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結婚

70多年前那個秋天，35歲的鄧小平和23歲的卓琳在延安相識。這兩個家庭背景不同的人，開始聯(lián)系在一起。在此后的58年間，他們輾轉于全國各地，經(jīng)歷炮火洗禮，飽嘗境遇沉浮，但始終陪伴在彼此身邊。鄧小平去世后，卓琳帶著對丈夫的眷戀，又獨自生活了12年。她離去時，和丈夫一樣也是93歲。

歷經(jīng)炮火始終陪伴

1939年9月初的一個傍晚，延安楊家?guī)X，毛澤東的黃土窯洞前，時任八路軍129師政委的鄧小平，結束6年的單身生活，和剛來延安不久的北京大學物理系學生卓琳結婚。

在此之前，卓琳曾兩次拒絕鄧小平的求婚。她生前曾回憶說：“他（鄧小平）是從前方回來的，和鄧發(fā)住在一個窯洞里頭。我是在公安部工作，他們經(jīng)常到公安部來……他大概在那個時候就對我有意了，我不知道。他就找跟我一塊兒到延安的女朋友，讓一個女朋友來跟我談，說他想跟我結婚，問我同不同意。那個女朋友和我談了兩次，我不愿意?！?/p>

當時延安的男性多是工農(nóng)干部，卓琳不敢同這些人談情說愛?！拔也皇强床黄鹚麄?，而是怕他們沒有知識，跟他們說不到一塊兒?！焙髞?，鄧小平兩次主動找上門來。卓琳聽了他的有關情況和理想后，覺得他還不錯，是個知識分子?！拔蚁?，反正早晚都得結婚，那個時候自己已經(jīng)23歲了。我說算了吧，湊合吧?！?/p>

婚后不久，卓琳跟隨鄧小平一同趕回抗日前線太行山。鄧小平回到設在遼縣（今左權縣）西河頭村的129師師部。卓琳則留在麻田八路軍總部，擔任婦女訓練班隊長。那段時間，只有鄧小平到八路軍總部開會時，夫妻倆才能見上一面。卓琳非常想念丈夫。一次，她問鄧小平：“你回去以后可以給我寫信嗎？”鄧小平反問：“寫什么呀？”卓琳說：“就寫寫你每天都干了什么，還有寫寫……”卓琳的話還沒說完，鄧小平就痛快地答道：“要得！我讓秘書寫個底稿，印上十幾份，每月寄給你一份?！甭牭洁囆∑竭@樣回答，卓琳只好說：“那還是算了吧?！?/p>

婚后一年，組織上終于批準了卓琳的請求，同意她到129師師部秘書科工作。為了能和丈夫在一起，卓琳并不怕危險和艱苦。

兩人在一起生活后，快言快語的卓琳慢慢適應了鄧小平的沉默寡言，也想出了協(xié)調(diào)兩人性格差異的好辦法。

卓琳意識到，讓鄧小平這樣一個老干部說家長里短的親熱話，肯定不行，他也說不出什么。一天，她對鄧小平說：“你的性格是不愛說話，我的性格是愛說話?，F(xiàn)在我又不能隨便跟別人說話。說錯了，影響不好。所以我只有跟你說了。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你一定要聽下去。我說錯了，你可以批評，我來改。但不能不讓我說話?！编囆∑降幕卮疬€是非常簡單：“要得！”

1945年12月，“劉鄧大軍”離開了駐扎5年的太行山，把司令部遷至河北省山區(qū)武安縣。鄧小平和卓琳把3個孩子接到了身邊，全家五口人第一次團聚。

看到3個孩子，鄧小平非常高興?？勺苛諈s面臨著巨大的考驗：剛從延安回來的大女兒鄧林，由于嚴重營養(yǎng)不良，不說話，不張口吃飯，手里拿著蘋果都不會吃；老二鄧樸方拉肚子，晚上睡覺也不得安生；老三鄧楠才一歲半，嗷嗷待哺。多年征戰(zhàn)的卓琳，身體很差，沒奶水，給孩子喂小米粥又喂不進去……經(jīng)過一番努力，這個家還是漸漸安頓下來。3個孩子開始歡歡喜喜地在一塊玩耍，慢慢地長高長胖，圍著爸爸媽媽團團轉。

接下來的3年解放戰(zhàn)爭期間，鄧小平極少再有機會和家人團聚。

1949年10月，出席開國大典后，鄧小平和劉伯承率部踏上了解放大西南的征程。卓琳提出了要求：“你們老是把我們‘丟’下不管，不行！這次我一定要跟著你去。我是共產(chǎn)黨員，你砍我的頭我都得跟你去?！?/p>

鑒于當時的軍情沒有以往那樣危急，鄧小平同意了卓琳的要求，讓她帶著孩子們，跟他一同進軍大西南。卓琳看到領導干部們無暇照顧自己的孩子，她主動申請創(chuàng)辦了重慶曾家?guī)r人民子弟小學，并親自擔任校長。她不僅安排設計課程，師資不夠時還兼課，教高年級的語文、數(shù)學和音樂課。

幾經(jīng)沉浮始終相伴

1952年，鄧小平被任命為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副總理。7月1日，鄧小平一家離開四川，趕赴北京。

鄧小平對卓琳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不要到外面工作，言行要謹慎?！庇谑?，卓琳成了鄧小平的秘書。她在家里專門找了一間小屋子，把所有鄧小平看過的文件一一擺開，一件一件地登記，然后整理成冊。40多年過后，卓琳上交的鄧小平批閱過的文件，大多還保留在有關檔案部門。

鄧小平主持中央書記處工作的10年，是他一生中最忙碌的10年。10年間，他實際上只有兩個秘書———王瑞林和卓琳。

1966年，“文革”爆發(fā)，鄧小平被稱為“黨內(nèi)另一個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受到造反派的揪斗、圍攻。造反派還抄了他的家，將他的子女趕出了中南海。

鄧小平的繼母夏伯根，看到一些夫妻在“文革”中彼此或劃清界限，或離婚，或互相揭發(fā)批判對方，感到非常擔心。她叮囑卓琳：“卓琳啊，你可要清醒哦！你們夫妻這么多年，你應該是了解他的，你可別犯糊涂哦！”卓琳非常堅定地說：“媽媽，我是了解他的。你放心吧！不會的?！?/p>

在那段非常時期，夜深人靜的時候，卓琳常把兒女們叫到身邊，用被子蒙上頭，給他們講鄧小平的歷史，講“文革”爆發(fā)前鄧小平在中央的工作，講鄧小平與彭真、羅瑞卿的關系……她要告訴兒女們，他們的父親是清白的。

1969年10月，鄧小平被下放到江西勞動，卓琳隨他而去，和他們同行的還有夏伯根。10月26日，在江西省新建縣的一幢兩層閣樓里，3位老人開始了謫居生活。

每天上午，鄧小平和卓琳一起步行半小時，到新建縣拖拉機修造廠勞動。鄧小平的工作是鉗工，是他50年前在法國勤工儉學時干過的老行當。重操舊業(yè)，他駕輕就熟，干得有板有眼。卓琳身體不好，廠里就安排她和女工們一起洗線圈。

中午，夫妻倆回家吃飯；下午，一起看書、學習；每晚8時，準時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廣播。

在家中，3位老人根據(jù)各自的身體情況進行分工。鄧小平雖已65歲，卻是家里唯一的壯勞力，重活全由他做，如拖地板、劈木柴、砸煤塊等。卓琳年齡最“小”，“只有”53歲，但患有嚴重的高血壓和心臟病，只能干一些輕活，如掃地、擦桌子、洗衣服、縫紉等。夏伯根年近70，但身體不錯，廚房里的事全由她負責。3位老人互相幫扶，互相照顧，把下放生活過得很充實。

1月的江西，天氣最冷，穿上厚厚的棉衣才能保暖。卓琳有時下了樓就上不去。吃過晚飯、收拾停當后，卓琳站在樓梯口喊道：“拉我一把，老兄！”鄧小平隨后一手拉著妻子，一手拉著樓梯扶手，兩人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卓琳洗大床單、被里時，鄧小平就幫著用清水漂洗，然后一起擰，一起晾曬。

就是靠這種彌足珍貴的溫情，靠著妻子的精神扶助，鄧小平樂觀地走過了政治生涯中的那段險惡時光。

1973年3月，鄧小平“復出”，全面參與黨和國家的重大決策。然而，1976年，他又一次陷入政治困境，被撤銷黨內(nèi)外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后效。此后，卓琳陪著鄧小平一同搬進了北京東交民巷17號。在與子女音訊隔絕的狀態(tài)下，兩位老人相依為命，開始了又一次禁錮生活。

沒過多久，卓琳因眼病復發(fā)，住進了北京301醫(yī)院。一天，一位醫(yī)生悄悄告訴她：毛澤東病危。卓琳聽了十分著急。正好一個警衛(wèi)人員來看她。她立即寫了一張紙條，請警衛(wèi)人員轉交：“千萬不要離開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不管什么人讓你出去都不要離開，我爭取盡快出院。”50天后，卓琳的眼病基本好轉。她一分鐘也不能再在醫(yī)院住下去了，急切地回到東交民巷?？吹洁囆∑揭磺姓张f，她那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安享晚年

1977年，鄧小平一家搬進景山后街米糧庫胡同的一個普通院子。院子里有兩棵松樹，枝葉交織，難分彼此。兒女們認為，這兩棵樹象征著鄧小平和卓琳相依相伴。又因兩人同屬龍，兒女們便為兩棵樹取名“雙龍樹”。

卓琳夫婦倆都非常喜歡孩子，同他們在一塊兒倍感天倫之樂的溫馨。他們自己的5個孩子、鄧小平的妹妹及妹妹的孩子、卓琳姐姐的孩子都生活在鄧家，由卓琳照顧。同時，她還十分關心老戰(zhàn)友的孩子，并盡力幫助老戰(zhàn)友。

鄧小平也喜愛大家庭中暖融融的氣氛，喜歡一家子住在一起。在他晚年時，卓琳“規(guī)定”孫輩每天定時要看爺爺，要在爺爺面前坐一坐。每天老爺子還沒起床，卓琳就把孫輩抱到他被窩里去陪他。在孩子中間，鄧小平說話不多，可他的品格卻深深影響著孩子們。

鄧小平逝世，很長一段時間卓琳都沉浸在綿綿的哀思之中。當國人、家人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當人們還在思考如何向老人家表達最深切的哀思時，卓琳向家人、向子女們提出了一個要求：“要以中央的決定為準，你們不能提出高于中央標準的要求?！庇谑牵瑔适聫暮?，她在家里沒有設靈堂，只是將鄧小平的書房簡單布置了一下以方便親友悼念。

晚年的卓琳，對待生和死的問題非常坦然。她多次囑咐子女們在辦理后事時一定要從簡。她逝世后，兒孫們在她住過的屋里，設起小小的靈堂———這是他們唯一一次違背她的意愿。靈堂內(nèi)，照片上的卓琳，精神依舊飽滿，笑容依舊爽朗。

（摘自《環(huán)球人物》2009年第21期，《北京晚報》2009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