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洗手間里浮動著空氣清新劑的香味,有些嗆鼻。
蘇裴顧不得鋪著仿古瓷磚的洗手臺上水漬斑斑,將包包放上去,一邊在包里翻找手機。一向淡定從容,不食人間煙火的蘇裴會像這樣分寸大亂,估計是全校女生都希望看到的。她顫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按下了一串號碼,撥過去,不耐煩地等待接通的提示音。
“喂?裴裴?!?/p>
“哥!”蘇裴幾乎要哭出來,“他回來了,我看見他了!”
“誰???”
蘇裴急得直跺腳:“還能有誰啊,葛虔誠!”
那頭沉默了片刻,聲音愈發(fā)低沉:“他不是在青海嗎?”
蘇裴語無倫次說:“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回來了。他和丹妮在一起,可能是通過丹妮家的關(guān)系調(diào)回來的。怎么會這么輕易就調(diào)回來了?”
“你別怕,我會去找他。”
“那我現(xiàn)在怎么辦?”
“他和丹妮在一起你怕什么,他應該怕你把他以前的事抖出來。裴裴,你別忘了自己身邊有個徐明朗呢,中間還夾著孟丹妮,葛虔誠能怎么著你?”
蘇裴漸漸鎮(zhèn)定下來,看著鏡子中慘白而脆弱的自己不停地點頭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睊炝穗娫捯院?,蘇裴從包包的夾層里掏出一瓶藥,只剩兩片了,她倒在手心里一口吞了下去,將空瓶子扔進垃圾桶,然后整理了一下頭發(fā)轉(zhuǎn)身出去了。
洗手間最里邊的隔板后面走出來一個拿著拖把戴著口罩的女生,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洗手臺旁邊蹲下看垃圾桶里的藥瓶,小聲念叨:“地西什么片?不認識……”索性拿出手機來把藥瓶上的名字拍下來。
看來挖掘那些風云人物的隱私已經(jīng)成了學生們最熱衷的業(yè)余愛好,蘇裴要注意了,危險無處不在。
又是一個寧靜而無聊的夜晚,BBS上的一組照片引起了轟動。帖子名為“?;ㄅc型男相擁咖啡館”,多達十幾張清晰的照片將兩個人的動作神態(tài)抓拍得很到位,專業(yè)人士從各個方面論證指出這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孟丹妮在離校的這一年中與型男相識。
因為第二天就要開軍訓動員大會,接下來又是半個月的軍訓,姚金花拎著一包衣服準備回宿舍。她去跟雇主們道別,可是她們?nèi)齻€都湊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看帖子沒空理她。最后還是孟丹妮匆匆地沖她揮了揮手說:“拜拜,早點回來。”
姚金花找到了存在感,滿足地點點頭。正要出門,尤優(yōu)又突然從屋里追了出來,拽著她說:“前天早上的事你不許告訴任何人?!?/p>
“什么事?。俊?/p>
“我洗完澡出來,你看見什么了?”
“看見你在吃早餐,然后見到我就嚇跑了。”姚金花很茫然,不知道吃早餐這件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尤優(yōu)狐疑地睨著她問:“你……沒看見我的臉嗎?”
姚金花搖頭:“我看不清,近視。”
尤優(yōu)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笑逐顏開問:“近視???多少度?”
“二百五十度?!?/p>
“哦,那真好!”尤優(yōu)咧開嘴笑得花枝亂顫,拍拍姚金花的肩,“去吧,好好軍訓。這半個月不扣你的薪水?!?/p>
“哇,謝謝你!”姚金花兩眼放光,恨不得像膜拜女神一樣膜拜尤優(yōu)。對于上大學還需要申請助學貸款的姚金花來說,掉進錢眼里并不是她的錯。別說女傭了,就算當女奴她也愿意。
畫面回到孟丹妮的臥室,她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一邊給葛虔誠打電話說:“哥們,你火了?!?/p>
“火到什么程度?”
“比我還火。”
“榮幸啊。”
孟丹妮和葛虔誠邊說邊笑,笑聲里透著無盡的爽朗和直率。她是狂野同時又天真的女生,第一次談戀愛就愛上了一個可怕的人。坐在后側(cè)的蘇裴輕撫她蓬松的長發(fā),看著她嘴角不停地揚起,心里的矛盾就像一塊巨石堵在那里,什么肺腑之言也說不出口。
尤優(yōu)發(fā)覺蘇裴一直盯著屏幕上的照片發(fā)愣,神情還十分古怪,忍不住問:“裴裴,你在嫉妒嗎?”
蘇裴緩緩說:“我在想,既然他回來是為了盡孝,而丹妮又那么喜歡他,為什么不去他家里看看呢?老人家如果身體不好了,最希望孫兒帶女朋友回去,說不定一高興,病就好了呢?!?/p>
正在通電話的孟丹妮連忙點頭附和:“是個好主意!”然后對葛虔誠說,“我們明天晚上買點禮物去看你爺爺吧?”
葛虔誠哼哼地笑了兩聲:“誰在旁邊給你出主意?蘇裴嗎?”
“嘿,你聽見啦?”
“等軍訓完再說吧。”
孟丹妮的笑容漸漸凝固了,藏不住神情中的失望。結(jié)束通話之后有點小憂郁,問蘇裴:“他好像不愿意帶我回家見他爺爺?!?/p>
蘇裴低著頭沒吱聲,他當然不愿意,因為他爺爺早就不在了。這個滿嘴謊話的騙子到底想從孟丹妮身上得到什么?
X大的軍訓有一個傳統(tǒng),每一屆教官隊當中都有一半是來自本校的學生,另一半來自部隊。先由部隊的教官訓練學生教官,再由隊長帶領教官隊訓練新生。所以孟丹妮接的活兒一點也不輕松,訓練強度是新生的兩倍。
不過剛從部隊出來的她完全吃得消,況且教官隊的隊長就是葛虔誠,這半個月朝夕相處的機會對她來說算是甜蜜的煎熬。
孟丹妮的火辣身材是迷彩服也掩飾不了的,所到之處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她端著花名冊到自己所帶的班級面前點名,烈日下中氣十足。
攔網(wǎng)外邊有不少學生圍觀,圍觀新一批的菜鳥如何被蹂躪,也圍觀這位校花教官的風采。
孟丹妮念到“解放”這個名字的時候忍不住嘴角扯了一下,隊伍里也有人哧哧地笑,然后冒出一個洪亮的聲音回答:“報告教官,解當作姓氏的時候念‘謝’!”
孟丹妮覺得有些丟臉,沒文化還真可怕,不過嘴上很強硬說:“我知道,但是我覺得解放這個詞很有意義,念成xie放就沒意義了?!闭f著,她看向這個叫“解放”的男生,不看則已,一看驚心。居然就是那個在電梯里被尤優(yōu)扒了褲子的家伙。估計他也認出自己來了,臉頰上泛著不自然的紅。
孟丹妮呼了口氣,慶幸自己當時在裝死沒亂看,不然現(xiàn)在見面多尷尬。她強作鎮(zhèn)定,接著往下點名:“丁媛!”
“到!”
“姚金花……”
“到!”
孟丹妮看著瘦小的姚金花,眼珠子直瞪,姚金花卻對她傻笑了一下。孟丹妮皺著眉訓斥她:“笑什么?嚴肅!”
姚金花委屈地收斂了表情。
點名完畢后,各教官回到隊長面前匯報人數(shù)。
葛虔誠兩腿分立,雙手背在身后,巧克力色的皮膚被陽光一曬仿佛抹了一層油。那身形和氣場實在太惹眼了,外面圍觀的學生有不少人認出來了,紛紛議論。
“那不就是和孟丹妮在一起的型男嗎?”
“哇,要命啦,是個軍官!難怪那么帥!”
“什么軍官,看肩章,也就是士官而已?!?/p>
“在部隊里可以談戀愛嗎?”
“不能吧……”
“難道當兵的都要打光棍?”
“也許可以談呢?!?/p>
“越看他們越像天生一對。”
離人群很遠的地方,蘇裴舉著遮陽傘遙望場地里那個闊別三年的身影。他在部隊里脫胎換骨了嗎?還是在罪惡里墜得更深了?
Chapter 02 女皇的新衣
尤優(yōu)托朋友從日本買了一個安娜蘇新出的Bear Brick掛在包包上,坐在齊麟的悍馬車里不停地把玩著剛到手的寶貝,一邊說:“我還想買Gucci新出的那個鑰匙扣?!?/p>
齊麟不以為然:“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奢侈品為什么讓你上癮?”
“你不懂時尚。”
“又不能當飯吃?!?/p>
“是精神糧食?!?/p>
齊麟無奈地笑著搖頭。
尤優(yōu)停止了欣賞奇形怪狀的Bear Brick ,掏出鏡子開始補妝,一邊說:“下個月去魔都看秋季時裝展,我爸給我弄了五張票,到時候一定要想辦法請假。你去不去?”
齊麟無所謂地說:“你要我去我就去?!?/p>
尤優(yōu)看齊麟并不感興趣,又補了一句:“哦,聽說你爸爸和那個錐子臉也會去?!?/p>
“是嗎?”齊麟的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
尤優(yōu)知道齊麟最上癮的事情是讓他爸爸丟臉,在各種場合各種丟臉,所以這次時裝展他一定舍不得缺席。尤優(yōu)斜眼看著齊麟,臉上洋溢出勝利的微笑。這個時候她哪里想得到她與胡莉莉長達數(shù)年的對決就將從時裝周開始。
不過在時裝周之前,是一段表面歡樂而底下暗涌不斷的時光。剛結(jié)束了軍訓的孟丹妮和葛虔誠請客聚餐,尤優(yōu)和齊麟姍姍來遲,發(fā)現(xiàn)包廂里除了黏在一起舍不得分開的孟丹妮和葛虔誠、坐在一起卻貌合神離的蘇裴和徐明朗之外,竟然還有姚金花和那個住在十八樓的阿迪男。
尤優(yōu)詫異地指著姚金花問:“這是什么狀況?”
孟丹妮大大咧咧地笑著說:“她是我?guī)У膶W生,剛結(jié)束軍訓犒勞一下嘛!”
“那這個呢?”尤優(yōu)又指著花癡似的阿迪男。
“我讓她帶個男伴兒,結(jié)果……算了,解放也是我?guī)У膶W生,一起犒勞吧!”孟丹妮對于解放的出現(xiàn)也感到很意外,姚金花解釋了,她和解放是十幾年的同學,正巧大學也分在一個班,所以有福同享就把他帶來了。
尤優(yōu)聽說之后拍桌叫好:“小村姑配暴發(fā)戶,絕配!”完了又對解放一陣挖苦說,“你怎么不開解放車或者紅旗車啊,寶馬不太適合你?!?/p>
尤優(yōu)的刻薄遠近聞名,解放也從BBS上看了很多帖子、搜刮了很多資料,掌握了這幾位名媛的性格特點,不過這樣劈頭蓋臉的挖苦,他真有點接不住招。怎么說他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小開,身后一打一打的少女粉絲,怎么在尤優(yōu)眼里就這么不入流?
孟丹妮掐了尤優(yōu)一下,說:“你行了啊,這都是我請的客人。”
尤優(yōu)郁悶地甩開餐巾鋪在面前,念叨:“你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一會帶回來個兵哥哥,一會又要和村姑當閨密?!?/p>
孟丹妮不耐煩地吼道:“我還不就是想找人湊兩桌麻將嗎?看看,現(xiàn)在剛剛好!”
“嘿!還真是?!饼R麟賴在椅子上坐沒坐相,指著姚金花問,“會二五八不會?”
姚金花皺著小臉:“會,但是玩得不好……你們玩錢的嗎?”
齊麟笑道:“不玩錢,玩膽子。”
“哦,那我膽子大。”姚金花又傻傻地笑了。
徐明朗忍俊不禁,解釋說:“聽著,游戲規(guī)則是這樣的,贏了的人可以叫輸了的人去做一件事,隨便什么事都行。如果輸了的人不愿意做,那就要回答贏了的人一個問題?!?/p>
姚金花毫無防備地點頭答:“好?。 ?/p>
解放的視線是一直沒離開過尤優(yōu),像饑渴的難民一樣吞著口水問:“那誰跟誰一桌?”
孟丹妮斬釘截鐵地道:“老規(guī)矩,抓鬮?!?/p>
眾人都表示同意的時候,蘇裴突然說:“我今天有點累,不想打麻將?!?/p>
尤優(yōu)不齒地嘲諷她:“得了吧,你上次從云南回來坐了三十個小時的火車,又連著打了一夜的麻將,也沒見你喊累?!?/p>
孟丹妮也跟著嘲笑說:“你大姨媽又來啦?”
徐明朗一只手舉著酒杯在桌上敲了敲,用他一貫平靜悠長的目光看著蘇裴說:“沒事,有我墊底,你不會輸?shù)锰珣K?!?/p>
晚飯后,一行人去茶樓開了包間。
抓鬮可全看天意,而有時候呢,天意弄人。
齊麟、孟丹妮、徐明朗、姚金花一桌;尤優(yōu)、解放、蘇裴、葛虔誠一桌。
這樣的天意,孟丹妮覺得很公平,因為沒人可以打夫妻牌。而尤優(yōu)覺得很惡心,因為那個暴發(fā)戶一直死盯著她看。可是對蘇裴來說是折磨,因為她的下家是葛虔誠。
就這樣,風云詭變的賭局開始了。
孟丹妮喜歡玩刺激,輸了就豪邁認輸,第一輪徐明朗叫她出去跟陌生男人借火,她倒是出去借火了,可惜不會抽煙,結(jié)果是淚流滿面地回來了。
齊麟是沒臉沒皮的人,叫他干什么也能干得出來。孟丹妮故意當著尤優(yōu)的面激他去親姚金花,結(jié)果可憐的小花被齊麟奪去了初吻還要欲哭無淚地應付尤優(yōu)惡毒的目光。
尤優(yōu)瞪著罪魁禍首孟丹妮火冒三丈,誰不知道齊麟一肚子花花腸子,偏偏孟丹妮還煽風點火,這哪里是閨密?簡直是來拆臺的!接著她又跟齊麟斗氣,就差大打出手了。在關(guān)鍵時刻,尤優(yōu)點了個炮,解放和了一條龍,尤優(yōu)兇巴巴地拍著桌子大喊:“看看看!連暴發(fā)戶都欺負我!”
解放有點得意忘形,攤攤手說:“愿賭服輸啊,妞兒?!?/p>
尤優(yōu)發(fā)出一聲獅子吼:“誰是你妞兒!”
“OK、OK,別生氣?!苯夥潘闶桥铝诉@位女皇,趕緊給自己找后路,“我又沒讓你干什么……你隨便,隨便!要不就喝一杯酒吧?”
其他人異口同聲說:“不要!”
不過尤優(yōu)已經(jīng)迅速地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狠狠地甩下杯子:“愿賭服輸!”話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借著烈酒的后勁,尤優(yōu)和了一把自摸十三幺,頓時仰天大笑起來。其他三個人都無奈地看著她。
尤優(yōu)一臉傲氣地指著解放命令:“你,把衣服脫了,不敢脫就不是男人!”
孟丹妮看出來尤優(yōu)已經(jīng)喝醉了,上次扒了人家褲子,這回又要脫人家衣服,這叫什么名媛???頭疼……孟丹妮一只手支著額頭不忍心看。
解放的臉漲得通紅,但是迫于女皇的淫威老老實實地脫掉襯衫。尤優(yōu)舉著手機對他按了幾下快門,一陣奸笑,說:“你就是大學城BBS上未來的新星,帖子的主題就寫:暴發(fā)戶的裸照?!?/p>
蘇裴見識過尤優(yōu)的酒品和牌品,兩樣俱差,這一回還不知道她要怎么整自己。一想起身邊有個葛虔誠,蘇裴心里更加沒底,膽戰(zhàn)心驚卻要極力維持表面的鎮(zhèn)定。
“葛虔誠!”尤優(yōu)晃晃悠悠站起來開始發(fā)威了,回頭瞟了眼孟丹妮,又轉(zhuǎn)頭對著葛虔誠說,“去親蘇裴,愿賭服輸哦!”
孟丹妮的笑容僵住了,臉色變得鐵青,緊緊盯著葛虔誠的一舉一動。不過葛虔誠還沒做出回應,蘇裴先冷冷地說:“我不同意?!?/p>
尤優(yōu)扶著蘇裴的肩膀醉醺醺地說:“裴裴,是不是姐妹?是的話就幫我一次,就讓他親一下,又不會掉塊肉?!?/p>
孟丹妮壓住一肚子怒氣,畢竟是她先慫恿齊麟的,這回尤優(yōu)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她不知道這種事輪到自己頭上會這么難過。
大家各自沉默,氣氛陷入僵局。葛虔誠面如常色,手里拿著一顆麻將子在桌上敲著,也不出聲,就靜靜地等待蘇裴的回答。
椅子腿劃過地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徐明朗起身走到蘇裴身邊,說:“尤優(yōu),別這樣,蘇裴不喜歡玩得太過。”
尤優(yōu)嘲諷道:“徐明朗,你演戲演上癮了吧?你和蘇裴又不是真的談戀愛,她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那好吧,要么你親她,要么葛虔誠親她?!?/p>
尤優(yōu)一只手叉著腰,那架勢就好像古代青樓的老鴇非要把良家女子給賣出去不可。
徐明朗的目光隔著鏡片,令人捉摸不透。而一直沉默的葛虔誠微微仰起頭看著徐明朗似笑非笑地說:“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原來是假的?故意演給別人看的?”
“誰說是假的?”蘇裴緩緩地站起來,一身繡了花邊的亞麻連衣裙襯得臉色有些蒼白、也有些決絕。她轉(zhuǎn)身摟住徐明朗的脖子,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兩個人冰冷的唇貼在一起,卻在各自身體里引發(fā)了奇妙的反應,仿佛暗藏已久的某種狀態(tài)在蘇醒,癢癢的感覺一點點地從腳底攀上臉頰。
“你們……”尤優(yōu)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要報仇的事,臉上是當場捉奸了一樣激動而興奮的表情,“暗度陳倉!”
齊麟吹了聲口哨,眾人都開始跟著起哄,前一分鐘的不愉快完全消散了,簡直把他們倆這一賭博性質(zhì)的吻當作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除了葛虔誠,他臉上在笑,卻也只是坐在那里不痛不癢地笑一笑而已。
徐明朗一向精銳的眼神有些迷茫了,心里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不動聲色,配合蘇裴演完這一出戲。
這是八個人第一次聚首,表面的浮華熱鬧下暗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尤優(yōu)一個人待在畫室里,手上沾滿了顏料在畫布上涂涂抹抹,像是發(fā)泄一樣。
她只要一想起齊麟左胸口就會疼,想起他為了一個賭局毫不猶豫地親了姚金花,想起過去幾年里他身邊出現(xiàn)過的那些數(shù)不清的女生。其實她自己心里明白,就算那個不是姚金花,換了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拒。這事也就不能怪孟丹妮,齊麟是個人渣,他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手機在桌上震動,嗡嗡嗡地響,尤優(yōu)看了眼來電,不接。
打來電話的是解放,不用問也知道他是從姚金花那里要來的號碼。尤優(yōu)一邊想著回去要好好教訓姚金花,一邊又想著怎么擺脫這個冤魂不散的解放。
三天前,晚上十二點從茶樓出來之后,齊麟沒有任何言語或行動表示認錯,尤優(yōu)一氣之下坐解放的車回去了。在路上越想越難過,加上酒精的作用,她在解放的寶馬車上號啕大哭起來,不僅哭得很難聽,還哭花了妝,形象氣質(zhì)全無。這件事被尤優(yōu)定為人生第一大恥辱,見證這恥辱的解放自然成了尤優(yōu)平生最討厭的人。
打不通電話,解放又發(fā)信息。尤優(yōu)只要看見那個尾號是8818的暴發(fā)戶號碼就煩躁得想摔東西。也不管他發(fā)來的信息是什么內(nèi)容,尤優(yōu)一次一次將短消息清空。
同樣是三天前的晚上,比十二點再早些時候,蘇裴去上洗手間和葛虔誠狹路相逢?;蛘卟皇仟M路相逢,而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堵截。葛虔誠趁四周無人的時候溜進女洗手間,反鎖門,將措手不及的蘇裴逼到冰冷的墻角。
“裴裴,你對自己太狠了,何必這樣敷衍我?”葛虔誠陰冷地笑著,薄得過分的嘴唇朝蘇裴的臉頰一點點湊近。
蘇裴閉著眼睛叫喊:“你瘋了吧,這是女廁所?!?/p>
“和徐明朗接吻舒服嗎?”葛虔誠說著,又貼近了幾分。
蘇裴伸手擋他,纖細的五指牢牢抓在他胳膊上,指甲幾乎陷進了他緊繃的肌肉里。她慌張而驚恐,不敢呼救、不敢跟他糾纏,只好用盡力氣躲避。
“我為了你才回來的,裴裴。你把我騙去當兵,說會給我寫信、會給我打電話、會等我考上軍校,可是你拋棄我了。那里很難熬你知道嗎?簡直是地獄!”葛虔誠語氣忽地一重,蘇裴打了個寒戰(zhàn),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
這時,敲門聲響起,像警示的鐘聲把蘇裴從回憶里拉出來。姚金花清脆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蘇裴,是你在里面嗎?開門??!”
蘇裴猛地撞開葛虔誠踉踉蹌蹌地跑去開門,葛虔誠飛快地躲在了隔板后面。當姚金花進來的時候,只看見臉色不太好的蘇裴。
仍然是三天前,下午。
軍訓正式結(jié)束,姚金花拎著一大包東西從宿舍回到公寓,在公寓樓前遇上了解放。兩個人都面露詫異,異口同聲問:“你怎么在這兒?”
解放說:“我剛租的房子,十八樓。”
“我住十九樓?!币鸹ㄐ÷曊f,但是沒告訴他,她是來當女傭的。
“看不出來你還舍得花這錢?!苯夥泡p輕笑著,不可避免地帶上嘲諷的語氣。他忽然想起什么,拽著姚金花瘦巴巴的胳膊問,“孟丹妮不就住十九樓?”
姚金花答:“我和她們住一起。”
“那你認識尤優(yōu)?”
“嗯?!币鸹榱宿揶斫夥乓话?,把自己無意中聽的小秘密抖了出來,“我還知道她有天喝醉酒在電梯里扒了你的褲子。”
解放的臉頓時紅得像豬肝,撓著頭說:“喂,幫個忙,我想追那個妞兒?!?/p>
“哪個啊?”
“就是尤優(yōu)啦?!?/p>
姚金花用孟丹妮的話形容尤優(yōu):“她是資產(chǎn)階級、極端分子、暴君,你喜歡她什么?”
“我怎么知道,喜歡就喜歡唄……”解放不高興地瞪著姚金花,“你不幫我的話,當心我給你媽小鞋穿!”
姚金花皺著眉敢怒不敢言,只好老老實實說:“晚上有聚餐,孟丹妮叫了我去,還讓我?guī)€男伴,你想去就去吧。”
“嘿,乖啦!”解放摸摸姚金花的頭,笑得合不攏嘴。
所以,尤優(yōu)從畫室回來之后沖姚金花興師問罪是完全有理由的。她都顧不得脫掉腳下那雙迪奧的限量版涼鞋,沖到姚金花房里義正詞嚴地警告她:“去跟解放說,要是他再敢給我打一個電話、發(fā)一條信息,我就讓他在這學校里混不下去!”
姚金花遲鈍地從書本里抬起頭,尤優(yōu)已經(jīng)卷著一陣香風沖回客廳去了。其實姚金花衷心希望解放在這學校混不下去,但是一想起她那個貪圖富貴的媽媽,就不得不忍著委屈把尤優(yōu)的話轉(zhuǎn)告解放。
解放從姚金花那里收到了來自尤優(yōu)的警告,在水床上躺成個“大”字,捂著臉哀叫:“這妞兒怎么這么難搞!”
在一旁玩電腦的陳鐸是解放剛剛結(jié)識的死黨,一邊奸笑一邊慫恿他:“別灰心啊,搞定她你就一戰(zhàn)成名了?!标愯I繼續(xù)在網(wǎng)上瞎逛,突然鬼叫一聲,“哇,看這帖子火的!”
解放伸長脖子看屏幕,那帖子名為“猥瑣型男——X大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已經(jīng)蓋起了高樓,就是尤優(yōu)昨天晚上發(fā)的帖,把手機里那幾張照片上傳了,沒想到火爆程度不亞于孟丹妮和葛虔誠的咖啡館組照。
解放覺得自己挺上相的,雖然那身材比不上渾身肌肉的葛虔誠,但也算是陽光健康的運動型男一枚,怎么就猥瑣了呢?
陳鐸開導他說:“猥瑣不要緊,只要咱不萎縮就行??纯矗嗌倥竽愕氖謾C號,要不要我爆出來?說不定有艷遇呢!”
“爆你妹?!苯夥庞帜枘璧靥上氯?,想起那天晚上尤優(yōu)在他車里大哭的樣子就心疼得直哆嗦,多好的一個妞兒,毀在齊麟手里了。
“哎呀,已經(jīng)有人爆了!”陳鐸話音剛落,解放的手機就收到一條短信,內(nèi)容如下:猥瑣哥,請問你現(xiàn)在單身不?寂寞不?
解放跳下床搶了陳鐸的鼠標,找到帖子里爆出手機號的ID,果然和樓主的ID一樣,是新注冊的。尤優(yōu)肯定不能拿自己的ID來發(fā)這種帖子,所以弄了個馬甲,不光發(fā)他裸照,還爆手機號,真是最毒婦人心。解放氣歸氣,但是又很無奈,誰讓他喜歡人家呢,這就是找虐。
最后還是陳鐸給他支了一招:“打蛇打七寸,跟女人周旋也要充分掌握對方的弱點。你覺得尤優(yōu)每天把自己當女皇一樣那么高高在上累不累,你就想,她在什么情況下最脆弱呢?”
解放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所有人都知道,尤優(yōu)最在乎的不就是齊麟嗎?好啊,那就看誰比誰更狠。
下期預告:尤優(yōu)自五歲起就把自己當公主,十六歲以后把自己當女皇,從未遭受過胡莉莉這樣的羞辱。胡莉莉經(jīng)過齊麟身邊時輕輕說:“這都不算女人,頂多是個任性的小蘿莉。重新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