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嚴歌苓作為新一代的移民女作家，在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價值觀念影響下，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對歷史的看法。她用獨特的女性視角，用王葡萄和田蘇菲兩個傳奇的小人物來解讀歷史。這兩部作品中，歷史從生活的大背景中淡化了，突出表現(xiàn)的是生活在歷史中的女性小人物，女性不再附屬于男性，附屬于社會，而是作為獨立的一份子，承擔起整個歷史的責任。

關鍵詞：移民視角；歷史書寫；女性書寫；民間本位

二十一世紀初第一個十年，海外華人作家嚴歌苓在大陸出版了四部本土記憶的小說?！兜诰艂€寡婦》、《一個女人的史詩》、《金陵十三釵》、《小姨多鶴》， 從而把她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登上文壇以來的創(chuàng)作優(yōu)勢發(fā)揮到了極致，本文著重從《第九個寡婦》和《一個女人的史詩》來論述嚴歌苓敘述歷史的獨特視角。

嚴歌苓登上文壇的時候，“文革”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就是她寫作的不斷源泉，特別是九十年代隨著做外交官的丈夫旅居美國，大跨度的時空遷移激活了她對中國本土歷史風云的記憶，東西方文化思想的雙重滋養(yǎng)，擴展了她的文學視野，深化了她的文學思維，使她萌生了在本土女性生命記憶的河流里提升出全人類的也是人性的史詩性作品的意愿。嚴歌苓的作品中，我們不但看不到文革的傷害，或者說有傷害，但是被小人物求生的愿望給消解了，比如在《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田蘇菲革命的朋友三子，在文革中被誣陷貪污，找歐陽萸幫忙，歐陽萸自己都自顧不暇，表面說找人幫忙，結(jié)果令人失望，三子絕望跳樓自殺了。田蘇菲親歷了這一切，她的表現(xiàn)是感嘆一句“三子沒有了”，繼續(xù)關心她的生活必需品的價錢去了。也看不到對于文革的反思，田蘇菲在最后的時候竟然還想在經(jīng)歷一次文革，因為這樣歐陽萸就是屬于她的了，她不用再去提防別的女人來搶走她的丈夫。而在王葡萄的眼中，卻是什么歷史風雨都不可怕，躲一躲就過去了，誰在史屯也呆不長。她們這兩個小人物，不在乎歷史的變化，只是想在歷史的夾縫中尋求自己的生活，努力的活下去，保護自己“私藏”的人。同時在嚴歌苓的創(chuàng)作中，我們也看不到傳統(tǒng)歷史書寫的那種英雄人物，她試圖解構(gòu)傳統(tǒng)寫作中體現(xiàn)的權力話語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特別是現(xiàn)當代文學中的紅色經(jīng)典著作。與傳統(tǒng)宏大敘事的英雄主義主題相比，讀者在嚴歌苓的小說中看到的不是奮力抗敵的英雄，而是想法設法逃脫的非英雄行為。王葡萄是一個沒有政治理想的人，她對于革命無知，對政治不敏感，思想落后。而田蘇菲雖然是一個革命者，但她參加革命的理由和傳統(tǒng)的紅色經(jīng)典中的英雄人物有很大的區(qū)別。嚴歌苓是一個旅美作家，她善于挖掘中國傳統(tǒng)婦女身上的原始美，野性美，并把這作為一種美德，大加贊賞，來消解人物在歷史中的責任，用一種民間的力量來消解歷史的神圣性，讓我們看到更加真實的歷史。

《第九個寡婦》和《一個女人的史詩》這兩部作品中，歷史只是一個陪襯，是王葡萄和田蘇菲展現(xiàn)個人魅力的一個舞臺。書中描寫了中國從四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四十多年的歷史，盡管書中也有對于歷史運動的描寫，也有各種人物參與到歷史事件中，受到打擊，平反，再登上歷史舞臺，也有的經(jīng)受不住打擊，選擇極端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但是嚴歌苓很巧妙的處理了這種事件，以生活還要繼續(xù)的態(tài)度對待這種事件。她筆下的女性下層小人物王葡萄和田蘇菲總是以一種消解歷史的態(tài)度來對待歷史。王葡萄和田蘇菲有著很大的相似性，她們對于生活沒有更高的要求。王葡萄和田蘇菲都是被卷入歷史洪流的人，這樣的命運她們誰也躲不掉，可是她們對待歷史對待生活的方法完全一樣，總是被動的接受，從來沒有抗爭，而且是“躲”，被動的躲，主動的躲，躲過了一切運動，完好無損的活下來，利用她們性格中特有的“鈍”。那個政治第一的時代，政治覺悟的高低決定你的生活質(zhì)量，而王葡萄和田蘇菲兩個都是政治覺悟很低的人。即使王葡萄身邊有蔡琥珀這樣政治覺悟高的人不停的指點她，田蘇菲有伍善貞這樣的積極分子，為了響應國家號召，可以與家人斷絕一切聯(lián)系的人啟示她，她們兩個還是永遠跟不上時代的步伐。王葡萄只在乎二大是否能吃飽，她們的正常生活能否正常維系，而田蘇菲一生做的事都很簡單，就是愛歐陽萸，她不管國家社會怎么變，她唯一的目標就是讓歐陽萸愛她?？删褪沁@樣兩個人政治覺悟低的人，在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她們的生活是最好的。王葡萄和田蘇菲還做著那個年代最危險的兩件事，一個是“藏”著一個地主的爹，一個是“藏”著一個小資產(chǎn)階級的丈夫，這兩種人都是那個年代最危險的人物，可就在王葡萄和田蘇菲兩個具有母性光輝的人物身上，認為什么事都不可怕，躲一躲就過去了。就是由于王葡萄和田蘇菲她們“躲” “鈍” “藏”的生活哲學，什么政治運動，饑荒都沒有難倒她們過日子。

歷史是文學創(chuàng)作繞不開的話題，當代中國的很多文學創(chuàng)作中也有對于歷史的敘述，只是嚴歌苓的創(chuàng)作更加側(cè)重于對于歷史中下層女性的描寫，敘述歷史中下層女性的歷史抉擇，并凸顯出中國本土的民間特色，她筆下的女性既有中國傳統(tǒng)女性身上的包容大度，也有中國民間女性身上的那種粗野，是傳統(tǒng)女性和民間女性的結(jié)合。嚴歌苓對神圣歷史的敘事，呈現(xiàn)出一種淡漠、消解，甚至戲謔的場景，并因此表現(xiàn)了更具個人化民間化的生存體驗，而不是被合法陳述的革命史。在以往綿延的歷史長河中，截取自己感興趣的橫截面，以個性化的方式來書寫歷史，并通過對歷史事件的邊緣化戲謔化等藝術手法自由闡釋自己心目中的多元歷史觀念，她所把握的只是當下的世俗生活，并不斷消解著革命者身上的神圣光環(huán)和政治覺悟，極力表現(xiàn)他們的自私，粗俗，從而將他們還原到凡人在歷史中生存的真實面貌。嚴歌苓有意識地拒絕政治權利觀念對歷史的圖解，盡可能的突出民間歷史的本來面目，沒有描寫革命戰(zhàn)爭的波瀾壯闊，而是從女性這種小人物的角度來體現(xiàn)宏大的歷史事件，帶給人們更為真切的歷史感受，表現(xiàn)出作者在移民心態(tài)中對歷史意義的個性化理解。嚴歌苓在更為復雜的文化背景下，清理并建構(gòu)了女性的歷史，并賦予女性以極大的能力，可以承擔歷史的一切風險，女性不僅以她們的堅忍，更以她們與生俱來的母性來化解一切災難，這是對男性話語的一種消解，站在女性的立場對人性的深入思考，嚴歌苓關注極為普通的下層女性小人物在歷史激流中的變化或者堅毅，書寫著母性的偉大和堅強，一邊消解著貌似歷史宏大實則空洞的意義，一邊重建著卑微卻又崇高的女性形象。嚴歌苓的小說中，女性成了歷史的承載者，可以幫助男性度過歷史的浩劫，女性成為了社會的中心。

這兩本書中，盡管是對中國四十年代后期一直到八十年代的描寫，中國這四十年的中國歷史，無不充斥著運動，斗爭，革命，但是在這兩本書的書寫中，人物占了很大的比重，歷史只是作為人物的陪襯，王葡萄和田蘇菲，一個不在革命的隊伍中，一個是早早參加革命的革命者，但是她們都是糊涂的，對于社會的變化，沒有任何態(tài)度的改變，她們要的只是活下去，她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一個是為了養(yǎng)活公爹，一個是為了丈夫，她們的生活哲學就是“躲過去”，“藏起來”，“活下去”，對于歷史的變遷，她們有著一個共同的態(tài)度，就是什么都呆不長，什么都會過去的，因此，她們雖然有時會加入到社會歷史中，但還是保持著最初的人性。王葡萄和田蘇菲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怎樣活下去，怎樣讓他們“藏”的那個人活的更好，任何歷史難題都沒有難倒她們。通過對王葡萄和田蘇菲細微生活細節(jié)的描寫，消解了長達四十多年跨度的描述中時刻可能出現(xiàn)的宏大敘述，革命、權威、英雄、崇高也隨之蕩然無存。將歷史還原到個人以及女人的生活中去，用小人物的視角去審視歷史，特別是以女性的視角，來還原歷史一個真實的原貌，這才是嚴歌苓的用意所在。經(jīng)過這些小人物的視角，我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文革”：它褪去了恐怖、殘忍、荒誕的外衣，成為人們?nèi)粘Ｉ钪械囊患忠患氖虑?，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此時的“文革”在作家的筆下已經(jīng)去妖魔化，還原成中國當代史中的一段了。

歷史并不都是血雨腥風的，在任何一個亂的時代，并不是每一個人每時每刻都會卷入歷史的洪流，中國人一直以來的生活哲學就是活下去，不管生活有多苦，他們要做的就是解決基本的溫飽問題就足夠了。由于嚴歌苓是移民作家，她特殊的生活經(jīng)歷讓她有了對于歷史對于生活的體驗很特殊，她能站在變化的歷史的高度看問題，雖然她也經(jīng)歷過文革，后來的移民經(jīng)歷讓她能對這段歷史有一個獨特的認識，她對這段歷史的書寫，讓人覺得生活沒有這么苦，這樣的歷史書寫在文學史上是沒有的，這樣的視角是對于歷史的全新詮釋，讓我們能對于歷史有了更新的認識。嚴歌苓的筆下，人物是主體的，歷史只是陪襯，歷史只是人物的一個生活平臺，而人物完全可以在這個歷史舞臺自我發(fā)揮，做自己想做的事，加入了更加寬容的態(tài)度，增加了人性的光輝。所以嚴歌苓沒有刻意將“文革”作為重點來講述，這也正是作家對這段歷史的最為明智的審視和重建。也是最為流暢和自然的廣義上的“文革”書寫。作家也在雙重文化的影響下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平等、開放、包容的文化觀：面對著故國和新國度兩種迥異的文化，作家采取了兼收并蓄的辦法，正是這種平和的文化觀使得作家在回望故國、書寫“文革”故事的時候越來越從容，嚴歌苓已經(jīng)能夠做到將自己放在“局外人”的位置上，客觀、冷靜地從另一個角度觀照曾經(jīng)的歷史，用小人物來體現(xiàn)歷史，以民間的個人的性別的角度去建構(gòu)歷史，書寫這些下層女性小人物在歷史動蕩的社會中的漫長人生經(jīng)歷，從少女到老年婦女，嚴歌苓的這種歷史書寫也具有“史詩”性的特征。移民的經(jīng)歷給她提供了更為開放的視野，不僅局限在主流意識形態(tài)中尋求寫作的視野，而能夠在西方理性縝密的思維影響下，尋求在下層民間女性的非主流的歷史人物中來書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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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西北師范大學文藝學方向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