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云,輕風,暖陽,這最美好的風景卻被厚厚的車窗遮擋在外,車內(nèi)充斥著緊張的氣氛,每個人都板著臉。我緊緊揪住衣角,心中忐忑不已。
奶奶第一次化療,留院觀察了幾天就出院了,原本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可上午,爺爺卻來了電話:奶奶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大家一刻都不敢耽擱,趕緊往家趕。
到家已是下午兩點多,風輕輕地吹著,枯黃的梧桐葉從高高的樹枝上墜落,跌到堅硬的水泥地板上,發(fā)出一絲細微的呻吟。頭頂是一輪模糊的太陽,光線不強,卻照得人發(fā)悶。
爺爺站在樓前,穿著一件灰撲撲的大褂,背著雙手,朝遠處張望,一頭花白的頭發(fā)也被風吹得亂了陣腳??吹轿覀?,他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門口,給我們開門,邊走邊說:“都一天沒吃飯了,真是急死人了?!睕]人接話,都沉默著。奶奶坐在沙發(fā)上,耷拉著頭,要昏昏睡去的樣子。一個星期的時間,她瘦了一圈,頭發(fā)因為化療也少了許多,現(xiàn)在的她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聽見響聲,她抬頭,重重的黑眼圈和眼中的血絲已說明了一切。爸爸上前噓寒問暖,媽媽在一旁皺著眉頭,爺爺坐在角落的馬扎上,大伯站在門前靜靜地發(fā)呆。沉默良久,大伯緩緩開口:“我剛剛問過醫(yī)生了,他說……”說著,他不自然地看了奶奶一眼,碰上奶奶虛弱的目光,頓了頓,繼續(xù)說,“醫(yī)生說,媽這病,有可能是惡性的。”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奶奶緩緩低下頭;爸爸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奶奶的肩膀,嘴唇緊緊抿起;媽媽手中的包被攥得更緊了;大伯歪過頭去,看不清他的表情;而爺爺?shù)难劭粢灿行┓杭t,他緊緊地盯著奶奶,一刻也不肯眨眼。細心的媽媽看出爺爺?shù)漠惓?,她輕輕地問:“爸,不舒服嗎?”一句簡單的問候,卻像一把情感的鑰匙,打開了爺爺內(nèi)心沉淀了幾十年的感情,他緩緩低下頭,脊背一下一下地抖動著,竟哭出了聲,孩子一般,他失去了自己的依賴,他將自己的頭埋得很低,很低,不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卻還是忍不住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抽泣聲。
大家著實嚇了一跳,就連奶奶都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爺爺。這還是那個曾經(jīng)無論多么艱苦也不掉一滴眼淚的爺爺嗎?房間里靜得出奇,只能聽見爺爺似有若無的嗚咽聲。
忽然,爺爺抬起頭,露出紅紅的布滿血絲的眼睛,未擦干的淚痕還掛在他的臉上。他像個孩子一般望著奶奶,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沒事的,沒事的?!?/p>
后來去醫(yī)院復查,發(fā)現(xiàn)奶奶吃不下飯只是因為休息不好,再加上化療及其他藥物的副作用導致,沒什么大問題。大家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爺爺又恢復了以前樂觀的狀態(tài),整天笑呵呵的,和善得很。
那是我第一次見爺爺哭,為了他相伴五十多年的妻子而哭。這淳樸真摯的感情,也許只有真正懂得陪伴,知道珍惜的人,才會懂得他淚水背后的深深的依賴。
老伴,老伴,說的便是到老的陪伴吧。
【指導教師:牟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