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日本侵華;河南;新民藏書機構
摘要:日本侵華期間,基于奴化民眾,在占領地區(qū)設立新民藏書機構。文章以河南為視角,分析新民藏書機構的滋生及分布,揭示其“強迫”“反共”兩大特征,清算其文化罪惡。
中圖分類號:G25文獻編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88(2015)04-0127-05
收稿日期:2015-02-26
作者簡介:陶善耕(1945—),河南省圖書館原館長?!靶旅瘛背鲎浴抖Y記》,本意為自我革新,推己及人,奉獻社會。日本侵華期間,“新民”被侵略者篡改為一頂恥辱之帽,妄稱無論是追隨英、美等老牌資本主義的中國人,還是抱守封建思想的中國人,或是信奉共產(chǎn)主義的中國人,都是“完全落伍”的“舊民”,唯有改造成“新民”,才能擺脫“最危險的時代”。[1]日本軍國主義的御用文人曾這樣注釋:“有兄必有弟,有弟必有兄,東亞兩大兄弟,應有華語所謂:‘兄弟不鬩于墻之友誼,協(xié)同之態(tài)度與精神,確實理解日本歷史使命之所在,應從長兄日本?!盵2]由此可見,在侵略者眼里,“新民”即奴化之民?;谂癖姷膱D謀,新民藏書機構在河南的日寇占領地區(qū)滋生。
1偽河南省立圖書館略述
1938年6月6日,河南省會開封淪陷。其時,河南圖書館大部分藏書已西遷南陽,僅留館員、勤務各二人守望。城破之時,家具什物劫掠殆盡,余留書籍遍地狼藉。其后,偽市公署將館址收歸“市管”,委任郭良友為管理員,朱會一為助理員,負責“維持”。1939年3月,偽河南省政府從安陽移入開封。6月,河南圖書館館址移交偽教育廳,改派蕭敬言為管理員,另配兩名助理員,行“保管”之責。1940年3月,搭建偽河南省立圖書館架構,蕭敬言改任館長,下設事務、圖書二組,每組設主任一人、事務二人、雇員二至三人、練習生一人。同年10月1日,招搖開館。
關于開館經(jīng)過,偽教育廳發(fā)布的《河南省教育概況報告》有零星敘述,稱:“省立圖書館”,“事變時被前經(jīng)營人攜去重要者頗多”,“所余亦散亂無紀”,于1939年3月“派員收拾整理”,1940年10月“成立開放”。[3]比較詳細的情況,可從署名“韓風”的《河南省立圖書館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文中獲知。此文載于“新民會”開封市教育分會所辦《開封教育》,[4]內(nèi)有“筆者于事變前,尚在館中服務”的表述。
“韓風”對曾經(jīng)供職的河南圖書館持全盤否定之意,寫道:“到現(xiàn)在整整有三十三年,館址遷移了六次,不論館長也罷經(jīng)理也罷,換了十六人之多,所以現(xiàn)在形成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弊髡吲?,日偽當局已經(jīng)知曉西遷的300余箱圖書,“分藏南陽、淅川、南河店、馬山口、秦家寨等處”“館長井俊起,常駐淅川”。后人揣度:這本是機密,莫非就是“韓風”泄露?
“韓風”更以阿諛逢迎之詞,替侵略者涂脂抹粉,什么“都市明朗,政治刷新”“修道路,設學校,強治安,頒法令,恢復社教機關”。出于反襯之需,甚至用“門窗冷落,寒徑枯藁”來概括先前河南圖書館的狀況。
那么,偽河南省立圖書館果真“刷新”了嗎?其實,“韓風”之文已經(jīng)做了自我否定。文中透露:總館(二曾祠)有平裝書10,026冊,線裝書45,093冊,西文書515冊,“雜亂不整之書”9,328冊(件);分館(鼓樓)有圖書10,000余冊,舊存雜志20,000余冊。兩處合計,約84,000余冊(件),均為河南圖書館西遷未帶走之書。編目“悉仍其舊”,新版中文平裝書和日文書按何日章“十進分類法”,舊存中文平裝書按“杜威十進法”,線裝書按“四庫法”及“書目答問體例”。內(nèi)設依舊,有第一閱覽室(成人閱覽室、雜志閱覽室)、第二閱覽室(備盛暑之日第一閱覽室不能容納過多之人,平時不開放)、兒童閱覽室、新聞閱覽室、新民代筆問事問字處。經(jīng)費拮據(jù),自1941年2月,月供1,719元,是年經(jīng)費共20,520元。除去人頭費,所剩無幾,開館時宣稱的“購置卡片”“籌辦各項宣傳工作”均未實施。
可以列為“刷新”的唯有兩項。一是設“囑托”一職,與館長并列,為駐防開封的日軍派員出任,行監(jiān)控之責。二是向讀者收費,進館要收“五分錢的入場料(閱讀費)”。后迫于輿論,“才準各校學生及服裝整齊之軍人免費閱覽”。
由此,“韓風”不得不說,偽河南省立圖書館“各方面都沒有改進”。當然,他不敢把責任歸咎于日偽當局,而是指向“社教事業(yè)的人”,說他們“沒有對‘圖書館有相當?shù)恼J識”,常以“‘通融通融的方法”,把“不準外借”的參考書“——拿去”。為了顯示“內(nèi)行”,文章最后,他就圖書館怎樣解決“仍然是冷清清”的問題提出兩條建議。其一,“內(nèi)部強化”。包括“增加經(jīng)費”“添設閱覽組”;“嚴行賞罰”“酌量調(diào)遣和淘汰”“無能及懶惰的職員”;在“特定期限內(nèi)”“將所存書籍悉為編目”“統(tǒng)計表據(jù)實添報”。其二,“外界之宣傳及聯(lián)絡”。包含“舉行講演會,特邀名人講演”,從省公署宣傳科借電影機“放映電影”“創(chuàng)立館刊”,設立“巡回文庫”等。
對于偽河南省立圖書館的慘淡運作,偽教育廳也曾承認“開辦以來,僅就原存圖書整理分配以供閱覽”,表示“將分別增補,逐漸擴充”。[5]然而,從查到的日偽教育史料看,除去1941年10月曾修葺藏書樓,[6]并未改變館內(nèi)各種建筑的“破壞不堪”,以及各項業(yè)務的“冷冷清清”。由此可以說,這所圖書館“生”則怪胎,“存”也擺設。
2偽《河南省立圖書館規(guī)程》辨析
日偽河南當局還炮制了一份偽《河南省立圖書館規(guī)程》,[7]共列十七條。
第一條稱:“儲集各種圖書供公眾之閱覽?!睂嶋H情況是,可供閱覽的,唯有河南圖書館沒顧上西遷的舊存?!肮姟眲t分等級,學生和軍人免費,其他讀者均需支付“入場料”。
學生為何能享受軍人待遇?時任偽教育廳長的邊壯猷曾泄露“天機”。他說:早在1920年,“共黨思想,業(yè)已潛入我國”。至1924年,孫中山“聯(lián)俄容共”“各級學校,遂為共黨秘密活動之地”“一般青年學子,多以思想左傾為時髦”。至“西安事變”“共黨之氣焰更張”。所以,“共黨思想之蕩滌,實為今后教育之第一要義”。[8]因而,“善待”學生就成了強制奴化的選項。
陶善耕:日本侵華期間的河南新民藏書機構陶善耕:日本侵華期間的河南新民藏書機構 圍繞奴化,偽河南省立圖書館也做了若干事情。其中一項,就是編制教育類書目。編者楊復禮系館內(nèi)人員,兼任開封新民會教育分會會刊《開封教育》主編。書目中,出版最晚的是商務印書館1937年的《教育心理學》,可見均系舊存。不過,編者用心良苦,竟翻出一些日本人寫的小冊子,諸如淺野訓三郎的《教育問答》(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久保田貞則的《心理教育學》(廣智書局1902年版)。[9]這份書目,在《開封教育》連載。雖然編者言說“拿它當作研究教育的一個工具”,但助推日式教育的意圖十分明顯。
第二條稱:“本館以促進河南文化之發(fā)展、補助社會教育之進行為宗旨?!?/p>
這里的“促進河南文化之發(fā)展”,包藏特定的奴化內(nèi)涵。有個叫林博太郎的日本人曾發(fā)表文章,要求“中國國民,為日本國民著想,舍私利而就公之大道,以圖東亞的振興”。[10]意思很明朗,就是要無條件奴化。一些軟骨頭的河南文人甚至不再自稱“中國人”,而是張嘴就說“養(yǎng)成興亞精神”“乃東亞人應盡的重要職責”。[11]
這里的“補助社會教育之進行”,也有著特定的奴化使命。1942年5月,偽教育廳召開第一屆教育會議,鼓吹“協(xié)力東亞之建設為目的”的“教育指導方針”,部署“種種有效方法”“以期適合于東亞社會之實情”。[12]因此,從本質(zhì)上說,偽河南省立圖書館就是日本侵略者“文化戰(zhàn)車”上的一枚“毒彈”。
第六條稱:“本館于必要時為便利閱覽起見,得設分館、巡回文庫及代辦處,并得與就近之學校訂特別協(xié)助之約?!被凇案膿Q一般人民思想”的奴化政策,日偽河南當局期望這所圖書館能做較多的事情。但從已見的史料看,條文中所列幾項均未實現(xiàn)。其原因,除了社會環(huán)境的動蕩與經(jīng)費的拮據(jù),還有從業(yè)人員惶恐的心態(tài)。
至1943年,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局的演變,這種惶恐心態(tài)彌漫于開封的日偽文化機構,被日偽當局驚恐地稱為“病癥”。當時,有篇文章這樣解析“病癥”:一是做事“馬馬夫夫”。連所謂的“文章高手”,也只寫些風花雪月,不敢再對時局發(fā)表看法。二是凡事“唯利是圖”。一邊標榜“清高”,一邊設法撈錢鋪后路。既然包括偽省立圖書館的“文化界的聰明人”都耍起了此等“拿手好戲”,[13]任何規(guī)章都必然成為“蠟槍頭”。
第十一條稱:“本館設館長一人,由教育廳簽呈省署委任,總攬全館一切事務”“各部設主任一人,事務員若干人,由教育廳直接委任,分掌各部事務”。
此條最為關鍵之處,就是對人事的嚴控。如今,尚能找到一份開封新民會教育分會的常務會議記錄。該記錄載明,共有16位常務委員出席,另有4人列席,其中就有日本人佐佐木(科長身份)。按慣例,列席者無權發(fā)表提案。然而,這個日本人卻可以對會議發(fā)號施令:某月某日,日軍“湯口部隊”要組織紀念祭,各學校必須出節(jié)目參加。[14]由此可知,教育分會的常務委員們,如同偽省立圖書館的館長一樣,均是傀儡。
3日偽統(tǒng)治區(qū)學校圖書館(室)概覽
1942年底,偽河南省公署發(fā)布的《行政概況》披露:戰(zhàn)爭期間,“教育機關完全停頓,學舍荒蕪,師生星散”。[15]為推動奴化進程,一面強令“多設學?!?,[16]一面強迫“凡小學三年級以上,一律添設日語”;還在原開封師范學?!案皆O日語速成科”,畢業(yè)學員“分派各小學服務”。[17]
在此之前的1941年,一批河南學校教育的日偽規(guī)章已經(jīng)出籠。如《職業(yè)學校暫行規(guī)程》《中學暫行規(guī)程》《師范學校暫行規(guī)程》《小學暫行規(guī)程》,均提及圖書館(室)的設置。與之呼應,日偽當局策動各類學校參與所謂的“保民”(“即反共自衛(wèi)”)“養(yǎng)民”(“即勤儉增產(chǎn)”)“教民”(“即文化革新”)運動,[18]要求學校圖書館(室)增添相應的圖表、標本,以及農(nóng)業(yè)方面的書籍,以便應用。
基于原有學校已遷徙或停辦,藏書已轉移或毀損;加之外圍戰(zhàn)事不斷,各級偽政權財力不足,河南的日寇占領地區(qū)的學校圖書館(室)不可能有所起色,日偽當局可以炫耀的個例終屬寥寥。較多見之于日偽報端的,是偽開封省立女子中學。其前身為私立新華女子中學,系后來出任偽省公署宣傳處長的邢幼杰于1939年夏創(chuàng)辦。一年后,改為省辦。由于有日偽背景,款項較為充裕,學校有音樂室、圖畫室、縫紉室、體育場和圖書室。[19]此外,還有1941年計劃設立的偽河南省立農(nóng)業(yè)礦冶??茖W校。日偽當局撥出開辦費120,000萬元,內(nèi)含圖書室建筑費5,000千元;設備費60,000萬元,內(nèi)含圖書購置費13,000。[20]設立該校的目的顯而易見,就是為了掠奪河南的農(nóng)業(yè)和礦產(chǎn)資源。
日偽河南當局還在1941年出籠一份《捐資興學褒獎暫行規(guī)程》,鼓動私人或私人團體創(chuàng)立或捐助學校、圖書館及其他教育事業(yè)。當然,這份規(guī)程也未見反響。如果硬要找一個實例,那就是曾為西北軍將領的柘城人張嵐峰。1940年,他投靠偽南京政府,被委任為蘇豫邊區(qū)綏靖副司令兼第一軍軍長。1942年,在柘城倡辦私立中學,購地45頃,作為校產(chǎn)。又于1944年3月,在縣城西關南側圈地63畝建造校舍。至同年夏天,落成教室18間、宿舍20間,還蓋了3間圖書館。此后不久,張嵐峰預感日偽氣數(shù)將盡,開始游移于國共兩黨之間。1945年4月,柘城私立惠濟中學正式辦理備案手續(xù),但沒有去找開封的偽河南省教育廳,而是找了國民黨河南省政府的新蔡行署。因此,即便張嵐峰,也算不上是這份《捐資興學褒獎暫行規(guī)程》的響應者。
4縣級新民藏書機構概略
日偽推行的社會教育,主要機構依然是教育館、圖書館和閱書報處,只是前綴“新民”二字;依然強調(diào)“教育館為推行社教之中心機構”,是“社教實驗區(qū)”的活動中心。[21]1940年,偽河南省教育廳炮制市縣新民圖書館《暫行規(guī)程》和《組織規(guī)則》,主要內(nèi)容為:新民圖書館隸屬當?shù)亟逃鞴軝C關,需呈偽教育廳核準備案。館長由當?shù)劐噙x,由偽教育廳核準委任;館員由館長保薦,當?shù)刂鞴軝C關委任,報偽教育廳備案。設總務、圖書、閱覽三部,也可增設一部或數(shù)部??倓詹空朴⌒疟9堋⑽臅瞻l(fā)、會議記錄、館員進退、物品購置、房屋整理、考勤賞罰、經(jīng)費出納,圖書部掌圖書采購、征集、保管、檢查、整理和編輯目錄、考訂版本、撰寫提要、修補裝訂,閱覽部掌閱覽室布置、圖書收發(fā)、閱覽指導、閱覽統(tǒng)計、推廣設計和閱覽室日常管理。經(jīng)費由當?shù)刂鞴軝C關按月發(fā)給。館務概況每旬、收支情形每月報告一次,由當?shù)刂鞴軝C關轉呈偽教育廳查核。
1940年前后,日偽河南當局的控制區(qū)域僅為開封周邊,及豫北、豫東,計37座縣城。偽教育廳1941年統(tǒng)計:21個縣——彰德(安陽)、新鄉(xiāng)、武安、輝縣、湯陰、淇縣、??h、獲嘉、封丘、延津、臨漳、內(nèi)黃、滑縣、開封、蘭封、睢縣、柘城、通許、杞縣、虞城、陳留,有“新民”圖書館;新鄉(xiāng)、浚縣各兩處,共23處。14個縣——新鄉(xiāng)、武安、輝縣、湯陰、淇縣、汲縣、浚縣、清化、封丘、內(nèi)黃、滑縣、商丘、睢縣、虞城,有新民教育館;??h兩處,共15處。29個縣有新民閱書報處,共77處。[22]
為推進奴化教育,日偽河南當局強制實施“實驗社會教育計劃”,規(guī)定豫東、豫北兩道所在地為省立實驗區(qū),市縣各警區(qū)為地方實驗區(qū);成立“實驗社教研究會”,各地新民教育館館長任主任,新民圖書館館長等為會員,負責社會教育的調(diào)查、設計、宣傳和設立新民學校等事務?!把芯繒睋碛小皬娖取敝畽?,可對抗拒接受奴化教育的民眾處三日以上十日以下勞役,或三元以上十元以下罰金。[23]偽教育廳在1942年底宣稱,已成立社會教育機關1,020處,揚言要“達教育普及之目的”。[24]
情況果真如此?略舉幾例,還原實情。
先來看1941年統(tǒng)計中已有新民圖書館的縣份。彰德(安陽):原設于鼓樓的中山圖書館,1936年被大火焚毀。1938年仍設于鼓樓的新民圖書館已無藏書支撐,只是在西街運動場蓋了幾間平房,放了一些報刊和小冊子。??h:偽縣公署稱,縣城和道口都有新民教育館和新民圖書館。實際情況是,新民圖書館均未單設??h城的新民圖書館,實為南大街路西新民教育館的圖書室;道口的“新民”教育館,用的就是順和街路西原道口圖書館舊址。輝縣:新民圖書館“僅附設于教育館內(nèi)”,直至1941年,仍在“妥籌適當?shù)攸c”,并未單設。獲嘉:確有新民圖書館,但“前教育館圖書部所存之書”在“事變時,案軼凌亂,殘缺甚多”。1941年,偽縣公署承諾“就教款盈余部分,設法補充”;同時又擬“擴充新民圖書館為教育館”,實際上將不再保留新民圖書館。陳留:1941年,偽縣公署承認新民圖書館“規(guī)模甚小”“存書不多”。睢縣:1941年,新民圖書館“因經(jīng)費所限”“附設于新民教育館”?;谠h立圖書館藏書已“丟失、焚毀嚴重”,偽縣公署表示“擬于財力可能范圍內(nèi),添購圖書”。然而,直到日本投降,這所圖書館仍附設于新民教育館,藏書也增添無幾。
此外,不少進入1941年“新民”圖書館統(tǒng)計的縣份,在偽縣公署同年的“教育施政計劃”中并無記錄。比如蘭封,統(tǒng)計表上有顯示,實際上該地的新民圖書館早已改為新民茶社。
由此推斷,這份“統(tǒng)計”絕對失真,純屬自我吹噓。
失真不僅表現(xiàn)于新民圖書館的統(tǒng)計,也同樣表現(xiàn)于新民教育館及新民閱書報處的統(tǒng)計。1941年,偽教育廳一份公文袒露:作為“實施新民教育之中心”的新民教育館,“因地方經(jīng)費種種困難,成立者尚難如限”,就連省立新民教育館也“尚未設立”。關于新民閱書報處,同一份公文也披露:“曾經(jīng)擬具辦法,令飭各市縣遵辦。因特殊情形,成立者尚未能普及”。
為了解決新民藏書機構設置的棚架,日偽河南當局不斷催促各縣自行“檢點”。然而,效果甚微。原武縣1942年設立的新民圖書館,僅有圖書30冊、報紙3種,只在逢二、五、十開放。武陟縣原計劃1941年上半年設立新民圖書館,由于“舊有圖書均經(jīng)損失”,加之沒有經(jīng)費,“是以遲延未設”。面對這種情況,致使偽教育廳在1942年發(fā)出的“社字第三號”訓令中也只能哀嘆:年前要求各地將1941年度的社教設施及1942年度的社教實施計劃“分別具報”“時逾兩月,迄未呈報者,亦復不少”。[25]尤其是1942年后,日本侵略軍漸成強弩之末,傀儡政權更是政令難行,新民藏書機構設置的敷衍便是典型一例。是年年底,就任三個月的汲縣知事,給偽省公署呈報的一份“政情概況報告書”,[26]可謂“敷衍”之代表作。
報告書開篇,立誓“使縣政日趨明朗之途”。繼而訴說:“就任之時適值旱蝗為災”“苗枯粟盡、民逃戶空”。然后表功:“至新民教育館、公共體育場、民眾閱報處、普及語學(指日語教育)等社教事業(yè),莫不力加整理”。緊接歷數(shù)難處:縣里稅賦即便“全數(shù)征足,不過六十余萬元”“拋除省款”“縣款僅余半數(shù)強”。而縣內(nèi)各項開支年需“三十三萬余元”“倘有臨時需用,實無周轉之地”。最后表示:雖然“災情奇重”,還要“組成催糧警隊”“期使收入增加,以維縣政”。
透過這份報告書,足以了解日偽統(tǒng)治區(qū)的政情社情。在這等景況下,偽教育廳只得放棄“質(zhì)之充實”“量之擴充”的目標,不斷放低新民藏書機構的設置門檻,包括新民教育館也可“減少一部或數(shù)部”。[27]當然,這也預兆著日偽統(tǒng)治的即將崩潰。
5新民藏書機構清算
20世紀80年代后,豫東、豫北各地的新縣志多有對新民藏書機構的清算。《原陽縣志》載:除1942年成立新民圖書館,還于1944年在新民教育館設圖書部,在縣立第一小學設新民閱報處。陳列的“書報均是以宣傳‘中日親善和奴化教育為內(nèi)容的,毒害極大?!薄犊?h志》載:日偽統(tǒng)治時期的新民藏書機構,借“恢復孔孟之道,發(fā)揚東方文化”之名,“進行奴化教育,宣揚漢奸文化,毒化民眾思想”?!惰娇h志》載:1940年,偽縣政府在原中山圖書館地址“建閱覽室”“灌輸奴化教育”。史料就是鐵證,作為日偽政權實施奴化教育的重要工具,新民藏書機構的運作具有“強迫”和“反共”兩大特征。
先來分析“強迫”。以日本侵略者的刺刀為后盾,各級偽政權依托新民藏書機構,僅在1941年與1942年,就強行推出十個奴化色彩濃烈的“主題周”活動。[28]
其一,“新民周”:以“闡揚‘新民主義之真義”為主旨,試圖造就“鋼的組織,鐵的紀律,干的精神”的“新國民”,即俯首聽命的奴隸群。其二,“科學周”:以“介紹科學常識”為名,渲染“中國落后”。其三,“健康周”:依托“提倡衛(wèi)生,健強身體”的名義,推廣所謂“大和民族”的生活方式。其四,“交通周”:以“倡行保路,安定秩序”為口號,實際上是對抗日武裝破壞交通線的倉促應對。其五,“建設周”:以“推廣勞作之利益與急需”為誘餌,強迫民眾多納稅、多繳糧。其六,“家政周”:通過“介紹家政常識,及保育嬰兒方法”,籠絡婦女界。其七,“節(jié)約周”:逼民眾縮衣節(jié)食,供侵略者戰(zhàn)時所需。其八,“祛邪周”:將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的主張一律斥為“邪說”,灌輸所謂“共建王道樂土”的奴化教條。其九,“興亞周”:宣講所謂“東方文化道德”和“大亞細亞主義”,誘導民眾循規(guī)蹈矩。其十,“娛樂周”:制造和平假象,渲染“共榮”氛圍。
前文已有提示,如果民眾稍有抵觸,即遭罰款之累,或受勞役之苦。從這個角度分析,新民藏書機構不僅是奴化教育的工具,而且是囚禁百姓的牢籠。
再來分析“反共”。正當日本侵略軍加緊擠壓退守豫南、豫西的國民黨軍隊之時,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已經(jīng)活躍于河南的不少淪陷地區(qū)。由此,作為軍事上剿滅抗日武裝的第二條戰(zhàn)線,社會教育的極端“反共”就成為日偽河南當局的施政必然。
1942年,偽教育廳在《社教實施預定計劃》中寫道:“以鏟共除匪、強化治安為本年社會教育實施上之基本方針”。[29]與之相配套,向學校和社教機關配送“反共”讀本,下令嚴查“議論失宜書籍”,毀棄“阻礙邦交之圖書文字”。于是,各地新民藏書機構陳列的,也就只有《新民報》《新河南日報》《庸報》《河南省公報》《華北政務委員會公報》《河南民眾月刊》《北京東亞道德期刊》等日偽報刊,以及宣揚“東亞共榮”的小冊子。于是,在一些偽縣公署的“官方”公文中,就時??梢妼熒兔癖姟八啎瑒枕氹S時檢查”“有閱覽失當書籍者,從嚴議處,決不寬貸”的嚴詞。[30]這并非說說而已,而是伴隨一系列毀滅中華文化的行動。偽沁陽縣公署制定《檢查取締圖書辦法》,“嚴行肅清言論失當書籍”。偽虞城縣公署大肆搜查“抗日及共產(chǎn)書籍”,并“全數(shù)焚毀”。偽封丘縣公署更在“親日反共之原則下”,廣設新民閱報牌,“借以鞏固中日親善之基礎”。
1942年,日偽河南當局出臺《教育施政五年計劃》,大言不慚地宣稱,要在1946年徹底“改換一般人民思想”。[31]當然,這只是癡人說夢。因為這一年到來之前,日本侵略者已經(jīng)走到盡頭。
“書猶藥也”。藥有“良藥”“毒藥”之分,書及藏書機構亦然。日本軍國主義曾經(jīng)對中國的蹂躪,必須清算的不僅是戰(zhàn)爭罪惡,還應包括以新民藏書機構為屠場的文化罪惡。
注:
[1]小學教育的社會使命與中心小學[J].河南教育季刊,1942(4).
[2]小林澄兄.興亞國民教育[J].河南教育季刊,1941(1).
[3][5][27]河南省教育概況報告[J].河南教育季刊,1941(1).
[4]韓風:河南省立圖書館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J].開封教育,1941(14).
[6][30]邊壯猷.民國三十年度教育廳施政述要[J].河南教育季刊,1942(3).
[7]河南省立圖書館規(guī)程[J],河南教育季刊,1942(3).
[8]邊壯猷.河南教育之興復與改進——代發(fā)刊詞[J].河南教育季刊,19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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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博太郎.日滿華教育者親和連系的強化[J].河南教育季刊,19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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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