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慧與毛澤東志趣相投
楊開慧,號霞,字云錦,1901年出生于長沙縣板倉。因父親思想先進,她雖女兒身也能從小有名、有字、有號,7歲即破例入長沙第四十初級小學。
楊開慧之父楊昌濟留學日本、英國,10年后回到長沙任教授,聞名三湘。他那在門上用隸書鐫刻著“板倉楊”三個大字的寓所,總引來大批莘莘學子前來求教,第一師范的學生毛澤東也于1914年跨入此宅。對這個“資質(zhì)俊秀”的高個子青年,楊昌濟認為是“海內(nèi)人才,前程遠大”。在此期間,楊開慧與毛澤東相識。
關于楊開慧是如何認識毛澤東的,史料上無確切記載。毛楊見面的時間應為1914年春。其見面的情況,根據(jù)許多人的回憶,各種說法大致差不多,即楊開慧先看了毛澤東寫的文章后才見面的。
1914年春天的一個下午,楊開慧正在房中看書,忽聽見父親在外面屋子里連聲叫好。楊開慧趕緊放下書,從內(nèi)房輕輕走了出來,只見父親手里拿著一本學生的筆記,坐在那兒,邊看邊贊不絕口。她輕輕走到父親身邊,驚訝地問:“爸爸,這是誰寫的呀?”
楊昌濟合上筆記本,遞給女兒說:“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楊開慧接過筆記本一看,只見上面題著“講堂錄”3個大字,下面署名:毛澤東。
于是,她坐在父親身旁,打開《講堂錄》。她一看就被里面的內(nèi)容吸引住了??赐赀@本日記,楊開慧便對毛澤東產(chǎn)生了一種敬佩之情,心里暗暗希望能見到他。
一個星期天,毛澤東同蔡和森、陳昌、羅學瓚、張昆弟等幾位好友一起來到了板倉楊寓。他們是應楊昌濟之約,前來楊家一起討論有關讀書和哲學問題的。
眾人一到,楊昌濟滿面笑容地將他們迎進客廳。楊開慧正在房內(nèi)看書,聽到說笑聲,也從里面出來,這時客廳里熱熱鬧鬧的。楊昌濟見楊開慧進來,馬上向學生們介紹:“哦,這是小女開慧,正在家里自修?!?/p>
然后,他又向楊開慧逐個介紹青年們的名字。這時,開慧才知道這位高個子青年正是毛澤東。毛澤東、蔡和森、陳昌、張昆弟都熱情地與楊開慧打招呼。毛澤東說:“開慧同學,聽楊老師講,你在家發(fā)憤自修,已經(jīng)讀了很多書了?!?/p>
楊開慧人雖小,卻在父親的學生們面前一點也不拘束,她調(diào)皮地回答說:“‘閉門求學,其學無用’呀!”
“閉門求學,其學無用”正是毛澤東的主張,毛澤東一怔,馬上問道:“你怎么也知道我說過這句話?”
“我看過你的《講堂錄》呢!”楊開慧笑著回答。
大家一見楊開慧用毛澤東的話回答他,頓時都笑了起來。
此后,毛澤東和好友蔡和森、陳昌、張昆弟等,經(jīng)常到楊昌濟家聚會。
年少的楊開慧當時常聽家長稱贊潤之,但只視他為兄長。1918年夏,楊昌濟應聘為北京大學教授后舉家北遷。毛澤東于9月間也到了那里,并經(jīng)恩師介紹,在北京大學圖書館任助理員。據(jù)毛澤東在陜北對斯諾所述,正是這時“我遇見并愛上了楊開慧”。
楊開慧選擇愛人是非常認真的。據(jù)她說,看到毛澤東的許多信“表示他的愛意”,才表示同意。1920年兩人返湘后,毛澤東對楊開慧仍一往情深。不過,“風華正茂”的毛澤東也是長沙城內(nèi)別的才女追求的對象,楊開慧非常不安。她當時的嫂子、楊開智的妻子李一純(后又嫁過李立三、蔡和森),直接去向毛澤東挑明楊開慧的心思。毛澤東則說明心愛的人只有“霞姑”。據(jù)李淑一回憶,楊開慧隨即收到毛澤東一首抒情的《虞美人》———“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怎難明,無奈披衣起坐薄寒中。曉來百念皆灰燼,倦極身無憑。一勾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不久,二人結婚。1922年,楊開慧生下第一個兒子毛岸英。翌年,毛澤東離湘到上海工作,把已經(jīng)懷上第二個孩子的妻子留在家中。楊開慧生性要強,本想獨立工作,但家中有幼兒,丈夫又忙于事業(yè),一時不大好受,夫妻間也產(chǎn)生了毛澤東所講的“誤會”。在婚后第一次離別時,毛澤東寫下了一首致妻子的詞《賀新郎》,說明“算人間知己吾與汝”,并期待“重比翼,和云翥”。
“八七”會議后,毛澤東潛回湖南時,先秘密趕到板倉看望在此隱蔽的妻子和三個孩子。8月16日,他又在楊開慧陪伴下潛入長沙,住進了岳父留下的那座掛著“板倉楊”匾額的房子。毛澤東日夜進行暴動的準備,楊開慧則照料著丈夫的生活。8月底,毛澤東去指揮秋收起義,行前囑咐楊開慧照顧好孩子,參加一些農(nóng)民運動。楊開慧給丈夫帶上草鞋,要堂弟楊開明送一程,并叮囑毛澤東最好扮成郎中(醫(yī)生)。這次話別,就成為這對夫婦的永訣!
愛妻之死令毛澤東無比悲痛
1930年10月24日凌晨,楊開慧在家中被捕。敵人連8歲的岸英和保姆孫嫂也沒放過,把他們同楊開慧一起押到國民黨長沙警備司令部。隨即又轉入長沙陸軍監(jiān)獄。
敵人用盡了各種酷刑,把楊開慧折磨得遍體鱗傷,逼她交出地下黨名單,交代和毛澤東聯(lián)系的方法。可楊開慧始終堅貞不屈。敵人用盡了種種酷刑,最終只得利誘她:“只要聲明與毛澤東離婚,就可以獲得自由?!钡珨橙说玫降闹皇菞铋_慧的嚴詞拒絕:“讓我和毛澤東脫離夫妻關系,除非??菔癄€!”此時中共地下黨和楊開慧的親屬們都在緊張地營救,許多知名人士也紛紛出面保釋,卻徒勞無功。
敵人威逼利誘皆無效果,一怒之下,終于舉起了屠刀。11月14日下午1時,長沙瀏陽門外識字嶺的刑場上,楊開慧倒在血泊中,英勇就義,時年29歲。臨刑前,敵人最后一次來勸降。楊開慧義無反顧地回答:“犧牲小我,成全大我!我死不足惜,但愿潤之革命早日成功!”
1931年春,毛澤東在指揮紅軍取得第一次反“圍剿”的重大勝利后,立即采取對策,領導紅軍跳出外線,開始了第二次“圍剿”的戰(zhàn)斗。當部隊行進到閩西的一個小鎮(zhèn)時,毛澤東從一張小報上看到了一則令他悲痛欲絕的消息:“共黨匪首毛澤東之妻楊開慧昨日在長沙被處決。”
毛澤東頓時感到天旋地轉,大腦一時出現(xiàn)空白,臉色蒼白得似大病一場,嚇得警衛(wèi)員吳吉清不知如何是好。當時和他一起在前線指揮作戰(zhàn)的紅軍總司令朱德得知情況后,立即趕到指揮部,他拿過毛澤東手中的報紙一看,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朱德只好勸毛澤東要節(jié)哀順變,并說開慧犧牲得很勇敢,不愧為你毛潤之的妻子。
自從得知楊開慧犧牲的消息后,毛澤東一直感到非常痛苦和內(nèi)疚。但是,當時正處在第二次反“圍剿”的關鍵時刻,作為一個歷史巨人,他只能暫時把自己心中的痛苦擱在一邊,全身心地投入到指揮第二次反“圍剿”的斗爭中。
不久,第二次反“圍剿”取得偉大勝利,紅軍也回到駐地休整。這時,毛澤東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愛妻。他要警衛(wèi)員找來筆墨,給楊開慧的堂弟楊開明寫了一封信,對楊開慧的死表示無限的懷念和追思,說“開慧之死,百身莫贖”,并在一張紙上為楊開慧寫了碑文:
“毛母楊開慧墓。男岸英、岸青、岸龍刻。民國十九年冬立?!?/p>
同時,毛澤東還交給有關人員大洋若干,要他們設法送到板倉楊開慧的親戚處,作為立碑之費用。
對于愛妻楊開慧的死,在很長一段日子里,毛澤東不能原諒自己。因為他深知楊開慧死的一個很大原因,是因為她是毛澤東的夫人。所以,多年來,毛澤東一直思念著楊開慧,在他的情感世界里,也始終占著主導位置。1950年,毛澤東在接見楊開慧堂妹時說:“你霞姐(指楊開慧)是有小孩在身邊英勇犧牲的。很難得!”不久,毛澤東就要毛岸英回湖南,代他為楊開慧掃墓。
憶起楊開慧淚濕衣裳
1957年2月,楊開慧青年時期的摯友、時任長沙市十中語文教師的李淑一給毛澤東寫信,信中說:
“1933年夏,道路傳訊直荀犧牲,我結想成夢,大哭而醒,和淚填《菩薩蠻》一首,曰:蘭閨索莫翻身早,夜來觸動離愁了。底事太難堪,驚儂曉夢殘。征人何處覓?六載無消息。醒憶別伊時,滿衫青淚滋?!?/p>
最后,李淑一還希望毛澤東把過去曾寫給楊開慧的那首《虞美人·枕上》抄贈給她。
毛澤東收到信后,于當年的5月11日給李淑一回了信。他在信中說:
“惠書收到。過于謙讓了。我們是一輩人,不是前后輩的關系,你所取的態(tài)度不適當,要改。已指出‘巫峽’,讀者已知所指何處,似不必再出現(xiàn)‘三峽’字面。大作讀畢,感慨系之。開慧所述那一首不好,不要寫了罷。有《游仙》一首為贈。這種游仙,作者自己不在內(nèi),別于古之游仙詩。但詞里有之,如詠七夕之類?!?/p>
毛澤東在信的后面,還特別拜托李淑一:“暑假或寒假你如有可能,請到板倉代我看一看開慧的墓?!?/p>
毛澤東這里說的游仙詩,便是著名的《蝶戀花·答李淑一》:
“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p>
毛澤東在詞中的“驕楊”即是對楊開慧的贊美。痛惜夫人“驕楊”之情,毫不掩飾。雖無李淑一詞中的那樣“滿衫青淚滋”,卻有“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這樣淋漓悲壯、動人的絕唱。
大概是給李淑一回信后的第三個星期,毛澤東在北京接見了他在長沙清水塘時的保姆陳玉英,他們又一次談起了楊開慧的死。毛澤東說:“開慧那時是積極主張武裝斗爭的。楊家對我的恩惠不淺,開慧幫我很大。開慧的犧牲是壯烈的,身邊還有岸英??!見到你,我就像見到了開慧一樣。希望你今后能經(jīng)常來北京走走,到我這里看看?!?/p>
毛澤東說完,又站在窗子邊,沉思了良久,像是對陳玉英,又像是自言自語:“不知淑一代我去掃過了墓沒有?”
1962年,毛澤東恩師、岳父楊昌濟的老朋友章士釗到毛澤東的住處敘舊。對于這位老朋友的來訪,毛澤東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歡迎的。他們又談起了毛澤東剛剛寫下的《蝶戀花·答李淑一》。章士釗談起對這首詞的感受:“主席,‘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這詩意實在是美,特別是以‘楊’‘柳’二烈士的姓組合成,那么輕巧而又一語雙關,真是很貼切。你在這里通過楊花柳絮的飄揚,指出了兩位烈士的忠魂已凌霄直上。楊、柳雖然犧牲了,但他們的精神不死,與山河共存,與日月同輝。不過,我想請問主席,這詞中的‘驕楊’之‘驕’,應怎樣理解,是否可解釋成‘嬌’?”
毛澤東沉思了一會兒說:“行(章字行嚴)老,女子革命而喪其元(頭),焉得不‘驕’?”
毛澤東的意思很清楚,應該作‘驕’字解。在毛澤東的情感世界里,對于他的“驕楊”,他不能容許有任何越乎“引為驕傲”的解釋。
楊開慧雖然死了,但她卻永遠印在了毛澤東的心中。
晚年對楊開慧思念更甚
到了晚年,毛澤東對楊開慧的思念更甚。
據(jù)毛岸青、邵華回憶,有一次,他們請求父親把懷念母親楊開慧的《蝶戀花·答李淑一》寫給他們作紀念。毛澤東沒說什么,只是走到桌前,一邊慢慢地蘸著毛筆,一邊在思索著什么。良久,毛澤東緩緩撫平宣紙,懸起手腕,提筆寫下了這首詞的前4個字“我失楊花”。
當時岸青和邵華以為父親下筆有誤,忍不住提醒說:“爸爸,不是‘驕楊’嗎,怎么……”
兒子和媳婦的呼喚,使毛澤東停下筆,直起腰在思索著什么,岸青和邵華以為父親要重寫,趕忙遞上一張空白的宣紙。
毛澤東沒有接紙,慢慢地搖了搖左手,然后語調(diào)緩慢地說:“稱‘楊花’也很貼切?!?/p>
說完,毛澤東一氣呵成,寫完了這首詞,然后,雙手拿起來鄭重地交給了兒子和媳婦。
是啊,稱“驕楊”,表達的是毛澤東對楊開慧的贊美;稱“楊花”,則流露出毛澤東對楊開慧的眷戀和懷念之情。所以,他認為稱“楊花”也很貼切。
在毛澤東的情感世界里,楊開慧始終是一朵嬌美的花朵,永遠綻放在他記憶的深處。
1962年11月,楊開慧的母親逝世。毛澤東在給楊開慧哥哥楊開智的信中特別強調(diào):“葬儀,可以與楊開慧同志我的親愛的夫人同穴?!?/p>
“楊開慧同志我的親愛的夫人”出自一位已69歲的老人,且為國家最高領袖之口,毛澤東對楊開慧的無限深情就可想而知了。
楊開慧如果忠魂有知,了解毛澤東對她的這一片真情,也當含笑九泉了。
(摘自《北京青年報》2001年5月22日,《黨史博采》201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