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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命中的那些惡女人(7)

        2015-04-29 00:00:00鬼馬星
        最推理 2015年12期

        8、突發(fā)事件

        “她還睡著嗎?”簡東平輕聲問道。

        凌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姚靜:“醫(yī)生說她體內(nèi)有安眠藥成分?!彼l(fā)現(xiàn)簡東平在翻姚靜的包,“我剛剛查過了,沒發(fā)現(xiàn)安眠藥。你說會不會是有人給她下了藥?她自己就是醫(yī)生,如果她吃過藥,她應該知道不該到處亂跑,這是有危險的……”

        他在發(fā)呆,她拍了他一下,“你聽見我說什么了嗎?”

        “如果她自己吃安眠藥,是不是也太早了?現(xiàn)在才8點半。”他繼續(xù)低頭查看她的包,“這就是那個高級包了。你知道嗎,我們報社有三個女記者都有一個同款的包,都是真貨,但都很便宜,她們是在出國旅游的時候買的,我不知道它究竟好在哪里。爛大街的牌子?!@個跟她們的不太一樣?!?/p>

        “她們是在國內(nèi)的商店買的,也許是不一樣。桑雅對她真的很好?!?/p>

        “她們應該是一起長大的。雖然年齡有差距,不過應該關系很近。我估計有一段時間,桑雅的世界里只有她一個親近的人。”他仍低頭盯著那個包,“如果你知道對方是精神病人,你會跟對方做朋友嗎?”

        凌戈搖頭:“我覺得有點可怕。我小時候,我們那兒就有個精神病人,夏天的時候老是沖出來打人,嚇死人了?!?/p>

        “所以說,她這個朋友對桑雅來說,意義非凡。”簡東平終于放下了那個手提包,他在病房里來回走了幾圈,好像在思考什么,“周警官回復了嗎?”過了會兒,他問道。

        “他說會派人來了解情況的?,F(xiàn)在我們就是得等她醒來。”

        “醫(yī)生說她多久能醒過來?!?/p>

        “他說不清?!?/p>

        他看著病床上的姚靜說道,突然重重踢了床架一腳。

        “簡東平!你在干什么?!”她連忙上前去拉他。

        “讓她早點醒過來。”他推開她,又踢了一腳床架。

        她才想罵他,就聽見床上真的有了響動。簡東平停了下來,兩人一起看著床上的姚靜。,她的身體在動,過了大約幾秒鐘,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我在哪兒……”她聲音含糊地問道,突然看見站在她面前的他們倆,她似乎嚇了一跳,但隨即就平靜了下來,“你們是……?”

        “你剛剛在酒吧昏倒了,我們把你送到了醫(yī)院。我是警察?!绷韪炅脸隽俗约旱淖C件,“能看清嗎?”

        她顯得有點不安,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她的眼睛又疲倦地閉上,“我的頭好暈……可能是我的頸椎出了問題,不過不應該會暈倒……”

        “你在出門之前吃過安眠藥嗎?”凌戈問道。

        “安眠藥?”姚靜茫然地望著前方,“沒有?!彼刂沃胍榔饋?,凌戈連忙扶住她,并幫她把枕頭墊好,“謝謝你?!彼袣鉄o力地說。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簡東平站在床邊看著她,“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好像不太適合回答問題。

        “沒關系。”姚靜靠在枕頭上,虛弱地說,“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過會兒就好了?!銈儎倓傉f……安眠藥?”

        “是的,醫(yī)生發(fā)現(xiàn)你的體內(nèi)有強效安眠藥的成分?!?/p>

        姚靜愕然地看著她,“我從來不吃安眠藥。是藥三分毒,我不會輕易吃任何藥?!?/p>

        難道是有人給她下毒?

        “姚小姐,你怎么會去那間酒吧?”凌戈問道。

        “有人約我去那里見面?!币o指指她的包,簡東平立刻把那個包遞給了她,她從里面取出了手機,“她發(fā)短信給我,說要跟我見個面……”她把短信翻出來拿給凌戈看。

        手機上顯示的短信內(nèi)容是:“今晚見面詳談如何?肖南。”

        “給你發(fā)短信的是肖南?”凌戈馬上問。

        “是她。我也不知道她要跟我說什么。她沒來,我一直在酒吧等她?!?/p>

        “你在去酒吧之前,還去過哪里?”

        “肖南家。她約我去的?!?/p>

        “你在那里吃過什么嗎?”

        “她給我吃了巧克力,她說是進口的,真的很好吃,后來還給了我?guī)最w,我在酒吧吃了兩顆,”她迷惑地看著凌戈,“難道你懷疑她的巧克力……?”

        “你們既然在她家見面,為什么你又會在酒吧等她?”凌戈覺得這一點很奇怪。

        “是她讓我去的?!币o有氣無力地說,“她讓我在那個酒吧等她,她說她馬上就來……她事先還在酒吧定了位子。她說她覺得酒吧的氣氛更適合談話……”

        “是不是她家里太吵了?”

        姚靜搖頭,“不,她家的保姆帶著孩子去外婆家了,她老公還沒下班……她是想讓我去看看那個酒吧的老板,她說那人就是馮老師過去的小情人,但她不敢肯定,所以想讓我去看看。她認為我也許見過他??墒牵艺娴臎]見過這個男人,我不記得那個男人以前來過……”

        “那她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

        “我不知道,她說有事要忙,我也沒多想……”姚靜開始閉目養(yǎng)神。

        “那你在酒吧吃過什么?只有她給你的巧克力嗎?”

        “還有一杯果汁……”

        阿冰應該不會給姚靜下藥吧。那難道是肖南?

        “她自己有沒有吃那些巧克力?”她又問。

        “不,她說她不喜歡吃甜食,怕發(fā)胖。——那個巧克力真的很好吃。我可能是太饞了,”姚靜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后來把剩下的幾顆都送給我了,她說她兒子有蛀牙,她不想讓她兒子看見巧克力……”

        “巧克力的糖紙你還留著嗎?”凌戈覺得最好先檢查一下,也不能憑空懷疑肖南。再說,她知道肖南擔心兒子的蛀牙也是事實。

        “糖紙?”姚靜訝異地看著她。

        “對,糖紙?!?/p>

        “我可能是丟在酒吧的煙灰缸里了。”

        “好的,我會叫人去找的?!つ辖裉煺夷?,到底是什么事?”

        “好像就是談馮老師的小情人,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東拉西扯……其實我也沒想到,她會請我去她家。如果不是打錯電話,我想我也沒什么話好跟她說的……”

        “打錯電話?什么時候?”凌戈立刻問。

        “4月16日晚上,我們不是去過馮老師家嗎……我把桑雅送到家之后,就回了自己家,”姚靜閉著眼睛緩緩地說,“但我這個人睡覺總是睡不踏實。三點多鐘的時候,我醒過來,突然想到有個朋友在住院,我就給在病房值班的小李打了個電話,有些事得特別關照一下,但我沒注意號碼,就撥錯了。肖南的電話那天被存在第一個,因為那天晚上,我們聚會的時候,互相留過電話,她讓我打一個,這樣可以留在手機里……她的電話號碼跟小李的有點像……那時候我有點懵懵懂懂的,也沒看清楚……因為平時都是打那個電話,所以真的沒注意……”

        “她很想跟你們聯(lián)系嗎?”簡東平插了一句。

        姚靜搖頭笑,“其實是盛容讓她留的電話,因為要執(zhí)行遺產(chǎn),需要聯(lián)系她。聽說上次追思會為了找她,先去了她老公的公司,找到她老公,這才聯(lián)系上的她?!。瑢α?!”她突然睜大了眼睛,“她今天叫我去,還有一件事!桑遠山的遺囑里寫明的,如果馮雪鷹死了,她的遺產(chǎn)給我和肖南平分,所以她是叫我去慶祝這件事的!——她還開了一瓶紅酒呢,可我跟她說,我不會喝酒。再說為這種事慶祝……也太缺德了吧!”

        凌戈眼前浮現(xiàn)肖南那張化妝精致的臉。不管從哪方面看,她都很符合姚靜的描述,自私虛偽精明,而且冷酷無情。

        “那么,你打錯的電話,她接了嗎?”凌戈問道。

        “她接了,她可能是把我當成別人了,因為她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她說,‘想好了嗎,你要多少?’然后,我一開口,她就意識到,我不是那個人。她問,你是姚靜?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是肖南。我馬上跟她道歉,然后就掛了電話。后來我又重新打了小李的電話……我手機里有記錄……”她把手機遞給了凌戈。

        凌戈查了一下,果然在4月17日的凌晨3點35分和3點36分,姚靜曾經(jīng)打過兩個電話,兩個電話號碼非常接近。

        案發(fā)時段是4月17日的凌晨4點至5點之間。

        在那之前,肖南在距離案發(fā)現(xiàn)場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她問電話那頭的人——“想好了嗎,你要多少?”她以為電話那頭的是誰?

        “肖南什么時候約你見面的?”凌戈又問。

        “今天她打電話給我,跟我閑扯了幾句……”姚靜重新閉上了眼睛,“然后,她就請我到她家坐坐,我也沒想到,她會請我去她家,我們過去也沒什么特別的交往,但她開了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她很熱情……”姚靜說著說著,好像又快睡著了。

        凌戈把簡東平拉到了走廊上。

        “你幫我看著她。我馬上去給周警官打個電話。得讓他盡快去把肖南帶回來。馮雪鷹可能真的在威脅她。她當時肯定以為電話是馮雪鷹打來的?!?/p>

        “馮雪鷹怎么會有肖南的電話?”簡東平道。

        “你忘了嗎?她離開馮家后,并沒有走。她很可能等所有人走后,偷偷上樓跟馮雪鷹談交易,然后互相留了電話號碼。她在酒吧不是在消磨時間,而是在等馮雪鷹的回音。——也許是馮雪鷹打電話讓她去的,給她開了門。鄰居沒聽見門鈴聲,也許是因為她根本沒按門鈴。馮雪鷹在等她,門開著?!绷韪暧X得這樣分析很合理。

        簡東平也在點頭,“好像有點道理。不過……”他又話鋒一轉(zhuǎn),“如果是她的話,好像很多事無法解釋……”

        “等把她帶回來,讓她解釋給你聽吧?!?/p>

        凌戈來到走廊的盡頭,撥通了周警官的電話。聽了她的復述之后,周警官很興奮,表示會馬上派人去找肖南,同時,他也告訴了她一些新的信息。幾個人中,只有桑雅和路真的不在場證明已經(jīng)被確認。

        盛容住在西區(qū)的高級公寓,門口保安證明凌晨4點,她家的車出了大門,但無法確認車里的人是她,還是她的未婚夫。而姚靜一個人獨居,沒人知道她那天夜里是幾點回來的。她所租住的是普通的居民小區(qū),監(jiān)控設備很不齊備。至于苗麗,暫時沒能找到跟她一起去賓館開房的男人。

        “所以小凌,你今天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我們馬上就去把肖南帶來?!敝芫倥d沖沖地掛了電話。

        凌戈打完電話回到病房,發(fā)現(xiàn)簡東平正在跟姚靜閑聊。

        “對,我的前夫是桑老師介紹的,他是桑老師的學生,但我們的婚姻沒維持多久……”姚靜似乎已經(jīng)清醒了不少,“我發(fā)現(xiàn)維持婚姻需要極大的耐心……他愛認妹妹,以前有一首歌叫《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孟庭葦唱的,過去我每次聽見這歌都要流眼淚,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她笑,“我真的做不到像馮老師她們那樣看得開。我沒那么大度,所以我堅決要離開他。當時只有桑雅一個人站在我這邊。其余人都勸我維持婚姻。他當然也不想離婚?!獜哪撤N方面說,他就是桑老師的翻版?!?/p>

        “桑雅支持你離婚?”

        “她覺得我可以找一個更好的……其實也沒那么容易,女人過了三十歲就掉價了,再說,我也不漂亮,家庭環(huán)境又不算好……”她嘆氣。

        “你跟前夫有孩子嗎?”

        “有過……但不小心流產(chǎn)了。當時我剛剛發(fā)現(xiàn)他跟他的一個女同事有染,所以非常生氣,就在外面走了幾個小時,大概一整夜吧,我記不清了,”姚靜談起自己過去的這段經(jīng)歷,很是傷感,“后來覺得沒孩子也好,離婚的時候沒那么麻煩。而且,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也不方便。我后來去西藏工作了一年半。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你是什么時候離婚的?”

        “2002年的年初,就在桑老師去世的前幾個月?!鋵嵣@蠋煶鍪碌臅r候,我曾經(jīng)懷疑是他干的。因為我們離婚后,桑老師把他踢出了教材組。好像他們在編教材,是高考復習題方面的內(nèi)容。當時發(fā)行量很大,如果把他踢出去,他就少了一大筆收入。我記得就在桑雅生日那天,他跟桑老師大吵了一架。我聽見的?!?/p>

        “桑雅是幾號生日?”

        “4月2日。桑老師給她開了個生日派對,那天去的人很多。我前夫也去了。”

        “你有沒有把這事告訴當時的辦案警察?”簡東平柔聲問道。

        “沒有。苗麗很快就被抓住了,我覺得我是想多了?!币o笑著說,“其實我還是覺得苗麗最像兇手,不過自從追思會后,我又覺得肖南也有可能……算了,我還是別猜了……”

        簡東平回頭看了一眼走進病房的凌戈,“桑雅有男朋友嗎?”

        “她說她不相信男人。也難怪……有那樣的父親。我從沒聽說過她跟任何男人有什么瓜葛。她生活的圈子太小了,也不太有認識男人的機會。”

        “那盛容呢?這個人看起來冷冰冰的。她跟桑雅關系怎么樣?”

        “她是桑雅的律師?!以?jīng)懷疑她是桑老師的女兒,但桑雅做過DNA測試,她總有她的辦法。”姚靜發(fā)現(xiàn)簡東平好奇地看著自己,“她搜集了盛容用過的杯子和頭發(fā),然后不知用什么辦法聯(lián)系到了美國的一個什么機構(gòu),對方的檢測結(jié)果是,盛容跟桑雅沒有血緣關系……所以,盛容應該只是桑老師的學生?!?/p>

        “她跟桑雅的關系好嗎?”

        “還不錯吧。桑雅付她很高的薪水?!扇绻娴亩酶卸?,就應該分文不收。她并不缺錢。她未婚夫可不是一般人?!币o說出了一個名字,“這個人你們應該聽說過吧。他現(xiàn)在正走紅呢?!?/p>

        凌戈大吃一驚,“那是她的未婚夫?”

        “對?!?/p>

        “這可真沒想到。”凌戈仍然有點將信將疑。

        看得出來,簡東平也很激動。他馬上就取出了紙和筆,“知道他們住在哪里嗎?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另一半是誰,其實所有人都想知道?!?/p>

        姚靜狐疑地重新打量他,“你不是警察?”

        簡東平立刻遞了張名片給她,“我是報社的,編外警察,我陪她一起來的?!彼韪攴较蜻f了個眼色,隨后親熱地坐到了姚靜床邊,“能告訴我她住哪里嗎?”

        “我可不想做這種事?!币o笑著說。

        簡東平掏出了錢包。

        “如果你告訴我,盛容住在哪里。我們報社會提供線索費,”他說話時飛快地從錢包里掏出幾張紙幣,“我可以先支付500元,等我們找到他的住處,確認你說的話之后,再付你1500元,怎么樣?”

        姚靜看著他手里的錢,思考了大約三秒鐘,終于慢慢伸手接過了那幾張百元大鈔。

        “盛容也算是我的朋友,我這么做其實不太地道?!彼吐暤馈,F(xiàn)在她好像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

        “放心吧,我們不會透露你的名字。所以她根本不會知道誰說出去的。”

        姚靜朝他笑了笑,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地址。

        周警官派來的警員到達姚靜的病房后,簡東平就急著要走。凌戈知道,他是要去盛容的住處一探究竟。

        “你居然當起狗仔隊來了?”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凌戈忍不住大聲質(zhì)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讓人知道,她是在警方的監(jiān)控下透露這些信息的,你說那我們該怎么解釋?”

        “他是盛容的未婚夫?難道你就不吃驚?”他反問她,還沒等她接上話茬,他就激動地停下腳步面對她,“凌戈,你知道要挖到他的內(nèi)幕有多不容易嗎?他對自己的另一半向來就守口如瓶,沒透露過半點消息。之前有過很多猜測,他也有過不少緋聞,但這個才是真的。我們可能挖到頭條了!明白嗎?”見她鄙夷地看著自己,他反問,“既然你反對我這么做,剛剛為什么不阻止我?”

        “因為……我那時候以為你在套她的話……當時我腦子里想的都是案子。我沒想到,你其實只是想為你的報紙挖頭條!你太卑鄙了!”其實她更氣自己,她應該阻止他的。

        他朝她微笑,兀自朝前走去。

        凌戈急忙追上了上去。

        “告訴你,我最看不起狗仔隊了,挖人家的隱私來牟利!卑鄙無恥!而且,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利用我!如果你非要去,這案子就不用你管了,你去挖你的頭條吧!”

        他在低頭發(fā)短信,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話。

        “簡東平!”她喝道。

        “親愛的。我對這案子已經(jīng)沒興趣了,因為兇手已經(jīng)暴露了。你以后把肖南交代的事告訴我就行了。哦,對了,”他忽然抬起頭,“她應該會打電話去酒吧核實姚靜的情況。所以,最好讓周警官先查一下她的電話記錄?!?/p>

        他的手機響起一陣接收短信的聲音,他快速看了一下,接著手指又飛快地按鍵,她知道他在給對方發(fā)回復。

        “凌戈,現(xiàn)在我得去忙我的事了?!彼K于發(fā)完了短信,“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去跟周警官會合,第二,跟我去找盛容?!贿^,我跟你說,如果肖南打電話去酒吧,得知姚靜沒死,你說她會怎么樣?”

        這句話讓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說會怎么樣?”

        “要么自殺,要么跑路。就這兩條。她去大使館要求政治避難的可能性不大?!?/p>

        她愣在那里看著他。

        他得意地朝她笑,“你說我哪次猜錯了?”他把手機收進了口袋,“還有,人家周警官結(jié)案的時候,你去湊什么熱鬧?你這不是去跟人家搶功勞嗎?——你自己好好想想?!?/p>

        事實證明,簡東平這次又猜對了。就在他們前往盛容的途中,周警官來了一個電話,他告訴凌戈,當警方趕到肖南家時,肖南已經(jīng)死亡。而她丈夫還比警方晚到了5分鐘。他對所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周警官已經(jīng)跟肖南的丈夫談過話了。好像還搞得很不愉快,肖南的丈夫是美國人,他說要投訴周警官,因為周警官把肖南的死定為畏罪自殺。周警官好像也挺煩惱,現(xiàn)在鑒證科在調(diào)查肖南的死因。估計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绷韪臧阉龔碾娫捓锫牭降膬?nèi)容復述給簡東平,但后者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如果經(jīng)調(diào)查肖南是自殺,那這案子就能結(jié)了?!彼值?。

        他“嗯”了一聲。

        此時,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盛容家的樓下。

        “你來回答?!彼f了一句,隨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按下了大門上的答錄機。

        門鈴響了兩下,盛容的聲音從答錄機里傳來。當她聽見凌戈的聲音時,她明顯吃了一驚,但她并沒有開門。

        “我下來吧?!彼f。

        簡東平朝凌戈點了點頭,“至少證明,她確實住這里。好了,她多半會請你去附近的咖啡館坐一會兒,她會跟你提起桑雅的事——你就跟她聊聊吧。”

        “那你呢?”她嚴厲地盯著他。

        “我會重新按門鈴。我想看看誰會來應門。只要聽聽對方的聲音,就能知道是誰了。”

        “你是讓我把她引開?”凌戈怒道。

        “等會兒我會打電話給你,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過來跟你們會合……”簡東平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完全不關心案子的進程了。

        “我才不會接你的電話!”她甩給他一句。

        樓道里傳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簡東平立即鉆進了花壇,轉(zhuǎn)眼就沒了蹤影。

        凌戈還想找找他去了哪里,此時穿著一身便裝的盛容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你好?!笔⑷莸溃案浇幸患铱Х瑞^,我們?nèi)ツ抢镒伞!?/p>

        雖然盛容沒有問她多余的話,但她還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今晚正好在這附近?!彼?。

        盛容點了點頭,沒說話。

        “警方可能需要跟你的未婚夫談話。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那天凌晨四點,你家有人開車出門。他們不知道是你,還是他?!?/p>

        “我們一起出的門。他父親病危,我們凌晨三點半接到電話后,馬上趕過去了。如果你們查一下去郊區(qū)A縣的高速,你們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車。我們還曾經(jīng)在離這里大概三個路口的地方停車加過油。當時我們兩個一起下的車,那邊應該有監(jiān)控。”盛容口氣平淡,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那你為什么之前不告訴警方?”凌戈詫異地問。

        盛容笑著說,“我未婚夫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個名人?!?/p>

        “那他的名字是?”

        盛容說出了那人的名字。雖然凌戈之前已經(jīng)知道了,但現(xiàn)在聽盛容親口說起這事,還是不免有點驚訝。但盛容只是笑了笑,沒作任何解釋。

        她們兩人一起步行走出小區(qū),這時,一個送外賣的人進入了凌戈的視線。那人穿的是批薩店的紅色工作服,手里捧著一盒批薩,但卻沒有騎專用的外賣電瓶車,而是從出租車上下來的。

        “往這兒走?!笔⑷菀呀?jīng)拐向右邊的咖啡館。

        凌戈一邊跟上她的腳步,一邊忍不住回頭看那個送外賣的。等對方走近時,那人居然輕輕叫了她一聲。

        “凌戈!”那人走到她面前還朝她擠擠眼。

        等對方飛快地走進小區(qū),她才驀然想起,這個送外賣的是簡東平的下屬安安!天哪,她肯定是想冒充送外賣的,把批薩送上去的同時,偷拍下那人家里的照片。安安很可能假裝借廁所,或者昏倒,反正為了達到目的,她什么都干得出來,而這一切都是簡東平授意的。這個卑鄙的混蛋!

        快9點了,咖啡館的生意很不錯。她們在門口等了幾分鐘才有空位。

        “這家咖啡館是臺灣人開的,在這附近很有名,很多人都喜歡到這兒來坐坐。你要咖啡嗎?”盛容坐下后問她。

        “果汁就行了?!绷韪甏鸬?,“晚上喝咖啡,我怕睡不著。”

        盛容叫了兩杯果汁。

        “我也不喜歡晚上喝咖啡。”

        凌戈覺得穿著便裝的盛容連說話也比之前顯得溫柔多了。

        “好吧,你約我見面,想跟我聊什么?”她直截了當?shù)貑柕馈?/p>

        “當然為了桑雅。我們希望能和解。她承認有非法入室的行為,如果你不告她,我們會非常感激?!笔⑷轀睾偷刈⒁曋韪?,“凌小姐,她的行為雖然幼稚可笑,但畢竟沒給你帶來多大的損失。”

        也許盛容說得對,桑雅的行為是沒給她帶來什么經(jīng)濟上的損失,但精神上的損失呢?桑雅自說自話地跑到她家里,對她的物品和個人愛好品頭論足,這等同于朝她臉上吐痰。桑雅有什么資格這么做?

        “她是沒拿走什么。但她的行為是在侮辱我?!?/p>

        盛容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感受,這事她肯定是做錯了。凌小姐,如果你愿意跟她和解,我們愿意給予經(jīng)濟補償。3萬元怎么樣?”

        如果我答應了,豈不是顯得我很貪財?但拒絕她,又好像有點傻。這也是桑雅應該付出的代價。

        “讓我再考慮考慮好嗎?”她道。

        “當然,這是應該的。”

        這時,凌戈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知道是簡東平打來的,她很干脆地掛斷了。懶得理你!卑鄙的狗仔隊!她心里罵道。

        “即便我愿意和解,桑雅也必須接受懲罰。她畢竟違法了。”凌戈語氣生硬地對盛容說?,F(xiàn)在,她滿腦子都是穿批薩店制服的安安。不知道她們進行得怎么樣。

        盛容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說下去。

        凌戈硬是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來:“她既然違法了,就該接受處罰。”

        盛容笑了起來,但她說了什么,凌戈一句都沒聽見,因為她走神了,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入咖啡館,正迎面朝她走來??此侵镜靡鉂M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已經(jīng)得手了!

        “嗨!親愛的,怎么不接我的電話?”簡東平走到了她們桌前。

        凌戈本來不想理他,但因為盛容在,她只能不溫不火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幸虧我馬上看到了你們。”他坐了下來,并朝坐在凌戈對面的盛容笑了笑,“你好。盛律師。我是凌戈的朋友……今天我們有點小小的不愉快。她因為跟我鬧別扭,就自己跑了出來,我一路跟蹤才跟到這里……”

        “幸會?!笔⑷荻Y貌地朝他笑了笑,隨后又道,“凌小姐,我剛剛提出的條件,能不能請你再考慮一下?”

        凌戈想,如果簡東平他們把照片登出來,盛容會怎么看我?也許該是我給盛容精神補償費才對。想到這里,她禁不住暗自嘆氣。

        盛容并沒有注意到凌戈的情緒變化。

        “凌小姐,我知道桑雅的行為讓你很生氣,她也應該得到懲罰,但是,”她喝了一口果汁,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簡東平,“我覺得如果我們都各讓一步,對大家都有好處。我們會補償你的精神損失。3萬元,怎么樣?”

        “10萬。”簡東平道。

        誰讓你幫我討價還價了!凌戈瞪了他一眼,現(xiàn)在,盛容肯定認為我們是商量好了,是我讓你來談價錢的。看盛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可以。但最多8萬了。凌小姐,如果上法庭,你最多只能拿到這個數(shù)的三分之一。”盛容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掃來掃去,見他們沒有異議,接著道,“那么,我們就說定了?明天我會把和解協(xié)議拿給你們過目?!?/p>

        凌戈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話題,而且她現(xiàn)在覺得愧對盛容,“不,算了吧?!彼溃拔乙环皱X也不要了,只要她接受教訓就行?!?/p>

        簡東平和盛容兩人同時朝她看過來。

        然后,兩人又同時笑了起來。

        “她現(xiàn)在只是想跟我作對?!焙問|平道。

        盛容笑著點頭,“我明天先提供和解協(xié)議,究竟金額多少,你們自己再商量商量。反正最多8萬了?!?/p>

        “好?!焙問|平點頭表示同意,大概是看出盛容要走,他突然回頭問凌戈,“肖南那邊有消息了嗎?周警官怎么說?”

        肖南這個名字,果然引起了盛容的注意。

        “她死了。估計就在一個小時前?!焙問|平轉(zhuǎn)過來對盛容說。

        盛容大吃一驚:“肖南?她死了?”

        “對,畏罪自殺。”簡東平簡短地說。

        “畏罪自殺?”盛容愕然地看著他,又看看凌戈,“她是兇手?馮雪鷹是她殺的?”

        “你覺得不像?”簡東平笑道。

        盛容好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之前從來沒想到她會殺人?!彼?,“因為她是那種會擔心血跡濺在身上洗不掉的女人,再說,她也不是沖動的人,她很理智。如果她覺得有更好的方法,她肯定不會用殺人的方法?!?/p>

        “但是馮雪鷹用她出軌的錄像威脅了她。至少現(xiàn)在看起來,就這么回事?!?/p>

        “馮雪鷹怎么會有她出軌的錄像?”盛容訝異地問道。

        凌戈這才想起來,盛容并沒有參與鬧事,所以她沒聽見馮雪鷹說過什么。

        “她說是桑遠山給她的,說她如果缺錢就讓她去找肖南?!?/p>

        “這話是她說的?”

        “你不信?”

        “因為在肖南付了那5萬元之后,老師就把她所有的東西都還給她了。他說留著也是麻煩。其實,老師之所以威脅她,也只是想給她個教訓,后來肖南服軟了,老師覺得報復的目的就達到了。他對我說過,他只是想看她求他的那種表情。對他來說,這就夠了。至于那5萬元,光雇私家偵探跟蹤她,就不止這些?!?/p>

        “也許你老師留了副本。”

        “不會。因為留這東西沒用處。老師不會第二次威脅他,老師沒那么恨她,也不缺那錢,他也不會去回味他們的過去,他喜歡的是新鮮感。他重新追求她,只是為了讓她上鉤。肖南約他吃飯,他會去,但是否會再次跟她發(fā)生關系,那就難說了?!笔⑷菘粗麄儍蓚€,“那么,她就是因為馮雪鷹說的那句話,才殺了人?”

        “也許遺產(chǎn)也是個問題。馮雪鷹死后,那些錢不是由肖南和姚靜平分嗎?——對了,桑遠山為什么要這么做?”簡東平看著盛容。

        盛容笑了笑,“因為他不想讓馮雪鷹把錢留給她的女兒,馮雪鷹曾經(jīng)為了她女兒,打掉她跟老師的孩子。老師說,這是對馮雪鷹的懲罰?!獙Σ黄??!?/p>

        最后那幾個字是對凌戈說的,這表明她知道凌戈的身份。

        “我聽說在桑遠山去世之前,曾經(jīng)辦過一個生日派對?”簡東平又開口了。

        “對,4月2日是桑雅的生日。老師想辦個像樣點的派對,所以我們請了樂隊來表演,還舉辦了午餐會,派對從上午11點一直持續(xù)到晚上7點?!?/p>

        “你認識姚靜的丈夫嗎?聽說他那天跟你們老師吵過一架?!?/p>

        盛容輕輕皺眉,“我認識他,我記得那天他是來過,他也的確跟老師說過幾句話,但是,他們并沒有吵架。老師還給他介紹了一個女伴?!銖哪睦锫犝f,他們吵架的事的?”沒等他們回答,她就猜到了,“姚靜,肯定是她說的?!彼龂@了口氣。

        “姚靜說,他們離婚后,桑遠山就把她前夫踢出了編教材小組。這令她前夫損失了一大筆收入。所以兩人才吵架?!?/p>

        “我不知道對于姚靜來說,吵架的標準是什么。反正在我看來,他們只是說話聲音響一點而已,她可能只是路過,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說什么。她的前夫確實離開了那個教材小組,那是因為老師成立了一個新項目需要他去做?!?/p>

        “在離婚這件事上,桑遠山是不是站在姚靜這邊?”簡東平又問。

        凌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兇手都找到了,還有必要了解這些不相干的事嗎?

        “他們離婚是因為姚靜發(fā)現(xiàn)有個女生給她丈夫?qū)懬闀笔⑷莸幕卮鸶o的說辭略有出入,“其實每個男老師都會碰到這種事。老師認為她是小題大做,還勸過她,但她聽不進,堅持要離婚。老師也拿她沒辦法。”

        “聽說那個男人很風流?”

        “姚靜就會亂說,”盛容皺眉道,“我跟他不太熟,但他是個老實人,據(jù)說在他跟姚靜結(jié)婚之前,沒有談過戀愛,是個悶頭讀書的好學生。就因為他老實,老師當初才會把姚靜介紹給他?!?/p>

        “那他們離婚,難道就因為他收到幾封情書?”簡東平又問。

        “那我就不清楚了?!?/p>

        “能不能回想一下,那天他跟桑遠山說了些什么?”

        凌戈不解地看著簡東平,你在懷疑姚靜的前夫?她用眼神問他。

        “隨便聊聊嘛?!彼溃霸诳Х瑞^坐坐,不就是為了閑聊的嗎?如果談正事,就得去辦公室了。再說我相信桑雅的判斷,兇手不是苗麗,現(xiàn)在看起來,很可能是肖南,她有動機,也有時間,但我想看看桑遠山還有沒有別的仇人,也許我們遺漏了什么……”

        “老師沒有仇人?!笔⑷蓠R上說,“他的仇人肯定也不是姚靜的前夫。其實那天她前夫很快就走了,大概也是覺得碰到姚靜比較尷尬吧。后來,老師單獨跟他約了時間見的面?!?/p>

        “看起來他的確不是桑遠山的仇人?!菚粫撬哪硞€情敵?”

        盛容微微皺眉,她很明顯,她想到了某個人。

        “盛律師,”簡東平凝視著她,“有什么事,比抓住殺死桑老師的兇手更重要?”

        盛容嘆了口氣。

        “如果非要說情敵,那的確是有一個,那就是劉群的情人。劉群是桑雅的母親。那人叫周長宇,他過去是劉群的同事,沒人知道為什么在4月2日那天他會來。沒人邀請過他?!?/p>

        “他那天跟桑遠山吵過嗎?”

        “那倒沒有。他進門的時候,老師有點吃驚。不過還是馬上把他請到了書房。我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么,后來老師讓我去查一下劉群的墓園地址。我想大概是周長宇想知道劉群被葬在哪里?!?/p>

        “周長宇當時跟劉群是怎么分手的?”

        “算不上分手。據(jù)我所知,是周長宇不告而別。劉群本來想離婚跟他結(jié)婚的,這件事讓她很傷心,后來她自殺也可能跟這事有關?!?/p>

        “除了要墓地的地址,他們還聊了些什么?”簡東平又問。

        “多半是在談劉群。不過,老師后來一直在聽他們兩人的談話錄音?!?/p>

        “你的老師好像很喜歡錄像錄音?!?/p>

        “他是心理學教授,也是心理醫(yī)生,每個星期都會去看門診的,所以,他有這個習慣。他把他跟周長宇的話都錄了下來?!?/p>

        “錄音帶現(xiàn)在在哪里?”

        盛容搖了搖頭,“我不清楚。天哪,你問的比警察還多。”她笑了起來,接著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凌戈,“凌小姐,請考慮一下我剛剛說的。我們非常希望能和平解決這件事?!币娏韪瓴徽f話,她又接著道,“其實,桑雅另外還有一個提議……她說,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搜查她的住處,作為報復?!?/p>

        凌戈有些意外,“這是她說的?”

        “是的。這個提議太小兒科了,我本來不想提的。但如果你想出口氣,這也是一個方法……我保證她不是在開玩笑?!笔⑷萦謷吡撕問|平一眼,“簡先生也可以一起去。這是她說的,她調(diào)查過你?!?/p>

        簡東平笑著點頭,“我知道她為了了解凌戈周邊的人花了很多功夫?!敲?,怎么樣?”他問凌戈,看起來,他好像興致很高。

        “那邊有什么東西可看的?”她反問他。

        “關鍵不是去看什么,而是你可以,以牙還牙。桑雅嘲笑你的鞋和化妝品,現(xiàn)在輪到你了?!彼龜D擠眼。

        盛容要回去換衣服,讓他們在咖啡館等她。

        盛容一走,簡東平就開始發(fā)短信,“安安在她家樓下,我得告訴她一聲盛容穿什么衣服——白色長褲,藍色上衣?!?/p>

        “簡東平!”凌戈真想把果汁澆在他臉上。

        “真,的,是,他?!彼耆辉谝馑那榫w,興高采烈地說,“我聽出了他的聲音?,F(xiàn)在就等著安安的照片了?!?/p>

        “怪不得你問了她那么多廢話,什么姚靜的前夫,什么桑遠山的情敵,原來就是為了拖時間,讓安安好去偷拍他的照片!”她現(xiàn)在很后悔沒有及時截住他的話頭,“喂!你想過如果曝光他們的生活,會有什么后果嗎?你考慮過別人的生活嗎?”她嚷道。

        他詭異地朝她微笑,“親愛的,知道一個跟名人同居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嗎?——是婚姻。如果她真的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男友是誰,那姚靜怎么會知道?姚靜之所以知道,肯定是桑雅告訴她的?,F(xiàn)在你也知道了,是她親口告訴你的……”

        “你是說,她故意自己透露信息,是為了逼那個男人跟她結(jié)婚?”她覺得他純粹在為自己的齷齪行為找借口,“他們生活在一起,想要徹底瞞住別人,根本不可能。她是桑雅的律師,搞不好桑雅也偷偷去過她家!”

        這句話好像提醒他了。

        “嗯。有道理。”他不住點頭,“也許她去過所有嫌疑人的家。而她跟她父親有個共同點,就是喜歡做記錄。我們等會兒好好查查她的柜子。”

        “你跟她也有個共同點,就是喜歡窺探別人的生活!”凌戈冷哼了一聲,“盛容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么有心計,也許他們就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呢?”

        他笑著嘆氣,“肉圓,有時候,我真想用你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p>

        她想回他一句狠話,這時,她的手機傳來接受短信的聲音。她打開一看,是周警官的下屬發(fā)來的。

        “肖南沒有打過電話到酒吧。從下午4點起,她唯一往外打的電話,是5點鐘打給她老公,問他幾點回家吃飯?!彼讯绦艃?nèi)容念給他聽。

        他看著她,眼珠卡在了眼眶里。

        “她沒打過電話?”他問道。

        “對啊。”

        “你趕緊問問,她有沒有丟了什么?錢包是不是空了”他看她猶豫不決,他一把奪過她的手機,把他的問題發(fā)了出去。

        “你問這些干什么?你認為是入室搶劫之后演變成的謀殺?”她覺得荒謬極了。

        “反正她肯定不是自殺?!?/p>

        “你怎么知道?”她嚷了起來。

        “她都不知道姚靜死了沒有,她干嗎要服毒自殺?”

        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這時又來了一條短信,“法醫(yī)初步判斷,死因是氫化物。另外,她的錢包空了?!?/p>

        “哈!”他大叫一聲,同時拍了下手。

        “怎么了?”

        “這下都對上了?!?/p>

        她不懂他在說什么。

        “她可能突然意識到安眠藥的分量不足以殺死姚靜,所以預見到自己的罪行會敗露。也許她突然發(fā)現(xiàn)巧克力少了兩顆,被她兒子偷走了。”她設想著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她為什么不直接給姚靜下氰化鉀?還費時費力地弄在巧克力里面?”

        “因為她不想姚靜死在自己家里。服氰化鉀死得太快?!?/p>

        “最奇怪的就是,她為什么要把姚靜約到家里來。如果她想害死姚靜,應該直接把她約到外面去見面……”他顯然沒有被她說服。

        “因為在外面見面,容易被監(jiān)控拍到她們在一起,現(xiàn)在很多飯店商場茶坊,都有監(jiān)控,我覺得她現(xiàn)在這么做很高明,她讓姚靜自己服了毒——總而言之,肖南具備兇手所具備的一切條件。她就是兇手?!?/p>

        他看著她笑了。

        “知道嗎,我突然對這案子又有興趣了?!彼?。

        過了將近半小時,盛容才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她看起來跟之前有些不一樣,凌戈發(fā)現(xiàn),她不僅換了一身時髦鮮艷的緊身裙,還上了妝。雖然眼影和口紅都很淡,但還是讓她的五官比之前顯得醒目多了。

        二十多分鐘后,盛容開車將他們帶到了桑雅家。

        盛容按響門鈴后不久,保姆周姐就來開了門。

        “她住在這里?”進門之后,凌戈問盛容。

        “四年前,周姐的老公去世,她就開始在這里當全職保姆了。她還有個兒子,是在校大學生,明年就畢業(yè)了?!笔⑷菡f話時,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盛律師,怎么這么晚來?”年輕人好奇地看著他們,問道。

        “還不是為了當年的那個案子?!?/p>

        年輕人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是已經(jīng)抓到兇手了嗎?——”他看到盛容臉上的表情后,馬上作了個投降的動作,“好好,我不問了。”

        “我們先去哪兒?”盛容問他們。

        “書房吧?!焙問|平立即道。

        其實之前,桑雅已經(jīng)帶他們看過書房了。

        盛容將他們帶到客廳的角落。

        “就在這里?!彼蜷_書房門,并熟絡地開了燈。日光燈把整個屋子都照亮了。

        凌戈又再一次看見書桌下面地板上,用白色粉筆畫的人形圖案。

        “這本來是警方畫的。但他們走后,桑雅每天去描一遍。所以到現(xiàn)在看起來還那么清楚?!笔⑷萃匕迳系膱D形,“她說每描一遍,就能更堅定她要找到真兇的決心?!?/p>

        桑雅真的很愛她的父親。這也許是她身上唯一的優(yōu)點。

        簡東平好像沒聽見盛容說話。他兀自走到書房的窗邊東張西望。接著,他走了出去。

        “他去哪兒?”盛容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喜歡到處看看?!?/p>

        過了幾秒鐘,她看見簡東平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外的草地上。

        “請你們把窗子關上?!彼馈?/p>

        盛容雖然不明白他想干嗎,但還是依照他的吩咐把窗子關上了。

        “好了,你們說說話吧?!彼诖巴獾?。

        凌戈和盛容對望了一眼。說什么好呢?

        “我們查過檔案,桑遠山在你16歲的時候收養(yǎng)了你。他為什么收養(yǎng)你?”凌戈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話題。

        盛容顯然沒想到她會提及這件事。

        “這跟我老師案子有什么關系?”

        “隨便問問。”她確實是隨便問問的。

        “也沒什么不好說的?!笔⑷菡Z調(diào)輕松,“當時是我姨媽不想當我的監(jiān)護人,因為她有一個腦癱的兒子和一個5歲的女兒,她能照顧好那兩個就不錯了。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對她來說都是額外的負擔。倒不是她不想盡責任,她是真的沒能力。我不怪她。她是在法庭外面遇到老師的。你們應該知道我家發(fā)生的事。我上過法庭。老師當時是法庭指定的心理輔導員,因為我未成年,他跟我聊了很多。庭審結(jié)束后,他就去找我姨媽了。老師付錢讓她兒子接受治療,我表弟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說出讓人聽得懂的話了,也能基本上生活自理。所以,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我阿姨而言,老師都是個救星?!?/p>

        “我們知道你是個棄嬰。你找過你的親生父母嗎?”

        盛容笑了起來?!皼]有。沒這個必要?!?/p>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原來是簡東平又踱了回來。

        “窗子有縫,所以即使關著窗,也能清楚地聽見你們說了些什么?!彼?。

        “你認為有人偷聽了老師跟別人的談話?”

        “對。”簡東平心不在焉地答道,他正低頭看地上的人形,“桑老師平時總是在抽屜里放大量的現(xiàn)金嗎?”

        “當然不是。他身邊只放很少的現(xiàn)金。他不太喜歡用現(xiàn)金,他喜歡刷卡?!?/p>

        “那他為什么把肖南給他的那5萬元就這么放在抽屜里?”

        盛容輕輕搖頭,“我不知道,也許他忘了,也許他是想拿給桑雅,或者馮老師。他后來不是給了馮老師一點錢嗎?!?/p>

        “當時私家偵探是你去找來的?”他又問。

        “對。我同學的父親搞外遇,他曾經(jīng)找過私家偵探,據(jù)說那人還挺可靠。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那人是退休警察?!?/p>

        “在你老師出事前,私家偵探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是嗎?”

        “對。他9號就把照片和錄音給了老師,我次日,也就是4月10日給他結(jié)清了費用?!?/p>

        “那肖南是什么時候把5萬元給你老師的?”

        “是14號,他們14號見過一面,老師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帶了一個信封?!?/p>

        “他是不是那幾天要用錢?“

        “不,沒有什么用錢的事?!笔⑷莼卮鸬煤芸隙?,“其實,別看他對人那么大方,他自己生活是很節(jié)省的,他還讓我?guī)退涃~。所以我知道他花的每一分錢。”

        “你的賬簿還在嗎?從14日到16日出事,他用了多少錢?”

        “這個都已經(jīng)轉(zhuǎn)交給桑雅了,她似乎也很想了解這一點,后來還專門查過。其實,那兩天他根本沒花過錢?!?/p>

        “會不會是他花了什么錢,而你不知道?”

        盛容笑了笑,“不會。如果這樣,讓我記賬就沒意義了。那兩天,我肯定他沒花錢。14日下午他跟肖南在四季酒店,晚餐前,他們離開酒店,酒店的費用之前就預付了,所以不能算是14日的支出。14日的晚餐是在家里吃的,吃完晚餐,他在書房看書,沒有出去過。15日中午,他跟姚靜的前夫見面,是姚靜的前夫請的客,學生嘛,應該孝敬老師,所以老師也沒付錢,晚餐是在家里吃的,那天晚上家里有宴會,宴會的開銷算在公司的賬上,所以不用記入他的私人賬本。這兩天,他也沒有搭過出租車,沒買過什么東西——因為桑雅查過那兩天的費用,所以我記得很清楚?!?/p>

        “好。謝謝。你幫了大忙。”簡東平朝她微笑,“再回頭說那個私家偵探,你們對他都挺滿意的,那桑雅后來到處在打聽馮雪鷹的下落,為什么沒找他?”

        “她當然找過他。但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死了。那天還是我陪桑雅一起去的。那人門窗緊閉。桑雅有一根伸縮棒,全部打開大概有3米長,”她比劃了一下,“她把伸縮棒從廚房窗戶的縫隙伸進去,頂開了臥室門,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他躺在那里,后來還報了警,警方說他是意外,中風之后,頭砸在了地上。不過當然了,桑雅照樣不信,她是懷疑論者?!?/p>

        簡東平若有所思地走到書房的另一邊,又走回來。

        “好吧,桑雅的房間在哪里?”他突然停下來問道。

        盛容把他們領到了二樓。

        盛容打開走廊盡頭那間房的房門。

        “二樓的房間都是她平時用的,這是她的臥室,是她平時睡覺和看書的地方。”

        臥室大約有20平方,布置簡潔,大部分家具和用品都是宜家風格,色調(diào)則大多是米白色,給人一種溫馨平和的感覺,頗為諷刺的是,這跟桑雅給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衣柜半開著門,凌戈朝里面掃了一眼,都是些寬松舒適的休閑服。床頭柜上除了幾本電腦雜志之外,幾乎沒有別的雜物。床上是桑雅換下的睡衣,床邊地板上放著她的絲綢拖鞋。但等凌戈彎下身子檢查床底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在床頭柜的后面,藏著一雙一模一樣的拖鞋。

        “為什么放兩雙拖鞋?而且還是一樣的?”她道。

        “她的怪癖之一?!笔⑷莸?,“你會發(fā)現(xiàn)她有很多東西都是雙份的,一樣的裙子,一樣的茶杯,一樣的眼鏡?!彼汛差^柜后面的那雙拖鞋取了出來,“啪”地一聲,從拖鞋里掉出一個東西來,凌戈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

        “??!”簡東平也低呼了一聲,退到了一邊。

        那是一根人的手指。凌戈雖然也常出現(xiàn)場,但碰到血腥的場面,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沒法做到無動于衷。不過,她現(xiàn)在總算看見尸體已經(jīng)不會吐了,這也算是個進步。

        “那是玩具。”盛容泰然自若地撿起了那根“手指”,“她之前給我看過,她說是為了嚇唬一下隨便翻她東西的人?!?/p>

        凌戈聽她這么說,才湊近仔細看了看,她這才發(fā)現(xiàn),它確實是塑料制品。

        “真的是仿真的?!彼咽种高f給簡東平。

        “不不,你拿著就好了……”他退到一邊盯著它看,“桑雅這人難保她不用真的手指冒充假的……”這句話讓她的手一顫,它掉在了地上,等她撿起來時,她無意中按在了這根手指的指甲上,結(jié)果,手指的另一端出乎意料地伸出一截半指長的尖刀來。

        “啊,原來還有這樣的機關?!焙問|平嚷道,“確定是仿制品了,但應該說,這是防身器才對。”

        盛容對此似乎也頗為意外?!斑@個我真的不知道,”她道,“她不會每件事都告訴我。”

        “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應該她自己做的。她一直就很喜歡做手工。她做了很多小東西,我以為她只是喜歡玩,現(xiàn)在看起來,也不盡然?!彼粗前选笆种肛笆住钡吐暤馈?/p>

        緊挨著臥室的是桑雅的電腦房。

        房間里有兩張超大的書桌,它們一字形排開,每張桌上都放著兩個大號的液晶屏。而在書桌的斜對面,則放著整整一排的音像設備——凌戈看見了播放磁帶的卡盒。

        “這是她的音頻設備……由幾個部分組成,我只知道這是錄音播放器,”盛容指指磁帶卡盒的部分,“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簡東平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面前的這套設備,“我有個朋友的舅舅在美國洛杉磯警察局工作,我在他的辦公室,看到過類似的東西。這應該是——聲波分析儀,大致就是叫這個名字。打個比方,匪徒打來綁架電話,如果我們想知道綁匪打電話時身處什么環(huán)境,就可以用它來分析,它可以把所有的聲音元素一一分開。”

        盛容抬了抬眉毛,“我知道她曾經(jīng)花大價錢從國外買來很多機器,不過,我不知道具體的用途?!八中α诵?,“但聽你這么說,我一點都不吃驚?!?/p>

        “這東西可不便宜。我也想買一套,可惜我沒錢?!焙問|平嘆道,“而且買了也不知道放哪兒?!彼紫律碜?,按下了磁帶卡盒中的一個按鈕,卡盒徐徐打開,里面赫然放著一盒磁帶,“這個房間平時是不是只有桑雅一個人使用?”他忽然問道。

        “據(jù)我所知,周姐的兒子,有時候會在這里跟她一起打游戲?!笔⑷葜钢鸽娔X桌,“所以這里有兩個桌子,他們好像是一個團隊的,有時候會通宵在這里。,用他們的話說,是——戰(zhàn)斗?!笔⑷莸恼Z氣就像在說兩個不聽話的孩子。

        “那他會用這套設備嗎?”簡東平

        “還是叫他上來,你自己問他吧?!?/p>

        盛容打開門,叫了一聲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凌戈聽見他在樓下答應了一聲。

        “我只是偶爾過來。他應該比我更了解桑雅的日常起居?!笔⑷萁忉尩?。

        樓上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周姐的兒子就推開了門。

        “盛律師,你叫我?”男孩問道。

        “是他找你。”盛容用眼神指指簡東平。“他想知道,你是否會使用這東西?!彼牧伺穆暡ǚ治鰞x。

        男孩搖搖頭,“桑雅說這是可以用來分析聲音的。有一次,我女朋友給我打電話,說她在圖書館看書,桑雅用這儀器分析了她的電話,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電話背景里有吆喝賣羊肉串的聲音,其實我女朋友是跟她的舍友在逛夜市。不想讓我知道,”他爽朗地笑了,“我只知道它的用途,但不會用。桑雅說她以后會教我。”

        “平時這房間,除了你和桑雅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進來?”簡東平一邊說,一邊拿著那盒磁帶走到了書桌前。

        “我媽每天會來打掃一下?!?/p>

        “除了她之外呢?”

        男孩搖頭,“沒人了?!?/p>

        “肖南,苗麗,路真,盛律師,姚靜,”簡東平呢掰著手指數(shù)道。

        男孩不住搖頭,“你說的這些人的名字,有幾個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我想,大概只有盛容姐和姚醫(yī)生進來過?!?/p>

        “姚靜來過?”

        “這屋子剛剛配好新窗簾的時候,桑雅請姚醫(yī)生過來看窗簾,可姚醫(yī)生待了幾分鐘就走了,她說屋子里的輻射太強了?!?/p>

        “輻射確實很大,真佩服你們兩個能在這里通宵打游戲?!笔⑷莸?。

        簡東平晃晃手里的錄音帶。

        “我想聽聽這個。你會開機嗎?”他問那男孩。

        “她臥室抽屜里有個單卡播放機,你可以用那個。這臺機器怎么開,我也不知道?!胰ツ脝??”男孩倒挺熱心。

        盛容朝他點了點頭。

        男孩走出電腦房,去了臥室。

        “他跟桑雅很投緣。其實桑雅骨子里還是小孩子?!笔⑷莸?。

        男孩很快拿來了單卡播放器。

        “還有事嗎?”男孩急著要走。

        “謝謝,沒事了?!焙問|平道。

        男孩離開后,他立刻打開單卡播放器,將那盤磁帶放了進去。

        磁帶先是發(fā)出一陣嗞嗞聲,隨后傳來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最近幾年,我的身體不太好,關節(jié)炎很嚴重,加拿大那邊太冷了……”男人甲的聲音顯得蒼老而消沉,聽起來,他至少應該有五十多歲了。

        另一個男人在笑。凌戈注意到盛容聽見他的聲音后,眼神突然變得呆滯了。

        “那是老師……”她輕聲道。

        男人乙接著開口了,“劉群說你去的是美國,結(jié)果原來是加拿大。那你干嗎跟她說你去了美國,難道你是怕她追過去?”

        男人甲似乎頗為愧疚,“我,我對不起她?!?/p>

        “你騙了她?!?/p>

        “當時確實有很多具體情況……我妻子病了,我不能在那種時候離開她,她需要我……”

        男人乙(也就是桑遠山)笑了起來,“你真是個好丈夫?!?/p>

        此時,男人甲好像也有些生氣了,“桑遠山,你也不是什么好丈夫,如果你能對劉群好一些,如果你不是那么拈花惹草,也許她就不會……”

        “她揮金如土?!鄙_h山的聲音響亮地蓋過了他,“自從跟她結(jié)婚開始,我就一直負債累累。但我在結(jié)婚前答應過她,保證她的生活跟過去一樣,她可以像孩子一樣買她喜歡的任何東西——我做到了。而且,在她愛上你之后,我答應給她自由,隨時讓她追求她想要的幸福,并且答應今生今世都當她最好的朋友,我做到了。另外,在她跟你有那么一段情之后,我并沒有到處告訴別人,所以至今,別人都以為,她是因為我而自殺的——”桑遠山停頓了片刻,凌戈能想象他虎視眈眈瞪著對方的樣子,“我確實不是一個完美的丈夫,但我比你更像個人。周長宇,這個世界唯獨你,最沒資格對我的行為品頭論足?!?/p>

        周長宇深深嘆了口氣。

        “你說得對。我是不該對你說這些,我很抱歉。但我覺得,你要把她的死歸咎于我的話,恐怕也,不太合適。”他說話文縐縐的,語速很慢。

        “不怪你怪誰啊?!”

        “我離開后大半年,她才選擇走那條路的。”

        桑遠山?jīng)]說話。他的沉默無形中增加了對方的心理壓力。

        “我,我當時確實沒法離婚……我妻子需要我……”周長宇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好像有點心虛。

        “現(xiàn)在兩個人都死了。誰也不需要你了。”

        周長宇并不打算計較他的挖苦。

        “你剛剛說她揮金如土……”

        “對,她把她的工資都用完了。有一個階段,連她媽的工資都被她一個人用完了。她買了很多沒用的東西。”桑遠山道。

        “她確實有這個毛病。有一次,她為了買個象牙的扇墜子,向我借過錢。”

        “借錢?”

        “對?!?/p>

        “你居然好意思說‘借’?!鄙_h山語調(diào)尖刻,“你不是在跟她談戀愛嗎?你們肯定也上過床了。既然如此,那個該死的扇墜子,不應該是你送給她的嗎?”

        “桑遠山,我得向你聲明一點。我們沒有過于親密的行為。我們并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們的關系很純潔……”

        “難道你今天是來向我要債的?”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周長宇一迭連聲地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碰到的一些事。”

        “你還是說說你為什么不告而別吧。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為什么突然就變了。最初,我聽劉群說,你是一心一意想要跟她結(jié)婚的。劉群不會騙我。她根本不會騙人?!?/p>

        錄音機里傳來有人喝水的聲音。

        凌戈估計,喝水的人是被質(zhì)問的周長宇。

        “我說過,我的妻子有病……”他耽擱了一會兒,又開口了,“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問原因……確實有件事。那,那時候,我曾經(jīng)把我母親留給我的一對翡翠手鐲給了她……”

        “什么手鐲?我從來沒看到過。再說劉群的遺物現(xiàn)在都留給我女兒了,我女兒是成年人,要她還給你,那你得自己去問她?!?/p>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完。”周長宇道,“當時,確實像你說的,我想跟她結(jié)婚,我跟我妻子的感情已經(jīng)完了,她也準備好跟我離婚了。我們有兩個孩子,我們都分別跟他們談過,他們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就在這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事,我妻子……”

        “我知道,她得了絕癥?!?/p>

        “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桑遠山不說話了。

        周長宇接著道:“她得癌癥,是后來的事。最開始是她父親生病欠了一筆債,她沒告訴我,我們感情不好已經(jīng)好幾年了,彼此也沒什么話說,這事她也沒告訴我,她向她同事借了大概3千塊錢,那時候我們的工資也就幾十塊,3000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筆巨款了。她同事的兒子要結(jié)婚,來家里向她要錢,她還不出,就逃回了娘家。她同事見她人不在,就把事情跟我說了一遍,我這才知道真相??晌乙矝]錢,我自己根本沒什么存款。有那么一點錢,其實……我說這個你別生氣……自從我跟劉群在一起后,我就把我的那些錢都用完了?!?/p>

        “好,你接著說?!鄙_h山的口氣比之前緩和了不少。

        “我把我妻子從娘家找了回來,讓她把問題解決了。因為她同事的兒子要結(jié)婚,人家也是急需用錢。我妻子說,那些錢她都用來還債了。她的存款也就1千塊,我也湊了1000,我也就那么些錢了,你可別笑我……當時我就特別心煩,有一次,我跟劉群在一起時,我就跟她提到了這事。她當時就說,我給她的鐲子還在,她讓我把鐲子賣了。說實話,我當時挺感動的,覺得這也是一個解決的辦法。她第二天就把鐲子拿來還給了我。但是……”周長宇又停頓了片刻,“但是,她還給我的鐲子是假的。我找人看過。顏色相同,式樣相同,但一看就是新的,其實它是玻璃做的……”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背景里傳來一些雜音。

        “這就是你不告而別的原因?”桑遠山問道。

        “可以這么說,”

        “你認為是劉群調(diào)了包?”桑遠山問道。

        “當時我覺得就是她。”

        “劉群才不會干這種事!她會花你的錢,花我的錢,但她不是小偷,她不會干這種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勾當?!?/p>

        “后來她父親病危去世,他也有些存款,正好拿來還清了債?!敝荛L宇聲音低沉地敘述道,“在我們辦完后事沒多久,我妻子就被查出得了肺癌。我也不抽煙,她也不抽煙,我們也不知道她怎么會得這個病。那時候,我女兒在加拿大結(jié)婚了,她讓我們?nèi)ツ沁?,他們住在郊區(qū),那邊空氣好,我女兒覺得我妻子住在那里有利于身體恢復,而且我女兒剛懷孕,她也需要人照顧,所以,我們后來就一起去了?!绻麤]有鐲子的事,我可能會留下來。我妻子也讓我自己決定,她那時候已經(jīng)想好要去加拿大女兒那邊了,她把岳父的房子和余下的東西都賣了?!?/p>

        “你不覺得你應該當面問劉群嗎?你這樣一聲不吭地走,對她不公平嗎?”桑遠山道。

        “我后來也覺得這么做不妥當,“周長宇的口氣很沉痛,“所以后來,我寫信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她。但她沒有回信。我想,你們可能已經(jīng)和好了。但……沒想到,后來聽老同事說,她自殺了?!?/p>

        “你寫信給她過?”

        “對,就在她去世之前一段時間,我不記得日期了。如果你們整理她的信件應該會看見這封信……”

        “沒有。我負責整理她所有的信件,沒發(fā)現(xiàn)有你的信。”

        周長宇嘆了口氣。

        “也許她看都沒看就撕了。我能理解她……”

        錄音突然中斷了。

        凌戈想,這應該就是當年桑遠山反復聽的那段錄音吧。

        “這盤帶子讓我拿回去好好回味怎樣?”她聽到簡東平在問盛容。

        “我也是第一次聽……”盛容有點猶豫,“按理說,你不能拿走她的任何東西,但是……”她無奈地點頭,“桑雅說,你們可以帶走你們想要的東西?!?/p>

        “我會還給她的?!焙問|平把那盤磁帶收了起來,“好了,兩個房間都有驚喜,現(xiàn)在我很期待第三個房間?!?/p>

        “你恐怕會有驚無喜?!笔⑷莸?,“旁邊是她的文檔室。她搜集的資料都存放在那里面。”

        她將他們帶到文檔室門口。有趣的是,這個房間的門口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刻著“絕命潭”。這個名字真的有點搞笑,凌戈想,不知道桑雅又在里面搞了什么名堂。

        盛容把眼睛對準電子門上的一個小孔照了一下,門“喀嚓”一聲,開了。

        一進門,凌戈就看見桑雅背對著他們站在窗前。

        “她在家?她怎么在這里?”她愕然。

        這時,桑雅轉(zhuǎn)過身來。那確實是桑雅的臉,但凌戈總覺得她的模樣跟之前有點不一樣,一模一樣的身材,一模一樣的臉,只不過,這個桑雅的臉似乎有些僵硬。

        “歡迎,歡迎?!鄙Q盼⑿χ?,朝他們走了過來,看她的動作,似乎是想要跟他們握手。

        凌戈覺得桑雅的反應很奇怪。

        “別碰她?!笔⑷萃蝗蝗碌?,隨后她迅速抓起一個遙控器,按下了按鈕。

        桑雅的步伐驟然停住。

        “天哪!她是……機器人!?”簡東平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桑雅”。

        “是啊,”盛容道,“兩年前,她根據(jù)自己的形象做了這么個怪物。如果讓她靠近你,她會用電子槍麻暈你。她的手就是電子槍。”后面兩句話是對凌戈說的。

        凌戈想到自己差點真的去跟“桑雅”握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簡東平繞著機器人轉(zhuǎn)了兩圈,“太逼真了!”他贊嘆道。

        “是她自己做的?”凌戈也不得不佩服桑雅的聰明才智??梢哉f,到目前為止,桑雅是她認識的人中最聰明的一個。

        “是啊。耗時一年才完成?!笔⑷莸?,“她做了無數(shù)次試驗,還從日本請來過專門制作機器人的專家,你們知道,日本人在這方面很有經(jīng)驗?!?/p>

        “肯定燒了不少錢吧?!焙問|平笑道。

        盛容搖頭,“具體數(shù)字,我還是不說為妙。反正,她繼承了她媽愛花錢的毛病?!?/p>

        “這么花下去,她父親給她留下的錢估計也剩不了多少了吧?!?/p>

        盛容笑了,“她也繼承了她父親會賺錢的特點。她開發(fā)了兩個軟件和幾個電子游戲,雖然不是很有名,但賣得很不錯,這讓她賺了不少。這么說吧,不需要她父親的遺產(chǎn),她也可以過得很好?!垊e碰那些架子,為了你的安全?!?/p>

        最后那句話明顯是警告,簡東平的手馬上從最近的一個架子上縮了回來。

        “她在這里設置了不少機關。所以得小心?!笔⑷莸?。

        其實乍一看,這里就跟普通的檔案室沒什么兩樣。

        屋里放著十排架子。每個架子都有七層,每一層都放著幾個紙箱,每個紙箱上都標明了建立檔案的時間和檔案的內(nèi)容。凌戈實在看不出,機關在哪里。

        “有哪些機關。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簡東平對此也很好奇。

        “好吧,”盛容退到門邊,“看見離你最近的那個架子了嗎?你可以去拉一下放在中間那層的任何一個箱子?!?/p>

        簡東平看了一下某箱子外面貼的標簽,隨后順手一拉,他前面的架子突然整個朝他的方向倒了下來,天哪!凌戈驚地差點叫出聲來。這時,盛容按動按鈕。架子發(fā)出幾聲巨響,隨后驟然自動歸位。

        凌戈被嚇得不輕。

        “你還好吧。”她問簡東平。

        “沒事。”他的額頭已經(jīng)冒出汗珠。

        盛容抱歉地說,“如果不關掉機關,你就會有危險?!彼钢钢八鲞^的那個架子,“那上面的箱子都是被固定在架子上的,里面都是她養(yǎng)的蛇?!?/p>

        “蛇?”

        “是啊。她對養(yǎng)毒蛇很迷戀。她覺得蛇具有復仇者的特性。這是她說的。”

        簡東平回頭掃了一遍屋子里的文件架,“這么說,這里其實并沒有她存放的文檔?”

        “不,這里面的十個架子中,有三個是有機關的?!笔⑷萦种钢噶硪粋€架子,“這里面是化學藥粉,我不知道什么粉,反正她說,只要沾了,皮膚就會發(fā)生紅腫,但死不了人。還有那個——我們最好還是離它遠一點,里面裝滿了假鈔,所有的錢上都涂了藥水,什么藥水我不知道,但是她說有毒?!?/p>

        “絕命潭。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簡東平笑道。

        “她是為了防止有人會闖進去。這附近曾經(jīng)發(fā)生過兩、三起入室盜竊案?!?/p>

        “但她這么對待小偷,她自己也得付出代價啊?!绷韪甑?,“如果一旦毒蛇咬到人的話。”

        “機器人會處理好一切的。如果毒蛇咬到人,機器人會將蛇抓住放回到箱子里。她給機器人設定了相關的程序。我看她操作過。不過,確實也不能保證絕對萬無一失?!笔⑷葑叩轿葑拥淖筮?,“從我這個方向看過去,凡是架子上有紅色字母的,都是真實的檔案架。得用這個眼鏡?!笔⑷輳臋n案室靠墻的一個櫥柜的抽屜里取出兩副眼鏡分發(fā)給他們。

        “太牛了。這里的保安系統(tǒng)簡直堪比國家博物館?!焙問|平一邊戴眼鏡,一邊大聲贊道。

        “她跟普通人不一樣,普通人干的事,她一樣都沒干,所以她才有精力時間搞這些?!笔⑷菪χf,“我是指戀愛、結(jié)婚,包括上學?!?/p>

        “她從來沒戀愛過嗎?”

        “她有男人,但應該不能算是戀愛。而她之所以不戀愛,是因為她覺得大部分男人都很蠢。我也曾經(jīng)勸她,不要對男人要求太高?!?/p>

        “你說他有個男朋友?”凌戈道。

        “跟我們普遍意義上的男朋友不一樣?!?/p>

        簡東平又摘下了眼鏡,“真好奇,桑雅會跟什么樣的男人在一起?”

        “跟她差不多,少年大學生,麻省理工學院畢業(yè)的高材生。我見過他一面,每次他在的時候,我都覺得,他們兩人跟我是不同星球的生物。”

        “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若干年前,桑雅去西藏看望姚靜,她不聽姚靜的話,非要獨自爬到懸崖上,結(jié)果腳底的石頭松動,她掉了下去,掛在了一棵歪脖子樹上。正好那個男人在那附近,聽見了她的呼救。所以說,那人還是她的救命恩人?!笔⑷菡f到這里又笑了起來,“你們肯定猜不到,他為什么會在那里?!?/p>

        “為什么?”凌戈問,“他在探險?”

        “他在尋找外星人的蹤跡。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計算出,外星人在那附近有一個登陸點,結(jié)果,外星人沒等到,等到的是桑雅?!?/p>

        “那跟等到外星人的幾率也差不多?!焙問|平笑道,“我發(fā)現(xiàn),盛小姐,作為一個律師,你知道的可真不少?!?/p>

        “我得對她負責,老師對我有恩?!?/p>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老師出事那天,肖南是差不多2點差一點給你打的電話。接到電話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在龍泉路,當時老師那兩家公司的辦公室就在那里?!?/p>

        凌戈記得,盛容當時就是這么對警方說的。

        “龍泉路離這里可不遠。”簡東平道。

        盛容點了點頭。

        “可是根據(jù)當年的資料,”他接著道,“你報警的時間是2點46分。這之間間隔差不多三刻鐘,而龍泉路離你老師的住處只有4公里的距離。如果走快一點,4公里也不需要45分鐘,你當時是不是沒有馬上趕去?”

        “警察都沒你問得那么仔細。我接到肖南的電話后,馬上就出門了。但當時,我還沒有車,公共汽車站離我家太遠,我只能打的去。但那天下雨,等了很久才打到車,大概二十多分鐘吧,所以,我才來晚了?!?/p>

        “那天下雨?”簡東平像被刺了一下。

        “下大雨?!?/p>

        簡東平驀然回頭瞪著凌戈,“為什么檔案里從來沒提到過天氣?”

        “那有什么關系嗎?”凌戈問道。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呆呆望著前方。盛容則注視著他,像在等他說下去。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他依舊在那里發(fā)呆,凌戈不得不擠了他一下。他這才驀然醒悟。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們還是先看看這里有些什么吧?!彼魺o其事地戴上了眼鏡。

        盛容笑著皺皺眉,“好吧,這里存放的主要都是她的實驗數(shù)據(jù)。比如,那時候她做過一個肩周炎勒殺的實驗,有很多資料,就放在A號架子上?!?/p>

        透過藍色眼鏡片,凌戈果然看見前方有個架子的右上角有一個清晰的紅色光標,A。

        “這里放的都是她收集的各種小動物的資料?!笔⑷輳腂號架子上搬了個箱子下來,凌戈看到箱子上的標簽上寫著“蒼蠅”兩個字。盛容打開箱子,里面放著各種各樣的近景照片,拍的是蒼蠅的各個成長階段。凌戈幾乎能看見桑雅用鉗子把蒼蠅的幼蟲從一個玻璃器皿移另一個玻璃器皿的情景,她似乎還記錄了相關數(shù)據(jù)。

        “她喜歡做實驗。她說她是實證科學家。”盛容解釋道。

        凌戈忽然發(fā)現(xiàn)D號架子上,居然只有一個紙箱,“那個架子放的是什么?”

        “那是老師的工作文檔。按理說東西不少,可能大部分都被她銷毀了,現(xiàn)在就只剩下了這一個?!?/p>

        凌戈走過去把那個箱子搬了下來。箱子異乎尋常的輕,幾乎讓她以為是個空箱子,等她打開盒蓋時,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個信封,信封里面是2張3.5英寸盤。

        “這是什么?”凌戈問道。

        盛容搖頭,“我不清楚。不過,老師過去收集資料的時候習慣用這種盤?!?/p>

        凌戈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人用過這種盤了。

        “可以讓我拿回去看看嗎?”簡東平問道。

        “好吧?!笔⑷莸?。

        他把那兩張盤塞回到信封里,然后放進了自己的包里。

        “好了,你們現(xiàn)在都看過了,你們想要的東西也都已經(jīng)給了你們。那么是否可以把和解協(xié)議簽了?”盛容問的是凌戈。

        凌戈忍不住看了一眼簡東平。

        “你自己決定吧。”他道,“不過,我認為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扯平了?!?/p>

        在回家的路上,簡東平始終沉默不語,好像在想心事。直到出租車到達她家的小區(qū)門口,她準備下車時,他才開口:“結(jié)賬吧,我也下車。”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超過10點了,今晚他又要在我家住嗎?可他沒帶睡袋。

        “難道你就不想看看我?guī)Щ貋淼哪菑埍P?”他下車的時候反問她。

        “你可以拿回去自己看?!彼W猿白呷ァ,F(xiàn)在,她已經(jīng)對從桑雅家里拿回來的任何東西都沒興趣了。既然兇手已經(jīng)找到,而且已經(jīng)自殺,還有必要再看什么盤嗎?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真的認為肖南是兇手?”他跟在她身后位問道。

        “是的。但是我不想解釋或者跟你辯論,我累了。”

        她真的累了。她現(xiàn)在只想爬上床,好好睡一覺。她還得想想,怎么安葬馮雪鷹,要把她葬在父親所在的那個墓園嗎?也許這是父親所希望的,但馮雪鷹會喜歡嗎?

        “既然你一點都不想看那張盤,為什么我剛剛向盛容要的時候,你沒有提出異議?”簡東平問她。

        “既然人家愿意給你,那我干嗎要反對?”

        她走進自己的樓道。他跟在她身后。

        開門的時候,他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他看了之后馬上就露出了笑容。

        “我剛剛一直在擔心安安那邊,現(xiàn)在終于都搞定了,拍到了那人跟盛容在一起的正面照,知道盛容回家后干了什么嗎,她跟未婚夫一起出去跑步,在大街上,雖然他戴著帽子,但還是能看清楚,就是他,何況,他們還在大樓的門口停留過,那里的光線很亮……”他跟著她進門,凌戈在廚房洗水杯的時候,聽見他在打電話,“喂,Amy,安安會把照片發(fā)到你那里,你今晚處理一下,原來的頭條是什么馬拉松信息,這算什么頭條?!馬上換了……對對對……當然得做個回顧,他過去有幾個女朋友,都放上照片……對,兩個版面……拜托了!哈哈!”他興高采烈地掛上了電話。

        他腦子里想的都是那個所謂的“頭條!”

        她因為太累,都懶得諷刺他了。

        “你為什么非得在我家看那個盤?”她看見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提電腦,“你不覺得,你這么做有可能被桑雅牽著鼻子走嗎?是她請我們?nèi)ニ巡樗淖√幍?,那也就是說,她知道我們會去,所以那里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包括你現(xiàn)在拿回來的這張盤。”

        “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她故意安排好的,不過我還是很好奇,想看看她究竟想讓我們看什么?!彼麖陌锶〕隽四莻€信封。

        凌戈扭頭走進了盥洗室。她用熱水好好洗了個臉,這讓她略微感覺好了一些。

        她走出盥洗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簡東平已經(jīng)開始讀盤了。

        這個盤已經(jīng)年代久遠。經(jīng)過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電腦才勉強讀出里面的內(nèi)容。

        她直接走進了廚房。她想喝一杯熱可可?,F(xiàn)在,無論是她的身體還是她的舌頭,都需要糖分。

        “嘿,給我一杯水。”他大聲道。

        她直接拿了瓶礦泉水給他。這時,她發(fā)現(xiàn)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一個大標題——《我生命中的那些惡女人》。

        “這是桑遠山寫的書稿。”他一邊移動鼠標,一邊說,“大概10萬字左右。從文章的前言就能看出,這是桑遠山寫給她女兒看的。”

        他念道:

        “我認識的女人很多,有好女人,也有惡女人。但我認為,惡女人身上更有值得學習的地方。桑雅,我希望看見我寫的這些文字后,你不會用庸俗的道德觀來評判她們的人生。說實話,你真的這么做,也沒人會在乎。惡女人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她們從來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她們不會根據(jù)別人的想法去生活,她們很自私,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但是,我之所記錄下她們的言行和歷史,可不是為了批判她們,我只希望,你能從她們身上學到一二。

        你未必需要變成她們,但你應該有所了解。每個人都是一本書,只要你肯學,你就會有所收獲。你要做一個有頭腦的人,光從書本上學習是不夠的,還得從人的行為中,學習如何認識人。就像我過去所說的,你會發(fā)現(xiàn)世界上沒有什么比學習本身更有趣的了。”

        “你為什么要念給我聽?”她問道。不過,她更懊悔自己居然像傻瓜一樣聽他都念完了。

        “因為你不肯跟我一起看。你得承認,桑遠山的文筆還不錯?!彼淇斓卣f,一邊擰開了礦泉水瓶。

        她去廚房拿來了自己的熱可可。

        “簡東平,請你快點看完,求你了……”她爬上沙發(fā)坐了下來,現(xiàn)在,她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而肚子卻莫名地餓了起來。她本想好好考慮一下墓地的事,可腦子里不知不覺想到的卻是武漢鴨脖子,水煮魚片,麻辣香鍋、香辣蟹,十三香小龍蝦,還有上次簡東平帶她去吃過的清真牛肉鍋貼和羊肉泡饃,灑了孜然的大份烤羊肉串,上次可惜只吃了一串,要不是他在那邊對她冷嘲熱諷,她起碼可以再吃兩串,而且,相比他喜歡的小份椒麻雞,其實她更喜歡豪放的大盤雞,大盤雞下面配的寬面條簡直贊透了,正如他所說,新疆人的面食一點都不比山西那邊遜色……

        “喂,你根本想不到,桑遠山的前妻曾經(jīng)意圖謀殺周長宇的妻子,結(jié)果被他攔了下來,”簡東平的說話聲打斷了她的美食之夢。

        她驟然睜開了眼睛。她真希望自己現(xiàn)在身處清真館內(nèi),正在焦急地等待大盤雞的上桌,可現(xiàn)實是……她躺在自家的沙發(fā)上打盹,腦子里清醒地記起,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沒有,這幾天她忙的都沒時間去菜場。

        “你聽見我說的了嗎?”簡東平在問她。

        “你餓嗎?”

        他皺著眉頭回頭瞪著她,“都已經(jīng)十點半了,凌戈,你真的想變成超級大肉圓嗎?”

        她坐了起來。

        “你這人真討厭!”她怒道,“你為什么還不回家?”

        他對她的質(zhì)問置若罔聞。

        “我剛剛說的你聽見了嗎?桑遠山的前妻劉群曾經(jīng)意圖謀殺,他說的惡女人,可不僅僅是形容詞?!彼只仡^繼續(xù)看電腦。

        過了會兒,他念道:

        “我很高興,她已經(jīng)成長為我真正的女兒,她沒有桑雅的智商那么高,沒那么聰明,她不是天才,但桑雅沒有的特質(zhì)她都有。她有頭腦,有才干,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同時,她有能力在狼群中生活。

        我把她的名字告訴了路真,我說她在學法律。我們都覺得這很合適她。每個人都需要適合她自己的武器。

        我們都認為,相認是毫無意義的。但我知道,路真不會虧待她的女兒。不久之后,她把她認識的一個演員小弟介紹給了她。路真對我說,這個人將來必然會紅,而且最難得的是,他還是個老實人。演藝圈幾乎很難找到這樣的人。如果盛容能夠駕馭,那就是她的福分。盛容不算漂亮,但對于在演藝圈里看了那么多漂亮臉蛋的男人來說,漂亮真的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點了盛容的名字?!绷韪牝嚾惑@醒。

        “是啊。再聽聽這個。” 他接著念道:

        “很多年之后,我仍會想起那天我在法庭上看見盛容的情景。她很瘦,看起來有點營養(yǎng)不良,但她站得筆直,身體都像一個繃緊的弓。當時她14歲。她在法庭上鎮(zhèn)定自若地訴說她繼父的暴行。她衣著樸素,口齒清晰,眼里含著眼淚,說到最后,她還拉開袖子讓所有人看她手臂上的燙疤,這一切都讓人動容。在她說話的時候,她的繼父在那里低聲吼叫,但可能是因為他的嗓子被酒精毒壞了,他的聲音含混不清,恐怕只有少數(shù)人聽見他在說什么,我也是其中之一。他在喊,騙人的小婊子!這是你自己弄的!但沒人在乎他說什么。因為不管他有沒有殺人,有沒有用煙頭燙他繼女的手臂,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男人平時經(jīng)常虐待他的妻女,所以,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應有此報。我發(fā)現(xiàn),就連他的律師也想快點把他送進去,免得繼續(xù)在那里聞他身上的臭氣?!?/p>

        “盛容跟她養(yǎng)母的關系并不好。當我跟她兩個人在公園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們的關系之所以惡化是因為她養(yǎng)父的死。當年她的養(yǎng)母唆使丈夫偷竊,等丈夫被抓后 ,便很快就轉(zhuǎn)移了所有偷來的物資,這讓她丈夫失去了‘和解’的機會,并且等他剛剛?cè)氇z后不久,她就找了另一個男人,就是后來的那個酒鬼。盛容憤怒地告訴我,‘我爸是唯一關心我的人。他偷東西,完全是被逼無奈,如果他不干,她就整天跟他吵架?!环裾J自那以后,她就開始處處跟養(yǎng)母作對,她的養(yǎng)母最初只是罵她兩聲,時間久了,就開始對她動手了。‘她覺得母親打女兒是理所當然的?!⑷葑谖遗赃?,一邊說話一邊喝可樂,等她把整整一聽的可樂都喝完時,她才重新開口,‘沒有什么事是理所當然的?!?/p>

        “我們談過她養(yǎng)母的案子。她自始至終都咬定是那個酒鬼殺了她的養(yǎng)母。但事實真是這樣嗎?我很懷疑?!念^骨碎了,聲音很輕,但只要你聽過,你就一輩子都忘不了?!@是她的原話。她在廚房,是聽不到頭骨碎裂的聲音的。我慶幸她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從沒有跟警方提到過這個細節(jié)。但她為什么要跟我說呢?我想,她是在試探我。試探我的腦子夠不夠聰明,試探我對她的感情是真是假。我很想明確地告訴她,我才不在乎她干過什么,何況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無論她干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但我覺得,我最好還是裝傻。假裝什么都不知道?!?/p>

        “她是個出眾的女孩,無論智商和情商都無可挑剔。我為她驕傲?!?/p>

        “我想她很可能干過一些可怕的事。但這件事對她本人的傷害更甚于別人。要怪只能怪她的親生父母。如果當年沒有拋棄她,她的命運就會完全不同。不過,換句話說,如果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她也不會被磨礪得如此堅強?!?/p>

        “很多孩子幼年都像奴隸一樣生活在父母家中。沒有自由,沒有尊嚴,經(jīng)常挨打,卻又無處可逃。其實我很佩服她能打碎這個牢籠。”

        “桑遠山的想法昭然若揭。他認為是盛容殺了養(yǎng)母嫁禍養(yǎng)母的丈夫?!?/p>

        “難道桑雅就是想讓我們看到這些?”凌戈想了想,“她一定是怕盛容以后搶她的財產(chǎn),所以故意把我們引向盛容。她本來認為是馮雪鷹殺了人,但后來發(fā)現(xiàn)了這本書,于是就改變了想法,她認為盛容更可能是兇手?!?/p>

        “盛容為什么要殺死桑遠山?”

        “恨他拋棄了自己?!彼龘u搖手,“別問我,我瞎猜的。但桑雅可能就是這么想的,要我說,她純粹是胡鬧。因為盛容養(yǎng)母的那件案子沒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桑遠山的敘述不能代表證據(jù)。而盛容在桑遠山的案子里有不在場證明,在現(xiàn)在的案子里也有不在場證明的?!?/p>

        “這還未經(jīng)證實呢?!?/p>

        “我相信她?!彼溃叭绻荒茏C實,她就不會這么說了。她會找別的辦法證明自己。所以說,桑雅故意把我們引向她,純粹是在跟我們搗亂?!彼蝗幻靼祝斈甑木鞛槭裁磳ιQ诺男胖弥焕砹?,“——而且,誰知道這是不是她爸寫的?!?/p>

        “有道理。得先查一下它的真?zhèn)巍!彼涯菑埍P從讀卡器里取了出來?!爸灰橐幌逻@里面的文字最后更新是在什么時候就行了。如果是在2002年桑遠山去世之前,那說明,這里面的文字是真實可靠的。要不然,就是桑雅在搗鬼?!瓉砟侨耸锹氛娼榻B給盛容的,你說這算不算又一個猛料?路真也是個演員。得好好查查那人跟路真的關系。你看過不少國產(chǎn)電視劇,他們兩個合作過嗎?”

        她假裝沒聽見他最后的提問,把頭埋進了沙發(fā)靠墊。

        就在她快睡著的時候,又聽見了他的聲音。

        “喂,你沒注意到一件事嗎?桑雅沒有把盛容跟她的關系告訴她最好的朋友姚靜?!?/p>

        “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說?!彼絿伒?,“這是私事,干嗎要告訴外人。再說還牽涉到她父親跟路真……”

        附錄15:2003年10月姚靜給桑雅寫的信

        親愛的桑雅:

        最近好嗎?很久沒收到你的信了,不知道你的近況,身體好嗎,腿還痛嗎,希望你能寫信告訴我。我十分掛念你。

        我還是老樣子。我跟那人的關系沒什么進展。他是個內(nèi)向的人,上一次婚姻對他的傷害很大,他不太愿意向外人敞開心扉。慢慢來吧,我也不急。即使交個普通朋友,我覺得那也不錯。我最關心的還是你。

        祝順利!

        姚靜,2003年10月1日

        附錄16:2003年10月桑雅給姚靜的回信。

        姚靜:

        最近我很忙。我在研究蛇的動態(tài)。每天我都跟蛇住在一個屋子里觀察它們。我覺得蛇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有靈性的動物。當然了,它們并不知道我對它們沒有惡意,上個星期我讓蛇咬了一口,幸好盛容來了,她及時把我送到了醫(yī)院?,F(xiàn)在我體內(nèi)的毒已經(jīng)清了,但腿上還是留下了一個難看的疤,但我覺得值得。我認為這是科學家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爸的文章我都看完了。他另外寫的女人,我們都不認識,所以我就不再復制給你看了。令我驚訝的是,苗麗居然不在他的文章中??梢姡瑢嶋H上這個頭腦簡單的蠢女人,并不能算是個壞人。對了,我昨天去監(jiān)獄看她了,還給她帶了點零食,她吃得很歡??蓱z的人。她說她不指望申訴了,只希望能快點刑滿出來,重新開始。她說只要表現(xiàn)好,能減刑。我挺同情她的。

        很遺憾,你跟那個男人沒有進一步發(fā)展。我認為既然你喜歡他,就應該有所表示。讓他知道你怎么想,也許他也在猜你的想法。好了,就說到這兒了。我得去觀察我的蛇了。我會把它們打造成我的保護神。

        希望你早日回來。

        到時候,我們一起吃飯。

        我已經(jīng)用餓飯法瘦了20斤了。我對自己說,姚靜回來我才能吃飯。因為只要你回來,你肯定會啰哩啰唆地不讓我節(jié)食,我的減肥計劃肯定得失敗。

        所以,我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么盼望你回來。我好餓!

        桑雅2003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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