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

2013年4月23日上午9時許，三名路人在貴陽市南明區(qū)解放橋河邊，發(fā)現(xiàn)河里漂著一具上著黑衣、下身赤裸的女尸，河邊草叢還有拖拉痕跡，三人報警。貴陽市公安局南明分局刑警和法醫(yī)趕到現(xiàn)場。法醫(yī)鑒定出死者系被他人扼頸窒息死亡。其身份很快也被查出，系貴陽市一所中學教師張倩，中文碩士文憑。次日，犯罪嫌疑人，北京建筑工人段學峰被抓獲！風馬牛不相及的二人是如何認識的，又有何恩怨？隨著本刊記者的采訪，真相讓人不勝唏噓。

東北女碩士嫁在貴陽，網(wǎng)上請來“離婚托”

張倩，1978年出生于吉林省吉林市下轄縣。母親是縣教育局干部，父親是縣農(nóng)業(yè)銀行職工。2002年夏，張倩從貴陽一所高校中文系畢業(yè)。她身材高挑，相貌端正，且普通話標準，文筆佳，被貴陽市一所中學的校長宋娟點名錄取。宋娟見她是外地人，對她頗多照顧。同事見狀開玩笑說，女校長想“釣”她當?shù)芟?。果然，不久后，宋娟就介紹弟弟宋瑞與張倩相識。

宋瑞，1973年生，是宋娟的龍鳳胎孿生弟弟，大專文化，在貴陽市郵政部門工作。宋瑞中等身材，皮膚微黑，性格溫和，雖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出于禮貌，她也沒有拒絕。張倩母親聽說宋瑞的父親宋呈棟是全國著名教授，家風良好，作為同行，她勸女兒同意這門婚事。張倩聽從了母親的建議，開始與宋瑞戀愛。年底二人結(jié)婚，次年女兒出生。張倩非常上進，幾年后，自學拿到了母校中文專業(yè)碩士學位。宋瑞在貴陽土生土長，同學朋友眾多，下班喜歡小聚喝酒，有時打打麻將。張倩認為他不求上進，多次批評，于是矛盾漸生。結(jié)婚時，二人擠住在宋瑞父母家，女兒到了入學年齡，她想在貴陽市一所重點小學購買學區(qū)房，但張倩的工資只夠生活支出，宋瑞工資低廉，毫無上漲希望，夫妻爭吵升級。為逼丈夫不再擠在家里啃老，張倩就在女兒小學附近租房單住。

父母退休后，張倩想到自己當年想接他們來貴陽定居的愿望，心里難過得直掉淚，對丈夫的無能越發(fā)失望。宋瑞回家聽不得張倩批評，有時就用家暴解決。張倩數(shù)次提出離婚，但宋瑞堅決不同意。張倩內(nèi)心憋屈。2011年5月底，又一次挨打后，她就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北京網(wǎng)友段學峰。張倩覺得段仗義實在，又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于是放心將自己的隱私和盤托出，并向段學峰討教離婚方法，段學峰嘲笑道：“一個蘿卜一個坑，如果你另有相好的，你老公自然不會再糾纏你了。”張倩更加困惑：“可我沒有男友?。俊倍螌W峰笑得更厲害：“你就不會找個托冒充一下？”“誰愿干這種缺德的事呀？”段學峰爽快地說：“我！”這辦法很“下三濫”，但張倩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采納了段學峰的建議。

張倩先和宋瑞分床，又故意當著宋瑞的面跟段學峰曖昧聊天、視頻。宋瑞不為所動。2011年暑假，張倩帶女兒回東北老家，路過北京時故意在北京逗留與段學峰見面，并將母女倆與段學峰親密游玩的視頻發(fā)給宋瑞，考慮到女兒安全和心理健康，宋瑞終于同意離婚。母女回貴陽后，宋瑞和張倩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這年11月，段學峰得知張倩在解放橋租房子，立刻趕到貴陽幫忙搬家。宋瑞見狀，徹底死心。

成功離婚謝“婚托”，泄露隱私授人以柄

張倩恢復了單身后，非常感激段學峰。但她覺得兩人不是一路人，就再也不想理他了。她出錢給他在甲秀樓附近訂了賓館，段學峰打她電話，張倩一直推說忙。段學峰在貴陽呆了五天，只好失望而去。事后，張倩又感覺過意不去，發(fā)短信解釋。段學峰沒有理她。

2012年春節(jié)前夕，張倩回東北老家過年，路過北京中轉(zhuǎn)，一個人住在賓館，感覺無聊，她又給段學峰發(fā)了一條信息。段學峰立刻趕到張倩所住的賓館。當晚，二人在樓下吃飯，回房時，段學峰趁張倩酒醉，與她發(fā)生了性關系……第二天，張倩醒來，發(fā)現(xiàn)段學峰睡在身邊，她很生氣，發(fā)誓再也不理他了。

在火車上，段學峰不斷發(fā)短信道歉，張倩未回。

據(jù)案發(fā)后，胞姐張蕓向本刊記者介紹，妹妹張倩生前曾告訴其心路歷程：事后，雖然張倩壓根看不上段學峰，但想到段學峰為人淳樸，為她離婚的事可謂盡心盡力，盡管他身份低微，但現(xiàn)在她已是單身，他也有追求的權(quán)利，她沒必要令他太難堪、太自責了。

有了這種觀點，2012年正月，張倩從東北返回貴陽時，就給段學峰發(fā)了問候短信。段立刻邀請她路過北京時玩兩天。想到此后與他不再交往，另回貴陽，學校也未開學，張倩就改簽了車票。在北京玩了兩天，見仍有空閑，段學峰就說他老家每年正月有賽馬會，特別熱鬧，就邀張倩去其老家再玩兩天。張倩答應了。

到了圍場，段家親友以為她是段學峰的女朋友，紛紛圍著她問長問短，她又后悔來這里了，第二天下午，她就以單位催她為由，匆匆告別。張倩哪里想到，就是她的這一草率決定，為她此后惹下了殺身之禍！

情人節(jié)，段學峰快遞了一束鮮花至張倩的單位。張倩問他什么意思。段學峰笑道：“我是向你求婚啊?！睆堎涣⒖瘫硎舅麄儾豢赡堋６螌W峰質(zhì)問：“既然你沒有那個意思，為何大正月里跟我一起去我老家？”

原來，段學峰跟張倩發(fā)生性關系后，一度害怕張倩報警。張倩不但沒報警，還去了他的老家，他就認為張倩是認真的。段母早逝，父親放羊把他養(yǎng)大，一心盼他結(jié)婚，抱孫子。但段學峰30歲了，不但事業(yè)未發(fā)達，談的好幾任女友都嫌他家窮，先后跟他吹了。這次親友們聽說他竟找了個研究生媳婦，無不對他另眼相看！

因此，段學峰在情人節(jié)給張倩單位快遞鮮花，想把他們關系正式固定下來。張倩見他“自作多情”，就生氣地說：她去其老家，只是給他點面子，沒想到他竟“蹬鼻子上臉”了。段學峰覺得被耍了，就放話說：會讓張倩后悔一輩子！張倩以為是氣話，沒放在心上。

2012年4月底的一天，張倩下晚班回到解放橋，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段學峰靠在出租屋門口，盯著她。張倩嚇出了一身冷汗。兩人的爭吵，很快引來了附近的租民圍觀，張倩趕緊開門，把他往屋里扯，段學峰大聲喊道：“扯什么扯，有事就在這里說?！睆堎粠缀蹩拗f：“小段，快點進屋，只當我求你還不行嗎？”這次，段學峰在貴陽呆了一周。張倩忍氣吞聲，把他糊弄了回去。

2012年國慶節(jié)，段學峰打電話跟張倩搭訕。張倩不耐煩地說，近日照顧女兒，實在太忙了，就想掛電話。段學峰就問她現(xiàn)在是否還在解放橋出租屋，張倩說已搬回家住了。段學峰問她是不是跟前夫復婚了，張倩說沒有。段學峰感覺，又被張倩耍了。

民工也有愛情尊嚴，女碩士殞命南明河

原來，張倩離異后通過婚介所相親數(shù)次，一直未能找到理想的結(jié)婚對象，加之胞姐張蕓對她婚姻挫折的客觀分析，張倩認識到，前夫的性格樂天知命，雖普通但踏實可靠，她漸漸有了回頭復婚的打算;最重要的是，離異后，歸前夫撫養(yǎng)的女兒因思念母親，不好好吃飯，經(jīng)常生病，在又一次感冒高燒住院后，女兒抱住她不松手，非讓她跟著爸爸一起回家。張倩回前夫家后，宋瑞小心翼翼，再也不敢出去喝酒打牌了。

害怕張倩跟前夫復合，段學峰又提出結(jié)婚要求，當即被張倩拒絕。段學峰再次發(fā)短信威脅：張倩身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為和丈夫離婚，居然玩弄第三者的感情，他要把這些信息散布到她所在的學校。

段學峰像個夢魘一樣，令張倩頭疼、焦慮，整夜失眠。2013年寒假，張倩回老家過年，試圖尋求解決辦法。案發(fā)后，胞姐張蕓在證言中寫道：“我妹張倩在2013年春節(jié)回家時，對我說：‘有個段姓男網(wǎng)友給我打電話，多次發(fā)短信威脅我，要我和他相處;如果不處，就要去貴陽，去我工作的單位鬧，把我的名聲搞臭，還要弄死宋瑞和女兒，讓我成為老宋家的罪人！”張蕓立刻把此事告訴母親曹淑敏。曹淑敏在證言中說：“女兒春節(jié)回家后，告訴我她的離婚情況和難處，說‘我們單位的同事都不知道我和丈夫離婚的事。作為媽媽，我說：‘你和段姓網(wǎng)友是兩地，咱不理他就是了，你和孩子與宋瑞好好過吧，把工作做好，把孩子生活照顧好。女兒說：‘媽媽，你放心吧！”但曹淑敏哪敢放心，她和丈夫反復商量，認為段學峰之所以仍糾纏張倩，是因為張倩仍單身，他仍有一線希望;如果讓張倩盡快和宋瑞復婚，斷了他的念想，段學峰就會退步了。她給女兒匯去8萬元，讓她在貴陽買房。不久，張倩和宋瑞告訴她，買房手續(xù)辦完了。曹淑敏欣慰地覺得，女兒女婿很快就能復合了。

張倩和父母哪里想到，他們這種“釜底抽薪”的做法，令段學峰陷入絕望和瘋狂！恰在此時，段學峰的生計也出現(xiàn)問題。2013年3月初，有個貴州網(wǎng)友告訴段學峰，開陽的一個工地需要鋼筋活，他可以過去看下。想到北京沒活干，另外可去貴陽看張倩，4月21日晚11時，段學峰第三次坐火車來到貴陽。

當晚，段學峰在貴陽火車站附近一家賓館，用一張他撿到的名叫王偉的人的身份證登記。他發(fā)短信給張倩，問她“在什么地方”，張倩答：“在家?！倍螌W峰發(fā)短信問：“貴陽下小雨了？”張倩回復：“你怎么知道？”段學峰答：“我看天氣預報的。”聊了幾句，段學峰忽然撥通張倩電話說：“我到貴陽了，順便看下你。”張倩回答：“我胃不舒服，要睡覺了?！闭f完，就把電話掛了。段學峰連打兩個電話，張倩均沒接。打到第三個時，張倩的手機已呈關機狀態(tài)。段學峰心里惱火。

段學峰睡到22日下午3時。飯后，他去火車站報刊亭買了一個不記名電話卡。之后又給張倩發(fā)了一條短信：“下班沒有？”張倩答：“還在備課。”段學峰試探道：“晚上一起吃魚去？”張倩答：“累，不去?！倍螌W峰沿著南明河邊，走到張倩以前租屋，心里很堵。

當天下午6時，段學峰突然接到張倩的短信：“不就吃個飯嘛。去！”段學峰忙問去哪里。張倩答：“‘留一手烤魚店?！?8時50分，段學峰和一身黑衣的張倩在青去路口見面。到“留一手”燒烤店后，兩人要了三瓶啤酒。兩人均悶悶不樂，各揣心事。吃完飯，已是晚上9時許。見時間尚早，段學峰就提出去KTV唱歌。在KTV唱歌期間，兩人又喝了六瓶啤酒，段學峰再次問張倩是否跟丈夫“復婚”，張倩答：她即使跟丈夫不復婚，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一股怒火頓時在段學峰心里勃然升騰，見張倩去了廁所，他緊跟進去，趁著酒勁，他強迫張倩發(fā)生了性關系。結(jié)完賬后，兩人走出KTV，張倩冷冷地說：“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歌也唱了，分手吧?！倍螌W峰一把抓住她的風衣，哀求道：“我們交往也兩年多了，難道你就不給我一點機會嗎？”張倩突然掰掉他的手，快步往南明河邊的一處小樹林走去。在樹林邊的一條小路上，張倩停了下來，對緊跟其后的段學峰不耐煩地說：“我再重復一遍，我們不可能，請你不要再糾纏不放了！”段學峰再次揪住她的風衣，怒吼道：“你想就這樣便宜地溜走，不可能！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張倩盯著他，冷冷地說：“我們不可能！我心里有男人了，我和好多男人都睡過，我這樣的女人你也敢要！別人能給我車給我房，你要錢沒錢，要文憑沒文憑，你能給我什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別做夢了！”張倩的這番話，激起了長期以來壓抑在段學峰心底的怒火，他上前一步，雙手死死卡住張倩的脖子，張倩雙手亂抓，段學峰看著她漸漸地停止掙扎，一動不動。見張倩已死，段學峰頓時頭腦清醒過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拖起張倩的雙腿，大約拖了四米，到了南明河邊，他使出全身氣力，把她丟進河里……隨后，他在小樹林內(nèi)找到張倩的雙肩包，翻到了錢包，取走張倩身份證、銀行卡、幾百元現(xiàn)金，立刻跑上馬路，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到賓館退了房。到了火車站，他用那張王偉的身份證購買一張貴陽至鄭州的火車票。到了鄭州后，他又買票前往北京。

第二天，張倩未正常上班，卻一直關機。校方聯(lián)系其前夫宋瑞，宋瑞亦不知其去向。正當校方和家人準備報警時，警方卻通知宋瑞前去認尸。原來，4月23日上午9時許，裝修工人敖顯學等三人途經(jīng)南明區(qū)解放橋河邊時，發(fā)現(xiàn)水中有具女尸，報警。宋瑞趕到刑偵大隊，經(jīng)辨認，遇害者正是失蹤整晚的前妻張倩！經(jīng)偵查，段學峰有重大作案嫌疑，24日晚9時許，段學峰在北京市西城區(qū)落網(wǎng)。經(jīng)審訊，段對其殺害張倩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同年6月，經(jīng)貴陽市南明區(qū)檢察院批準，段學峰被正式逮捕。張倩被害，令九歲的女兒一夜間痛失母親，令其高齡的父母悲痛欲絕，父親更是神經(jīng)失常，被送進醫(yī)院救治。2014年10月，段學峰殺人案在貴陽市中院不公開審理。法院最終判處其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

（除罪犯段學峰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輯/劉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