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將英國哥特小說引入美國文學,卻賦予它豐富的內(nèi)容,使它實現(xiàn)了美國本土化。他的小說,探討了白人與印第安人之間的敵對、宗教狂熱所帶來的負面效應、以及都市生活所帶來的異化,開拓了早期美國小說的格局,使小說成為美國經(jīng)驗的表達,為美國文學擺脫英國文學束縛做出了重大貢獻。
關(guān)鍵詞: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 美國小說的興起 美國文學本土化 哥特小說
我國學界提及美國文學的早期發(fā)展,往往將美國文學之父歸于華盛頓·歐文(1783-1859)。而美國超驗主義代表人物拉爾夫·沃爾夫·愛默生在回顧美國浪漫主義的歷史時,也曾指出“1790年至1820年間,美國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書籍、演講、對話或思想?!保˙ercovitch,541)在他看來,在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世紀轉(zhuǎn)角,美國文化出現(xiàn)了空白期。然而,這種觀點其實是存在一定偏頗的。我們不應忽視在華盛頓·歐文之前,早于他一代人的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1771-1810)為美國文學,尤其是美國小說興起所作出的貢獻。布朗是美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職業(yè)作家。他一生創(chuàng)作了六部長篇,將英國哥特小說的文學形式引入美國,將它結(jié)合美國現(xiàn)實進行了本土化。布朗被譽為“美國長篇小說之父”(Augustyn,54),他的影響惠及納撒尼爾·霍桑、埃德加·愛倫·坡等美國文藝復興的重要作家,也在歐洲得到了濟慈、雪萊等作家的贊嘆。公允地說,他是美國文學,尤其是浪漫主義小說的先驅(qū)人物,填補了愛默生所謂的“文化空白期”,使它擁有了第一抹不可忽視的亮色。
一
美國小說的興起比之英國小說,落后了半個多世紀。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美國小說家緊跟英國傳統(tǒng)亦步亦趨,直到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才開始找到了相對獨立的聲音。
十八世紀,英國小說經(jīng)歷了由興起到蓬勃發(fā)展的過程,孕育出一批優(yōu)秀的小說家,如丹尼爾·笛福,塞繆爾·理查遜,托拜斯·史莫里特,亨利·菲爾丁,勞倫斯·史特恩,安·拉德克里夫等。與之相比,十八世紀的美國小說完全還停滯在萌芽階段。不僅第一部嚴格意義上的美國小說,即威廉·希爾·布朗的《同情的力量》(1789),比第一部英國小說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1719)整整晚誕生70年,甚至連具有文學史價值的作家也寥寥無幾。
這種滯后,或許與美洲大陸長期處在清教主義的影響之下有一定關(guān)系。清教主義繼承了柏拉圖的藝術(shù)觀,認為虛構(gòu)的文學是一種“謊言”,遠離了真實,不能為傳播上帝的意志服務,因此沒有多少存在的價值。而小說更是一種墮落的藝術(shù)形式,它以打動人的心靈為目的,會引起人的精神上的不安,勾起人的欲望,所以應該被摒棄。
隨著時代的進步,清教逐步淡出歷史舞臺,小說這種藝術(shù)形式在美洲大陸流行起來。即便如此,最早出現(xiàn)的美國小說還是以情感小說為主,原因是只有情感小說的道德教化功能最強,符合清教徒“實用”的審美傾向。
情感小說的鼻祖是英國小說家塞繆爾·理查遜。他的代表作,如《帕美拉》及《克拉麗莎》,使用了書信體的敘述方法,主人公總是柔弱的女子,因一時受了外表瀟灑內(nèi)心冷酷的花花公子的誘惑,面臨失身受辱的險境。小說的道德寓意十分明顯:作為女人,應該要克制感情,不能任欲望左右,否則將受到懲罰。
美國的第一部小說《同情的力量》就是一部理查遜式的情感小說。作者威廉·希爾·布朗在前言中開宗明義,指出自己撰寫這部作品,就是為了“揭示受誘惑的可怕后果”,表明“女性教育的重要”。(Brown,5)這一時期美國情感小說的代表作除了《同情的力量》,還有蘇珊娜·羅蒙的《夏洛特·坦普爾》(1791)以及漢娜·福斯特的《賣弄風情的女人》(1797)。這些充滿傷感情調(diào)的作品在美洲大為流行,他們的創(chuàng)作,從形式到內(nèi)容,都是對理查遜作品的模仿,而人物刻畫以及心理描寫的深度卻都遠遜于理查遜。我們從諸如《同情的力量》等情感小說中,看不到多少鮮明的美國特色,作者盡力鋪陳的是女主人公的悲慘遭遇,將故事的發(fā)生地由美洲移到歐洲大陸,也不會對作品產(chǎn)生太大影響。
當時的美國小說的另外一個分支,則是流浪漢小說。流浪漢小說作為獨立的文類,遵循的是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它是《魯濱遜漂流》這樣的早期英國小說的變體,在亨利·菲爾丁的《湯姆·瓊斯》中逐漸成熟。這類小說記錄了主人公的游歷過程。由于故事隨著人物的流浪而變化,環(huán)境的改變會影響故事的走向,因此,當美國小說家效仿英國小說家,開始流浪漢小說創(chuàng)作時,小說開始真正聚焦美國生活,在此類小說中,首次出現(xiàn)了美國主題的萌芽。以《現(xiàn)代騎兵團》為例,這部小說的敘述模仿的是西班牙小說家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也是一個富有人文主義精神的主人配一個愚蠢的仆人,出外游歷。作品用諷刺的手法,比如愚蠢的仆人處處受人歡迎等,探討了美國社會,尤其是民主制度存在的種種弊病。小說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對美國邊地生活的描寫。不過從總體來看,早期的美國流浪漢小說與早期情感小說一樣,藝術(shù)價值不高,語言粗糙,結(jié)構(gòu)凌亂,而且遠不如情感小說暢銷。
此前的美國小說家無法為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提供太多的借鑒。所以布朗的創(chuàng)作,也是在借鑒英國傳統(tǒng)。然而,他卻對其進行了非常大膽的改造,將它與美國現(xiàn)實相聯(lián)系,而且,他的影響力抵達了歐洲彼岸,是第一位有影響力的美國作家。因此,當我們追溯美國小說真正意義上的崛起時,必須從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說起。
二
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出生于費城,父母屬于虔誠的教友派,家境富裕。他年輕的時候曾順應父母意愿學習法律,然而,很快就發(fā)現(xiàn)它有違內(nèi)心,最終選擇文學作為一生的追求,“是美國第一位試圖以寫作為生的作家。”(VanSpanckeren,15)
布朗的一生與他的文學繼承人埃德加·愛倫·坡有不少相似之處:“布朗的氣質(zhì)和埃德加·愛倫·坡非常相似,他的一生好像也是坡的人生的預演?!保‥lliott,179)兩人都放棄對商業(yè)利益的追求,選擇文學;兩人都出版過小說,當過編輯,辦過雜志,寫過評論;兩人的才華生前都沒有贏得人們的認可;兩人都在四十歲左右就離開了人世。布朗一生共出版了六部小說,分別是《韋蘭德》(1798)、《奧爾蒙德》(1799)、《亞瑟·莫文》(1799-1800)、《埃德加·亨特利》(1799)、《克拉拉》(1801)、《簡·塔爾波特》(1801)。后兩部作品的藝術(shù)成就明顯低于前幾部,是較為傳統(tǒng)的情感小說。這種改變的發(fā)生,或許是因為布朗要迎合當時公眾口味;也可能是隨著年齡增長,他的思想日趨保守的緣故。而他的前四部作品,是他藝術(shù)的代表作,同時也是美國本土特色濃厚的作品。
在這四部小說中,布朗借用了英國哥特小說傳統(tǒng)。哥特小說是浪漫主義小說的重要分支。它的創(chuàng)始人是英國小說家賀拉斯·沃爾普,他的作品《奧特朗多城堡》(1764)是英國哥特式小說的發(fā)軔之作。繼他之后,哥特小說逐漸在英國流行起來,十八世紀九十年代到十九世紀初達到高潮,誕生了安·拉德克里夫、威廉·貝克福德、馬修·劉易斯等一批優(yōu)秀作家。這一時期的英國哥特小說的程式化傾向很重,一般具備以下幾個特點:小說的背景通常是陰暗的古堡,廢棄的莊園,或黑暗的密道,有時有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出現(xiàn)。小說的主干情節(jié)中,純潔的女主人公被殘忍的充滿欲望的惡棍追逐,經(jīng)歷重重磨難。此類小說的目的是“通過神秘元素和各式各樣的恐怖,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驚栗感?!保ˋbrams,111)
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是美國第一位哥特小說大師。他在學習借鑒英國哥特小說傳統(tǒng)時,并不象他的同輩人,如威廉·希爾·布朗等模仿理查遜那樣,單純依葫蘆畫瓢,只求追趕潮流,迎合大眾口味。在《埃德加·亨特利》的前言“致公眾”中,布朗大聲疾呼,希望美國作家關(guān)注自己的國家,關(guān)注自己的藝術(shù)主題。他認為美國與歐洲大陸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在這片土地上的美國經(jīng)驗,為作家提供了豐富的素材,等待著作家去挖掘。他選擇哥特小說這一藝術(shù)形式,就是因為他認為這一形式最適合表現(xiàn)美國的特色。
什么是布朗眼中的特色?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是美國獨特的自然景觀和拓荒經(jīng)驗。為此,在《埃德加·亨特利》中,英國哥特小說中的幽暗古堡,變成了美國有待開發(fā)的邊疆地帶的茫?;脑T谶@部小說中,主人公亨特利在追蹤形跡可疑的鄰居過程中,患上了夜游癥。夜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掉落進了豹子洞。他在和豹子浴血奮戰(zhàn)后,殺了豹子,奪路而逃,卻遇到了一隊印第安人。他們綁架了一個白人女孩。亨特利解救了女孩,帶著她出逃。印第安人卻尋蹤而至。最后,他殺死了這些印第安人對手,卻發(fā)現(xiàn)另有印第安人殺死了他的叔叔。事實上,亨特利的父母也是在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沖突中喪生的。他和妹妹在叔叔的庇護下長大。而現(xiàn)在,他的叔叔死去,他不知道自己的歸宿將在何處。
這部小說充滿了暴力描寫,將亨特利與豹子的搏斗、與印第安人的搏斗刻畫得非常血腥。美洲大陸特有的由印第安人與白人的對峙引起的突發(fā)事件、荒涼西部可能會碰到的重重危險,為哥特小說提供了很好的拓展空間。布朗的這種觀點啟發(fā)了后人的創(chuàng)作,庫柏的“鹿皮襪”系列以西部荒涼邊地為大背景的小說,就是布朗的思想對美國文學產(chǎn)生影響的佐證。
三
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不僅將哥特小說成功引入美國文學,在創(chuàng)造性的改寫基礎上,將它的背景從英國古堡植入美國荒涼西部,使它成為了表達白人對印第安人的恐懼的表征,同時,也用哥特小說的美國化,開創(chuàng)了美國文學中注重探索人物靈魂世界的先河。在他之前流行的美國情感小說,也試圖描摹人物心理,但這類作品的主人公,性格缺乏多面性,呆板單一,更像是作者進行道德說教的道具,而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布朗的第一部作品《韋蘭德》無論是情節(jié)的復雜性,還是人物刻畫的深度,遠遠都超越了前人。
《韋蘭德》采用的是書信體的敘述框架。女主人公克拉拉和哥哥韋蘭德隱居在費城附近的鄉(xiāng)村。韋蘭德與鄰居凱瑟琳結(jié)婚,克拉拉則與凱瑟琳的弟弟亨利互生情愫。鄉(xiāng)村的生活平靜有序,但隨著陌生人卡文的到來,一切發(fā)生了變化。亨利似乎聽到了卡文和克拉拉的對話,誤會卡文和克拉拉有染,憤然離開;韋蘭德則聽見有神秘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在對他講話。韋蘭德的父親是個宗教狂以及神秘主義者,在一場“天火”中喪命。韋蘭德繼承了父親迷信的性格,他相信這個神秘的聲音是神的聲音。對于所謂的“神諭”,他堅定不移地遵照執(zhí)行。終于,悲劇發(fā)生了:在“神”的旨意下,韋蘭德狂性大發(fā),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正當他朝克拉拉逼近,要取她性命時,卡文出現(xiàn)了,疾呼“停下”。韋蘭德如夢初醒,看到自己雙手沾滿親人的鮮血,唯有以死謝罪。這時,真相才大白:所謂“神諭”,其實是精通腹語術(shù)的卡文發(fā)出的。他之所以故弄懸虛,完全是出于好奇,想測試人們會有什么反映,誰料竟鑄成大禍。
《韋蘭德》是美國文學中第一部反映神經(jīng)錯亂者的作品。將讀者帶入了一個“意義與人物都在隨時變化中的令人生疑的領(lǐng)域”(Crane,20)。小說情節(jié)非常緊張刺激,尤其是韋蘭德發(fā)狂的那一節(jié),令人毛骨悚然。韋蘭德的悲劇,似乎是卡文一手造成的。如果小說只寫到這個層面,那么只是一部精彩的離奇的故事。布朗留給我們的卻是一部復雜的心理小說,他的焦點是刻畫一個正常人由清醒走向瘋狂的心理蛻變。克拉拉和韋蘭德同時聽到了“神諭”,為什么克拉拉保持清醒,而韋蘭德卻篤信不疑?一定意義上說,卡文的出現(xiàn)只是外在的誘因,深層的動因是韋蘭德本人性格存在著缺憾:一是他過于篤信宗教,甚至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二是他過于相信自己的感官,即自己的“所聞”,用它來代替自己的理智。小說中韋蘭德認為自己先后聽到了九次神諭??ㄎ某姓J前幾次是自己所為,卻堅決否認要韋蘭德殺死全家的指令是自己下達的。實際上,在卡文腹語術(shù)的干擾下,韋蘭德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開始錯亂。正是由于他出現(xiàn)了嚴重的幻聽,才會犯下這令人發(fā)指的罪行。
美國的文化深植于虔誠的宗教信仰。“五月花號”跨海而來,帶來了第一批清教徒。他們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第一個殖民定居點——普利茅斯種植園。而后,在這片土地上又匯集了教友派、天主教信徒,等同樣在英國受到英國國教驅(qū)逐的各類宗教團體。因此,我們無需訝異,為什么在美國文學史上,能夠找到一條一以貫之的主線,在關(guān)注宗教主題,關(guān)注它對美國民族靈魂的影響。而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憑借他的敏銳的藝術(shù)直覺,成為了捕捉這一主題的美國小說家。而且,小說中,韋蘭德堅定地相信上帝在對他一個人說話,聽不進他人的建議,這種堅定信仰的內(nèi)核其實也是對自我判斷的堅定相信,暗示著美國意識形態(tài)所推崇的個人主義可能潛伏的偏執(zhí)。
此外,在《韋蘭德》中,布朗對韋蘭德的心理刻畫,讓我們不禁想到同樣是恐怖小說大師的埃德加·愛倫·坡。他的《黑貓》《泄密的心》等名篇中的主人公與韋蘭德一樣偏執(zhí),一樣為自己的幻覺所困擾,一步步走向瘋狂的邊緣。福克納筆下《獻給愛米麗的玫瑰花》中的愛米麗也是出于同樣的偏執(zhí)才會殺死愛人,與他的尸體同床共枕數(shù)十年。毫不夸張的說,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為美國式哥特小說定下了基調(diào)。
四
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是一位熱切觀察社會,希望用寫作改造社會的作家。他關(guān)心的觸角不僅涉及前文所論的白人與印第安人問題、宗教問題等,此外,布朗還關(guān)心正在經(jīng)歷變遷的十八世紀與十九世紀交界的美國社會。
布朗的時代,正是美國經(jīng)歷轉(zhuǎn)型的時代。新的共和國剛剛擺脫宗主國英國的影響而贏得獨立,國家同時也迎來了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到來。十七世紀初,美國成為殖民地,在這片大路上,最早出現(xiàn)的是一個個的拓荒殖民地,主要發(fā)展的是農(nóng)業(yè),強調(diào)的是堅忍勇敢的邊疆精神??墒牵S著社會的發(fā)展,國力的上升,工業(yè)化進程的加速,美國漸漸出現(xiàn)了都市化的趨向:邊疆的獨立居民點逐漸被一個個新興的村鎮(zhèn)所取代。而村鎮(zhèn)漸漸發(fā)展,形成了城市。布朗的時代,正是城市急劇擴張的時代。他先于時代,體會到了城市化為人類精神生活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因此,在另一部代表作《亞瑟·莫文》中對它進行了反思,用哥特小說的形式,傳達了他對城市化以及所帶來的人與人之間的冷漠異化的批判。
在《亞瑟·莫文》中,主人公亞瑟·莫文出生于賓西法尼亞州一個農(nóng)民之家。因母親早喪,他離家出走,只身來到費城。一進城,就碰到了一個叫威爾伯克的惡棍。威爾伯克曾傾吞了一個叫克萊伏林的人的財產(chǎn),因亞瑟長得酷似克萊伏林而將亞瑟留在身邊以掩人耳目。后來亞瑟逐漸認清了威爾伯克的丑惡嘴臉,與他決裂,來到鄉(xiāng)下一個叫哈德文的農(nóng)場主家?guī)凸?,并與哈德文的女兒埃莉莎相愛。這時亞瑟發(fā)現(xiàn)自己從威爾伯克處無意攜出的書稿中夾有兩萬美金,他斷定這是克萊伏林的遺產(chǎn),決定回費城交還克萊伏林的妹妹,卻碰到了費城大瘟疫,全城中大量的人口染上了黃熱病。亞瑟也患病,幸虧在奄奄一息時被醫(yī)生史蒂文斯搭救。等到疾病痊愈,他回到農(nóng)場,發(fā)現(xiàn)瘟疫也蔓延到了這里,埃莉莎的父親已經(jīng)染病去世。埃莉莎的叔叔為了搶奪遺產(chǎn),對埃莉莎進行迫害,亞瑟將埃莉莎救出。亞瑟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對埃莉莎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最終他回到費城,與一位富有的寡婦結(jié)婚。
《亞瑟·莫文》這部小說的情節(jié)極為復雜,由史蒂文斯醫(yī)生和亞瑟·莫文兩人的敘述交疊而成。小說雖然穿插了一部分莫文在鄉(xiāng)間的經(jīng)歷,主要講述的還是他在城市的生活。莫文是鄉(xiāng)下孩子進城,大城市繁華,然而,也藏污納垢,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周圍不乏各式各樣的騙子。而且,費城作為當時美國最大的城市,人口密集,衛(wèi)生系統(tǒng)卻不夠先進,容易爆發(fā)瘟疫,而莫文的確就碰上了黃熱病的爆發(fā)。
在《亞瑟·莫文》中,疾病其實也是人類精神世界的隱喻。瘟疫是天災,但是也是人禍:因為有錢人出逃,窮人被困在原地。在疾病收容所里,看護們更像是監(jiān)獄的獄卒,他們虐待病人,任憑他們在痛苦中死去。人人自危,也人人力求自保,不愿意伸出援手幫助他人?!翱謶窒俗匀坏母星椤F拮颖徽煞驋仐?,孩子被父母拋棄。……在大街上被疾病擊倒;行人們紛紛逃離;他們不被允許回到自己的家,只能在公共場所咽下最后一口氣。病人被丟在房間里,死于疏于護理。沒有人來搬動他們的尸體。這些尸體逐漸腐爛,揮發(fā)出的氣體融入空氣,足以令人致命,更十倍加重了瘟疫的肆虐。”(Brown:346)費城這個大城市里的遭遇,影射的是都市化帶來的異化病。
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是一位非常善于探索的作家。他將哥特小說引入美國文學,卻賦予它豐富的內(nèi)容,使它實現(xiàn)了美國本土化,無論是《埃德加·亨特利》中的白人與印第安人之間的敵對、《韋蘭德》中的宗教狂熱所帶來的負面效應,還是《亞瑟·莫文》中末世般的費城大瘟疫,無一不是對獨特的美國經(jīng)驗的表達。盡管布朗在創(chuàng)作時,“缺少寫作前的仔細琢磨”(Axelrod, XX)有時對細節(jié)處理不夠精當,小說多頭并行,對某些枝節(jié)處過分窮追不舍,破壞了作品的整體結(jié)構(gòu),這些缺憾使他無法像他的文學繼承人埃德加·愛倫·坡、霍桑以及麥爾維爾等一樣,躋身于美國一流小說家的行列。但如果我們把查爾斯·布魯克頓·布朗置身于他的時代來考量,他們必須承認他的天分和成就。他為此前頗為貧瘠、缺乏原創(chuàng)的美國文壇帶來了強勁的新生的活力,打開了美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格局,使它不再跟在英國文學傳統(tǒng)之后亦步亦趨。因此,他的確是美國小說的開拓者和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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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榕 解放軍外國語學院英語系 教授 47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