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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飯館兒

        2015-04-29 00:00:00程吉童
        昆崳 2015年3期

        父親告訴恒磊,有兩種情況可以說明一個人已經(jīng)老了或者是將要老了:一種是喜歡在黑暗中長時間獨處的人,另一種是經(jīng)常回憶往事的人。

        這其實是父親在罵恒磊,因為恒磊在這兩點上占全了。并且他還時不時地將以往發(fā)生的那些事寫出來。光彩的事他寫,羞于外露的事他還寫。

        但恒磊并不老,只是長相上不顯年輕。

        恒磊曾經(jīng)對我說過,他之所以經(jīng)常寫以前發(fā)生過的那些事,是因為他想給自己,也算是給自己長時間生活的土地留下點兒東西。他說:“有些人走了,不回來就不回來吧,可是這些人在的時候留下的那些事,不能也隨之淡忘了啊?!?/p>

        記得當(dāng)年我讀初一的時候恒磊讀初三,我讀初二的時候他還讀初三,我讀初三的時候他與我同班,而等到我考上省重點了,他才也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畢了業(yè)。

        恒磊的學(xué)習(xí)成績雖然不好,但本事并不小。他喜歡讀書和寫作。讀的書絕對是正經(jīng)書,寫的東西也都是生活中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事,很少胡編亂造。他為此還經(jīng)常對我發(fā)牢騷,說:“現(xiàn)在學(xué)校里的那些人,要么讀色情小說,要么讀兇殺小說;那幾個寫書的學(xué)生,寫的要么是情書,要么就是檢討書!”說罷又無病假呻吟,擺出一副高古的神態(tài),吆喝幾句世道澆漓,人心日下的話。

        而初中畢業(yè)后的那幾個月里,恒磊原本也是打算讀書寫作的,甚至后來又做好了一個人騎自行車去西安的準(zhǔn)備。他說,在當(dāng)今文壇上他最喜歡的作家是賈平凹,平時也看過不少賈的作品??僧?dāng)我們讓他說出些見解來時,他卻說:“賈平凹的作品就像是一盤子菜,你盡管吃,保證合你的口味兒,但你絕對嘗不出這菜里放的是‘味達(dá)美’還是‘太太樂’。它屬于整體上的感覺?!蔽覀兙托λ欢b懂,他笑我們粗俗膚淺。

        俗話說:計劃不如變化快。恒磊的父親早為他找下了一份工作。恒磊不去。父親就說:“現(xiàn)在人家的孩子都是托人找關(guān)系出去打工,一個月下來,少說也能拿回家五六百塊錢,你在家里悶著,我還得花錢養(yǎng)著你!”

        恒磊的父親不喜歡讀書,更看不慣那些讀書的人,說這類人都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窩囊廢,又罵恒磊:“你寫的都是些什么東西?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你瘋了,你還想讓家里人跟著你一塊兒瘋??!”

        最后,胳膊擰不過大腿,恒磊還是應(yīng)允了。工作地就是縣城西側(cè)的一家回民飯館兒。

        先前,恒磊的嬸娘已經(jīng)在飯館兒里干了兩年多了,說是有她幫忙照看,一是侄兒出了什么事她可以照應(yīng);二是有她在飯館兒里撐腰,那老板和老板娘也能待侄兒和善一點兒;三是在飯館兒里既能吃好(這在她平時帶回家來的剩菜上可以看得出來),又沒什么太累人的活兒。

        臨去飯館兒的時候,家里的祖母還一再叮囑恒磊:“到了回回(對回民的俗稱)那里,平時你可千萬別說吃豬肉的事兒,要么人家可真揍你??!你記著上一次小濤子他媽……”然后又把那些陳年舊賬扒拉出來數(shù)說一通。

        第二天,將近中午頭兒的時候,恒磊就騎著自行車到了飯館兒門口。嬸娘出門接著他,當(dāng)面就說了一句:“你怎么又把這件破衣裳穿出來了!”恒磊只是嘿嘿傻笑兩聲。

        恒磊穿的是他父親的一件草綠色軍襯衣。這件襯衣他父親三年前就不穿了,原本已經(jīng)墊在狗窩兒里了,家里的祖母覺得這件衣服還能再穿,丟了可惜,就又偷偷藏了起來,留給恒磊平時穿著下地干活兒。

        這家回民飯館兒的門面倒是一般,可屋內(nèi)的布置卻顯得極為干凈利索。

        恒磊先去見過了老板和老板娘。這老板娘臉面白皙,卻白得讓人覺得陰冷,屬于典型的回族婦女的模樣,只是身材矬矮,“大象腿”似乎有些邁不動步子。等見到一位滿臉長胡子的男人后,這男人卻嘻嘻哈哈,顯得很沒正經(jīng),一見面就問恒磊的嬸娘:“吆,靜靜啊,這是你侄兒么?長得可真??!”

        恒磊的嬸娘就笑了,說:“啊,這是俺侄兒,小名兒就叫磊磊。這就是你以后的老板,快叫叔!”恒磊叫了一聲叔。那老板聽了又嘻嘻哈哈地笑開了,笑得又開始讓人感到親切了。

        老板娘先是把恒磊安排在廚房里刷盤子洗碗。

        恒磊站在廚房門口朝里看去:屋頂上罩了一層煙霧,煙霧下有一位看上去比老板娘更為矬矮的小伙兒,上半身穿一件黃色跨欄背心,胳膊插在水池子里攪和;另有一男子在菜板子上剁菜,其熟練程度真讓人覺得那菜刀像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眼看著那菜板子上的肉塊經(jīng)肉片碎成了肉末兒,又順手捏了一小撮抿在嘴里,點頭道:“嗯,味兒還不錯!”看樣子這是一名廚師,半裸著上身,腰間扎著一根紅色尼龍繩,光著頭,渾身精壯卻不干凈。這兩個人各忙各的,并未過多在意恒磊。

        恒磊站在門口也覺得不自在,卻見水池邊的青石臺上摞著一疊白瓷盤子,洗得并不干凈,便走過去拿起來,剛搬進(jìn)水池子里挨個沖洗,矬子見狀,就忙顛著碎步走過來,說:“唉唉,你是干什么的啊?”恒磊說是來打工的。矮子說:“打工的?”扭頭看了廚師一眼,說:“你是……來打工的啊……這可不能再洗了!這水也是花錢的??!”說著,端起一摞就要走,結(jié)果沒邁出幾步,腳底下打滑,便連人帶盤子拍在了地上。廚師瞟了矬子一眼,并不過去幫扶,只是把剛炒熟的菜倒在盤子里,說:“快你娘的滾起來,上菜!”

        等矬子上菜回來,還咝咝嘍嘍地搓著手說:“哎吆,哎吆我操?!庇秩ナ帐暗厣系乃榇善?。廚師一邊翻炒著鍋里的羊肉,一邊問:“瑤子,從早晨到現(xiàn)在,你賣(摔)了幾個盤子了?”

        這個名叫瑤子的小伙兒看上去還挺得意,伸出三根手指頭,卻說:“兩個了吧?”

        廚師說:“那你是有兩個爹啊,還是替你哥哥摔(孝子盆)的啊!”說罷又低聲嘟噥了一句:“哼,連你娘的一二三都不分!”瑤子聽不明白,只顧嘿嘿傻笑,又蹲下身子在墻根兒處的水桶里擺弄起了那幾個白色的瓷壺,像是在摸著女人的豐乳,這一摸似乎就陷入了沉思。

        這陣子老板娘就走了進(jìn)來,對恒磊說:“磊磊啊,你別在這里洗碗了。你會寫字,就去前面站柜臺吧?!闭f罷就帶著恒磊出去了,又吆喝這廚房都快臟成鴨子圈了。

        老板娘把恒磊帶到柜臺上,指點著告訴他,這是一號桌,那是二號桌,末了又說:“哪個桌上點什么樣兒的菜,你就記在這個賬本上,再寫一份交給廚師。平時沒什么事兒,你也不用去廚房,讓瑤子,就是那個小矮子收拾就行啊。等人家吃完飯走了,你再幫忙收拾飯桌。”

        可中午頭兒正是忙的時候,送出去一撥(吃客)又迎進(jìn)來一撥。恒磊跑前跑后,把該做的事兒都盡心盡力地做好。雖然追得人心急火燎的,卻使他在這其中體驗了生活,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充實。

        這時,恒磊見嬸娘端著一盤子菜從廚房里走了過來,忙過去問:“嬸娘,老板說一個月給我多少工錢啊?”

        嬸娘剛綻出一絲笑,就說盤子太燙,等上完了菜再說。

        等嬸娘回來,便說他:“你怎么這么著急啊,人家還沒說收不收你哩!”

        恒磊納悶,說:“這不都已經(jīng)讓我站柜臺了么?”

        嬸娘說:“人家這是在觀察你哩!”又說:“你現(xiàn)在可得機(jī)靈點,得長眼色。給人家干活就是舔人家的腚溝子,得學(xué)會不要臉!”

        恒磊記下了嬸娘的交代,便支了耳朵瞪了眼站在柜臺上。

        但吃客似乎并不喜歡這個新來的小伙兒,尋思他初來乍到,毛手毛腳地沉不住氣。這些當(dāng)然被恒磊看在眼里,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就盡量不去看那些吃客,心想:“我又不是給你們打工的。”但讓他不解的是:這么一個回民小飯館兒,位置又不見得顯眼,怎么就招來了這么多吃客呢?

        這么多吃客樂壞了老板一家四口,也累壞了他們這些當(dāng)員工的。

        等送走了最后一桌吃客,那廚師已經(jīng)另外做好了他們員工的吃喝,其中大多是吃客剩下的卻又舍不得丟掉的飯菜。而老板兩口子也不搞特殊,只安排兩個兒子在樓上吃,自己則與員工們圍著飯桌吃喝說笑。老板說:“磊磊的字寫得真好看,跟這臉面一樣秀氣,那以后就接著站柜臺吧!”

        恒磊點了點頭,看了嬸娘一眼。嬸娘就笑了,說:“俺這個侄兒有實力,就是嘴皮子耍不溜,臉皮也有點兒薄?!?/p>

        老板娘也笑了,說:“臉皮薄好說,以后多跟瑤子學(xué)著點。人家瑤子見了房東那閨女就死皮賴臉地粘著人家,趕都趕不走。是吧瑤子?”

        瑤子聽了哈哈大笑,那哈拉子就掛在嘴巴子上成了絲兒。嬸娘就罵瑤子窩囊。

        等吃過午飯,老板娘便安排恒磊跟瑤子在二樓同睡一間房。嬸娘又跑到對門的商店里買來毛巾、牙刷等大小用品,另外拉著恒磊進(jìn)城買了兩件換洗衣裳,說:“把你身上的這件襯衣脫下來扔了,咱穿得體面點兒,也不給人家飯館兒丟人?!钡憷谒阑畈幻?,說這幾件新衣裳留著上學(xué)時再穿。嬸娘一看管不了,也索性不管了。

        平日里,恒磊就穿著那件軍襯衣呼呼啦啦地跑前跑后,上菜收桌,手上沾了油水也不知臟凈地在衣角上隨便抓兩把。時間長了,那兩邊的衣角上總是油乎乎得發(fā)黃,并且渾身帶有一股子“蒜爆羊肉”味兒。

        等進(jìn)了二樓的房間,一開門就是一股子撲身而來的濕熱臭氣??块T處安了一張單人床,床上的瑤子已經(jīng)一絲不掛地睡著了,兩只綠豆蒼蠅在他的腳趾頭上舔吃。老板娘忙從衣架子上抓過一條毛巾丟在了瑤子的下身處,罵瑤子平時不洗頭,不洗腳,不洗澡,又把這“三不洗”從家里帶到了飯館兒。而瑤子卻昏死似的呼呼大睡。老板娘又去開窗通風(fēng),在另一張單人床上替恒磊鋪好床鋪就下樓去串羊肉了。

        恒磊先去洗手間洗了手臉,又回到屋里,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但也真是覺得累了,不一會就睡著了。

        直到迷迷糊糊聽到樓下的老板娘叫喊瑤子,恒磊才睜開眼,看表正是下午三點半,方一同起床下樓來。跟瑤子學(xué)著在門外的磚地上支烤箱,生木炭,擺方桌,置板凳,又順便把整副羊腔子提出來掛在烤箱旁邊的鐵架子上。等恒磊再出門收拾時,老板已經(jīng)在烤箱上點著了木炭,現(xiàn)割現(xiàn)烤了。

        這陣子,鄰居家的一位老頭兒搖著蒲扇正在躺椅上清閑享受,就問老板:“楊老板啊,你這是剛招了這么一個小伙兒來啊?!?/p>

        老板一邊忙手里的活兒,一邊搭腔:“是啊,今天中午剛來的。陳靜她親侄兒。怎么樣,不孬吧?”

        老頭說:“何止是不孬啊,我看比那瑤子強(qiáng)多了!我跟你說啊,以后你再招干活的,就比著這個小伙兒找??催@小伙兒,要模樣有模樣,要個頭有個頭,又這么能干!”

        老板說:“這孩子今年初中剛畢業(yè)。聽他嬸娘說了,挺有才!”

        等一切置辦妥當(dāng)了,天也就擦黑了。眼看著客人或乘小車或徒步從遠(yuǎn)處而來,似乎是聞著香味兒而來的狗,已經(jīng)形成條件反射了。

        來人先點涼菜后要烤串,忙得恒磊記完賬,跑后堂,提上酒,開冰箱。好的是他體格還能撐得住。

        這時候,嬸娘要回家顧及老小,是不在飯館兒里熬夜的。

        老板娘看著恒磊跑前跑后,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就說:“磊磊啊,不用跑,沉住氣?!边^后又問:“孩子,還吃得消吧?”

        恒磊也學(xué)乖了,說:“我體格好,再熬他個十年八年也不成問題!”

        而瑤子在這飯館兒里呆的時間長,知道怎么偷奸?;蜎]有恒磊這么盡心了。老板娘也看出來了,就提高嗓門沖著瑤子罵。老板娘這么一罵瑤子,卻讓恒磊心里想:“我在這里呆的時間長了,是不是也免不了挨罵???”

        這時,外面的天黑透了,屋里的燈光就顯得極其明亮。

        便聽見門外一聲剎車響。恒磊出門看時:一輛電動自行車停在門口,車上端坐了一位卷發(fā)少女,單腿撐地。吃客們也都撂下筷子看了過去。只聽老板站在烤箱旁邊問:“吆,倩倩回來啦!”這位叫倩倩的少女就隨意應(yīng)付了兩下。吃客里有幾個人是認(rèn)識倩倩的,便問:“倩倩現(xiàn)在哪里上班?。俊?/p>

        倩倩笑著說:“我在XX金店賣金子哩!”

        那人看來喝得有些迷糊了,嘴也就把持不住了,說:“哎吆,你這渾身上下可都是金子?。 闭f罷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倩倩那臉色便不好看了,說:“哼,就怕你買不起哩!”說罷再也不去搭理那些人,又仰臉朝屋里喊:“瑤子,瑤子哩?”

        恒磊回頭看時,就見瑤子拉著長音兒答應(yīng)著從廚房里跑出門來了,嘻嘻哈哈地從倩倩的手里接過車子,說:“我尋思你快回來了,早就等著你哩!”說著,便將車子推進(jìn)屋去充電擦洗。

        倩倩的手里搖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皮包進(jìn)門來,看見老板娘正同恒磊在柜臺上談笑,便走近來說:“大嬸我回來了,先上樓啦!”老板娘隨意應(yīng)了一聲,看著倩倩上樓去了,就對恒磊說:“這就是房東的閨女,二十好幾的人了,跟她媽在外邊鬼混,也沒找下個對象。”

        恒磊問:“那她爸爸不管她?。俊?/p>

        老板娘說:“她爸爸?她爸爸在那邊怎么管她啊!”

        恒磊一時沒聽明白。老板娘指著地板說:“那邊,咱腳底下?!?/p>

        恒磊這才知道倩倩的爸爸是死了。老板娘又囑咐恒磊,讓他平時見了倩倩要熱情招呼著。扭頭看見瑤子還蹲在墻角擦洗車子,老板娘便扯著嗓門喊道:“你擦起來沒完了是吧?她是你娘???!”

        瑤子聽了只得趕忙抹了兩把。老板娘看著瑤子跑進(jìn)廚房了,就說:“這瑤子心里不正經(jīng),一看見倩倩就跟丟了魂兒似的,天天晚上伺候人家。就是樓上隨便咳嗽一聲,他也得跑上去問個情況。”

        恒磊問:“瑤子是不是有點兒不正常?。俊?/p>

        老板娘見門外一時不怎么忙了,也就坐下同恒磊聊了起來,說:“這瑤子是俺娘家前院的人,本來兄弟兩個,上面還有個哥哥,他叫畢云瑤,他哥哥叫畢云濤?!闭f罷又笑話瑤子的爹媽沒文化,給孩子取的名字也不好聽。又接著說:“俺娘家村東頭兒有條河,橋上的欄桿都是拆了當(dāng)年地主老財家祖墳上的石碑修的。后來欄桿廢了,村里的人就合伙兒把那石碑推進(jìn)了河里,在原來的地方焊接了幾根鐵鏈子。夏天河里來了水,經(jīng)常能看見小孩兒站在橋上往河里跳。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腳朝下往河里跳,他兄弟倆練了一套本事,能跳起來在空中翻個跟頭,然后頭朝下扎下去。結(jié)果他大哥扎錯了地方,下去之后嗚哇一聲,冒了兩個泡兒,兩腿在河面上伸了兩下,就順?biāo)吡恕P『寒?dāng)時都嚇壞了,跑回家叫來大人去下游打撈。等撈上來后,孩子渾身上下都成了饃饃,那頭卡在肩膀上,脖子都戳進(jìn)胸脯里去了。剩下這么一個瑤子,傻不拉幾地念了六個一年級。他爹一看孩子不是那塊念書的料子,就干脆把他留在了家里?!?/p>

        老板娘說的最后這幾句話,倒是讓恒磊不由得漲紅了臉。碰巧這陣子門外有人吆喝再來四瓶啤酒,恒磊就趕忙趁機(jī)取出酒送了上去。

        一時又清閑下來,恒磊就走到門口,看老板在那烤箱上烤串抹油,被煙熏得吭吭哧哧的,自己便暗自琢磨這烤串的門道,覺得也蠻有意思的。這時又聽見瑤子在廚房門口同倩倩嘻哈說笑了。恒磊扭頭看過去:倩倩應(yīng)該是剛出浴,頭發(fā)還是潮潮的,上身披著一件長度剛過臀部的紗網(wǎng)狀衫子,裸露出下身兩條細(xì)長光腿。瑤子每說出一句什么笑話來,倩倩就雙手捂了交襠處嘻嘻浪笑,身子彎成了一個弓形,那兩條白光光的長腿也隨之并攏在一起了。

        倩倩并沒有跟瑤子說幾句話,就說廚房里的煙味太嗆,也來到門口看人吃喝說笑,隨意拿著吃客飯桌上的烤串吃。

        恒磊是見不得這種女人的,他的控制力太差,又愛胡思亂想,當(dāng)下聞到一股子沐浴露的香味兒撲了過來,但他不敢回頭去看。只見不遠(yuǎn)處的一張方桌旁邊坐著一個大胖子,吃得滿臉冒油,上身的褂衩(短袖)也脫了,肥嘟嘟的肚子就攤在兩腿之間,看見倩倩站在門口,便招呼道:“好,你看人家倩倩,穿得就是時髦啊!”恒磊這才扭頭去看她,又見她兩腿并攏手捂在交襠處笑了,而那嫩白臉蛋兒在羞紅垂下的同時卻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實在是妖媚,似乎她已經(jīng)為此訓(xùn)練了很久。恒磊手腳有些毛亂,咬了咬腮幫子,忙又進(jìn)屋去站柜臺了。

        倩倩隨后也跟了進(jìn)來,在柜臺上支著胳膊肘,托著腮幫子,歪著頭,說:“你是新來的吧?”

        恒磊說:“嗯?!闭f這話時,他剛好看到倩倩的腋窩處窩著一團(tuán)黑絲絨毛。

        倩倩又說:“噢,我說怎么以前回來的時候沒見過你呢。今年多大了?”

        恒磊說:“十六。”他實在不好意思向外人透漏自己的實際年齡。

        倩倩問:“那你今年是……初中畢業(yè)?”

        恒磊說:“嗯?!?/p>

        倩倩先是四下里瞅了瞅,然后突然很直接地問道:“那你有媳婦兒沒?”

        這種問題,對于那個情感敏感期的人而言,是絕對能夠產(chǎn)生非分之想的。而恒磊似乎更甚,他已經(jīng)慌得說不出話來了,心里亂成了一團(tuán),像是有兩只撒歡兒的兔子在胸腔里來回沖撞,無論如何都讓他收攏不住。結(jié)果,恒磊就只剩下?lián)u頭的能耐了。

        倩倩看后就又嘻嘻浪笑開了。臨走時卻對恒磊說:“以后你得叫我個姐姐,我比你大四歲呢?!?/p>

        恒磊點頭應(yīng)著,看倩倩吹著口哨上樓,兩條白腿蹭上蹭下,那粉色底褲也隨之隱現(xiàn)。他有些受不了了,下身也不聽使喚地翹了起來,又生怕老板娘突然喊他出去,忙彎下腰假裝系鞋帶,想他的父親,想父親的兇狠,父親又罵他是窩囊廢了。這么想了一陣子,那下身果然逐漸疲軟下去了。

        門外的飯桌上連吃帶說,說得多吃得少,送走一撥又迎來一撥,只要還有客人來吃飯,這飯館兒里的燈就繼續(xù)亮下去。

        直到凌晨一點鐘,那最后一撥吃客才各自晃晃悠悠地散去。

        等屋里屋外收拾利索了,也已經(jīng)將近凌晨兩點鐘了。直到上樓梯臺階時恒磊才感覺出兩個膝蓋溜溜發(fā)酸。老板娘讓瑤子領(lǐng)著恒磊去樓上的洗手間沖澡,又罵瑤子:“你正兒八經(jīng)地洗,可別窩囊了人家!”

        洗手間里并沒有浴盆。瑤子也不用洗頭膏和沐浴露,而是直接在淋浴的噴頭兒上接了一根軟管,手握著軟管的另一頭往身上澆水,并且是一邊沖洗一邊喝,還時不時地看著恒磊嘿嘿傻笑。等瑤子沖洗完了,恒磊再過去沖洗。瑤子就蹲在一邊的馬扎上渾身揉搓,搓得胸脯子上一條一條的泥皴。

        瑤子見恒磊盯著他看,就拉了長臉,說:“看什么,沒見過?。 闭f罷又立馬傻笑起來,說:“你來之前啊,我也沒這么多事兒。平時干完了吃,吃完了睡,睡醒了接著干,從來不洗澡?!闭f這話時,瑤子已經(jīng)把那泥皴搓成了團(tuán)兒,并拿起一顆說:“看了么,這就是傳說中的‘靈丹妙藥’,吃一顆就能抵得上十個唐僧。你看那電視上演的,人快死的時候,吃的不都是這樣的丸子么?”說著就投進(jìn)了嘴里,有滋有味兒地咀嚼起來,又說這次搓的時間短,還泡了水,味兒不如以前的好。

        恒磊已經(jīng)被他惡心得開始干嘔了。瑤子卻還在問:“對了,我說唐僧,可你知道唐僧是干什么的吧?”

        恒磊想:“這瑤子傻不拉幾的,罵他不記你的仇,夸他不記你的好,還不如罵他幾句,也算是給自己樹立威信了?!庇谑?,恒磊也就沒把瑤子看在眼里,說:“人家唐僧不好色,他應(yīng)該向你學(xué)習(xí),學(xué)著怎么泡妞兒!”

        瑤子不是不會生氣,而是壓根沒聽懂,皺著眉頭問:“泡妞兒……什么是泡妞兒啊?”

        恒磊瞟了他一眼,說:“就是……哼哼,就是二元一次方程!”

        瑤子就更聽不懂了,忙問:“什么,一次性?”

        恒磊擦干了身上的水,說:“對啊,一次性筷子,餐巾紙,白瓷壺。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什么啊?快洗你的吧!”說完開門回了房間。

        恒磊站在窗前晾吹身上的潮氣,稍一瞥眼,就瞥見瑤子那床下亂丟了幾團(tuán)衛(wèi)生紙,黏糊得分不開。恒磊一看也就明白了。

        等瑤子推門進(jìn)來,那下身卻是硬挺挺的,并且瑤子的面部表情極其自然平淡。恒磊看后立馬就笑噴了,心想:“這瑤子怎么傻得都不知道害臊了!”瑤子見恒磊笑得前仰后合的,就不高興了,說:“這你笑什么?你那玩意兒起不來啊。過來我?guī)湍銛[弄擺弄!”

        恒磊見他真的走了過來,忙抓過身邊的拖把桿子,說:“你給我滾一邊兒去!我可真能揍死你!”(后來恒磊告訴我,當(dāng)時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瑤子一聽這話,也真泄了氣,不管不顧地仰躺在床上閉了眼。恒磊看著瑤子這一副睡態(tài),想起他的家世,心里也不是個滋味兒,但沒多想,就上床關(guān)了燈。

        夜里有那么一段時間,是實實在在的伸手不見五指。新的環(huán)境下,恒磊大睜著眼,心里回想著白天見到的人,想到老板娘,想到倩倩,想到和這些人之間發(fā)生的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瑤子的床架子卻吱吱呀呀地響了起來,并且響聲極其細(xì)碎。起初恒磊還以為是墻角的蛐蛐叫,仔細(xì)一聽就覺得不對勁了,忙翻身問道:“瑤子,你怎么了?喝涼水鬧肚子么?”

        黑暗中,瑤子著急似的說:“先別說話!”

        不一會兒,那響聲就停了。瑤子似乎是在伸懶腰,說:“哎,一天一次,自在??!”

        恒磊這才明白剛才瑤子做了什么,卻暗自罵了一句:“真是個廢物,沒過兩分鐘就完事兒了!”接著,又饒有興趣地問:“瑤子,看來你跟倩倩的關(guān)系挺好???”

        瑤子反而問他:“你打聽這個干什么?噢,你想跟她干那事兒吧?”

        恒磊沒回應(yīng)他?,幾臃炊粫r興奮了起來,說:“哎,可不容易啊。我?guī)退к囎?,擦車子,都快兩個月了,她才讓我看一眼,還不讓我摸?!本o接著嘆了口氣,說:“真大!”

        恒磊暗地里咽了兩口唾沫,問:“是上邊的大還是下邊的大?。俊?/p>

        瑤子說:“都不??!”

        恒磊聽了,心里同樣激動得厲害,手也伸到褲襠里摸索開了。

        過了一陣子,瑤子又說:“我給你說的這些,你可千萬不能再給你嬸娘說??!還有老板和老板娘!”

        恒磊說:“我跟他們說干什么,我不知道丟人啊!”

        飯館兒里的活兒的確都是輕便的,可這種輕便活兒一旦重復(fù)地做起來,就難免讓人覺得心煩。白天還是跑前跑后,晚上依然是干到凌晨一兩點鐘。

        然而,僅僅是到了第三天,老板娘對待恒磊的態(tài)度就不如以往和善了。說恒磊跟瑤子沒學(xué)出好兒來,倒學(xué)會偷奸?;恕:憷谝彩悄贻p,吃不了老板娘的這一套,泡茶葉時故意碰得瓷壺咣啷啷地響;涮洗玻璃杯時也趁人不注意便順手摔破一只。

        但平時老板娘仍是向恒磊談?wù)f飯館兒里的事。老板娘的忽冷忽熱,使恒磊也學(xué)會了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老板娘當(dāng)著恒磊的面罵瑤子滑頭貧嘴,還對他說:“你別看瑤子的個頭比你矮,心眼兒肯定比你多。他少說也比你大十多歲哩!”恒磊想:“老板娘能當(dāng)著我的面說瑤子的不是,也肯定能當(dāng)著別人的面說我的不是。”而此后韓小姐的到來,更使恒磊體會到了這一點。

        這種委屈恒磊不會說給嬸娘。都是寄人籬下,看來嬸娘的面子只夠他快活三天。

        恒磊偶爾在周末的時候回家看看,把這委屈說給了祖父。祖父年輕時做過城里機(jī)械廠里的經(jīng)濟(jì)師和車間長,長年國內(nèi)國外、大江南北地跑,經(jīng)歷多,見識廣。聽了孫子的抱怨,就說:“現(xiàn)在這些當(dāng)老板的,說白了就是玩人的。他手下有多少個員工,就得長多少個心眼兒。要么這些員工一旦合起伙兒來整他,他還怎么控制得了啊?”

        恒磊聽后,并沒有把這些道理應(yīng)用于實際生活中,卻總喜歡用這些道理去規(guī)勸別人。

        而就在這次從家回來的第三天,恒磊的祖父就因病住進(jìn)了縣醫(yī)院。說是右眼的眼底出了毛病,需要動手術(shù)。其間,恒磊得空兒便去醫(yī)院探望,見老人的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病情好轉(zhuǎn)得也很快,心里十分敞亮,在飯館兒里工作也輕松多了。

        一次回到飯館兒的下午,恒磊正跟瑤子在靠門處的飯桌上串魷魚,玻璃門外的一位女孩子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余光里。起初恒磊并沒有過多地在意她,直到瑤子說:“你看看老板娘現(xiàn)在哪里啊。要不,咱把這剩下的魷魚吃了吧?”恒磊抬頭看時,老板娘正坐在門外的石凳上同那位女孩子談?wù)f著什么,而那位女孩子的兩只毛毛眼卻直直地朝他看了過來,似乎已經(jīng)出神兒了。恒磊說不準(zhǔn)這女孩子到底看的是誰,但自己的心里卻著實驚了一下,忙低下頭再去串魷魚,鋼釬子卻扎破了手指頭。

        直到老板娘把那位女孩子領(lǐng)進(jìn)門來,恒磊才抬起頭來看她。那女孩子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個子卻足足比老板娘高出三個頭來,短衣短褲地穿了一身綠,襯得臉面白凈細(xì)嫩,頭發(fā)不知是染的還是天生的營養(yǎng)不良,泛著一種淺褐色。

        老板娘先把恒磊他們介紹給了那位女孩子。恒磊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瑤子一咧嘴,那哈拉子又掛在嘴巴子上了。老板娘瞟了瑤子一眼,又拍著那女孩子的肩膀介紹道:“這是咱縣城XX包裝公司老板的閨女,叫韓……”那位女孩子趕忙補(bǔ)充道:“韓潤溪。韓是韓國的韓,潤是濕潤的潤,溪是小溪的溪。”說完就沖著恒磊媚媚地笑了。恒磊頓時感覺渾身酥軟,身體仿佛已經(jīng)飄在云端酥酥發(fā)顫了。

        老板娘說:“潤溪跟你們可不一樣,人家是來咱這里體驗生活的,平時你們可都得照顧著人家點兒!”末了,又對恒磊說:“你以后可得叫人家個姐姐,那嘴也學(xué)得甜一點兒!”

        后來,老板娘便當(dāng)著恒磊的面把那賬本交到了潤溪手里,并把當(dāng)初交代給他的話又復(fù)述給了潤溪。恒磊并不計較這些,當(dāng)然也由不得他計較,便很自覺地跟瑤子去廚房里端盤子上菜,在飯桌和廚房之間跑動了。同時,恒磊還發(fā)現(xiàn),在廚房后有一處較為寬敞的院子,院里置有尿桶和茅坑,專供吃客酒足飯飽之后方便。

        當(dāng)晚,恒磊在廚房里跟廚師聊了起來。這廚師也很健談,卻是不住口地嘟噥臟話,后來又一聲接一聲地嘆氣,罵老板娘給他開的工資少,而不在這里干活兒又沒別處可去。廚師的心里不痛快,就拿瑤子開涮,這陣子看見瑤子又在擺弄那幾個瓷壺,就說:“瑤子,你不找個空兒上樓把那倩倩給X了?你現(xiàn)在兩分鐘就能把事兒辦利索了,老板還逮不住你,那倩倩也沒臉外傳,說不準(zhǔn)以后就跟著你回家了哩!”

        瑤子聽了就張嘴哈哈大笑,那哈拉子又掛在嘴巴子上了。廚師見狀,便隨手撿起一顆羊糞蛋兒丟了進(jìn)去,罵道:“都窩囊成這樣兒了,還能笑得出來?!”

        其實,在廚房里干活,最大的好處是:凡是客人點的菜,上桌之前都先經(jīng)過員工們的嘴,甚至在這飯菜里動手腳都可以。而廚師則是一邊翻炒一邊伸手在鍋里捏著吃,時間一長,也不嫌燙了。

        一次潤溪遞進(jìn)一張菜單來,恒磊剛接到手,潤溪就扭頭走開了。廚師問:“又讓我做什么菜啊?”說著順手把那菜單抓了過去,說:“‘頓雞塊’……”隨即哈哈大笑,說:“哼哼,磊磊啊,你去給那小妮兒說,俺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菜,俺也不會做!”

        恒磊也笑了,說:“算了吧,不就是燉雞塊么?!?/p>

        廚師說:“她不是說自己剛剛高中畢業(yè)么,又說是什么包裝公司大老板的千金,千金還不會寫字啊!”話雖說得難聽,可還是動手去菜板子上忙活了。廚師一邊翻炒一邊又對恒磊說:“磊磊啊,你看那新來的小妮兒,腚大,肯定能生兒子!你們年齡又差不多,還不趕緊掛上?”

        恒磊說:“長得倒是不孬,就是稍微有點兒胖?!?/p>

        廚師說:“這還算胖啊?那你是想娶一根棉花柴啊!我告訴你,就這樣的小妮兒,光著腚摟在懷里才舒坦哩!打籃球講究要有個手感,摸女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恒磊聽了,心里不由地泛上一股恨意,卻又說不清恨在哪里,只是在心里暗罵這廚師不正經(jīng),同時張大嘴巴,假裝笑得很開心。廚師卻立馬拉長了臉,說:“瑤子那毛病又傳染給你了是吧!”

        自從聽了廚師的話,平日見了潤溪,恒磊也特地留意了起來,感覺潤溪的確是有點兒胖,但并非胖得渾身上下一樣粗,尤其是她胖起來更顯得皮膚白凈細(xì)嫩。她和倩倩的打扮差不多,可言行舉止卻要比倩倩收斂,一笑起來,那眉眼里顯現(xiàn)出的是一種古典女人的嫵媚。

        對待異性就是這樣,一旦在對方的身上發(fā)現(xiàn)令自己滿意的地方(哪怕僅僅就那么一點),就會越看越覺得好,越是覺得好就越是忍不住想多看對方一眼。而恒磊似乎更甚,他非但在潤溪不注意的時候盯著看,同時還胡思亂想,并且該想的他想,不該想的他還想。

        結(jié)果,那兩只眼睛就在無意間把心里的想法暴露給了對方。偶爾同潤溪說話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看她身體的什么部位,似乎覺得看哪兒都不合適,就只得把頭低下,裝作漠不關(guān)心。其實在這之間,潤溪也同樣被自己的眼睛出賣了。兩個人的眼神都在相互躲閃,又在各自不經(jīng)意間偷看對方一眼,時不時四眼相對,彼此的心里就流過一陣麻酥。潤溪的頭也低下了。

        每天下午四點鐘串羊肉,兩人坐在一塊兒免不了說話,但說的都是些俗不可耐的話題。她問他:“你剛初中畢業(yè)?”他回答一個“嗯”字。她說:“我今年剛讀完高中。我在一中畢的業(yè)!”他又回答一個“噢”字。接下來各自又沒了話兒。這時瑤子卻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插在兩人中間閑聊,對著潤溪一口一個“姐姐”地叫。等瑤子去廚房燒木炭了,恒磊便對潤溪說:“我比你小,是應(yīng)該叫你個姐姐??晌衣犝f這瑤子都快三十了,還一口一個‘姐姐’地叫哩!”

        潤溪聽了嘻嘻一笑,卻說:“那我怎么一直沒聽你叫過我?”

        恒磊也笑了,說:“我……我就是有點兒……不好意思?!闭f罷又低下了頭。

        潤溪說:“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再說你現(xiàn)在都多大了啊,還跟個小孩兒似的!”

        恒磊只是嘿嘿傻笑。一時又沒了話兒。

        白天,嬸娘在飯館兒里,更使恒磊不好意思接近潤溪,而且對于潤溪的接近也盡量顯得冷淡一些。

        又一次吃中午飯時,老板就當(dāng)著潤溪的面對恒磊和瑤子說:“人家潤溪是XX包裝公司老板的閨女。我現(xiàn)在把丑話說在前頭,你們可別給我丟人!”

        在座的人都能聽得出來,老板的話是專門說給瑤子聽的,當(dāng)然也順便提醒了恒磊。嬸娘卻順便把話茬接了過來,對瑤子說:“瑤子,咱都是三十來歲的人了,別見了小妮兒就跟丟了魂兒似的。你看俺侄兒,再好看的小妮兒擺在面前,說不看就不看?!?/p>

        恒磊聽了嬸娘的話,首先想到的就是潤溪,心里埋怨嬸娘這話真不該當(dāng)著潤溪的面說。余光里,果然看見潤溪推了碗筷,說:“那你們先吃吧,我吃飽了!”說完便出門推車走了。恒磊盯著她的半碗剩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到了下午,安排完門外的桌凳,那些吃客還未來到,恒磊便到后院剝蒜瓣去了。潤溪在門外坐得無聊,也來廚房轉(zhuǎn)悠。恒磊就聽到廚房里有了潤溪的聲音:“瑤子,看見磊磊了么?”瑤子說:“你找磊磊干什么?。堪ミ骸蔽绰牭綕櫹貞?yīng)。恒磊正要低下頭去,卻見潤溪已經(jīng)揭簾站在了門口處,也搬了馬扎過來幫他剝。

        這么干坐了好一陣子,潤溪才問他:“你怎么總是喜歡呆在后院???”

        恒磊并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問:“前面還沒來人么?”

        潤溪說:“我看這飯館兒快到不忙的時候了?!?/p>

        恒磊低著頭,看見她那兩條白腿伸出短褲并攏在一起,便試探性地問道:“今天中午……你……生氣了?”

        潤溪聽了,就大膽地仰起臉來,直接說道:“你說我能不生氣么?我知道她是你的嬸娘,可她那不是明擺著在說我么?”

        恒磊低下頭,再去拿蒜瓣來剝時,卻無意間碰到了潤溪的手,說:“這你別往心里去……后來她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兒過了。其實,她當(dāng)時也并不是特意說你的。再說,你是大戶人家出身,也不會過分在意我們說的吧。”

        潤溪聽后卻立馬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我怎么覺得你像是當(dāng)年的雇農(nóng)跟地主老財說話似的,還‘大戶人家’?”說罷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問:“對了,你嬸娘說你喜歡讀書寫作,那你平時都讀什么書,都寫些什么啊?”

        恒磊說:“這也說不準(zhǔn)啊,什么書都讀,但讀得都不深入。寫作嘛,我哪兒稱得上是在寫作啊,就是平時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事了,撿著有意思的記一記?!?/p>

        潤溪就問:“那你回去之后寫不寫這次打工的事?”

        恒磊說:“打工?這有什么可寫的啊,再說都這么煩人!”

        潤溪又問:“做什么都覺得煩么?”

        恒磊隨口回了一句:“跟你在一塊兒不覺得煩啊?!?/p>

        潤溪聽了就上來捏了他的肩膀一下。恒磊再看她時,她那頭臉遮在長發(fā)里,僅露出了一點下巴。他想伸手去撫,但畢竟只是有那份賊心而沒那份賊膽兒。恰這時老板娘在前面喊開了。潤溪趕忙站起來說:“那你回去之后,必須得好好寫一寫這次打工的事!好好寫一寫!”說罷又沖恒磊一笑,那背影便在晃動的塑料門簾里隱現(xiàn)了。

        等客人陸續(xù)上了桌,老板忙著給老客戶敬酒端菜,就指使恒磊去烤箱前忙活。而潤溪就坐在一旁陪恒磊說話兒。吃客見了,就打趣道:“小伙兒啊,去跟你老板說說,在這飯館兒里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干這烤箱,要么挺白凈的臉面,早晚被熏黃了,熏黃了就沒小妮兒相中你了?!背钥驼f這話的時候是一邊看著潤溪的。

        恒磊只是笑,卻說:“沒事沒事,等干完了烤箱再去攪和白灰膏?!?/p>

        潤溪卻對那吃客說:“現(xiàn)在的小妮兒都不怎么注重長相了!”

        吃客說:“不注重長相,那你注重什么?你看得上小黃臉兒啊?”說罷又嘻哈笑開了。

        說實話,對于烤羊肉,恒磊并不在行,但他知道這羊排必須得來回地翻烤,稍不留神就能烤糊了。

        老板過來看了看,就夸獎道:“這羊排烤得發(fā)紅,不黑。好,就這么辦!以后你沒事就來干烤箱,也省得前后跑腿了!”

        恒磊聽了,心里也喜歡,跟瑤子學(xué)了一句:“好唻!”

        此后,這句“好唻”就說順了嘴。潤溪說:“這話說得時間長了,怕你到學(xué)校也改不了了。”

        結(jié)果,恒磊烤的羊排既好吃又好看,前來吃的人就多,并且是指名道姓地要恒磊去烤;這些人不只自己來吃,也帶著老婆孩子來;也不止客人吃,倩倩下班回來了,也到烤箱旁邊看著他燒烤,還時不時地當(dāng)著房東和老板娘的面給他遞毛巾送飲料。恒磊把倩倩當(dāng)大姐姐敬著,卻端了飲料轉(zhuǎn)而送到潤溪手里。這種事兒有幾次被倩倩看在了眼里,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埋怨他說:“我給你喝的飲料,你怎么又給那小妮兒了?!”

        恒磊說:“我的腸胃不好,喝多了容易鬧肚子。再說上次我給你買的雪糕,也都是潤溪出的錢哩?!?/p>

        倩倩又問:“那你跟她是什么關(guān)系啊?”

        恒磊說:“我還得叫她個姐姐哩?!?/p>

        倩倩說:“那我怎么沒聽見你叫過?”

        恒磊也學(xué)會了滑頭,說:“你整日忙著賣你的金子,眼里哪會看得見我們啊?!?/p>

        后來吃羊排的人更多了,甚至是排上了號??赡茄蚺旁揪偷貌煌5胤瓌樱粫r烤得多了,就難免翻動不及時,加之那串羊排的鋼釬子被烤得燙手,摸不得,為此就時??竞恕櫹丛谘劾?,索性走過來說:“我?guī)湍憧??!闭f著就動手忙活起來。兩人各持一端,有說有笑,烤得也就更為出色了。

        吃客見兩人個頭相當(dāng),模樣也般配,背地里就議論開了,甚至有人把這事傳到了潤溪父母的耳朵里。潤溪的父母也時常借著吃喝之名來飯館兒看情況。

        一天晚上,一輛晶燦锃亮的轎車在路邊停了,兩邊車門開處,走下一男一女,都是五十歲左右的樣子。其中男的弓著脊梁;女的長相還說得過去,手里拿了件衣裳走了過來。

        潤溪在烤箱旁邊看見了,便對恒磊說:“那就是我爸媽?!焙憷诳磿r,潤溪媽正朝這邊走了過來,恒磊還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但潤溪媽對待恒磊并不熱切,甚至是一副病怏怏的表情,只對閨女說:“我看今晚這天有點涼了,就給你送了件衣裳來??齑┥习伞!?/p>

        潤溪卻說:“你看看我,現(xiàn)在滿手都是油,怎么穿?你還是拿回去吧!”說到最后潤溪似乎已經(jīng)有些反感了。

        恒磊站在一旁,忙著翻動羊排,也不好插話,只聽那邊的老板娘對潤溪的父親夸說孩子辦事穩(wěn)當(dāng),收拾得又仔細(xì)又認(rèn)真,不用做大人的操心。老板也在一旁點頭附和。等到老板兩口子送潤溪的父母回去時,老板娘還問:“丹丹(潤溪的小名),要么你跟你爸媽先回去吧。剩下的活兒讓磊磊和瑤子干就行啊?!?/p>

        潤溪沒抬頭,說:“還是等忙完了再說吧?!?/p>

        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瑤子又指使恒磊收桌端盤,去廚房洗刷。

        恒磊挨個收拾妥當(dāng),去廚房安置好,就到后院去涼快歇腳。在后院的一片漆黑之下,仰臉能直接看到樓上倩倩的窗戶,窗簾也不拉,滿屋子里燈火通明,并且倩倩就時常穿著吊帶背靠在窗玻璃上,身子還時不時地來回扭動。恒磊的心里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仰起臉盯著倩倩的后背出神,心里回想著瑤子說的話,那手又伸進(jìn)褲襠里摸索開來。

        事畢,剛提上褲子,手還沒來得及清洗,就看見潤溪從那門簾燈光處走了出來,左右瞧了瞧,又喊他的名字。恒磊應(yīng)聲走過去,在水池里洗了手。潤溪便從身后拿出一烤串,上面串著兩塊烤好抹醬的饅頭片兒,說:“這是我給咱倆烤的。我吃上邊的,你吃下邊的?!?/p>

        恒磊聽了,心里柔酥酥的。兩人就站在燈影里吃了起來。

        這是恒磊第一次在如此的距離和如此的環(huán)境下,吃到非親非故的女孩親手為他烤制的吃食,同時又覺得自己對不住眼前的這位女孩子,并且為方才自己的作為感到莫大的羞恥。借著燈光他偷看了她一眼,但只能看到她一半的臉,那一半的臉?biāo)坪醺杏X到了,忙低下頭去,舌頭卻在兩片嘴唇上舔了舔。這時偏偏聽見過道里有幾個大老爺們兒吵嚷著走了過來。潤溪趕忙拉他藏進(jìn)了旮旯里。

        那伙兒大老爺們兒看樣子是喝醉了,進(jìn)了后院就隨處撒尿,稀里嘩啦一陣子,又嘻哈談?wù)f起昨天去小柳莊(縣城南側(cè)的一處淫窩兒)的事。其中一人說:“老曹,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能行么?”有人回應(yīng)道:“怎么不行?咱人老可家伙年輕啊,現(xiàn)在就邦邦硬著哩!”頓了頓又說:“什么叫正當(dāng)年啊,這他娘的就叫正當(dāng)年!”說完又吵吵嚷嚷地回到前面去了。

        對于恒磊而言,這種情景以往只有在電視上才能見到,當(dāng)時還覺得好笑;可如今真正讓他碰到了,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些人都是有妻兒老小的,怎么還這么浪蕩,更何況都已經(jīng)這么一大把年紀(jì)了。

        潤溪卻說:“這些人都是在我爸爸那公司里干活兒的,平時掙多少就吃多少。我最惡心他們了。平時出門進(jìn)門碰見了這些人,我連理都不理!”她說這話時,后背是靠在恒磊的胸膛上的,那里面的心臟正跳動得厲害,并且胸膛上已經(jīng)是汗津津的了,同時感覺到小腿被蚊蟲叮咬得痛癢難忍。

        收拾完門外的桌凳,老板又親手下廚做了幾道菜,說什么也要潤溪吃過飯再走。飯桌上,潤溪自然是挨著恒磊就坐的。恒磊心里也很是喜歡,卻一時拘束得不知該夾什么菜好,也不知該扮出一副什么吃相妥當(dāng)。潤溪卻大膽地當(dāng)著老板等人的面往恒磊的碗里夾菜。老板看在眼里,就說:“磊磊,你看你這個姐姐多有姐姐味兒??!怎么著,你這當(dāng)?shù)艿艿氖遣皇且驳帽硎颈硎景???/p>

        恒磊答應(yīng)著說要表示,卻又不知該怎么表示。老板便倒了兩杯啤酒,說:“你們看,我都幫你們滿上了。來,還不快碰一個?!”潤溪已經(jīng)接了過去,恒磊卻說什么也不喝。也的確是因為自己從未沾過酒,又怕喝醉了會對潤溪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或者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來。

        老板那臉上已經(jīng)有些不好看了,潤溪端著酒杯也顯得很不自在,桌子下卻用筷子輕輕地捅了他一下?,幾右沧趯γ鎽Z恿。恒磊覺得再不喝的話就實在說不過去了,嗓子一扯,便說:“那行,我喝!”接過來仰脖灌了下去。潤溪只有空架子卻沒真本事,稍稍抿了一口就說這啤酒難喝。恒磊一杯下肚,頓時膽兒也壯了,接過潤溪的酒杯,在她嘴唇接觸的杯沿上咂摸兩下,又一仰脖灌了下去,結(jié)果嘴里一時盛不了,酒水便從嘴角處溢了出來。潤溪忙抓了餐巾紙來幫他擦拭,舉止好似剛過門的小媳婦兒。

        這時老板又說:“磊磊,你看你姐姐真拿你當(dāng)?shù)艿芸创?,我還沒聽你叫過人家姐姐哩!”

        老板娘也說道:“還有,磊磊這么高的個子,見了小妮兒還害羞哩,后背也不直起來,再這么下去非成了羅鍋不可!”

        潤溪聽了只是抿著嘴笑,而恒磊早已是皮笑肉不笑地應(yīng)付了。老板說的這幾句話,似乎是在提醒他:潤溪是你的姐姐,你是潤溪的弟弟,這道界線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逾越的。而老板娘的話則更像是在挖苦和嘲諷了,這使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被侮辱感。

        等廚師走后,老板又讓瑤子陪喝?,幾雍攘司撇凰>漂偅汇@桌子,只是嘿嘿傻笑個沒完。半瓶剩酒下肚,那笑聲就有些不正經(jīng)了。恒磊見瑤子傻笑,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的,甚至比瑤子笑得更為出格。這種近乎狂妄的笑,同時又是他故意笑給老板和老板娘看的。而這時候,潤溪的胳膊肘又在暗地里碰他了。

        送走了潤溪,收拾完畢。沖澡,躺下,恒磊便拿出書來讀,他讀的是盧梭的《懺悔錄》。等瑤子的床吱吱呀呀?jīng)]了聲響,門外的老板娘又趿拉著拖鞋來敲門了,說:“快拉燈睡覺吧!晚上不睡,早晨還不起?”恒磊聽了心煩,免不了低聲罵出幾句臟話來。

        拉燈睡覺。過了一會兒,瑤子卻小聲說:“磊磊,你和潤溪干那事兒了是吧?”

        恒磊正在生老板娘的氣,聽了瑤子的話,就說:“你這不是胡扯么?!”

        瑤子又問:“那你想吧?”

        恒磊的確是有過這種想法的,但決不至于像瑤子說得這么骯臟惡心,當(dāng)下便罵道:“我告訴你,你以后也少跟我提說這種事!還有,以后你見了潤溪別那么不要臉!”

        瑤子缺心眼兒,一聽這話又泄了氣,躺在床上不一會就起了鼾聲。

        恒磊睡下后卻無緣無故地做起了夢。他夢見一女的開門走了進(jìn)來,看不清她的模樣,卻能感覺出這女的是倩倩,并且身后緊跟著潤溪。就聽到潤溪在問他:“我們兩個你要哪一個???都要,還是都不要???”恒磊一時語塞,只是說:“我嬸娘也在這里干活哩。有些事兒當(dāng)著她的面不好說啊……”沒等他說完,倩倩便扭頭拉著潤溪跑了,潤溪還一邊跑一邊回過頭來看他。但緊接著又進(jìn)來一男的,恒磊并不認(rèn)識他,他卻厲聲說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情況么?!”恒磊惶恐萬分,忙問:“什么情況???”那男的說:“等明天早晨,你好好看看你的手指頭!仔仔細(xì)細(xì)地看!”

        早晨,恒磊在水池子里清洗昨晚用來串羊肉的鋼釬子。那鋼釬子上滿是煙油膏脂,在消毒水里泡了一宿,上面吃剩的碎肉已經(jīng)腐爛發(fā)白了。這種活兒并不累,但是麻煩得很,必須得一根一根地擦洗,弄不好還時常扎破手指頭,在這臟水里又極易感染。

        這陣子,嬸娘到了后院,對恒磊說:“房東家的那個倩倩啊,昨天晚上跟老板娘說你唻。倩倩說你要是再大上兩三歲,她就跟你談對象哩!我當(dāng)時就跟她說了,我說,‘俺家要房沒房,要車沒車,俺侄兒就是長了一副白臉子。’我看倩倩還不怎么在乎這些哩!”

        嬸娘的話自然使恒磊的心里起了波瀾,并且這波瀾一浪高過一浪,而在這浪花撲上沙灘時卻漸漸疲軟了下去,最后只留下了幾根翠綠的海帶晾曬在沙灘上。這里的沙灘就是他心中的另一位女孩子,她與他整日黏在一起,似乎兩人一直在尋找著對方,而正是這座回民飯館兒使他們終于碰到了一起,并擦出了火花。

        但自從嬸娘說過那句話之后,倩倩對待恒磊卻大不如以往熱情了,晚上下班回來碰見了也是帶理不理的。后來吃過晚飯,就經(jīng)常看見倩倩去附近的大學(xué)里轉(zhuǎn)悠。這是一所民辦大學(xué),也是這座縣城里唯一的一所大學(xué)。校內(nèi)自然有數(shù)不盡的俊男靚女,也足夠她去招蜂引蝶了。但那所大學(xué)里并沒有相中她的小伙兒。這好比正處于發(fā)情期的貓,倘若長時間招不到配偶就會自然而然地慌亂不安。

        而碰巧在這幾天里,潤溪也跟著父母外出旅游了。

        潤溪這一走,也順便把恒磊的魂兒帶上了,或者說是他的魂兒跟著潤溪去了吧。這使得恒磊整日提不起精神來,似乎他在飯館兒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做給潤溪看的。而如今觀眾走了,那他這位演員即便站在戲臺子上也沒了盡情表演的興致。

        恒磊又去站柜臺了,卻總是把原本一號桌上點的菜記到五號桌的訂單上,而五號桌緊挨著墻角,是不常坐人的。這自然又少不了挨老板娘的罵。但對于恒磊而言,這些早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嬸娘見侄兒整日提不起精神來,多少也能猜到這其中的原因,得空兒便對恒磊說:“其實,丹丹也愿意跟你在一塊兒干活兒!她跟我說話的時候也總是在說你,說你比瑤子強(qiáng),比瑤子正經(jīng)?!?/p>

        恒磊聽了嬸娘的話,更是日夜想著潤溪,想她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想她回來之后又會是什么打扮。

        這期間,飯館兒里當(dāng)然也來過兩個女孩子,也說是來體驗生活的,但沒呆夠三天就受不了。這兩個女孩子,一是長得難看,甚至有些嚇人;二是辦事不沉穩(wěn),毛手毛腳的,像個半大小伙子。嬸娘問其中一位年齡稍長的女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女孩子說:“十八了。”

        嬸娘又問:“現(xiàn)在還念書么?”

        女孩子說:“念高二,但我早都不想念了。”

        嬸娘又問:“怎么就不想念了呢?”

        女孩子說:“不好玩兒!”

        瑤子還問過老板娘,這兩個女孩子晚上睡在哪里。老板娘手按著計算器算賬,沒搭理他,卻拉長了臉說:“你管這個干什么,又不睡在你的床上!”

        瑤子涎著臉說:“我就是尋思著……幫她們收拾收拾房間哩。”

        老板娘瞟了瑤子一眼,說:“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又說:“你早晨洗臉了么?那眼屎還在眼角上糊著哩!”瑤子趕忙抹了兩把,但沒抹掉。老板娘說:“滾一邊干活兒去,別在這里窩囊我!”

        潤溪走后的第四天下午,附近的大學(xué)里有一位長相帥氣的小伙兒前來訂房間,一個人卻要訂標(biāo)準(zhǔn)間,并且說只要有空調(diào)能睡覺就好。

        等吃晚飯時,那小伙兒卻另外帶著一個女的來了。那女的長相并不好看,身材也不苗條,臉面卻涂抹得像個白瓷娃娃,襯得嘴唇紅得像是喝了雞血。

        老板娘看了,說:“這辦的是什么破大學(xué),怎么盡出這種學(xué)生!”

        老板灌了一口啤酒,說:“你這話說得還真不準(zhǔn)。這大學(xué)辦了十幾年了,可咱從來沒聽說里面出過什么人命案吧?”

        老板娘“哼”了一聲,說:“大的是沒死,小的恐怕沒成形兒就死在肚子里了!”

        瑤子說他聽不明白,老板娘說:“你用不著明白這個。你應(yīng)該明白你現(xiàn)在得去收拾飯桌了!”

        瑤子趕忙扒了兩口飯,順便叫上恒磊一同去收拾了。

        等兩人收拾完畢上樓洗澡時,那太陽能里的熱水卻已經(jīng)被人用光了。兩人只得勉強(qiáng)沖了個涼水澡。可那房間里卻似蒸籠一般,剛剛擦洗過的身子又蒸出了一身臭汗。

        結(jié)果這一晚上,兩人都沒睡踏實。

        剛睡下不一會兒,又被熱醒了,當(dāng)兩人再去洗手間擦洗時,那209房間里卻傳出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吭哧聲,一陣接一陣,似乎就要被悶死了?,幾勇牶髤s立馬嗤嗤地笑了起來,又趕忙強(qiáng)忍住笑聲,整張臉憋得通紅泛紫,小聲對恒磊說:“他們肯定是干那事兒了!”

        恒磊心里也是一陣火熱,卻說:“你怎么就這么點兒出息,就跟什么都沒見過似的!”

        瑤子說:“你見過???!”

        恒磊聽了,心里覺得窩火兒,想要上去給他兩巴掌,可轉(zhuǎn)念一想:“人家瑤子好歹也是見過倩倩的身子,而自己卻只能回想起小時候的笑話來?!北阍贈]搭理瑤子,自個去沖澡回屋睡下。等瑤子回來后,那床架子又開始吱呀作響了。

        第二天清早,兩人都沒能按時起床,老板娘便又在樓下開罵了。而瑤子起床后,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209房間看情況?;貋韺憷谡f:“兩張單人床并到一塊兒了!毛毯也蹬在地上了!”

        等兩人洗刷完畢下樓來,老板卻說:“你倆別擦釬子了,跟我進(jìn)城趕早市去!”

        兩人出門就上了老板的“皮卡”,瑤子搶先偎在副駕駛座上,恒磊也不計較,便在后排坐了。老板說:“瑤子就是傻。人家那當(dāng)大老板的才坐后排哩!”

        進(jìn)了城,老板在各色菜鋪前與攤主砍價收購,兩人便懷抱著所購物品緊跟其后。飯館兒所需的蔬菜魚肉實在太多,結(jié)果兩人就抱不了了。老板回頭看了看,就說:“怎么一個傻,另一個也缺心眼兒啊!抱不了就先放回車上去?。 ?/p>

        而在城里,恒磊也有不少認(rèn)識的男女同學(xué),他們看見恒磊身穿工作服在大街上走,便過來打招呼:“吆恒磊,怎么現(xiàn)在穿成這樣了?。苦?,你這是已經(jīng)工作了啊!”恒磊聽了,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很不自在地沖老同學(xué)點頭笑了笑,也不搭話兒,又去忙自己的了。

        采買完畢后,老板說:“咱們出來一趟挺不容易的。走,我?guī)銈兒壤嫒?!?/p>

        車子轉(zhuǎn)彎抹角開到了一家清真拉面館兒門口。這面館兒招牌不鮮亮,屋子里的生意也不熱鬧。老板問:“你們說,吃大碗還是吃小碗?。俊?/p>

        恒磊說吃小碗?,幾訁s說:“那還用說,我當(dāng)然吃大碗了?。 闭f罷又笑話恒磊心眼兒少。

        結(jié)果,瑤子沒吃到一半,胃里就盛不下了,可嘴上仍不解饞,又強(qiáng)灌了一口面湯,卻立馬兜腸吐了出來,濺了人家一地板的骯臟,窩囊得兩人(老板和恒磊)頓時都沒了胃口。

        出了飯館,老板又親自去附近的商廈里買了幾箱高檔營養(yǎng)補(bǔ)品。那車子卻直奔醫(yī)院去了。恒磊問:“叔,你這是去醫(yī)院看病人?。俊焙憷谙?,如果是的話,那自己可以順便去探望祖父。老板卻說:“你知道你爺爺住哪個病房吧?”恒磊心里頓時明白了,瞪著眼珠子,說:“叔,你這是……”老板說:“等一會你提著箱子帶我上去就行?,幾泳蛣e去了,在車上看著點兒吧?!?/p>

        到了醫(yī)院。兩人剛走到主樓門口,碰巧恒磊的祖父母下樓來散步,雙方自然又是一陣客套。恒磊的祖母握著老板的手,說:“你看俺磊磊在你那里掙你的錢,又讓你花錢來看俺們,多不好啊!”

        恒磊的心里感念這位老板,回到飯館兒后,也是盡心盡力地把該做的活兒做好,沒人來吃飯的時候也不閑著,而是把那柜臺飯桌和門前后院挨個地清掃了一遍。但他對于老板娘卻仍有一分恨意,心想:“老板是老板,老板娘是老板娘,完全是兩碼事啊!”

        然而,吃客平時見慣了恒磊和潤溪在一塊兒忙活,配合得又默契,挺像那么回事兒的,這突然不見了潤溪,就打趣道:“小家伙兒,怎么你一個人忙活啊,你媳婦哩?”

        恒磊沖人家笑了笑,說:“俺沒媳婦?!闭f罷只顧及自己手里的活兒,也不再搭腔,轉(zhuǎn)身又回廚房去了。

        飯間,老板也說:“磊磊在哪方面做得都不錯,就是不會跟小妮兒打交道。上一次讓你給人家丹丹敬酒,你還夾夾扭扭的哩!”

        嬸娘說:“俺侄兒讀書讀死了,對實實在在的事就是不上心啊!”

        老板娘也插話說:“我看以后磊磊肯定不會主動去追小妮兒,他拉不下臉來,只等著小妮來主動找他吧!不信咱就試著!哎,可這種主動找上門來的小妮兒畢竟是太少了?。 ?/p>

        老板又接了話說:“恐怕真能碰上那種小妮兒,磊磊也跟人家處不好關(guān)系!”又說自己前不久看到了一段新聞,說是有專業(yè)人士調(diào)查過,現(xiàn)在的女人都想嫁給會做飯的男人,而恒磊現(xiàn)在是連一碗雞蛋湯都做不了。

        話雖然這么嘻嘻哈哈地說著,恒磊也是這么嘻嘻哈哈地應(yīng)付著,可又難免使他想起了潤溪,想她都走了一周多了,也該回來了吧?

        果然,第二天清早下樓來,恒磊在水池邊刷洗水杯碗碟,就聽見老板在前面客廳里問:“北京比咱這里好多了吧?我也去過北京啊。我是去那里宰牛,那時候我才十五六歲,跟磊磊似的?!庇致爧鹉镎f道:“你不就是為了到北京追你媳婦兒去么!”老板聽了,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么,便說:“唉,對了!你看,我那時候就已經(jīng)訂婚了。你讓磊磊現(xiàn)在訂婚,他愿意?不羞死他??!”說完就又是一陣哄笑了。

        等恒磊去前面客廳擺放刷洗好的水杯碗碟時,余光里剛好看到柜臺后站著一位女孩子,抓著抹布正在擦拭臺面,似乎也向他看了過來。恒磊這才意識到:噢,她原來是去北京旅游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久違的喜悅。又聽老板問她:“你是昨天晚上回來的???”潤溪說:“我前天下午就回來了,到這邊看了看又回去了。當(dāng)時實在是太困了……”恒磊知道自己不宜久留,擺放好杯盤,就回廚房剝蒜瓣去了。

        潤溪離開飯館兒的這幾天里,恒磊在想著她的同時,也產(chǎn)生了另一番心思:潤溪是公司老板的女兒,她是千金,是高貴的,而自己說白了,除去一條命還有什么呢?更何況這條命也值不了幾個錢;潤溪可以去北京旅游,而自己如今二十歲了,在這二十年里卻從未離開過這座縣城。這等等的一系列想法,他不知道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但他知道這一定是實際的。這種想法無論如何看似荒唐,作為一個貧困農(nóng)民的兒子,他必須正視!而在這種情緒的支配下,他開始或多或少地不敢再做潤溪的打算了,并且對自己以往所做的那些非分之想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羞恥。這種羞恥甚至遠(yuǎn)遠(yuǎn)大于當(dāng)初老板娘的嘲諷和挖苦。

        將近中午時,有六七個女人進(jìn)了飯館兒。看這些女人的模樣,約摸也就二十歲出頭,長相中看,身材也好,衣著發(fā)型也都很時尚,并且要求到樓上的雅間就坐?,幾右娏诉@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之后,就有些邁不動步子了。恒磊被老板娘招呼過去,讓帶著這些女人上了二樓,并拿遙控器開了房間里的空調(diào),遞上菜譜,記著點菜。面對如此多的女人,恒磊盡量扮出一副正經(jīng)相掛在臉上。

        開了空調(diào),記下女人們所點的吃食名稱。聽她們的口音絕不是當(dāng)?shù)厝?。恒磊猜想,這些女人應(yīng)該是到附近的大學(xué)里報名的新學(xué)生,臉上便不由地笑了笑。這其中有一位女人,十根手指頭上涂抹了血紅的指甲油,披散著的長發(fā)過了肩膀,對恒磊笑著說:“唉帥哥,你就不能再沖我們笑一笑?。科鋵嵞銊偛判ζ饋硖赜袣赓|(zhì)!”

        恒磊就隨意笑了兩下,最后問:“你們要幾個饅頭?”

        又有一位胖妞兒,胖得沒了脖子,嘟著嘴搶先說道:“先來四個?!?/p>

        等恒磊下樓時,看到瑤子也從洗手間里竄了出來,找到老板娘,告狀似的說:“剛才那幾個女的說磊磊是帥哥哩!”老板娘說:“那等會兒你也跟著上菜去,她們恐怕還能留下你陪吃哩!”恒磊沒搭理他,只用小籃拾了四個饅頭送上樓去。那胖妞兒看了,卻說:“帥哥,你上錯了吧?”

        恒磊說:“你們不是剛點的四個饅頭么?”

        胖妞兒說:“我們要的是四個饅頭,不是四個!”

        恒磊從未遇到過這種事,以為是這胖妞兒喝醉了,或者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要拿他開心。那披發(fā)過肩的女人看來是聽明白了,忙制止胖妞兒說:“行了行了啊,你別發(fā)音了,我說,我們是要十個饅頭,十個?!闭f完還怕表示不清楚,又對恒磊說:“你過來,過來過來!”恒磊走過去,卻見那女人的短裙已經(jīng)掀開了,甚至能看清在她的大腿根子處有一顆黑痣。那女人就在恒磊的胸脯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十”字,卻是先寫的豎,后寫的橫,在寫到最后一筆時,手碰到了他的奶頭,還若無其事地捏了一下。鄰座的女人就又是一陣?yán)诵α?。恒磊已?jīng)感覺到渾身有些飄飄然了,但心底里卻著實惡心了這些女人。

        恒磊下樓來便對潤溪說:“樓上又點了‘蒜爆羊肉’和‘肉汁豆腐’?!闭f這話時,他已經(jīng)不好意思或者說是不敢正眼去看她了,并且連字都吐不清了。而潤溪似乎也沒聽清他說的是什么,就問:“你說什么?”恒磊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把話又重復(fù)了一遍,同時發(fā)現(xiàn),潤溪去了一趟北京,回來又穿上這件素花連衣裙,反而顯得身材有些臃腫了。

        當(dāng)恒磊端了松子玉米和肉汁豆腐送上樓時,那位披發(fā)過肩的女人又尖叫道:“吆,怎么讓人等了大半天,先上來的都是些素菜??!姐姐們都想吃葷的!”

        恒磊沒搭理,下樓到廚房里找到瑤子,說:“剩下的幾道菜,你替我送上去吧?!?/p>

        瑤子立馬就眉開眼笑了,說:“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又貼上來小聲說:“告訴你吧,老板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幫著給我找對象了!”

        等瑤子送上幾道菜后,廚師卻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走到后院去抽煙。剛回到廚房,那位披發(fā)過肩的女人便站在樓梯上喊開了:“我說師傅,你可得抓緊點啊,我們姐妹幾個還著急去學(xué)校報到呢!”

        廚師仰臉答應(yīng)著,嘴里卻小聲嘟噥道:“去你娘的學(xué)校?那學(xué)校還不如妓院干凈哩!去那里學(xué)著接客??!”

        恒磊也說道:“這也是,那幾個女的一點都不正經(jīng)!”

        廚師說:“這你讓瑤子上啊,瑤子就喜歡這樣兒的!”又扭頭沖瑤子罵道:“你看看你這副熊樣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臉腚么?上菜!”

        瑤子咧著嘴說:“這菜你還沒炒哩,我上什么啊?!?/p>

        廚師一刀剁在菜板上,罵道:“我看你真是被那幾個騷娘們兒弄迷糊了。這涼菜用得著炒么?!”

        瑤子趕忙嘿嘿笑著端了菜盤子上樓去了。又聽見老板娘在前面客廳里喊:“瑤子,你看著腳底下點兒?。∷ち吮P子沒事,別磕死你!”

        瑤子不一會就回來了,說:“那幾個女的問還有菜么,我說沒了,她們就不理我了!”

        廚師說:“那你趁現(xiàn)在廚房里沒娘們兒,就在地板上尿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這XX樣,還指望人家理你啊?!边^了一陣子,又問:“瑤子啊,你現(xiàn)在清醒了吧?”

        瑤子在水池里洗著碗筷,說:“怎么不清醒啊?!?/p>

        廚師就說:“那我問你,你說哪邊是左???”

        瑤子伸了伸左手。

        廚師又說:“那右邊哩?”

        瑤子又伸了伸右手。

        廚師又問:“哪邊是前???”

        瑤子一時答不上來,就撓頭了,嘿嘿笑著說:“強(qiáng)哥,咱可別出這么難的題,說些簡單的唄。”

        廚師也笑了,說:“那你的XX朝哪兒啊?”

        瑤子聽了哈哈大笑,卻又趕忙捂住了嘴,眼盯著廚師,手指了指地板。

        廚師黑著臉說:“只能朝下??!”

        瑤子更是笑得收攏不住了,說:“也能朝那里!”手指著正前方的吹風(fēng)機(jī)。吹風(fēng)機(jī)在廚師的身后。

        廚師轉(zhuǎn)過身去看了看,說:“那是哪里啊?后面??!你還真是喜歡‘到敵人后方去’?。 闭f罷又一揮手說:“滾一邊兒去吧!”

        到了下午四點鐘,那天卻陰了上來。嬸娘生怕淋在半路上,便提前回家去了。果然在五點鐘左右,那雨就潑了下來。潤溪的父親開車來接她回家,潤溪不走。

        這時候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沒下五分鐘就停了。這時老板走進(jìn)廚房對廚師說了幾句話,那菜板子上又叮叮咣咣一陣亂響了。老板出來后又對恒磊說:“磊磊,你知道商城在哪里吧?”恒磊不知道。潤溪說她知道。老板就說:“那好吧。磊磊,等廚師做好了飯,你提著飯盒,讓你姐姐領(lǐng)你去一趟商城,也好熟悉熟悉?!?/p>

        恒磊聽后便進(jìn)了廚房,看著廚師炒菜,也陪廚師說幾句話。廚師說:“給我拿兩個小碗兒來!”恒磊遞了過去。廚師在碗里倒了醋,又剝了兩三個蒜瓣放在嘴里嚼了起來。恒磊問:“你這是干什么?”廚師一時嗆得說不出話來。最后那蒜瓣被他嚼成蒜泥和著唾沫吐在了碗里。廚師漱了口,才說:“干什么?那商城里的人毛病多。上一次到廚房里來看我炒菜,嫌我做飯不戴塑料手套,不戴口罩,又說人家那大飯店里的廚師都戴著大白帽子。咱比不了城里的廚師,那咱就學(xué)著不用手唄!再說,你要是真有錢,那你就到大飯店里吃干凈飯去啊!”

        恒磊聽著廚師發(fā)火,自己一聲也不敢吭,也的確不知道該說什么,等廚師把那飯菜挨個做好了,便提上飯盒同潤溪去了商城。臨出門時老板娘還囑咐恒磊說:“快去快回,別在外面磨蹭!”

        商城離飯館兒并不遠(yuǎn),只是先前不叫這個名兒。去時恒磊提著飯盒,左手倒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潤溪說:“我提一會兒吧?”

        恒磊說:“還是我自己來吧。真怕你提不動哩?!?/p>

        在商城交了差,兩人便空手往回走。剛被雨水刷洗過的柏油路泛著腥味兒,路邊懸鈴木的葉片上還滴著水珠,西邊天上的云已經(jīng)散開了,被落日映得鮮紅一片。兩人穿過了西大街,又走上了立交橋。潤溪突然問道:“你現(xiàn)在見了我……怎么也不說話了?”

        恒磊心里的火又被燎了起來,說:“我平時都不怎么說話。你又不是看不出來?!?/p>

        潤溪又問:“那我走后,你也沒……沒發(fā)生什么稀罕事兒?”

        恒磊說:“我就是吃完了干,干完了睡,睡醒了接著吃。我這樣的還能有什么稀罕事兒啊。”又把話題岔開,說:“北京肯定比咱這里好吧?”

        潤溪卻說:“不比咱這里好。”她想說的是:北京雖好,卻沒有陪自己說話的人。

        恒磊就笑了,說:“這怎么可能?北京是首都,恐怕人家那里的農(nóng)村都比咱這小縣城強(qiáng)?!?/p>

        潤溪說:“咱這里的確是小地方,可也說不準(zhǔn)以后真能出幾個大人物哩!”

        恒磊只是笑了笑。潤溪又說:“今天中午你說話的時候怎么也不看著我啊?我還以為哪里又做錯了哩?!?/p>

        經(jīng)潤溪這么一說,恒磊也就想起了中午發(fā)生的事,心里又煩亂起來,把那幾個女人挨個罵了一通,罵完了又說:“她們以為我是那種很隨便的人哩,竟然那么不要臉!”

        潤溪也說,上一次飯館兒里來了一個老頭子,人老了心更不正經(jīng),還摸了一把她的大腿。說到這里,她顯然更為惱火了,提高了嗓門說:“我當(dāng)時就給了他一巴掌。罵他,‘你要是還想在這個小縣城里混的話,就最好給我老實點兒!’這些人就是只會擺空架子卻沒真本事,立馬就老實了。其實,看著他們那副損樣兒,我一時還覺得挺對不住他們哩!”

        恒磊說:“那你膽兒可真大。換做是我,恐怕也就聽之任之了。”

        潤溪說:“放心吧,以后你出了什么事,我?guī)湍沩斨?!?/p>

        恒磊聽了,心里也喜歡了,想自己如今活來活去,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女孩子哩。

        等快到飯館兒時,潤溪卻掏錢買了兩根冰棍兒。恒磊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說:“你看,又讓你花錢了。那等我發(fā)了工資后一定好好請你!”

        潤溪聽了,心里也很是喜歡,就拉他坐在路邊懸鈴木下的椅子上。恒磊說:“回去晚了,老板娘又該罵上了?!?/p>

        潤溪卻說:“有我在,管她呢!”

        恒磊看了她一眼,白臉面,順著脖頸白到衣領(lǐng)里去了。

        潤溪突然扭過頭來,兩眼晃動著打量他的臉,許久,才問:“你……有女朋友么?”

        恒磊低著頭,知道潤溪在盯著他,感覺自己就如這手里的冰棍兒,要融化了,支支吾吾地應(yīng)付道:“沒有?!?/p>

        潤溪問:“是一直沒有,還是有過……現(xiàn)在分手了?”

        恒磊說:“一直沒有?!?/p>

        潤溪又問:“那你怎么不找一個呢?”

        恒磊盡量平靜著,說:“不想?!?/p>

        潤溪似乎是在步步緊逼,問:“那你什么時候想呢?”

        恒磊說:“我也……我也不知道?!彼鞠胝f:“我也想找一個的,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潤溪說:“那等你什么時候想了,就……就來找我吧?”

        恒磊算是徹底慌了,感到呼吸緊促,低下頭去,看見兩人手里的冰棍兒都融化了,滴下來,一滴一滴地滴在各自的膝蓋上,卻感覺不到那份涼意。他想:“難道這件事就這么挑明了么?今后自己就要一邊應(yīng)付老板兩口子,一邊照顧眼前的這位已經(jīng)讓自己愛慕已久的女孩子,又要時刻提防著嬸娘的眼光么?”恒磊心里這么想著,卻又生怕潤溪的心思并不像自己認(rèn)為的這樣,便試探性地問:“找你?”這話說了又覺得多余,感覺早已有人在自己的胸腔里砸地基了。

        潤溪聽了這話,眼里的光亮卻頓時暗淡了下去,扭過頭去看公路上過往的人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卻又忙擺出一副笑臉說:“就是找我啊,我可以幫你介紹嘛!”這臉上的笑容使恒磊看了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方才那砸地基的人也像突然丟了石礎(chǔ),累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恐怕再也站不起來了。恒磊這才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在順著膝蓋往下流,低頭看了,忙要伸手去抹,而潤溪已經(jīng)掏出紙巾幫他擦了。

        雨過天涼,正是自在的時候,飯館兒里又滿了座,各人依然是忙各人的。恒磊卻總是時不時地回想起方才發(fā)生的一幕,罵自己沒膽量,或許當(dāng)時就差那么一步了,而現(xiàn)在再想著法子去表白,似乎已經(jīng)找不到合適的機(jī)會了。同時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做的夢,于是伸出手來在燈光下看了,那兩根先天性畸形的小拇指就扭曲在眼前了。恒磊的心里頓時產(chǎn)生了太多的苦楚,這苦楚似乎永遠(yuǎn)也說不出口,更不會對潤溪說;這苦楚似乎永遠(yuǎn)也說不完,潤溪知道后恐怕也不會接納。恒磊在心里想著:多好的女孩子,多好的地方;老天爺怎么就偏偏讓他的小拇指畸形了呢?這種事不降臨在別人的身上,卻偏偏落在了自己的頭上呢?而曾經(jīng)有多少次,那些漂亮女孩兒向他示愛,他也春心萌動得厲害,想要跟別人一樣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最后卻都是為此而望而卻步了呢?

        或許每一個有缺陷的人,無論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無論是先天的還是后天的,都會不止一次地產(chǎn)生這種抱怨吧。

        恒磊的心里蒙上了這層陰影,并且他覺得越來越沉重,沉重得使他心力交瘁,喘不上氣來。等再去收桌端盤時,恒磊只得盡量掩飾避諱。

        而也就在當(dāng)晚,公路上突然開來一輛黑色轎車。恒磊在屋里看見,從那車門里出來的竟然是父親和村兒里的幾位常來家串門吃喝的叔伯,心里就更不是個滋味兒了。忙跑出去招呼父親入座。父親見了兒子,心里感到親切,嘴上卻說:“行了啊,你去忙你的吧,你爹我還用得著你來招呼么?”恒磊又沖那幾位叔伯笑了笑,便去烤箱處忙活了。

        瑤子在一旁見了,忙跑到廚房,對老板說:“磊磊他爸爸來了!”

        老板放下手里的菜刀,問:“是來吃飯的啊,還是想帶著磊磊走???”

        瑤子說:“可能是來吃飯的吧?”

        老板說:“你這話跟沒說有什么兩樣???出去再看看!”

        瑤子轉(zhuǎn)身跑出去看了,回來說:“是來吃飯的,都已經(jīng)坐下了。”

        老板又問:“點菜了么?”

        潤溪聽了跑進(jìn)來說:“剛點完。”

        老板接過訂單看了,對瑤子說:“你快去樓上,把我那瓶好酒拿下來!”又讓廚師多炒了幾個菜加上去,說:“人家的孩子在咱這里盡心盡力地干,羊排又烤得那么好,咱多少也得表示表示啊!”

        潤溪在柜臺上記完了賬,便走到烤箱前問恒磊:“你爸爸來了?”

        恒磊沒看她,只說了一個“嗯”字。

        潤溪又問:“哪個是啊,哪個是???”

        恒磊心里躁亂,父親那一伙兒人正喝在興頭兒上,聽上去似乎已經(jīng)有些醉了。但看潤溪仍然是這么熱情,他心里又是一陣酸楚感泛了上來。經(jīng)不住她的再三追問,就說:“最東邊飯桌上的那個光脊梁的人就是?!?/p>

        潤溪忙跑過去看了,回來樂得哈哈大笑,說:“怎么你爸爸和我爸爸一樣的啊,喝醉了都愛說大話!”

        恒磊應(yīng)付著笑了笑,也沒再說話。潤溪幫他烤著串,煙熏得咳嗽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怎么又不高興了?”

        恒磊說:“怎么會啊?!币粫r又沒了話兒。潤溪把烤熟的肉串送了上去,又對他說:“其實,我心里也一直挺難受的?!?/p>

        恒磊說:“你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啊?!?/p>

        潤溪扭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我……我大學(xué)沒考上,專業(yè)也沒通過。這次去北京也不是去玩兒的?!?/p>

        恒磊說:“那你打算怎么辦?”

        潤溪說:“我想復(fù)習(xí)?!?/p>

        恒磊正覺得無話可說,這陣子就聽到老板在喊他了:“磊磊,你爸爸來了,你也不過來陪著喝一杯?。俊闭f著,又把瑤子喊出來應(yīng)付。

        恒磊到了桌前,父親已經(jīng)醉成一攤稀了。這并不令人稀奇,平時父親在家喝酒,無論是家里來了客人還是他獨自坐喝,都必須喝個爛醉。這時聽父親說:“磊磊啊……今天下午……你那初中班主任……給咱家打電話了,他說……你考上公費一中了?!?/p>

        恒磊聽了,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其實他像往年一樣,早已做好了再復(fù)讀一年的準(zhǔn)備。聽了父親的話后,恒磊只說了一句:“噢,好歹沒事兒了。”說完又扭頭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潤溪,潤溪也正朝這邊看了過來。

        父親又說:“我一開始聽了……還挺高興。你嬸娘知道了……她比我還高興哩!可后來……我也想了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今年……報考的人少,分?jǐn)?shù)線低,你……正好卡在分?jǐn)?shù)線上。”

        旁邊的叔伯就說了:“行了哥哥,再怎么說,人家磊磊也是考上了,比那差一分半分沒考上的學(xué)生強(qiáng)多了!”

        父親卻說:“這……怎么不能說,這……多危險啊,要是過幾天人家……把分?jǐn)?shù)線一提,那不就完了……么!”又發(fā)牢騷,說現(xiàn)在的一中早已不是過去的一中了,校長不正經(jīng),辦公室里不辦公事;市里給一中要清華北大的學(xué)生,都三五年了,一中拿不出來……

        等到父親醉得說不下去了,恒磊就幫忙把父親架上了車。

        送走了父親,其他的吃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板走到烤箱前,對恒磊說:“好磊磊,又幫你爸爸省下錢了!”又說:“你看你,考上了一中就算是一只腳邁進(jìn)大學(xué)的校門了;你姐姐的高考成績也快出來了?,F(xiàn)在咱這飯館兒里一下子藏了你們兩個大學(xué)生,以前哪有這種情況??!”恒磊抿著嘴笑了,把燒烤的活兒交給老板,自己又去幫忙收拾飯桌了。

        潤溪攥著一大把鋼釬子,見恒磊走了過來便順手遞給了他。而也就在恒磊伸手去接的時候,分明感覺到潤溪停頓了一下,那兩眼緊盯了他伸過來的右手。恒磊趕忙一把抓了過來,并意識到潤溪肯定發(fā)現(xiàn)了他的生理缺陷,同時卻又舒了一口氣,心想:“好了,好了,你終于看到了,你也該死心了吧?!?/p>

        恒磊接過鋼釬,沖著潤溪苦笑了笑,扭頭便進(jìn)了后院。

        獨身處在后院的燈影里,眼淚在恒磊的眼眶里打滾兒,心也如同這淚水一樣在肚子里被人拉扯撕拽。嘴里不由地吐出幾句似乎很肉麻的話來:“你來了,因你的垂青而使我對你也產(chǎn)生了感情;等你走了,無論是悲還是歡,你都留給了我;這對你的思戀和愧怍壓在我的肩上,讓我一輩子眼含淚水,負(fù)重而行啊?!?/p>

        直到老板娘在前面喊他時,恒磊才趕忙在水池子里洗了手臉,到門外去繼續(xù)收拾忙活。余光里,他看到潤溪一邊收拾一邊開始留意起了他的手指。而恒磊只能有意地遮掩。但這種事往往越是遮掩,越是讓人懷疑,越是容易招來別人的注意。或許潤溪認(rèn)為方才是自己看錯了,而現(xiàn)在正是恒磊的這一系列的反應(yīng)給了她確切的答案。

        或許是為了進(jìn)一步證實自己的判斷吧,潤溪得空兒便對恒磊說:“磊磊,以前我爸爸教過我看手相。你把你的手伸出來讓我看看,看你以后到底能不能成為大人物?”

        恒磊明明知道潤溪的用意,心里說不清應(yīng)該理解她還是應(yīng)該憎恨她,只是說:“我從來不相信這一套。還是趕緊干活吧,要么老板娘看見后又該罵臟話了?!?/p>

        潤溪也就這么明明白白地證實了自己的懷疑。

        他有他的苦衷,可他并不知道在她看到他的小拇指時又是什么感受。

        在后來的幾天里,恒磊與潤溪之間的感情也的確不如以往熱切了。同時飯館兒也到了不景氣的時候了。當(dāng)恒磊在后院剝蒜瓣時,潤溪仍然是搬了馬扎坐在他身邊,盡管兩人離得很近,盡管潤溪的穿著依然很性感,但明顯地使他覺察到了對方在語氣上有些不對勁,甚至在他偷偷看她的時候,她感覺到了,還下意識地向下拉了拉裙子,蓋住了白光光的膝蓋,而那余光仍然盯著他的手。

        在潤溪發(fā)現(xiàn)恒磊的生理缺陷之前,她是完全可以將他轉(zhuǎn)化為自己的男朋友的,她在這件事上有足夠的把握。但恒磊想:“事到如今,她肯定是巴不得我一口一個‘姐姐’地稱呼她,好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加明確——姐弟關(guān)系?!?/p>

        后來潤溪問他:“你還剩下幾天(離開飯館兒)???”

        恒磊順口溜了一句:“如果我能活到一百歲的話,那應(yīng)該還剩下三萬多天吧?!?/p>

        潤溪便笑了,卻沒看他,但恒磊沒有笑。潤溪又問:“那你把你的手機(jī)號給我吧?”

        恒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初中這幾年,雖說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很不理想,但恒磊絕對是個好孩子,不抽煙,不喝酒,不玩兒手機(jī),不看色情視頻?,F(xiàn)在突然被人問道,就只得說:“我有手機(jī),但在學(xué)校里老師不準(zhǔn)我們玩,就一直沒辦卡?!?/p>

        潤溪又問:“那QQ呢?”

        恒磊說:“也沒有。”

        潤溪著急了似的說:“那我以后怎么聯(lián)系你?”

        恒磊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問:“我們以后還會聯(lián)系么?”但潤溪仍然是悶頭剝蒜瓣,那顆蒜瓣就在她手里摳破了。恒磊也忘了當(dāng)時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像是告訴她以后有什么事了,可以打他嬸娘的電話。

        等到了離開飯館兒的那一天,整整一個上午沒見有人來吃飯,老板便招呼大伙兒玩撲克。在恒磊摸牌的時候,潤溪仍是盯著他那只手。

        吃午飯時,潤溪問他:“你等會兒就回家么?”

        恒磊悶頭扒著碗里的飯菜,說:“嗯。剛才我嬸娘告訴我,家里還等著我回去撒肥料哩?!?/p>

        潤溪當(dāng)著大伙兒的面,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最后卻掏出了一小袋餅干放在了桌上,說:“那我先回去了?!?/p>

        恒磊沒看她,心里卻已經(jīng)是極其沉重的了,只得點了點頭。

        但剛吃過午飯,飯館兒里就來了一伙兒人。老板娘說:“磊磊,忙完最后一桌再走吧?!崩习迥镞@話說得像是在乞求他了。長時間做買賣養(yǎng)成的所謂的“職業(yè)病”,使老板娘難以在對待每一個人或者是每一件事的時候都表現(xiàn)出和善的一面。至少在老板娘的心里,恒磊一直是一個踏實、肯干、并且從不頂嘴的合格員工。

        恒磊只得把剛換洗好的新衣服脫了下來,又前后跑著端盤子上菜了。

        等飯菜都上齊了,恒磊又到廚房里對廚師說了幾句道別的話兒。廚師坐在馬扎上抽煙,說:“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就直接來找我。咱這關(guān)系!”恒磊笑了笑,抬頭看見潤溪寫的菜單仍貼在墻上,便順手撕下來塞進(jìn)了褲兜里。

        樓上樓下地轉(zhuǎn)了轉(zhuǎn),似乎覺得有些不舍,但又說不出不舍在哪里。等再下樓來時,正碰巧老板的小兒子在試卷上碰到了難題,憋得兩個大人抓耳撓腮的。恒磊過去看了,是一道語文試題,題目要求在一個“┬”上隨意加上兩筆,分別組成兩個字,并且保證這兩個字的讀音一樣,意思卻不同。這種題目考查的是學(xué)生對漢字的熟識程度和掌握的數(shù)量,往往能使許多專家憋出毛病來。恒磊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反而立即就想出了答案,在紙上寫了一個“王”字和一個“亡”字。老板叫好。那小兒子卻瞟了他爹一眼。恒磊便對老板說:“叔,等一會兒我就回去吧,家里還等著我撒肥料哩。要是不撒的話,我還能幫你們干到晚上?!?/p>

        老板也笑了,知道恒磊這是在拐彎抹角地要工錢,便對他說:“行啊,等會兒我就發(fā)給你工資?!?/p>

        恒磊在樓上收拾好鋪蓋提下來,老板手里拿著一疊紅鈔,說:“來,磊磊,你點點,看看是六百塊錢吧?”

        恒磊接了過來,說:“不點了,是六百,是六百?!崩习鍏s執(zhí)意讓他點,他點過了,也的確是六百。老板還說:“你把錢讓你嬸娘收著吧,掙個錢挺不容易的,別在半路上丟了?!?/p>

        恒磊把錢交給嬸娘,嬸娘不收,說:“你自己的錢,還是你自己拿著吧。這回總算知道掙錢不容易了吧?!?/p>

        恒磊把錢收好,嬸娘就說要走。老板兩口子送出門來,又幫忙把鋪蓋行李捆在車子后座上,說:“磊磊,以后再打工的時候,還是到咱這里來啊!”

        嬸娘說:“等俺侄兒出息了,恐怕還能管著你們哩!”

        老板說:“那我可得求著磊磊了,好讓他給稅務(wù)局的人說說情?。 闭f罷各自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鄰居家的老頭沒睡午覺,聽見說笑聲,出門看了說:“吆,小家伙兒這是要走???”

        嬸娘說:“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飯館兒里用他,家里也指望著他哩!”又說:“那你們先忙吧,我們走了啊。”說罷兩人跨上自行車就上了公路。

        車行到了西面立交橋上,嬸娘問:“你走的時候,跟瑤子說了么?”

        恒磊說:“都說了,廚師也說了?!?/p>

        又趕了一程,嬸娘說:“你這一走,丹丹也快干不下去了?!?/p>

        恒磊只顧著蹬自行車,也沒說話。嬸娘又說:“哎,人家可是真愿意跟你在一塊兒??!”恒磊的心里早已是苦不堪言了。

        回到家里,恒磊把錢交給祖母,又拿出一百塊錢來交給嬸娘,說這工作是嬸娘幫忙介紹的,做侄兒的多少也該表示表示。嬸娘說什么也不收,說:“我還指望等你成事之后給我養(yǎng)老哩,俺現(xiàn)在不稀罕你這點兒錢!”

        下午起了風(fēng),眼看著烏云從北邊天上卷壓過來,天地間隨之昏暗一片。祖母催著快去地里撒肥料。結(jié)果沒撒到一半,那雨就淋了下來。濕衣貼在前胸后背上,手里的肥料粒兒也和著雨水泡成了白漿子。恒磊一邊加緊撒肥料,一邊想:戀愛也好,文學(xué)也罷,那都是次要的,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趕快撒完肥料,回去洗個熱水澡。

        此后也正是在這種思想和自身因素的雙重作用下,讓他在那個情感的敏感階段不止一次地打壓自己對異性的向往,以至于后來真正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他卻再也沒了激情。

        后來嬸娘從飯館兒回來,說:“你走了沒兩天,丹丹也不干了,最后連工資都沒要?!焙憷谝矊に嫉溃汗植坏媚菐滋煳疫M(jìn)城,從飯館兒門前經(jīng)過,連她的自行車都沒見著。

        潤溪寫的那一張菜單,在當(dāng)天回來撒肥料的時候被雨水淋濕了,在衣兜里搓成了一團(tuán)。至于那袋餅干,在他離開飯館兒時就被瑤子偷著吃了。

        到了第二天,恒磊再翻看那本《懺悔錄》打算摘抄一些經(jīng)典語句時,卻發(fā)現(xiàn)書中夾了一縷頭發(fā),淺褐色的。另一頁上又有幾句話被紅筆劃了出來:

        我們愿意在一起,而且我們年齡相當(dāng),也都需要一個伴兒;因此對我倆來說,把我們分開,簡直是要了我們的命,雖然我們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這種情感是強(qiáng)烈真摯的,我們不但無法忍受片刻的分離,而且也無法想象如何去忍受它。

        在這一頁的結(jié)尾處,潤溪又留了一句英語,字體并不好看:I am looking for word to seeing you again(我希望有一天還能見到你)。

        恒磊看著看著,心里就哆嗦成了一塊疙瘩。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對我的感情已經(jīng)絕非當(dāng)初見面時的那樣了,這很明顯,至少因為她并未留下她的任何聯(lián)系方式;我留給她的是遺憾,她留給我的是傷感;而作為一個真正的強(qiáng)者,似乎不應(yīng)該在這種小事上沉淪,而是應(yīng)該在這種事情上鍛煉自己的承受能力;同時當(dāng)你認(rèn)為自己承受不起某一項任務(wù)或者是不情愿去完成它的時候,這正是你戰(zhàn)勝自己和超越自己的絕佳機(jī)會。

        從那以后,這本《懺悔錄》恒磊再也沒有翻看過。

        寫故事,是為了懷念某一個地方,也是為了懷念在那個地方所遇見的那些人以及與那些人所產(chǎn)生的至今仍難以割舍的感情。

        程吉童,1993年出生,山東禹城人,現(xiàn)就讀于長春工業(yè)大學(xué)廣播電視編導(dǎo)專業(yè)。2010年開始從事文學(xué)寫作,系《昆?!肺膶W(xué)駐刊作家。2014年,其小說處女作《在煙臺的人和事》在《昆崳》推出后,引起山東文壇的強(qiáng)烈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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