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建到浙江到中南海,習近平多次提過谷文昌,還在一篇題為《“潛績”與“顯績”》的文章中,稱贊他“在老百姓心中樹起了一座不朽的豐碑。”谷文昌曾在海島東山縣工作14年,“文革”期間被下放當過公社大隊社員。無論在哪里,他都將老百姓放在心上。1987年,他魂歸東山,當地百姓泣淚相迎,自發(fā)捐資建紀念館、塑雕像,自愿為他守一輩子墓……
“不把人民拯救出苦難,共產黨來干什么!”
谷文昌,1915年出生,194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1950年,谷文昌隨解放軍南下支隊,解放了離臺灣最近的閩南海島東山。舊社會的“三座大山”被推翻了,但壓在東山人祖祖輩輩頭上的風、沙、旱“三座大山”,還橫亙在面前:群眾分到了土地,但種不出糧食,分地又有什么用?
一次,在下鄉(xiāng)路上,當時還是縣長的谷文昌,碰到一群村民,身穿破衣、手提空籃,一打聽,要去乞討。乞討?東山解放都3年了,居然還發(fā)生這樣的事?!拔疫@個縣長,對不住群眾呀!”
“不把人民拯救出苦難,共產黨來干什么!”“挖掉東山窮根,必先治服風沙”,東山縣第一次黨代會上寫下決議:“十年內全面實現綠化,根本解決風沙災害。”
然而,實現這個奮斗目標,談何容易?沙剛搬走,風一吹,又埋上。只能靠造林來固沙。造什么林?相思、苦楝、黃樺……十幾種樹輪種了個遍,無一成活。屢戰(zhàn)屢敗,有人氣餒?!斑@沙災,連神仙都治不好,聽天由命吧。”谷文昌對天發(fā)誓:“不治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p>
1955年,谷文昌擔任東山第三任縣委書記。干,一任接著一任干;種,一茬接著一茬種。為了找到合適的海防林種,谷文昌和技術人員翻盡資料,大海尋蹤。聽說廣東電白縣成功種活了一種名為木麻黃的樹,谷文昌立即派人前去。捧著樹苗,他像孩子捧著地瓜一樣興奮。
“上戰(zhàn)禿頭山,下戰(zhàn)飛沙灘”。1958年一開春,一連4天,數十萬株木麻黃遍植全島。然而,失敗又至。持續(xù)一個多月的倒春寒,凍死了幾乎全部樹苗,也寒透了所有人的心。幾近絕望之際,技術員小林告訴谷書記,白埕村有9株還活著!谷文昌撫摸著那幾株新綠的幼苗,就像撫摸嬰兒的臉蛋兒,“能活9株,就一定能活9000株、9萬株!”
希望,從這點點綠色開始。成立三人技術小組,開展“旬旬造林”試驗,氣溫、濕度,風向、風力,詳細記錄在案。晴天種,雨天更種。終于,9株木麻黃,變成了20畝豐產試驗林,又海潮般向各村漫去……
3年過去,421座山頭、3萬畝沙灘,盡披綠裝,萬畝防沙林、水土保持林,在童山、赤地、沙丘上傲然崛起,環(huán)護著田園村舍。
“你為百姓謀利,他們就真心擁護你”
如果說,治沙造林給東山人帶來的是有形的財富、享不盡的“紅利”,那么另一項德政,更實實在在地收獲人心。
潰敗臺灣前,國民黨殘部瘋狂抓壯丁,從僅有1.2萬余戶的東山,抓走4792名青壯年,留下了日夜思兒的白發(fā)爹娘、倚門望夫的新婚少婦、無依無靠的鰥寡孤獨。這些壯丁家屬人數眾多,遍及全島。依照兩岸當時硝煙對立的情勢,這些壯丁家屬是不折不扣的“敵偽家屬”。一旦扣上“敵偽”帽子,就是階級敵人。
“壯丁們是被捆綁走的,他們的家屬是受害人?!薄肮伯a黨人要敢于面對實際,對人民負責?!睍r任東山第一區(qū)區(qū)委書記的谷文昌,向縣委建議:把“敵偽家屬”改成“兵災家屬”。
東山縣委經認真調研并報上級同意后,采納了這個建議,一律稱作“兵災家屬”,并決定對這些家屬,政治上不歧視,經濟上平等對待,生活困難給予救濟,孤寡老人由鄉(xiāng)村照顧。
兩字之差,天地之分。一項德政,十萬人心!兩年后的“東山保衛(wèi)戰(zhàn)”,驗證了這一切。1953年7月,國民黨部隊萬余人突襲東山,我守島部隊不過干人,兵力懸殊。東山群眾特別是婦女,肩挑手拎,車輪滾滾,為前線運水送糧。劉阿婆家里曾被抓走3名壯丁,她不僅挑水支前,還掩藏保護了兩名負傷的解放軍戰(zhàn)士。保衛(wèi)戰(zhàn)后在評選立功受獎的東山群眾時,那些失去親人的婦女竟占了一半以上,劉阿婆也榮獲一等功臣。
“兵災家屬”后代、現在的“寡婦村”紀念館老館長黃鎮(zhèn)國,有著切身體會?!袄习傩兆钯|樸。你為百姓謀利,你替群眾解憂,他們就真心擁護你?!?/p>
“不帶私心搞革命,一心一意為人民”
入閩前,谷文昌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長江支隊第五大隊第三中隊黨小組長。部隊原來的任務是接管蘇滬杭,情勢突轉,上級要求他們隨軍南下,接管福建東山。聽說語言不通,氣候濕熱,“三個蚊子能炒一盤菜”,很多北方人犯憷了。谷文昌第一個舉手:“共產黨員,黨說要去哪里,就去哪里?!?/p>
1969年冬,時任省林業(yè)廳副廳長的谷文昌,全家下放至閩西北偏遠的山區(qū)——寧化縣禾口公社紅旗大隊。7個多月后,對農田水利頗為內行的谷文昌被任命為隆陂水庫的施工總指揮。在那里,張瑞棟認識了谷文昌。
張瑞棟原是水利局水利規(guī)劃隊員,被精簡下放回鄉(xiāng)務農,后又調入指揮部任施工技術員。從一個縣技術員變成一個大隊農民技術員,從掙工資的變成了掙工分的,他鬧起了情緒。谷文昌覺察后,去找他談心?!拔沂墙涍^溝溝坎坎的人,但我始終堅定,任何時候都要相信黨,相信黨組織。”“我都愿意為改變禾口窮苦面貌拼上這條老命,你是禾口人,有什么理由不為父老鄉(xiāng)親出力呢?”
換別人,張瑞棟會認為這是說教,可說者是谷文昌,他聽進去了。因為谷文昌就是這么做的。下放期間,谷文昌每月準時交納3元黨費,他從沒忘記自己是名共產黨員。哪里有困難,哪里就是他的新戰(zhàn)場:到生產隊當農民,夫妻倆一年拾糞積肥上萬斤;守在田里檢查蟲害,領著技術員日夜試驗,終于讓所在村子,在全社第一個實現了畝產過《綱要》,全村人也終于吃糧從年頭吃到年尾不斷頓?!肮任牟葷M倉”,名字就這么傳響。
被“點將”到隆陂水庫任總指揮,本來被安排住舊祠堂,但谷文昌堅決不肯,要和80位民工一起睡工棚,竹片當床板,稻草當褥子。每天清晨5點起床,打石、挖土、挑土、推土,什么都干……
“一個56歲的老革命,一個省廳級大干部,論委屈,谷文昌豈不比我更大?”
張瑞棟從此安心,這一安,便在基層一線安了30年。因工作出色,他被評為福建省勞動模范。張瑞棟也牢牢記住了那句話:無論任何時候、什么崗位、任何境遇,都要相信黨,牢記自己是黨的人。
“當領導的要先把自己的手洗凈,把自己的腰桿挺直”
谷文昌去世后一周,愛人史英萍便拆除了家中的電話,連同谷文昌的自行車,一并上交:“這是谷文昌交代的,活著因公使用,死后還給國家?!惫c私,情與法,利與義,谷家人想得明白,活得本分,劃得清楚。谷家家風中照見的,是谷文昌生前恪守的當官底線。
谷文昌定下“為官兩原則”:“只要對百姓有利的事,哪怕排除萬難也要做到;凡是對黨威信有損害的事,哪怕再小也不能做?!彼ι磉吶?、對家里人說,“當領導的要先把自己的手洗凈,把自己的腰桿挺直。”
蹲點湖尾村,谷文昌和村民一起勞動,一起喝地瓜湯,原本就有胃病、肺病的他,得了水腫病,痛得在床上打滾。警衛(wèi)員看不下去,溜回縣委秘書室開證明,買回一斤餅干。一向好脾氣的谷文昌發(fā)火了:“趕快退回去!群眾在挨餓,我怎么吃得下?”
到外地開會,安排好了住房,卻常常不見人影。他嫌住宿費貴,干脆和通訊員一起,找了家一晚1.2元的房同住,“怕浪費公家的錢”。
調到省城,他隨身只帶兩個舊木箱和兩甕咸菜。家里也只是添置了幾把藤椅、一張石桌。別人奇怪:怎么不買木制的?“我當林業(yè)廳副廳長,家里一下多了好幾件木家具,我怕別人說是揩公家油,以后別人還不都得跟著學?”
谷文昌妻子史英萍,同為南下老干部,解放初即任東山縣民政科科長,1952年定為行政18級。可每次提職、提薪,谷文昌就動員愛人“讓一下”。直到谷文昌去世后的第3年,才升為17級。
身邊的工作人員換了幾茬,他沒有提拔重用一個人;他招收別人進單位,偏偏不安排自己的5個子女人公職;哪怕是一輛自行車,他也不許他們碰一碰,因為它姓“公”。谷文昌的五個子女,除了長子退休前在廈門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工作,其他4位退休前都只是漳州最普通的科員、企業(yè)職工。甚至第三代,也多是普通的幼兒園老師、糖廠職工、單位司機。
這樣的“家規(guī)”“家風”,今天看來有些不近情理,可能還會被譏為“不食人間煙火”。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谷家兄妹對父親有了更多的認識,從理解到崇敬,從崇敬到感悟?!拔覀兊娜兆与m然平淡,但過得踏實。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一筆無比珍貴的精神財富?!?/p>
(據《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