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就此,如蠶作繭,奔波流離,一醉到白頭。
上期回顧:恰逢尼泊爾的提吉節(jié),程牧云邀請溫寒和阿加西去體驗(yàn)了一把紋身,而他親自,在她的后背上,紋了一副蓮花。對于程牧云“十天”的提議,溫寒也想清楚,她要和他保持距離,然而越逃卻越難逃。接下來的行程,王文浩突然臨時增加兩天一夜的漂流行程,而程牧云,也在其中。
第四章
程牧云扔給向?qū)б粭l繩子,向?qū)⒗K子迅速繞在自己身上,又遞給身后——打了個愣。
向?qū)砗缶褪菧睾?,別人眼中,她是最瘦弱的女孩子。溫寒倒是沒猶豫,接過繩子,學(xué)著向?qū)У臉幼永@到腰上,狠狠打了個結(jié)。
程牧云將右手繞上繩子,躍身到湍急的水流中,單手拎起落水游客的救生衣,溫寒因?yàn)槔K子拉扯,和那個向?qū)Ф急幻屠蚯?。幸好,只持續(xù)了十幾秒,落水的男游客就被程牧云丟了上來。嚇得魂都沒了的男人喘過一口氣,猛嗽了幾聲,捂著臉,驚恐看程牧云……
這么一折騰,到了白沙灘,他更成了女人們的目光焦點(diǎn)。他為了救人,渾身都濕透了,長褲不方便脫下來,就將上衣和鞋都脫下來晾曬著。他隨身帶的物品不多,有個防水袋子裝著防身的刀具和槍,被扔到一側(cè)。他就光著腳和上半身坐在巨石上曬太陽,背對著這里。
午后的陽光,在他身上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溫寒接過向?qū)?zhǔn)備的白色干浴巾,將綁著頭發(fā)的繩子解下來,輕輕擦著頭發(fā),不受控制地用余光去看他。他的后背有一副面積很大的紋身,這種紋身她見過幾次,有些出家人認(rèn)為忍受皮膚痛苦也是修行的一種,會在身上不涂抹麻醉藥物時,紋一些圖案。
而程牧云身上的,是蓮花。
大片糾纏藤蔓和層疊蓮花,最后疊成一幅更完整的獨(dú)蓮。
這個男人在各種環(huán)境下給人的感覺都不同。
比如,現(xiàn)在在河灘上,他坐著曬太陽的模樣就很人畜無害。只是有些過于安靜,哪怕是他自己的朋友孟良川和他搭話都會覺得無趣,寧可避開他,和兩個向?qū)чe聊。
有女游客走過去,詢問他身后的紋身,那個女孩子說得英文很不流暢卻輕柔,還混雜著一些對他的好奇。程牧云話不多,措辭和語速都控制的恰到好處,讓對方能聽得懂。
她擰著手里的浴巾,其實(shí)擰不出水,只是有些濕。
他真容易招惹那些對他不了解的女人,不多會兒,阿加西也借機(jī)湊近,和他們聊在了一起。
王文浩在溫寒身邊坐下來:“你自從進(jìn)入尼泊爾就在逃避我?!?/p>
“有嗎?”她收回視線。
“身體還不舒服?”
她搖頭:“差不多快好了?!?/p>
王文浩看著日光下她那雙眼睛,她的養(yǎng)父母雖然是華人,她卻有著讓人迷醉的獨(dú)特眼睛,只有近距離去仔細(xì)看才會發(fā)現(xiàn)她眼底有深藍(lán)的色澤,和黑色很不同。
這么美麗的女孩,睜著她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總會讓他小腹郁結(jié)著一團(tuán)炙熱而又原始的沖動,想要將她揉到懷里,咬住她的嘴唇、甚至是身體。雖然她剛才在橡皮舟上的表現(xiàn)很讓他意外和驚喜,可他更喜歡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女孩,讓人想要照顧和擁吻。
王文浩想要再進(jìn)一步。
她躲開,低聲說:“你不要這樣。”
“溫寒?”
“我們認(rèn)識兩年多了,”她盡量讓自己的措辭不要讓他難堪,“我如果能愛上你,應(yīng)該早就愛上了,你不要浪費(fèi)時間在我身上?!?/p>
“溫寒,”王文浩打斷她,“不要直接這么告訴我,再認(rèn)真想想。這里海拔變化太快,會影響人的情緒和判斷力,等我們回到莫斯科再談,現(xiàn)在不要急著回答我?!?/p>
溫寒不想再說,拎起自己的背包,去和大部隊(duì)站集結(jié)。
向?qū)Ц嬖V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會很精彩,露宿原始森林。尼泊爾明令禁止捕殺動物,那里是猛獸的天堂,孟加拉虎、豹、犀牛、大象,還有淡水海豚和鱷魚?!?/p>
鱷魚,她還沒見過。
她想,接下來震撼人心的自然風(fēng)光會讓她淡忘掉與他前兩天的事。那么短暫,完全能當(dāng)作是異鄉(xiāng)的瑰麗而又危險的夢。
游客加上兩個向?qū)?、程牧云和孟良川,總共十七人,向著奇特旺徒步行去。幾個小時過去,所有試圖和他搭訕的女孩子都已經(jīng)暫時忘記了這個男人的風(fēng)情,只是疲憊地走著、走著,抱怨著為什么還沒有到露宿的營地。
從午后到黃昏,天將黑時,終于見到一個很大的湖。
朗姆在興高采烈地說,明天可以來這里看到鱷魚。而溫寒留意到的是,湖邊有幾個端著槍守衛(wèi)的士兵,程牧云走過去時,和他們點(diǎn)頭招呼,從口袋里摸出了兩包煙,丟給他們。
對方接住,笑著指了指前方不遠(yuǎn)處。
那就是他們露營的地方。
這個深夜。
她在帳篷里,盯著狹小空間唯一一盞燈,趴在睡袋里放空大腦,過了很久,才關(guān)燈睡覺,卻睡得不踏實(shí)。突然有個影子鉆進(jìn)來,撲到她身上:“寶貝兒,他們都在外邊玩,你怎么自己在這里呆著?”阿加西笑著問她,“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都很有意思,那幾個白天看到的守湖士兵也在?!?/p>
阿加西邊說著,邊將她拉出帳篷。
哪里有很多人……
篝火邊,已經(jīng)只剩了兩個向?qū)?、程牧云和他那個朋友,還有白天的幾個拿槍守湖士兵,她們鉆出帳篷時,篝火邊的男人們同時望過來。
“怎么忽然出來了?”向?qū)婀帧?/p>
程牧云坐在篝火的另一邊,看不到他的臉,只有身體的輪廓。
“我不太習(xí)慣睡帳篷,”阿加西走過去,“你們怎么都沒睡?”
“最近這里不太平,”孟良川倒是沒察覺什么,還好心回答,“要留幾個男人守著。”
那幾個士兵常年守在這里是為了防著盜獵者,保護(hù)獨(dú)角犀牛。向?qū)щS手給兩位女士各倒了一杯酒,溫寒聽他們說了會,越來越坐不住,再加上她不勝酒力,喝了小半杯就臉紅起來。
程牧云看看表,對阿加西說:“你們可以再去睡會兒,離天亮還有段時間。”
他的瞳孔里映著跳躍的火焰,比酒還要熱烈。
雖然他滴酒未沾。
溫寒的情緒有些飄,因?yàn)榱揖频拇呋?,無法把控。她沉默地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帳篷,她這次是真的睡著了。閉上眼,就像被推進(jìn)漩渦,頭昏腦漲地失去了意識。
可是好像沒多久,就被驚聲尖叫吵醒。
她猛坐起身,恍惚覺得這不是夢境,立刻爬出帳篷。
篝火邊沒有人,遠(yuǎn)近很多人影簇?fù)碓谝惶?,抱著頭,蹲在帳篷旁。
她在黑暗中前行兩步,被人猛拉著手臂,蹲下來:“盜獵的,一定是盜獵的,有好多藏獒!”阿加西俄語說得哆哆嗦嗦。
溫寒手腕被阿加西攥得生疼,她拍了拍阿加西的手,手臂因?yàn)榫o張而發(fā)酸。他呢?他在哪里?她慌張四顧,根本找不到兩個向?qū)Ш退?,還有孟良川。
四周全是犬吠,兇猛而暴戾。
受了傷的兩個守湖士兵靠在巨石旁,捂著傷口,爆出怒吼,一群獵犬撲到叢林里,撕咬,被撕咬,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畜生的哀嚎。
有人端著獵槍倒退著,路過溫寒這里,瞇了瞇眼:“見到畜生就砍,不砍死它們你們就被咬死?!泵狭即ǔ槌龅?,丟到她腳下。
溫寒探手撈過匕首,緊緊攥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拿著匕首有什么用,那些黑影躥動的速度太可怕。視線因?yàn)榭謶侄兊媚:?,景色晃動著,忽大忽小?/p>
突然,身后放置炊具的這個帳篷被撞翻,有兩頭畜生滾入,在鍋碗摔的碎裂聲中頂著帳篷布沖過來。身后阿加西尖叫著,被朗姆一把扯著領(lǐng)口,連滾帶爬地沖向了最大的那個帳篷。除了躲藏,他們什么都做不了。
“溫寒!”阿加西大聲叫她的名字。
她沒有動。
因?yàn)樗置骺吹搅艘粋€熟悉的黑影與藏獒滾在一起。月色下,程牧云臉上有血,目光比身下的畜生還要兇狠冷冽,一刀正中藏獒的心臟。血噴薄而出,鮮紅的,染透他的褲子。
程牧云爬起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溫寒。
溫寒雙腳不受控制,想要跑向他。
就在她松懈的剎那,有黑影猛撲向她,在肩膀落入畜生口中的一瞬,程牧云撲過來,將她生生從藏獒口中扯出來,兩人重重摔落地面天旋地轉(zhuǎn)地滾向漆黑的湖水。在落水前一刻,她被他用膝蓋頂?shù)桨杜?,撞上石頭的一刻,眼看著程牧云滾入水中——
水里有鱷魚……
意識隨之消失。
好痛,好刺鼻的味道。
肩膀越來越痛,她緊緊咬著牙關(guān),怎么也挺不過去,眼淚順著臉頰不停往外涌。她在巨大痛苦中醒過來,眼前模糊著,茫然地呻吟著。
有聲音低聲告訴她:“我要幫你處理傷口?!?/p>
程牧云半身是血,有他的,也有溫寒的血。他將溫寒放到自己的腿上,坐在帳篷里的鋼絲床上,抱著她。游客都被嚇壞了,緊緊圍著,靠近這里,對他們來說只有這兩個男人和向?qū)В攀强梢揽康摹?/p>
“我說,她這傷口可有點(diǎn)嚇人——”
“噓……”程牧云輕聲制止孟良川。
王文浩臉色發(fā)白,看著半身是血的溫寒,關(guān)心倒是真切,卻也只能旁觀,溫寒是程牧云救回來的,他從鱷魚身下活著爬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她。所以,他沒借口將溫寒搶回來。
溫寒視線是模糊的,她也只能約莫知道,自己身邊是程牧云。
她在發(fā)燒,喉嚨干干的,疼得魂游天外。
“親愛的,”程牧云嘴唇貼上她的耳朵,輕聲說,“我第一次看見你,你雙手合十的時候,兩只食指都在無意識地輕搓,你知道嗎,你這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他順著溫寒的手臂撫摸下來,“我的觀察力非常好,好到任何人的一舉一動,包括呼吸粗細(xì),都會留意?!?/p>
程牧云說的話,像是一個引子,將她的注意力都勾過去,因?yàn)檫@些都是她好奇的甚至想要聽到的。他在自我剖析,不管是真是假,都對她有著無法言說的吸引力。
她手臂上的衣衫已經(jīng)被撕開大半,蓮花手繪在血下顯得如此刺目。
程牧云徒手給她清洗傷口,洗干凈肉里的沙。
毫無憐惜,只求快。
溫寒疼得眼前發(fā)黑,一聲尖叫。
他壓住她:“當(dāng)然,我并不是因?yàn)檫@些才對你有興趣,我說過,我從見到你開始就有強(qiáng)烈的欲望,想靠近你,吻你,撫摸你……”
程牧云捏住她的下巴,丟出了最后四個字:“和你做愛。”
他強(qiáng)硬地用舌頭抵開她自虐的動作,迅速將舌頭伸入她的嘴巴里,攪住她的舌尖,帶到自己的口中深深糾纏。
她大半身體都因?yàn)樘弁炊槟荆ㄟ@個吻,毫無知覺。
他深入她的喉嚨,一把奪過孟良川手中的墨綠色酒瓶,半透明的液體被倒在她暴露在空氣中的肩膀上。
體內(nèi)有什么驟然炸開,她猛攥住他的前襟。
眼淚不停涌出,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就是無助地靠近他。
程牧云不間斷去親吻她,打個手勢,示意孟良川給溫寒上藥,包扎。孟良川的表情極耐人尋味,熟練處理好后續(xù)工作,看到溫寒已經(jīng)又痛昏了過去,而他們身旁王文浩的視線,卻真是要?dú)⑷肆恕?/p>
孟良川抬了抬眉毛。
他從昨天就嗅出,這個女孩子一定很有趣。
嗯,真是不尋常。孟良川咳嗽了聲。
那幾個守湖的士兵事后,一直圍在營地,嘰里咕嚕不停和程牧云表達(dá)感謝,他們認(rèn)為,這是來自盜獵者的報復(fù)行為。程牧云和孟良川交換一眼,又看了看他的“雇主”,那個很鎮(zhèn)定在擦眼鏡的“大學(xué)教授”王文浩,什么話也沒多說,拍拍幾個士兵的肩。
她被安排睡在最大的帳篷里,那里還為她搭了簡易的床。
同樣受傷的男游客也睡在這個大帳篷里,只不過中間隔了簡單的一層布。溫寒再次清醒時,阿加西在一旁照顧她,輕聲告訴她,現(xiàn)在大家都暫時在這里休息,只有那個受傷的向?qū)幚砗脗冢呀?jīng)回去出錢找一些當(dāng)?shù)厝?,保護(hù)游客回到安全的地方。
溫寒口干舌燥,高燒不退,可還是會想起程牧云。
她咳嗽了兩聲,想要開口,阿加西已經(jīng)將話題轉(zhuǎn)到了他身上:“溫寒,那個人怎么會吻你,太可怕了當(dāng)時,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想明白,他對你表現(xiàn)的很有興趣。王文浩很生氣,真不知道你回去要怎么和他相處……”
阿加西繼續(xù)說著。
她艱難地動了動腰腿,覺得渾身都散架了。
到晚上,她吃了幾口東西就再也吃不下去。阿加西又帶來了消炎藥和麻藥,不太熟練地給她用,最后到涂抹傷口時,不敢動手,匆匆跑出去,叫了孟良川來。
孟良川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了聲:“我只給男人上過,手重,溫寒小姐你可不要嫌棄。”溫寒發(fā)著燒,頭疼欲裂,勉強(qiáng)搖搖頭,配合著坐起來。
這個孟良川絕對不是謙虛,剛才拆她的紗布,就疼得她忍不住痛哼。她只能想些別的,來分散自己的意識:“你那個朋友,他昨天落水,有碰到鱷魚嗎?”
孟良川啊了聲,嘿嘿笑了聲:“程牧云?他昨天差點(diǎn)死在水里。”
這人語氣輕松。她卻聽得心驚膽戰(zhàn),可也發(fā)現(xiàn),自己擔(dān)心得很沒有立場。程牧云,到現(xiàn)在,她才從別人口中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帳篷外,始終有人聲,白天受過刺激的游客們都睡不著,索性圍著篝火,大聲唱歌、喝酒,以此抵抗對又一次黑夜到來的恐懼。
程牧云挑了個離篝火最遠(yuǎn)的石頭,單腿曲起,坐在上邊,手臂閑閑地搭在膝上。
在黑暗中,他慢慢地用一把刀在做著什么。
身后,有人靠近:“我想我應(yīng)該親自來提醒你,你是我花錢請來保證貨物平安送達(dá),還有我的人身安全。”程牧云回頭,看了眼王文浩,手臂一抬,一個血淋淋的東西飛向王文浩的面部,后者慌忙用手擋。
“啪嗒”一聲,東西落在了草地上。
“白唇竹葉青,味道不錯,”程牧云聲音啞啞的,眼里都是深不可測的濃濃笑意,“不要錯過?!?/p>
到深夜,她持續(xù)高燒。
有黑色人影從掀開帳篷門進(jìn)來,在她床邊半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和頸脈。溫寒燒得糊涂了,想要抓那只手,卻落空了,迷糊著用俄語輕聲喃喃著難受。
他的手從她額頭離開,她無意識地伸手,在半空中再次試圖去抓他。這次,他沒那么狠心躲開,讓她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可溫寒卻不清楚自己抓到的是誰。
這個男人,她在昨天早晨還在拒絕他,讓他和自己保持距離。
程牧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持續(xù)了許久,終于彎下腰,手指插入她散開的長發(fā)里:“寶貝兒,先松開,我去給你弄點(diǎn)水。”
這個聲音。幾十個小時前,他還在用這種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情語調(diào)在手繪店的床上,這么和她交談。他離開這里,不一會兒,又提著一壺水走回帳篷,揭了蓋子,將銅壺里的毛巾拿出來,擰干。兌了酒的溫水,讓整個帳篷內(nèi)的空氣都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隔了一個布簾的男游客被這酒香弄醒,悄悄掀開簾子一角,看到昨夜在地獄般的夜色里與藏獒搏斗,從滿是血的湖水里爬出來的男人,此時正抱著那個受傷的女孩,將她的襯衫脫下來,解開內(nèi)衣,掀起長裙,讓女孩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男人看得眼發(fā)直。
程牧云眼皮都沒抬,靴尖挑起壺蓋,一道黑影飛過去。
悶哼中,簾子被放了下來。
濕毛巾從她手臂內(nèi)側(cè)到指尖,再從從大腿內(nèi)側(cè)一直沿著血管豐富的地方擦下去。整個過程溫寒都在混沌中,依稀聽到他在說:“你不該來尼泊爾?!庇只蛟S,他根本沒說過,是她在做夢。
整整兩個小時。
他為她擦了數(shù)次,她終于開始出汗,也漸漸舒服了。
她睜開眼,大病初醒,迷??粗?/p>
他脫了那雙沉重的軍靴,放輕身子,側(cè)躺在她的身邊。她因?yàn)橐粋€肩膀受傷,只能側(cè)躺著,恰好就給他留了這么個空間,感覺他的手摟過來:“我隨時都會像那只畜生一樣,悄無聲息就死在某個地方。如果晚幾年,或者早幾年碰到你,會簡單很多?!?/p>
他沒繼續(xù)說下去,嘴唇壓在她背后露出的皮膚上,感覺她身體的溫度,像是蛇纏繞上人的身體一樣,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自己的懷里。
只是避開了溫寒肩膀上的傷口。
她也覺得累,來不及考慮隔著一層布簾的男游客會聽到什么,就已經(jīng)覺得昏沉沉地,想要陷入沉睡。在這種身心疲累的狀態(tài)下,她放棄了和自己的對抗,本能地依偎他。
碰到他的溫度,皮膚,就會覺得很安全。
睡到深夜,程牧云自然醒過來,想要慢慢抽離手臂。
溫寒本就睡得不踏實(shí),腰上的手離開,留下空落冰涼,她被驚醒。
醒的瞬間,她有種在夢魘里的感覺,好像所有的都是夢,醒來就睡在溫暖的小窗臺旁,有初升的日光照在眼皮上……可惜,醒過來,就陷入了肩膀的劇痛中,程牧云涂在她傷口的麻藥已經(jīng)開始失去效力,這種痛,有著千百種變化。
此時此刻,倒像是火燒。
“一直沒有問你為什么來尼泊爾?!背棠猎坪鋈徽f。
“因?yàn)樾欧?,覺得不來是遺憾。”她輕聲說。
“是嗎?”程牧云忽然有些沉默,轉(zhuǎn)而說,“我聽說你們的行程是從邊境進(jìn)入蒙古,然后回到莫斯科。”
溫寒有些驚訝,但想了想,或許是阿加西,或許是王文浩在和他閑聊時提到過,他這些日子似乎和自己幾個朋友都走得有些近,了解這些并不難。況且,他們的旅行路線又不是軍事機(jī)密。
帳篷里堆著一些必備的生活物品,都是向?qū)孪冗\(yùn)送到這里,為昨夜露營所準(zhǔn)備。還有幾個箱子,不知道裝的是什么東西,剛好就放在帳篷中央的位置。加上那個中間拉上的布簾,剛好隔開了他們和受傷的那個男游客。不過只是隔開視線而已,她相信,根本隔不開聲音。
所以她的聲音都盡量壓低,偏身邊這個男人忽然有了些聊天的興致。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他躺在一張床上聊起尋常的生活。從溫寒的大學(xué)專業(yè)到她的養(yǎng)父母,他似乎都有興趣聽,還總能在兩個人話題中斷后,提出又一個新問題。
“數(shù)學(xué)系,學(xué)數(shù)學(xué)系會做什么呢?”程牧云對她的專業(yè)特別感興趣,“我能想到的輕松而又不危險的工作只有老師,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職業(yè)——”
這種男人好像天生就不該說這些話題。
溫寒和他閑聊這些的時候,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違和感,好像他可以和你聊槍械,聊尼泊爾的那么多宗教信仰,甚至聊水煙,聊手繪,這些都可以……唯獨(dú)和你說起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學(xué)習(xí)工作等等話題,會讓你覺得他其實(shí)對這些都不太了解和熟悉。
“你是在故意和我找話題嗎?”她終于忍不住,自己結(jié)束了話題。
“我?”程牧云手臂撐在床上,撐自己的側(cè)臉去看她,“我覺得很有趣?!?/p>
“有趣?難道你從來不需要上學(xué),不需要工作?”
“工作?”他品味這兩個字,微微收著下巴頦,低頭去回答她,“我想我應(yīng)該是需要的,只是比你未來選擇的職業(yè)要危險一些。”
如果是昨晚之前,她會以為這個男人的話是在故弄玄虛。
可是現(xiàn)在……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睛,他垂下眼睫回視她。
“你——”
“以后你在教室里對著那些小朋友,會不會給他們講你在尼泊爾這幾天?”程牧云搶先一步,將額頭抵上溫寒的額頭,輕聲用自己的問題打亂了她的追問,“講你在洗衣房里如何和一個男人廝混,講你在簡陋陌生的小旅店里被一個男人脫光衣服畫手繪,講你在翠蘇里河邊經(jīng)歷過盜獵者的襲擊?”
他的手指輕輕去觸碰她的眼睫毛,然后滑下來,順著她的鼻梁一直滑到嘴唇上。程牧云給了她一個自相識以來都不曾有過的溫柔的親吻。這個人呵,想要溫柔起來,或許才會要了人的命:“晚安,親愛的?!?/p>
他說話的聲音,就從舌尖慢慢滲出來,滲入她的心。
程牧云下床,穿好自己的鞋,溫寒卻忽然拉住他,就在他回頭的時候又松開來了。她只是忽然想自己這一身血跡,能不能換件衣服,若在平時,這事情并不難,但現(xiàn)在她需要一個人幫助。
可真拉住他了,又察覺自己竟然沒想到找阿加西,而是先想到他。
“想說什么?”程牧云站直身子,立在床側(cè)。
“我背包里有干凈的上衣,”溫寒低聲說,“麻煩你幫我換一下衣服。”
程牧云倒是難得沒有多余的話。將放在床尾,靠著帳篷的那個背包拿過來,找出一件黑色的上衣,替她換了件干凈沒有血漬的衣服。從脫衣到重新檢查傷口,到最后替她穿上衣服,都是他親手做的。
第二天下午,溫寒被阿加西叫醒。
傷口的痛還是一陣陣鉆心而入。她用干發(fā)粉讓汗?jié)竦念^發(fā)盡量能看一些?!拔覀儨?zhǔn)備取消行程,回加都了,”阿加西笑著遞給她梳子,皺眉提醒她,“回去好好沖個澡再說?,F(xiàn)在啊,不要讓任何男人靠近你,你這身味道真是有些……酒精味好濃?!?/p>
溫寒嗓子發(fā)澀,轉(zhuǎn)身去摸水壺,掩飾自己因?yàn)椴荒芴拱鬃蛞故虑槎⑽l(fā)紅的臉頰。
兩人離開,外邊正熱鬧。
有個戴著紅色遮陽帽的白色長褲的女孩,翹著二郎腿坐在竹椅上,背對著他們,在給那些被咬傷的人打針,順便叮囑著,要在返回加都,或是回國后,繼續(xù)接種。她讓孟良川替自己清點(diǎn)人數(shù),孟良川剛好看到了走出來的溫寒:“哦,對,還有一個?!?/p>
孟良川對溫寒打了個響指。
女孩按著自己的帽子,回頭,看到溫寒,眼睛中有什么一閃而過,熱情地“嗨”了聲:“是你???”
是她?溫寒有些發(fā)懵,還有種奇怪的情緒壓在胸口。她剛才還很焦急地讓自己臉色好一些,快出來對他表達(dá)感謝,現(xiàn)在,這些情緒全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最初見到這個女孩時,她衣衫被程牧云撕扯破爛,狼狽地用披肩裹著自己的上半身,在他手指輕敲著門框的聲音,還有這個女孩愉悅的笑聲里落荒而逃的場面。
這個女孩……短短幾天,她幾乎要忘記了。這是程牧云口中所說的,老板娘介紹給他的特殊服務(wù),讓他一夜歡愉的女孩。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溫寒臉色發(fā)白,含糊著應(yīng)了聲,在阿加西好奇追問下,草草解釋自己與這女孩在加德滿都那間小旅店里有過一面之緣。她走過去,盡量自然地坐在女孩身邊,任由她給自己注射疫苗。
這情形要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而程牧云恰好不在營地。
整個下午,溫寒都看著這個女孩像天使一般,為受傷的人重新處理傷口,對每個人都和顏悅色。她心底翻涌的情緒很陌生,很不舒服,甚至想,重新回到帳篷去蒙頭大睡。
“太貴了,”朗姆在溫寒身邊嘀咕,抱怨向?qū)Ч蛠淼哪_夫有多昂貴,“我們是抗擊盜獵者的游客,應(yīng)該獲得客人般的款待,可這價錢簡直是在對待敵人?!?/p>
王文浩倒沒顧得上這里,始終在顧看著眾人的行李。
“王文浩真是個很有耐心的人,”阿加西低聲說,“你看,他不止在看我們的,還在檢查其它游客的行李是否裝得妥當(dāng)?!?/p>
那幾個守湖的士兵背著獵槍,在樹林里收拾昨夜被咬死的獵犬。溫寒看到有一個,齜牙咧嘴地說著什么,目光兇悍,讓人不寒而栗?;蛟S是常年和這些盜獵者交鋒,這種始終處在戰(zhàn)斗中的狠辣,早就蝕骨入髓。
她莫名就想到程牧云昨夜幾乎將一只藏獒砍成兩段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常年浸泡在黑血里,剛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
她看四周。
他還是沒回到,已經(jīng)天黑了。
誰都沒料到,程牧云在深夜出現(xiàn),還帶著十幾頭大象回來。這里很多大象都是用來游覽的,并不能帶出去做腳力。誰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定這些的。這個男人,仿佛無所不能。
坐在各自帳篷里避雨的游客們,都?xì)g呼起來,笑著交流,慶幸明天不用冒雨徒步了。
溫寒不是沒有聽到歡呼。
可她在大帳篷里,對著還沒燒開的水壺,在努力讓自己不要移動。坐在這里,那個與他曾有過露水情緣的女孩就在這個營地,也許……她特地來這里就是為了再見他一面。
帳篷外,向?qū)冊诿χ仓么笙蠛挖s象人。
熱鬧,笑聲不絕。
溫寒控制不住地想下去,一整天看著那個女孩,對方還時不時用探究的目光來審視她。好像她很清楚,自己也是他的女人之一。
他的黑靴出現(xiàn)在她右側(cè)。
“如果你能放棄盯著那個爐子,用你那雙美麗的眼睛看我一眼,”他的聲音隨后而至,半蹲下身子,輕聲說,“今晚,我就留在這里?!?/p>
溫寒避開他。
“怎么了?”他笑得輕而性感。
單手從她腦后繞過去,將她的臉按向自己,卻感覺到她掙扎著要躲開的動作。
他再次笑,咬上她的耳垂。
溫寒倒吸口氣,怕被人聽到,只能小聲掙扎:“我不想,我早說過讓你別靠近我——”不想在匆忙旅程中和你露水情緣,也不想看著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可她說不出來。
下期預(yù)告:溫寒對程牧云的感情已經(jīng)愈見清晰,是的,這個可怕的男人,已經(jīng)走入了她心里??删驮谶@時,他卻選擇和她道別,提前結(jié)束這段旅程。哪怕在前往藍(lán)毗尼的路途中,她再次遇見他,他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編輯: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