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浩青春年少時,正值文學熱浪席卷全國。作家頭頂上的光環(huán),恰似天空中的那輪太陽,金光閃閃、光芒萬丈。作家,成了成千上萬的青年心目中的偶像。這樣說吧,那個年代的作家,絲毫不遜色于當今的演藝明星。
陸浩的父親不識字,母親也不識字,爺爺奶奶更不識字。就是說,陸浩祖宗八輩子傳下來都沒有文化。但是,陸浩趕上了這個時代,趕上了這個對作家頂禮膜拜的時代。陸浩從小喜歡聽爺爺奶奶和村里老人講故事。上學后,又喜歡看書,更喜歡上語文課。上初中時,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題為《我的理想》的作文,陸浩毫不含糊地寫下了我要當作家的理想。
陸浩希望當作家,并一直努力著。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陸浩在學校成了小有名氣的小作家。學校辦的校報上、墻報上的文藝園地里,經(jīng)常有陸浩的作文。后來,陸浩考上了大學,還如愿以償?shù)剡M了中文系。陸浩一步一步地向著作家的行列大踏步邁進,向著光輝的理想、光明的前途大踏步邁進。畢業(yè)后,陸浩分配在機關工作,后來加入了市作家協(xié)會,再后來又加入了省作家協(xié)會。
陸浩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成了一名作家。
陸浩正雄心勃勃地要大展宏圖時,文學界刮進了一股強冷空氣。經(jīng)濟熱、明星熱從此占領了大眾的心靈高地,作家頭上的光環(huán)瞬間就被風吹雨打去。
好在,陸浩現(xiàn)在是一名機關干部,扎實的文學功底不可能沒有用武之地。這不,單位領導看中了陸浩的才華,把他安排在辦公室從事秘書工作。陸浩雖然覺得有些大材小用,但也深知文學大勢已去,在機關謀個一官半職才是正理。這樣想過,陸浩便適時調(diào)整了自己的奮斗目標。
陸浩認認真真地撰寫領導交辦的各種材料,還深入基層采寫新聞,很快,陸浩成為蕪城上下公認的“一支筆”。陸浩有了名氣,找他寫材料的人自然就多。陸浩不可能一一答應幫忙,但蕪城那些高層領導叫他寫材料是絕不會拒絕的。他們經(jīng)常把陸浩叫去辦公室,叫他撰寫要求高、難度大的材料。陸浩知道,這些人是決定他政治前途的人,是萬萬得罪不得的。陸浩沒日沒夜、通宵達旦地伏案苦干,內(nèi)心還為能得到領導的器重而興奮不已。陸浩就這樣過著苦中有樂、苦中有盼的日子。文學,離陸浩漸行漸遠。
陸浩偶爾也會寫些散文、詩歌之類的文學作品,但他自己都知道作品質(zhì)量大不如前,好在蕪城真正懂得文學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陸浩采寫的新聞報道卻是一篇接一篇地出現(xiàn)在大小黨報黨刊上,陸浩撰寫的材料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各位領導的表揚。
功夫不負苦心人。陸浩的仕途一帆風順,從科員到副科再到正科。這次縣級換屆,陸浩很有可能問鼎政協(xié)副主席的位置。政協(xié)副主席就是副處級領導干部呢!
陸浩每當回憶起自己的奮斗歷程,都為自己當初果斷、明智的選擇而驕傲,但也有一絲遺憾梗在心中。雖然在這個年代,文學早已日落西山,蜷縮在蕓蕓眾生欲望的邊緣。只是文學如鴉片般已深深植入陸浩的精神骨髓。陸浩只是疲于仕途,無暇顧及而已。
天有不測風云。陸浩的政治前途正如日中天之時,一次偶然的身體檢查,竟查出為癌癥晚期。
陸浩臨終時,口齒含糊地說:“我想要,我想要……”
兒女說:“您想要什么?要我們早些成家立業(yè)嗎?您放心,我們會的。”
陸浩搖搖頭,繼續(xù)說:“我想要,我想要……”
朋友說:“你想要什么?是政協(xié)副主席的下文吧?快了,快了,你要挺住?!?/p>
陸浩仍然搖搖頭,繼續(xù)說:“我想要,我想要……”
妻子用耳朵貼近陸浩的嘴,大聲說:“你到底想要什么?”
陸浩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想要,我想要,寫長篇小說?!?/p>
陸浩最后的這句話,讓在場的親人、朋友好久沒有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