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嘉蔭的土地,我便被它的天空和云震動了。這里仿佛是一個尚未啟用的世界,我置身的空間純凈、明澈、悠遠,事物以初始的原色朗朗呈現(xiàn)。深邃的天穹籠罩在我的頭頂,低垂的藍色邊緣一直彎向大地外面,我可以看到團團白云,像悠悠的羊群漫上坡地,在天地的盡頭涌現(xiàn)。盡管北面的地平線與南面的地平線在視覺上是等距的,一種固有的意識仍然使我覺得,南方非常遙遠,而北方就在我腳下這片地域。我的“北方”的觀念無法越過江去,再向遠處延伸,我感到我已經(jīng)來到了陸地的某個端點。看著周圍那些千姿百態(tài)的云團,每觀察一個,都會使我想起某種動物,我甚至能夠分辨出它們各自的四肢和面目。它們的神態(tài)雖然猙獰,但都溫馴地匍匐在地平線上方,我注視了很久,從未見它們跑到天空的中央。它們就像一群從林中跑出飲水的野獸,靜靜地圍著一口清澈的池塘。
藍色的黑龍江,在北方的八月緩緩流淌??吹揭粭l河流,仿佛看到一群遷徙的候鳥,總使我想到許多東西。想到它的起源;想到它路過的地方、遇見的事情;想到它將要路過的地方、將要遇見的事情;想到它或悲或喜的結局。想到法國詩人勒內·夏爾“具有一顆決不被這瘋狂的監(jiān)獄世界摧毀的心的河流/使我們對天邊的群峰保持狂熱和友善的河流”(《索爾格》)的頌歌詩句。河流給我們帶來了遙遠之地森林和土地溫馨的氣息,帶來了異域的城鎮(zhèn)與村莊美麗的映象。我常常想,無論什么時候來到河流旁,即使此刻深懷苦楚,我也應當微笑,讓它把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與祝福帶到遠方,使下游的人們同我一樣,對上游充滿美好的憧憬和遐想。
嘉蔭仿佛是一個蹲在黑龍江邊上的獵人,它的背后,是莽莽蒼蒼的小興安嶺。我不了解嘉蔭的歷史,不知道它誕生的時日和背景,我看到的是一座美麗清靜的河邊小鎮(zhèn)。走近它,我感到很溫暖。這溫暖的感覺,不僅來自它橘黃的色調,雙層門窗的屋舍及每個院落的樺木段垛,還來自它溫和的居民。走在嘉蔭的街上,即使你的感官天生遲鈍,你也會被這里淳樸的民風打動。從人們的神態(tài)和表情我能看出,只要你開口,他們會樂于回答你任何問題;只要你請求,他們會給予你任何的幫助。以后我還會走很多地方,但這樣令人感動的地方,我將終生難忘。
在嘉蔭江岸的堤下,汛期過后,便裸露出一片狹長平坦的沙灘,積滿了沙礫和細碎的卵石。邊民在這里網(wǎng)魚、洗澡、沖刷家什,婦女們將洗凈的衣物晾在光潔的石子上,拖運原木的江輪停泊在一旁。在江水遙遙的對岸,散落著一排醒目的白房子,闊大方正,它們沿江而列,仿佛在同此岸的嘉蔭小鎮(zhèn)相互呼應。那里偶爾會傳過幾聲狗吠或若斷若續(xù)的歌聲。一種濃郁的家園氛圍,一種和平的生活氣息,彌漫在河水兩岸的寥廓空間。
(選自《文苑·經(jīng)典美文》2015年第5期)
讀與悟
嘉蔭原始、純凈的自然風光,淳樸、善良的民風,和平、寧靜的生活氛圍,無不展示了這個北方小鎮(zhèn)獨特的美麗,使人產(chǎn)生一種融入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沖動和愿望。
讀與寫
文章在寫景的過程中,融入作者的想象及心理活動,融入作者的感受及情感態(tài)度,文筆冷靜老練,不事張揚,在沉靜中見筆墨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