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顏推薦:情根深種不因時光淡去,人生短暫又能為幾人動心,世事無奈南轅北轍,離別或許是為了更好地再遇。沈仲雨的緘默何嘗不是一種守候,蘇星河的口是心非又何嘗不是一種言不由衷,但愿天人相隔時,夢中依然還有那片深海,為有情人潮起潮落。
01
水池里的小藍鯨一揚尾巴,濺起一層水花,我盯著機器里的畫面,見王助理回過頭拉長臉指指手里那包消炎藥向我抱怨:“它死活不吃??!”
我們是一只年輕的紀錄片拍攝隊伍,這次來海洋館拍攝藍鯨,卻不料這只小藍鯨上午受到驚嚇,被鐵器劃傷。
我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個清亮的女聲打斷:“放開它!”
我心里一動,抬頭看果然是蘇星河。她疾步跨至水池中,毫不客氣地推開眾人,溫柔地撫慰著那只小藍鯨。
沒過幾分鐘,小藍鯨就乖乖吃下了消炎藥。
“快打開水閘,藍眼睛不舒服。”原來那只小藍鯨叫做藍眼睛。
我很努力地平復心情,走到儀器前面,與蘇星河那雙晶晶亮的黑色眼眸不期而遇。
眾人手忙腳亂去開水閘,等到我從混亂中回過神,一抹藍色背影早已閃進內(nèi)門。
我心里怒火高漲,蘇星河那個家伙,難道不準備和我解釋?
Past
與蘇星河的第一次見面,我的確被震懾到了。她瘦瘦小小,擼起袖子從教室的前門沖進來,正是午飯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投注在她身上。
那時她是學校里名噪一時的動物保護活動發(fā)起人,理直氣壯的勒令所有人不許吃肉。她一把搶過我桌子上的飯盒,仔細打量一番后盤問我:“你真的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每天吃鮑魚?”
十六歲的我還沒有一米六,是個實實在在被身高困擾的少年。我性格唯唯諾諾,思索該怎么告訴面前這個有些兇悍的女孩,我父親是海產(chǎn)商人。
其實蘇星河當時的一頭熱血在其他同學看來著實有些好笑,學校位于一所小有名氣的海濱城市,吃海鮮是當?shù)厝说膫鹘y(tǒng)。
“我有那么恐怖嗎?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蘇星河將飯盒摔在桌上??粗业难劬φf:“你給我聽清楚了!”
“?。俊蔽以尞愑谒翢o根據(jù)的理直氣壯。
“以后不許吃海鮮!”
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我居然心甘情愿地答應了她,并且信誓旦旦做了保障。
然而蘇星河的告誡被我轉(zhuǎn)達給父親,自然還是被不屑一顧了,父親一如既往地送飯,盒飯里依舊是慘死刀下的海鮮們。
我暗叫不好,果然隔天蘇星河又來了。
她眉眼凌厲,臉上寫滿慍怒的神色。
我一慌張就站了起來,比蘇星河矮了半個頭,抬起頭支支吾吾地告訴她:“我也不想,這都是我爸逼我的?!?/p>
我的視線不自主的落到蘇星河的鎖骨上,那是十分削瘦的女孩才有的鎖骨,銳利蓬勃,讓我想起深冬的早晨,夜晚起的大霧沒有散盡,院子里那棵桀驁的紅梅。
啪!是響亮又猝不及防的一巴掌。
“你眼睛往哪兒看呢!”蘇星河一句話把我羞紅了臉,我的目光瞬間從她的鎖骨上移開。
“你今天放學不許走!”蘇星河瞪了我一眼,快步離去。
說實話,我是有猶豫過的。我害怕蘇星河會不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找來一群幫手把我揍得滿地找牙??商K星河沒有給我猶豫的機會,她早早等在我教室的門口,拉起我的手就瘋跑起來,一時間我竟然忘了之前我還被她掄過耳光。
“跑什么啊?”
“晚了海洋館就關門了。”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欣賞訓練員和動物表演,幽幽泛著藍光的水底世界里,她發(fā)絲飄散,四肢纖細。
蘇星河幫她的媽媽去趕回那只巨大的海龜。她媽媽是管理員,在夜間負責將一部分的動物關到另一個區(qū)域。
蘇星河一頭扎入水中,在水里慢慢誘導那只不肯歸巢的海龜。
有忽閃忽閃的藍色光線射入水中,卻變成了浮在蘇星河周圍的碎光流螢。她在水中緩緩移動,就像一只初涉人世的美人魚。
幽藍的水色里,她赤著腳踩進一朵朵明亮的光圈。
02
尾隨蘇星河,我也走進內(nèi)門。咸咸的海風味道滿滿的撲過來。
內(nèi)門外,居然是一面碧藍的大海。
蘇星河坐在一塊褐色的礁石上,再遠一點就是波濤起伏的藍色海洋。
她察覺到了我,轉(zhuǎn)身深深看我一眼后跳進海浪里,隨著海浪緩緩起伏。
“蘇星河,你就不打算和我說點什么嗎?”我咬牙切齒,質(zhì)問她是不是應該為六年前的事情做一個交代。
蘇星河滿不在乎,只是露出一個腦袋:“有什么好解釋的?!?/p>
“你!”我被她噎的氣結(jié)。
她笑著招手揮我一臉的咸咸海水:“沈仲雨,你還跟以前一樣,是個笨蛋?!?/p>
我壓積胸口的怒氣面對蘇星河就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了海綿上,喃喃道:“是啊,我不是笨蛋怎么會相信你,還一信就是這么多年?!?/p>
蘇星河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語,濕漉漉的走上海岸:“你能陪我去附近的海島嗎?”
到達蘇星河口中所指的目的地海島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秋日的陽光從來都有些力不從心,依舊耀眼,照在肌膚上卻不炙熱。
靠岸時,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懾的說不出話。
幾十頭擱淺的鯨魚,橫恒在金黃色的海灘上。
蘇星河脫了鞋子,赤腳擦在沙灘上。海風把她的頭發(fā)吹得飄散,她回頭沖我微笑,指著不遠處正在交談的一群人告訴我:“這個海島上的原住民一直以來都靠捕獵鯨魚為生,那些穿西裝的應該就是海洋館的工作人員,來買合適的鯨魚放回海洋館?!?/p>
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可是,沈仲雨,你知道嗎?沒有被挑選上的鯨魚會被殺掉。”
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我看到一只鯨魚被叉了幾把鋼叉,看得出這只鯨魚瀕臨死亡,非常痛苦。
“當?shù)厝艘源藶樯?,只有賣出一定數(shù)量的鯨魚,才能維系生活。”她說完突然扣住我的肩膀,眼底含著期待,“沈仲雨,我聽館長說你現(xiàn)在是很厲害的導演,你能不能幫幫這些鯨魚?”
蘇星河見我沒有說話,手指更加用力的扣緊我,眼底泛起虛晃的淚光。
“沈仲雨,就當是幫幫我!”
我喉頭一絲酸澀,點了點頭,“蘇星河,我自然會幫你。”
Past
我前半生最強烈的三次心跳,分別發(fā)生在上課被老師點名,下樓梯踩空和你對我微笑。每當想起蘇星河那雙烏黑鎏金的眼眸,我就會不禁想起前些年微博上流傳很廣的這句話。
記憶里的那一天剛剛下過雨,天空碧藍澄澈。
蘇星河一下課就拉著我往海灘跑去。
“我表哥中午發(fā)信息告訴我,海灘擱淺了一只抹香鯨,它懷了小寶寶?!?/p>
抵達海灘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了不少人,幾個醫(yī)生和十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志愿者。
其中一位志愿者告訴我和蘇星河:“這只抹香鯨媽媽因為之前好像受過傷,體力透支,可能會有比較嚴重的難產(chǎn)現(xiàn)象。”
抹香鯨的生產(chǎn)過程是比較危險的,這只鯨魚媽媽甚至經(jīng)歷了一次假臨產(chǎn),平鋪在海面上的夕陽漸漸退卻,陽光悄無聲息的沉沒了。
幾滴雨水從墨黑色的夜幕中往下墜落,我將手電筒舉得更高,好方便醫(yī)生和志愿者們幫助生產(chǎn)。
“宮縮已經(jīng)越來越劇烈了?!贬t(yī)生讓大家準備好。
從我這個方向,恰好能夠看見蘇星河的側(cè)臉。她全身都濕透了,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脖子上,正在給醫(yī)生打下手。
鯨魚流了許多血,似乎呼吸也變得很困難。
天邊透射出來的零星光線隨著時間也漸漸流逝,天色越來越暗,鯨魚媽媽的情勢也越來越危急。
我不知所措,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鯨魚寶寶平安出生,媽媽也不要有事。
沒有人類分娩時的那一聲啼哭,有的是在場所有人的掌聲,鯨魚寶寶順利出生,它的媽媽也平安無事。
蘇星河沖到我面前,興奮地抱住了我:“它出生了!”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得愣住,卻在蘇星河拉開彼此距離前又狠狠擁住了她。耳邊除了大海的浪濤聲還有我和蘇星河砰砰的心跳聲,時間仿佛在那一刻永久地停滯了。
“沈仲雨……你……”即使雨水模糊了視線,我依舊看到了蘇星河發(fā)紅的耳垂。
“嘿!看這邊!”我們側(cè)過頭,迎上記者的閃光燈,蘇星河順勢推開了我。
第二天的報紙上,報導鯨魚生產(chǎn)的文章,刊登了蘇星河恬淡的側(cè)臉和一臉驚恐的我。
那是我和她唯一的合照,彼此的樣子都有些狼狽。
03
和隊里的幾個人從酒吧回來,我聽到空曠大廳內(nèi)的爭吵聲——
“你為什么要把它們都賣了,這樣它們都會被屠宰!”
館長頗有些不耐煩:“你不要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館里的海洋生物年齡都偏大,沒有水族館愿意接手?!?/p>
“那我買下來!”
“你買?你哪來的錢買?上次買下藍眼睛媽媽花的四萬塊應該是你全部的積蓄了吧。你媽媽的病……”
隨后是砰地一聲巨響,應該是蘇星河奪門而出了。
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后,我翻身坐起,打開窗戶看到海岸邊寂寥的身影,還是穿上鞋走了出去。
屋外是一片銀燦的星光,滿天繁星下,蘇星河站在海浪中,海水淹沒了她的腳踝。
“這么晚還不睡,呆在海邊,你還真是有閑情逸致?!焙吞K星河重逢后,我不滿她無所謂的態(tài)度,總是會故意挖苦她。
蘇星河聞聲回頭,我的心頭一怔,她臉上全是眼淚。
“你怎么來了?”她別過臉,不想讓我看見她的樣子。
“別難過了?!蔽颐靼滋K星河的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卻找不到有力的語言寬慰她。
“你知道嗎?當時去海島挑選時,館長不愿意買藍眼睛媽媽,說它分娩時受了傷,不適合表演。”她看我一眼后繼續(xù):“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藍眼睛的媽媽被殺死,實在不忍心不買下它們?!?/p>
“很多事情急不來,需要從長計議,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
蘇星河搖頭,“可我一點用也沒有,我?guī)筒涣怂鼈??!?/p>
她是一根筋的腦袋,認準了的事情總是不管不顧的攬到自己身上。
她的情緒變得更加激烈,返身一步步邁進大海。
我站在礁石上,海風撲來,我只是看著在浪花中奮力游泳的蘇星河。
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我脫掉T恤,一頭扎入海水中。
夜晚的海水格外刺骨,蘇星河在洶涌的海水中顯得那樣瘦,好像隨時會被海水席卷而去。我情急之下一把捉住她的肩膀,提高音量:“不要以為什么事情都需要你負責,我們每個人要學會量力而行。“
蘇星河眼眶通紅,表情隱忍,片刻后移開眼神,“你什么都不知道?!?/p>
我把拳頭捏的死緊,憋在心里許久的話終于脫口而出:“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不知道六年前你為什么悄無聲息地一走了之!”
蘇星河頓在原地,沒有轉(zhuǎn)頭只是輕聲說了句:“對不起,沈仲雨?!?/p>
那夜的最后,我一個人在海水里站了很久,雙腿已經(jīng)麻木,感覺不到冰冷。蘇星河的面容逐漸模糊,我卻總覺得她在上岸后凝視了我很久,似乎還流著淚。
她為什么要哭?我始終都想不明白。
Past
我到現(xiàn)在一直相信愿望的力量很強大。
年少時總在睡前許愿希望自己長高一些,再高一些,好讓我和蘇星河站在一起時不那么不協(xié)調(diào)。
蘇星河見我每天吞食藥片,執(zhí)意帶我去她家鄉(xiāng)那位專門助人增高的老中醫(yī)那里就醫(yī)。
正值暑假,我和蘇星河安心住下,治病之余幫老中醫(yī)搗藥。
老中醫(yī)開的藥方苦得我肝膽俱裂,但我瞥到蘇星河因為擔心我而皺起的眉毛,又把所有的抱怨咽進肚子里。
暑假快要結(jié)束時便是七夕節(jié)。
蘇星河拉著我去附近的集市湊熱鬧,盞盞河燈璀然,墜在暗色的河流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她興致高昂,像只歡樂的小麻雀,在人群里穿梭。
駐足在一家小小的水族館前,蘇星河買下幾支金魚,裝在透明的塑料袋中,昂起頭對我說:“走吧。”
我們卻聽到旁邊的女孩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隨手抓起一只小烏龜扔向馬路中央,被過往的車子碾過。
“都是什么玩意!”女孩捧著被咬到的傷口向男友哭訴。
我心想不妙,果然蘇星河一下子爆發(fā),指著任性的女孩大罵:“變態(tài)!”
“你說誰變態(tài)呢?”女孩馬上反擊。
“說的就是你!”
“好!那我就把這些全都買下來都倒在馬路上,讓它們?nèi)急粔核?!?/p>
我不記得后來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女孩的男友一下子把蘇星河推倒在地,心里的弦突然間就天崩地裂了。沖上去對著他就是一拳,心間的怒氣難消,卻抵不過對方是人高馬大的成年人。
“快跑吧!”蘇星河扶起跌倒在地的我。
耳邊是嘩啦作響的涼風,我們跑到渡口,坐上了渡船后才敢喘氣。
“剛剛那個人那么壯,你也敢打?”
不知道是不是腎上腺素分泌過多,還是碧水藍天下的蘇星河太過合我心意,我脫口而出:“為了你,我什么都敢?!?/p>
04
我們來到海洋館拍攝紀錄片的一個禮拜后,海洋館里大部分的動物全部賣出,聽說進了各大餐館。
館長振振有詞,為了海洋館的利益,也是為了員工著想。
蘇星河在大鬧過一次卻依舊沒能改變局勢后,陷入低迷的情緒中,整日躲在房間里不出門。但我每天夜里,都在瞧見她站在海岸邊聽著海浪的聲音發(fā)呆。
事情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愈演愈烈,最終藍眼睛還是奄奄一息了。館長聯(lián)系廠商,取走藍眼睛的尸體,館里也可以從中獲利。
蘇星河沖出房間,張開雙臂護在藍眼睛面前:“它還活著!”
“它死了,就賣不出去了?!?/p>
“它好歹在這里呆了這么長時間,你就不能不為了錢賣它?”
“當時要賣藍眼睛媽媽時,你說它是你花錢買的,我沒說什么,隨你處置。這一次一樣的道理,藍眼睛是館里花錢買的,由館里做主!”
看到蘇星河眼里的淚水,我最后還是忍不住出聲:“我出錢買下藍眼睛?!?/p>
其實藍眼睛因為我們才受傷,我買下它也實屬應該。
“謝謝你。”蘇星河沒有起身,仍然摸著藍眼睛。
“我會讓你活下去的?!彼龑χ{眼睛小聲呢喃。
連續(xù)一個月不眠不休的照顧,很神奇的,藍眼睛漸漸恢復健康。我也慶幸,就算海洋館盡數(shù)變賣,我也可以將藍眼睛留下送給她。
至少是個慰藉。
我也捧著這一個月以來晚晚熬夜拍攝成功的樣本去敲蘇星河的房門。
“你這一個月,都在忙這些?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蘇星河看過樣片后似乎頗受感動。
我只是露出個苦笑。蘇星河,我曾經(jīng)告訴你很多,但你沒有任何回應。于是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愿意默默的守候。不用告訴你我做了什么,只是知道你開心就好。
我們將片子剪輯好后送給一位在紀錄片內(nèi)名聲相當響亮的以為前輩看,想要請求他幫忙推廣。
前輩看我一眼,拍了拍我的手說:“做事情要謹慎。你是個謹慎的年輕人,我一直都很看重你,你自己應該知道這個性質(zhì)的紀錄片一旦推廣會引起什么樣的群眾效應。所有的相關產(chǎn)業(yè)又會受到怎么樣的波及吧?”
Past
蘇星河的消沉是在她母親生病以后,她再也沒有和我結(jié)伴去過海邊,我偶爾在放學后拼命追上她的腳步,她也只是說要趕快回家照顧媽媽。
我會在每天課間上廁所時故意繞上一大圈,透過窗戶和數(shù)不清的陌生面孔看看蘇星河,她總是埋頭俯在書本里,好像整個人都快埋進去。
后來一天看不到她的身影,打聽過才知道她上體育課時不小心跌倒,小腿骨折進了醫(yī)院。
放學后,我發(fā)了瘋一樣乘車去醫(yī)院,到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棟哪一層,于是在住院部的十二層大樓之間一層一層的詢問。
她瘦了好多。
我躲在門外等到呼吸平復后才敢進去,說了幾句話后又匆匆忙忙的跑回家,喊著媽媽讓她幫忙做骨頭湯。
盛好湯后出門時,西邊的晚霞油油招展,把那一片天空都染得變了色。轉(zhuǎn)了三趟車,跨越小半個城市,見到蘇星河時已經(jīng)滿頭大汗。
“久等了?!蔽艺娴牟皇枪室獯瓪?,好讓蘇星河大受感動。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心情?想要見一個人,一秒鐘也不想等。
想要站在她的面前,想要告訴她,你一點兒,也不孤單。
告訴她,我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總而言之,蘇星河就是帶給我這樣感受的女孩。
“趁熱喝吧。”
蘇星河眼眶紅紅的,握著保溫飯盒的手也似乎在顫抖。
“沈仲雨,謝謝你?!?/p>
“不用謝?!?/p>
記憶中的那天晚上格外安靜,醫(yī)院病房外的蟬鳴聲聽起來也沒有平日里聒噪,反而有了些柔軟的味道。我坐在蘇星河旁邊,看她額角冒出細細的汗珠,小心翼翼遞給她一張紙巾。
“沈仲雨?!?/p>
“嗯?”
蘇星河看著我沉默了一會,而后偏過頭去不看我問:“沈仲雨,我們考同一所大學,好嗎?”
我坐在蘇星河的背后,看到她逐漸變紅的耳廓,心跳的飛快,重重點頭說:“一言為定?!?/p>
高考前學校給我們放假做考前準備,我夜里下樓去超市買飲料時居然看見了蘇星河。
她站在暖黃色的路燈下,裹在糖漿一樣的光芒里。
“你怎么在這兒?”我心里驚喜不已,能看得出蘇星河已經(jīng)在我家樓下站了很長時間。
她彎起嘴角微笑,“突然想起你,就過來看看,但不知道哪扇窗戶是你家,所以只能站在這里看,打算一會兒就回去?!?/p>
我指著自家的窗戶,告訴她那就是我的臥室。
“這么晚你怎么還出來了?”
“沒事的,我爸爸在那輛車里。”蘇星河指了指身后的面包車。
“你爸爸?”我從未聽她提起過她的爸爸,每次去她家,也只見過她媽媽。
“沈仲雨?!辈恢朗遣皇俏业腻e覺,蘇星河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
“我要走了……”
我有片刻的遲疑,卻也沒覺察出什么不對勁,“那行,你去吧,我也要回去復習了?!?/p>
可是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后,蘇星河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見蘇星河朝我飛奔而來。
她的臉孔放大在再放大,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最后只剩唇畔的柔軟感覺。
“沈仲雨,我喜歡你!我只喜歡優(yōu)秀的人,所以,你要變得更優(yōu)秀才行!”蘇星河附在我的耳旁說完這句話,就匆匆消失在夜幕里。
我的語言能力依然沒有恢復,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整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年少不懂別離苦,我怎么也不會想到,蘇星河這一“走”,就走了六年。
05
沒有地方愿意收錄這部關于鯨魚保護的紀錄片,我決定鋌而走險,在電影節(jié)的開幕式上潛入后臺擅自播放。
我知道這個舉動有多么危險和瘋狂。
但我只想實現(xiàn)蘇星河的心愿。
就像特務電影,我們潛到放映室,蘇星河支開工作人員,我則揣著一顆跳得厲害的心臟放映樣片。
在后臺能聽見詫異的驚呼,隨后就是負責人的大聲斥責,喝令保安去放映室查看到底什么情況。
保安們破門而入時,片子已經(jīng)播放五分鐘左右。很快我被他們按在地上,影片也終止放映。
大廳里卻傳來觀眾們的反抗聲:“繼續(xù)放!繼續(xù)放!”
聲音越來越大,匯成巨響的河流。
保安手足無措,負責人沒有辦法,眾怒難犯,點頭示意后,影片得以繼續(xù)放映。
我在后臺,能聽見大廳里的陣陣騷動,明白它已經(jīng)震撼到了在座的每一個人。
后來這條紀錄片大獲成功,網(wǎng)上引起全民號召保護鯨魚,維護生態(tài)平衡的活動,海洋館剩下的動物也得到好心人士的資助。免去被送到餐桌的命運。
我也因為這次的紀錄片聲名鵲起,獲得紀錄片界的大獎。
領獎那天,我舉著獎杯,站在臺上說我想要感謝一個女孩。
“他讓我明白堅持的意義,告訴我就算不可能也要努力,因為要對自己的心負責。她在我還是個自卑的小矮子時就給我自信,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比她高出很多,她卻依舊教會我許多事情。”
我看不清臺下蘇星河的表情,只能看見她的大概位置,沒過多久她起身離開。
望著人群里她越走越遠的背影,我心里有不好的預感,丟下話筒一路追出去,身后主持人和觀眾傻了眼,我卻沒心思去解釋。
我只知道。不能再次讓蘇星河離開。
“蘇星河,你又要再一次不告而別嗎?”我拽住她的手臂。
她回頭沖我微笑,緩緩將手抽出來:“沈仲雨,你真笨?!?/p>
蘇星河嘴唇一開一合,我好了好大的力氣才聽清她說的話。她說:“沈仲雨,謝謝你幫我完成這個心愿?,F(xiàn)在我終于可以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我要周游世界,去找那個我一直期待出現(xiàn)的人?!?/p>
蘇星河笑的明媚,我卻全身麻痹,只剩雙腳撐住沉重的身體:“可……六年前,你……你明明……”
“六年前怎么了?”她睜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像是已經(jīng)把六年前那個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沈仲雨,我們都長大了……不是么?”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何況是那顆年少的心。
可我太笨,六年時光過去,我才了解,原來,那個舊時光里的約定,早就,算不得數(shù)了?
尾聲
一年后,蘇星河離世,我被醫(yī)院通知來整理她的遺物。醫(yī)院的護士告訴我,他們也是出于無奈,除了我,他們聯(lián)系不到蘇星河其他家人或者朋友。
一只小小的紙箱子,就是蘇星河剩下來的所有。
里面盛著一些生活用品,最底下放著一個花花綠綠的本子,那是我在蘇星河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
扉頁上是蘇星河標志性的簽名,旁邊貼著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那張我和她唯一的合影。
內(nèi)容大多關于HTLV病毒的遺傳性問題,還有一些摘抄的有關動物保護的論文。
后面零星地貼著些便簽紙,有制定的學習計劃,有關于申請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各種資料,還有關于我們的,那些時過境遷的約定。
“和沈仲雨約定好考同一所大學……我想我要更加努力了呢……”
“沈仲雨竟然比我高了!”
“在館里遇見沈仲雨了,他現(xiàn)在拍攝紀錄片,六年了……我以為我們再不會遇見……”
“媽媽……我好想你……我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你了……”
“外面又下雨了……沒有頭發(fā)的樣子真丑……幸好沈仲雨不在身邊……”
……
筆記本最后扭扭曲曲的字,是蘇星河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聲音吧——
我那么那么深愛的沈仲雨,你一定要代替我,幸福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原來她也一直喜歡著我,真令人難過……
可是,蘇星河,你讓我怎么幸福呢?
那天晚上,我回到海洋館,在海邊坐了很久。海風冰冷刺骨,海水洶涌暴烈,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我做了一個夢。
蘇星河從白光里款款走來,她的側(cè)臉迷人安靜,我卻有點無所適從,直到她俯在我耳邊:“沈仲雨,我喜歡你。”
“恩?!?/p>
“十五歲喜歡你,二十五歲喜歡你,一直一直喜歡你?!?/p>
“恩,我也喜歡你?!?/p>
我伸手去撫摸那張臉,她卻將我推開,我的身體輕得像根羽毛,最后儲存在腦海里的畫面還是她微笑的樣子。
醒來時身邊圍著很多人,有人拍著我的肩膀說:“還好活過來了,有什么想不開的非要跳海!”
我心底一片苦澀,恍惚間想起那個有些毛月亮的夜晚,蘇星河眼眸澄澈,叫我做一個更加優(yōu)秀的人。她十五歲時跌跌撞撞走近我的心,二十五歲時離我而去,她用短暫的十年,占據(jù)了我心中最不可替代的位置。
歲月長河雖無情奔流,往事如煙雖無力更改,可那又怎么樣呢?我會把你藏在心底,葬成一片深海,永永遠遠不會忘懷。
編輯:十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