhì)，本就應(yīng)該只是兩個相愛的人，愿意永遠生活在一起。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執(zhí)子之手，相守相依，愛是永不止息，愛一個人，就永遠都不會拋下她……”

盡管竭力控制著，隨著演說，早兒姐的眼淚還是止不住滾下雙頰。我和小弟弟跑上臺，與她深情相擁。她最后幾近吶喊地說出：“愛一個人，就不要拋下她！”

當晚節(jié)目播出后，有很多網(wǎng)友在早兒姐微博留言：“因為你的故事，我又相信愛情了。”“你是幸運的，有一個那么愛你的人，你很幸福?！薄耙黄鸺佑?，堅持！”

明年，我們就會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我，早兒姐，還有她懂事的兒子，會緊緊手拉著手，永遠不分開。在彼此鼓舞的日子里，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苦痛，而正是因為經(jīng)歷了這些苦痛，才使我們忘卻了年齡、世俗、物質(zhì)，我更確定自己能做到兌現(xiàn)承諾。我愛她，我永遠都不會拋下她——我心里的初戀！

編輯/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