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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塚

        2015-04-29 00:00:00天下溪
        最推理 2015年1期

        一""奔喪

        當(dāng)鎮(zhèn)上最后一班開往自然村的公車在暮色中搖晃時,車上只剩下兩名乘客。

        羅非捂住嘴,在充滿酸臭味的車廂與長時間的顛簸中強忍嘔吐感。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他問車廂右側(cè)的另一位乘客:“你也是去沓子村的吧,還要多久才能到啊?”

        對方是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短袖T恤搭配牛仔褲,打扮得干凈清爽,遮住眉睫的濃密劉海與黑框眼鏡看起來書卷氣十足。他正托著腮望著窗外荒野發(fā)呆,聞聲冷淡地說:“快了?!?/p>

        老舊公車繼續(xù)搖晃了十多分鐘,在坑坑洼洼的土路邊停下來。

        “沓子村到了。”司機操著濃重的方言腔說。

        羅非背上雙肩背包下了車。那名青年也提著個碩大的行李袋下來。

        公車掉個頭,揚塵而去。羅非四下里一望,忍不住又問:“這就到了?我怎么沒看見房子?”

        “還要再走一段。路太窄,車開不進去?!鼻嗄晏嶂欣畲绨蛞豢?,拔腿就走。

        羅非趕緊跟上。

        “外來的?我們這村子偏僻,附近又沒有什么旅游景點,你來做什么?!鼻嗄暾Z氣平淡地問。

        “所謂景點,不都是開發(fā)出來的嘛?!绷_非笑著說,“聽說沓子村后山有原脈溫泉,很具開發(fā)價值。哦,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羅非,是一名投資顧問……”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停頓了一下,“的助理,來這里做資源考察。你呢?”

        “易三祥。大學(xué)剛畢業(yè)?!?/p>

        “是哦,學(xué)業(yè)有成了,是該先回家陪陪父母?!?/p>

        易三祥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臉瞥了他一眼:“不,回家奔喪。”

        羅非尷尬極了,連連道歉。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村口。“村北有家招待所,你可以住那里?!币兹閬G下這句話,便自顧自地走了。

        想到對方正經(jīng)歷喪親之痛,羅非倒也沒有指望他能幫忙帶路,只好邊走邊看,一路問了幾個村民,終于找到招待所。

        招待所十分簡陋,由一家村民的平房改建而成,總共就三間客房。羅非見靠東端的那間比較寬敞,窗戶也新修過,便向坐在前臺吃晚飯的那對夫妻提要求:“能不能給我東邊那間?”

        直到預(yù)收了三天房錢后,老板娘才回答:“那間已經(jīng)有人住了,其他兩間你隨便挑。”

        羅非只好拿了當(dāng)中那間的房門鑰匙。

        知道他還沒吃晚飯后,老板娘下了碗香菇肉絲面。羅非坐在廳堂吃面,正好遇到東頭那間的住客出來買冰啤酒,是個四十來歲黝黑的男人,脖子上掛一條小指粗細的金鏈,光頭、啤酒肚、圓鼻頭、厚嘴唇,紅光滿面,說起話來鏗鏘有力,很有幾分財大氣粗的架勢。老板娘似乎跟他很熟了,一口一個“呂總”。羅非跟他打了個照面,禮貌地笑了笑,并不打算結(jié)識。

        第二天,羅非在雞鳴狗叫聲中早早起來,背著從不離身的雙肩包,在村子里四下轉(zhuǎn)悠,打聽一個叫“胖嫂”的女人的住處。

        “胖嫂?我們村有好幾個。姓什么?長啥樣?”村民反問。

        “姓易,容易的易,長得……大概一米六高,挺白的,有點胖,燙了黃卷發(fā),對了,下巴上有粒小黑痣?!?/p>

        “哦,是‘那個’胖嫂啊?!蹦莻€中年漢子擠眉弄眼地笑,指明了居住地址,在他離開后,與同伴用方言說笑起來。

        羅非繞來繞去地走了半個小時,從村北走到村南,看到一家門口掛白燈籠,兩側(cè)立著花圈,臺階上殘留著沒掃干凈的紙錢,估計就是正辦白事的易三祥家了。他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而走向鄰近的另一戶人家。

        敲了半晌,門終于開了,一個四十歲出頭、頗有幾分姿色的豐腴婦女出現(xiàn)在他眼前。“找誰呀?什么事?”

        羅非把目光移開,看著門框問:“您是胖嫂?還記得半年前,村子里來了個五十多歲姓羅的畫家嗎?”

        胖嫂愣了一下,仔細打量他,叫起來:“哎呀,你是老羅的兒子吧?長得還真像。來來,進屋說話。”

        羅非進了客廳,坐在沙發(fā)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寒暄。

        “你爸最近怎么樣?”

        “還好吧?!?/p>

        “你也學(xué)畫畫,也是來寫生的?”

        羅非決定單刀直入:“我是來買東西的。就是半年前你兩萬塊賣給我爸的東西,我想把剩下的都買了?!?/p>

        “那可是個真正的寶貝?!迸稚殡y地皺起了眉,“當(dāng)初我切一點賣給你爸,也是看在他那么感興趣的份上……剩下的我想留著自己用?!?/p>

        “胖嫂,你就把剩下的賣給我吧!你看你身體健康氣色又好,留著也沒什么用,我爸是真需要這個?!绷_非懇求道,“十萬塊,十萬塊賣給我,行不?”

        胖嫂聽到他報出的數(shù),流露出心動的神色,猶豫片刻后,咬著牙搖頭:“真不行。小羅啊,不是我不賣你爸的面子,實在是舍不得,那可是能治百病的神藥,真真正正的棺材阿魏!‘黃金無假,阿魏無真’,聽說過吧?這阿魏可是比黃金更稀罕的寶貝!”

        羅非說:“我知道這是棺材阿魏,又叫地靈芝、血靈芝,據(jù)說能治不少疑難雜癥,所以才千里迢迢地跑過來。實話跟您說了吧,我爸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急需這個治病。這次也是他叫我來求你的,他說請你看在過去交情的份上……”

        胖嫂嘆口氣:“你爸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叫我怎么好拒絕……這樣吧,整個兒賣你不可能,我再切一塊,你拿回去給你爸治病吧,就跟他說我們兩清了?!?/p>

        雖然沒達到期望值,但總比空手而歸好得多,羅非只得接受。

        胖嫂叫他留在客廳里等,自己朝后院走去。

        羅非喝完一杯茶水,敲門聲又響起來。他略一猶豫,走過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腰系白布帶的易三祥。

        易三祥看到他,露出驚訝的眼神:“你……怎么在這?不是住招待所?”

        “是住招待所,來找胖嫂說點事?!绷_非解釋。

        易三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xù)追問。

        一種各懷心事的沉默在兩人間蔓延。

        片刻之后,胖嫂走進客廳,突然感覺多了個人,下意識地想將手中的小塑料袋塞進口袋。但連衣裙沒有口袋,她在布料上徒勞地蹭了兩下后,只好攥緊掌心,把手別在身后?!澳闶恰彼艔埱揖璧赝蛞兹椋[起眼打量。

        “嬸,你不認得我了?”易三祥說。

        胖嫂的目光移到他腰間象征服喪的白布帶,恍然大悟地叫起來:“哦哦,是三祥??!好些年不見,長高長瘦了,差點沒認出來……從你高中畢業(yè),得有五年了吧?聽說在外地讀大學(xué)?怎么連過年都不回家!你們家也真是的,父子倆搞得跟仇人一樣,現(xiàn)在你倒舍得回來了,可惜遲了!”

        她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擦拭眼角,“這幾年你爸雖然嘴上罵罵咧咧,說就當(dāng)沒生過兒子,其實心里還是掛念你的,嬸知道……”

        易三祥垂著頭,一言不發(fā),劉海與眼鏡蓋住了半張臉。羅非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他微顫的手指中,感受到了對方心底的激動情緒。胖嫂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易三祥忽然抬頭問:“嬸,我爸是怎么死的?”

        胖嫂一愣:“電話里不是跟你說了嗎,病死的。你爸的肺病拖幾年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也看過,怎么都看不好,叫他去市里大醫(yī)院看,他又死活不肯……”

        “那遺體呢?”

        “下葬了啊,就是昨天?!?/p>

        “為什么不等我回來再下葬?”

        胖嫂生氣了,嗓門大而尖銳:“我們這些親戚等得起,你爸等得起嗎?天這么熱,多放個一兩天人都要臭了,就算租個冰棺也得從鎮(zhèn)里運回來,你家就一光棍,我一寡婦,你堂弟也在外地讀書,誰去運?不趕緊入土為安,留著等你這不知道猴年馬月回來的不孝子?。俊?/p>

        易三祥重又低下頭,不吭聲了。

        胖嫂出了口氣,便放緩了聲調(diào):“其實也是趕時間,鎮(zhèn)上說,文件規(guī)定七月一號過后都改火葬,沒法子,只好趕在前一天下葬?!?/p>

        易三祥點點頭,說:“謝謝嬸,讓嬸操心了,喪事花了多少錢,回頭我一定還。我先去給我爸上墳?!?/p>

        胖嫂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羅非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既然棺材阿魏能治百病,為什么胖嫂不拿出來給自家大伯,哪怕是賣給他也好,反而眼睜睜看著他病死?

        他在心底琢磨著,卻沒有問出口。被易三祥的來訪打了岔后,羅非見胖嫂的態(tài)度似乎又有所猶疑,便拉開背包拉鏈,掏出扎好的三沓鈔票放在茶幾上?!斑@里是三萬塊,您點一下。如果肯把剩下的都賣給我,十萬現(xiàn)金都是您的?!?/p>

        胖嫂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抵制住了十萬現(xiàn)金的誘惑,只賣切下來的一小塊,并且再三叮囑他不要走漏風(fēng)聲。

        出門走了幾步,一個有點眼熟的男人跟羅非擦肩而過。羅非想起這人就是住在招待所東間的那個“呂總”,也算是他的臨時鄰居了,不禁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他在敲胖嫂家的門。

        胖嫂家還真是門庭若市,羅非心想,這個“呂總”又是來找她做什么的?他回憶著擦肩而過時,對方身上隱約飄來的一股混雜的中藥味,應(yīng)該是浸淫藥材多年被熏染出來的,再想到這一帶氣候溫潤、丘陵眾多,出產(chǎn)不少中草藥,他猜測“呂總”可能是個中藥材收購商。那么他找胖嫂的原因,十有八九也跟那塊棺材阿魏有關(guān),看來世上果真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回到招待所,羅非取出那一小塊棺材阿魏端詳:褐紅色的表皮褶皺層疊,切面處有木紋,像一塊風(fēng)干的菌類碎片,手指一掐挺有韌性,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腥臭味。這其貌不揚的東西就是傳說中專門生長在棺材里、能治百病的血靈芝?比土雞蛋還小一點兒,哪怕是磨成粉泡藥茶,也不夠吃幾次,羅非擔(dān)心藥量不足,沒法根治父親的病。

        羅非相信這世上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就看你能出到什么樣的價格。十萬不肯賣,那二十萬、三十萬呢?他無論如何也要說服胖嫂,把剩下的血靈芝都賣給他。

        再想到呂總的派頭,羅非越發(fā)擔(dān)心胖嫂在重金利誘之下先賣給對方,便匆匆收好血靈芝碎塊,出了招待所直奔胖嫂家。

        離著還有好幾米遠,羅非就聽見院子里一陣吵吵鬧鬧、雞飛狗跳的聲音。大門哐當(dāng)一聲被推開,呂總狼狽不堪地沖出來,花襯衫的扣子飛了兩個,光頭上被抓出幾道血痕。胖嫂披頭散發(fā)緊追其后,一把揪住他的襯衫,一邊連踢帶打、連抓帶撓,一邊破口大罵:“死光頭,王八蛋,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偷東西!馬上交出來,不然老娘報警,叫你去蹲牢子!”

        呂總偌大的身軀,因為啤酒肚太累贅沒能及時逃掉,加上對方豁出命去撒潑的氣勢著實駭人,只得邊掙扎邊回罵:“鬼才偷你東西!你個母老虎,瘋婆娘,根本不聽人話……”

        “剛才我看過還在的,你一來就不見了,不是你還有誰!敢做不敢當(dāng),沒種的孬貨,我呸!”

        “你血口噴人!真當(dāng)老子怕你啊,回頭叫兩個兄弟過來,分分鐘搞死你!”

        羅非在旁邊瞠目結(jié)舌。見兩人實在打得不像樣,像兩條瘋狗似的,引來一堆村民圍成一圈嘻嘻哈哈看熱鬧,忍不住上前勸架:“要打進院子關(guān)了門打,這么多人圍觀,有面子嗎你們?”

        呂總扭頭罵:“關(guān)你屁事!”

        “怎么不關(guān)我事,真要我把丟的東西說出來?你們不怕被人盯上?”羅非輕聲對他說。

        倆人保持著互相抓咬的姿勢,不動了。

        “進去說話,我?guī)湍銈儼咽虑榕宄??!?/p>

        胖嫂隨即撒了手,理了理亂發(fā),對圍觀的村民喝道:“看什么看,沒見過打架???該干啥干啥去,散了散了!”說完拽著呂總的胳膊進了院子。羅非跟著進去,反鎖上大門。

        “他偷了剩下的棺材阿魏?!迸稚┫劝l(fā)制人地指著呂總,向羅非控訴。

        呂總叫屈:“我沒有!我今天是來跟她商量買下來的。”

        “不是說了不賣嗎!”

        “商量嘛,有商有量,價格談對了怎么不能賣?!?/p>

        “不賣你就偷是吧?”

        “都說了我沒偷!你看我能放哪?”呂總扒拉襯衫和短褲口袋,“你搜!你搜!要不把內(nèi)褲也脫了給你看?”

        “呸!誰知道你順手藏哪兒了!”

        “天地良心!要不是你追著我打,我連你家大門都還沒出!”

        “——打住。”羅非喝止,“胖嫂,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東西丟了?”

        胖嫂喘著氣答:“就這死光頭上門談生意的時候。他開出了十八萬的價,其實我是有考慮的,心想反正切了兩塊,剩下的也不多了,不如賣個好價錢。我們討價還價到二十萬,我準(zhǔn)備賣了,然后發(fā)現(xiàn)東西沒了!之前你來的時候,明明還在的!”

        “東西原本放在哪兒?”

        胖嫂揪著呂總,領(lǐng)他去看,是后院墻邊龍眼樹下挖出的一個坑?!斑@寶貝長在地底棺材里,不能離了地氣?!彼忉尩溃拔矣貌说肚邢乱粔K后,其他給埋回去了?,F(xiàn)在坑又被挖開,沒了!”

        羅非仔細看過土坑周圍、墻邊樹下,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又問她:“呂總進來后,離開過你的視線嗎?”

        “有,他嫌茶水不好喝,所以我去拿鐵觀音了?!?/p>

        呂總立刻反駁:“她拿盒茶葉也不過兩三分鐘時間,我哪有功夫離開客廳去院子挖洞、偷東西、藏東西再回來?”

        羅非看他鞋底邊緣并沒有泥土,也沒轍了,對胖嫂說:“報案吧,叫警察來查。”

        胖嫂皺了皺眉:“報案?怎么說?”

        “說你價值二十萬的中藥丟了啊?!?/p>

        “那我這么說,警察能信嗎?”

        呂總插嘴:“你也知道你開的是天價?。 ?/p>

        “黃金無假、阿魏無真,本來就是無價之寶!”胖嫂剜了他一眼,擔(dān)憂道,“萬一報了案,整個村不是都知道,我家里曾有一塊棺材阿魏,還賣過不少錢?”

        “很有可能?!绷_非說。

        “那……還是先別報案吧,”她囁嚅著,一臉苦惱不安的神色,“我怕就算報了案,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上次村里的入室盜竊案還沒破呢,如今就一塊中藥,警察能放在眼里?”

        呂總也嘆氣道:“大妹子啊,咱倆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呂良的人品你還信不過?你說我真要偷你東西,還會大白天的把自己送上門來?天底下有這么笨的賊嘛!”

        胖嫂不吭聲了。

        羅非同樣嘆氣:“你們拿來賣錢,我是拿來救命的!現(xiàn)在怎么辦,胖嫂,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血靈芝是哪來的?”

        “我答應(yīng)過不說的……但現(xiàn)在東西沒了,說不說也無所謂了?!迸稚┳叩轿蓍芟玛帥鎏?,覺得腿根一陣陣發(fā)癢,忍不住借著坐板凳的動作掩護,伸手在屁股上使勁撓了幾下,接著說道,“大概七八年前吧,那是一個夏天,我吃過午飯后牙痛,就打算去親戚家拿一些煙葉來止痛。經(jīng)過后山時,看到表姑在遷墳,我上去打招呼,發(fā)現(xiàn)她手里拿著兩團像靈芝一樣的東西,一大一小。表姑說,這是她在開棺起骨時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時就長在白骨大腿上。她說棺材里發(fā)現(xiàn)的靈芝是寶貝,能值幾十萬,叫我不要說出去,然后把小的那朵送給了我。我當(dāng)時半信半疑,回家就把它丟在柜子上,時間一長也就忘記了。直到去年,我看電視里說到有關(guān)‘棺材阿魏’的傳聞,才突然想起這事,趕緊收藏起來,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刮一點粉末下來泡水喝,你說還真神,效果是立竿見影。所以我就肯定,這一定是棺材阿魏?!?/p>

        呂良點頭說:“沒錯,棺材菌分兩種,一種長在棺材板上,那是普通的,不值錢;還有一種直接長在尸骨上,才是真正的血靈芝。據(jù)說,古代的達官貴人,還有體弱多病的富家千金,生前服用了大量珍貴藥材,死后藥性凝聚不散,就從尸骨里長出血靈芝。《本草綱目》里稱它能治五勞七傷,其他的藥典也提到棺材阿魏‘治療骨癌疼痛,極效’?!?/p>

        “你那表姑祖上是達官貴人嗎?”羅非問胖嫂。

        “沒聽說啊?!迸稚┡貞?,“她當(dāng)時遷的是她爸,也就是我二叔公的墳……哦,以前聽我爸說過,二叔公又懶又窮,還是個大煙鬼,很早就死了,解放初的事了吧?!?/p>

        “這就對了!”呂良一捶掌心,“抽大煙的人,尸骨上也會長阿魏。民國時鴉片盛行,所以直到解放后,仍有不少人以‘起骨頭’為業(yè),專門收集死人棺材里的阿魏?!?/p>

        “你表姑還在嗎,住哪兒?”羅非又問胖嫂。

        “三年前就去世啦,后來舉家都搬走了,聽說是搬進城,慢慢也就斷了聯(lián)系?!?/p>

        羅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算啦,大妹子?!眳瘟及参康嘏牧伺呐稚┑氖郑懊杏袝r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你就沒有賺這二十萬的命,還是守著你的食雜店老老實實過日子吧。我呢,錯過了這個大單,也只好多跑跑腿,多拉點小單彌補了?!?/p>

        一時間,坐在屋檐下的三個人都顯出垂頭喪氣的神色來。

        二""掘墓

        當(dāng)晚,羅非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迷迷糊糊中,墳地、棺材、尸骨與一團團血紅色的靈芝一直在腦海中飄來蕩去。

        到了半夜一點多,他一骨碌坐起身,抱著腦袋沉思,最終下了個決定。

        換了一套暗色的運動裝,他背上雙肩包,拿著手電筒,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白日里他看見院子的樹干上靠著一把鐵鍬,大概是老板娘的果農(nóng)丈夫順手放在那里,忘記收進雜物間去。他拎走那把鐵鍬,把連帽衫的帽子拉上,向村后山坡走去。

        白天看后山,草坡林木間墳塋點點挺好辨認,夜里伸手不見五指,地形又不熟悉,找起來難度就大多了。羅非憑著印象爬到一處向陽的山坡上,手電筒的光柱左右掃射……他記得這附近好像有幾座墳?zāi)梗h看貌似挺古老。

        深夜的山林漆黑而寂靜,但寂靜只是相對而言,黑暗中充滿了各種鳴蟲與蛙類的聲響,窸窸窣窣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一陣涼風(fēng)拂過,草葉刷刷地搖曳,手電筒單薄的光線外仿佛鬼影幢幢,想到腳下的土層里,不知埋葬了多少經(jīng)年累月的枯骨,羅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恐懼感油然而生。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忽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白光一閃,又一閃。

        是什么光?不像是磷火。羅非拿手電筒一照,視線被茂密的樹叢擋住,看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握緊鐵鍬,壯著膽子摸上前去。

        繞過樹叢后,白光不見了,黑暗籠罩著寂靜荒涼的山坡。真是活見鬼了……羅非后退一步,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幽幽的聲音從他腳底下傳來:“你踩到我手了?!?/p>

        心臟像被只無形的手猛地一提,羅非大叫一聲,雙腿發(fā)軟摔倒在地。他抓著手電筒胡亂揮舞,看見一個拿鐵鍬的人影從土坑里翻出來,揉著自己的手指。

        光線照亮了對方的臉——竟然是易三祥。

        “……你嚇?biāo)牢伊耍 绷_非長舒口氣,五臟六腑歸了位,埋怨道,“半夜三更你挖什么坑啊?”

        “你呢?半夜三更上山做什么,資源考察嗎?”易三祥冷冷地看他,“騙子,盜墓賊。”

        “我不是盜墓賊!”

        “你手上的鐵鍬真有說服力?!?/p>

        “……總比你好,連親爹的墳都挖!”羅非借著手電筒的光線,看清一旁的墓碑。

        易三祥沉默了一下,說:“我在開棺驗尸。”

        羅非一怔,哂笑道:“不是說病故嗎,有什么好驗的,你在懷疑什么?”

        易三祥不理他,跳下墓坑,開始用貓爪起釘器撬棺材板上的釘子。

        羅非好奇地探頭看,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這棺材怎么這么舊,好像埋了好幾年的爛木頭一樣,你爸不是前兩天才下葬的嗎?”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币兹檫吳诉呎f。

        朽木板很快被撬開,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羅非捂著口鼻連連后退。易三祥則淡定地從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又取出一副橡膠手套戴在雙手上?!皫臀掖騻€亮?!彼愿赖?。

        這副理所當(dāng)然的口氣算什么!羅非有些忿然,但好奇心牽引著他又探回去,用手電筒照亮棺材的同時,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傲钭稹Ω粦B(tài)的?!彼昧硪恢皇志o捂口鼻說。

        “腐敗巨人觀?!币兹榘櫭迹安粚?,如果是死后當(dāng)天或隔天下葬,尸體不會腐爛成這樣。”

        “這不是有四五天了,天氣又這么熱?!?/p>

        “尸體埋在土里不接觸空氣,腐爛速度只有正常的八分之一,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羅非不服氣,“這說明令尊在下葬前就差不多爛成這樣了,沒放冰棺嘛?!?/p>

        易三祥俯下身,在尸體腫脹的顏面與污綠的皮膚上仔細檢查。因為腐敗后腹壓增高,肺部與氣管內(nèi)的血性液體溢出口鼻后凝固成暗褐色,他用棉簽與試管取下一些封好,又用長針注射器刺入胸腔,幾次穿刺后才艱難地抽取到心血,最后用鑷子夾了一些脫落的頭發(fā)裝進袋中。

        整個過程羅非都把臉別向一邊,險些吐出來。

        “缺少工具,沒法解剖,只能先提取一部分樣本?!币兹榘烟崛∥镆粯訕邮者M手提箱,摘下手套,重新扣上棺蓋,爬上地面。

        羅非蹭蹭后退,努力呼吸著新鮮空氣:“你還真敢驗??!醫(yī)科大畢業(yè)的吧?!?/p>

        “嗯?!币兹榍昧饲盟蔫F鍬,“來跟我一起填土?!?/p>

        羅非無奈地鏟著土,嘴里嘀咕:“我今晚到底是干嗎來了……”

        “不是來盜墓的嗎?”易三祥諷刺道。

        “不算盜墓吧,我又不拿陪葬品?!绷_非停下動作,鄭重地問對方,“你是未來的醫(yī)生,我請教你個問題。”

        “說吧?!?/p>

        “惡性腫瘤……比如肝癌什么的,可以靠中藥治愈嗎?”

        “中藥?”易三祥轉(zhuǎn)頭注視他幾秒鐘后,語帶同情,“你還是去化療吧,實在不行手術(shù)切除,也許還能多活幾個月?!?/p>

        羅非忍住用鐵鍬拍打他的沖動,沉聲說:“不是我,是我父親。半年多前,他被查出肝部長了惡性腫瘤,醫(yī)生也建議他化療,但一陣子后他無法忍受了,說要聽天由命,就辭去美術(shù)學(xué)院教授的職務(wù),離家出走,四處旅游寫生去了。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說是找到了一味能治百病的神藥。我和我媽以為他老糊涂被人騙了,苦勸他別吃,但他不聽,還是偷偷吃了。我們發(fā)現(xiàn)后,趕緊帶他去醫(yī)院檢查,順便也給肝臟重新拍了片……你猜這么著,腫瘤明顯縮小了!”

        “這不可能?!币兹閿嗳坏?,“什么神藥,什么包治百病,那是欺騙無知大媽的街頭把戲,你父親身為知識分子,怎么能信這個!”

        “我開始也不信??!就連他的主治醫(yī)生也很吃驚,排查了飲食、藥物、輻射等等各個方面,都找不出原因,而且我爸早就已經(jīng)停服醫(yī)院開的藥了,除了他帶回的那塊血靈芝,實在沒法解釋這個奇跡?!?/p>

        “血靈芝?”

        “恩,也叫棺材阿魏,就是這個東西?!绷_非從背包中拿出個小塑料袋,解開給他看。

        易三祥拿在手上翻看:“單看外形,只能初步判斷是一種菌類,可能是靈芝科。但即使是靈芝,也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能治愈癌癥。會不會是核磁共振機出了問題,或者看錯片子?”

        “幾個醫(yī)生會診,能都看錯?”羅非拿出手機,把照片放大給他看,“這是半年多前拍的片子,這是服用血靈芝一段時間后拍的,你對比著看看。”

        易三祥把手電筒湊近,十分仔細地觀察對比,最后難以置信地搖頭:“不可能啊,這違背了醫(yī)學(xué)常理……”

        “事實擺在眼前?!绷_非收起手機和血靈芝碎塊,“如果真能治愈我爸的癌癥,這么一小塊肯定是不夠的。據(jù)說血靈芝只長在棺材里,長在特定條件的陳年尸骨上?!?/p>

        “所以你深更半夜來挖墳?荒唐,愚昧,你能不能講點科學(xué)?”

        “科學(xué)能救我爸的命嗎?”

        易三祥無言以對。

        “好了,我剛才幫了你,但沒指望你也幫我,別妨礙我就行了。”羅非說,“反正我只挖老墳,沒有血靈芝就原原本本填回去,什么東西也不動。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

        “你這是違背公序良俗?!币兹橹肛?zé)。

        “我不想、我不想回家后看到的是我爸的墳?zāi)?,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羅非看著他,一字一字地說,“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易三祥沉默了,然后繼續(xù)填土。

        三""起骨

        次日天亮后,下起了瓢潑大雨。按理說進入七月,雨水應(yīng)該少了,頂多只是雷陣雨,但這場大雨卻接連下了兩天兩夜。

        雨停后,老天終于放了晴。被迫停工的村民們紛紛出門,去田里山間干農(nóng)活。黃根水沿著山坡小徑繞過一道山坳時,無意中看見草叢間一座年代久遠的墳上忽然翻出了一堆新土。難道是狐貍掏洞做窩?他好奇地上前幾步,赫然發(fā)現(xiàn)一些枯骨散落在水罐大小的洞口,灰里泛黃的頭骨和細長的臂骨清晰可見,尤其是指骨,一根根連成完整手掌形的伸向前方。再看那些新土,分明是從內(nèi)往外翻灑出來的,看起來就像是……死人骨架掙扎著從土洞里爬出來一樣!

        黃根水連連后退,臉色都變了??隙ㄊ枪啄緺€了,陳年骨頭被狐貍老鼠之類的拖了出來,少見多怪!他自我安慰著,連忙回到小路上,繼續(xù)往山腰走。不多時,又見到一座老墳,與剛才那座一模一樣,也鉆出了半具骸骨!

        這下黃根水嚇得腿都軟了,連滾帶爬地下了山。

        半小時后,整個沓子村的村民都知道了這件怪事,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結(jié)伴上山去看,也嚇得臉色發(fā)白地跑回來。

        易三祥聞言上了山,蹲在墳頭小洞旁看了一會兒,伸手從骸骨間拈起一根絲狀物,悄悄塞進口袋里。

        老村長覺得有必要開個會,就在祠堂里集合了各家能說得上話的人物。一屋子人唧唧喳喳爭論了半晌,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兩座墳?zāi)沟貏莸屯?,周圍的樹又被砍得七七八八,?dǎo)致大雨時泥水倒灌,“地主”這是不滿意老宅,想搬新家呀!

        最后九十歲的太公拍了板:遷墳!這兩座墳是誰家的先祖,自己負責(zé)找塊風(fēng)水好的地兒遷過去。至于其他地勢較低的老墳,各家認領(lǐng)去,近期之內(nèi)統(tǒng)統(tǒng)遷往山腰以上,省得以后下過暴雨又往外爬。

        易三祥在招待所的客房里堵住羅非,板著臉說:“你搞這些下三濫的詭計,真以為我不敢報警嗎?”

        羅非莫名其妙:“什么詭計?你說什么?”

        “裝什么傻!那兩座墳不是你動的手腳?”易三祥從口袋里拈出一根藍紅相間的線,看上去像是普通編織袋上的尼龍線,“這是我在骸骨間發(fā)現(xiàn)的,分明是你先挖了墳,把上半身骨頭裝進編織袋里,袋口用根長繩系著,然后填平墓坑,上面再鋪一層草皮裝成老土。你在外面拉著繩子一拽,尼龍袋破土而出,造成泥塊往外翻灑的假象,然后你再把半副骨殖拼好擺在洞口,裝神弄鬼嚇唬村民。為的是讓他們主動遷墳,省得你一座一座挖過去!”

        羅非恍然:“今天山上鬧鬼我聽說了,原來是這么回事!不過你猜錯了人,不是我干的?!?/p>

        “你去跟警察解釋吧!”易三祥轉(zhuǎn)身。

        羅非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真不是我干的。這兩天下大雨,我連房門都沒出,除了吃飯,都待在房間里睡覺,老板娘也知道的?!?/p>

        易三祥半信半疑:“晚上呢,老板娘也能給你作證?”

        羅非無奈地說:“晚上雨是小了,但山路那么滑,我又不熟悉地形,烏漆墨黑的萬一滾下山怎么辦,這是挖墳還是尋死???”

        易三祥看他神態(tài)不像作偽,心里相信了幾分,皺著眉自語:“不是你,又是誰呢,動機是什么……”

        “說不定有人想占地經(jīng)營,就利用鬼神之說騙村民們遷墳。我說,你又不是警察,管那么多做什么?!绷_非不以為然地在床沿坐下來,“對了,既然村里決定遷走一部分老墳,你能不能順便幫我打聽一下,誰家起骨時發(fā)現(xiàn)了棺材菌,我出錢收購?!?/p>

        “你還不死心?!币兹椴恍嫉仄沉怂谎郏D(zhuǎn)身就走。

        “再順道問一句,你提取的那些‘證物’送去化驗了嗎?我估計鎮(zhèn)上衛(wèi)生院沒這手段,得送到市里去吧。普通醫(yī)院不肯隨便化驗,你是不是還要托熟人幫忙?還挺麻煩的?!绷_非笑瞇瞇地說。

        “與你無關(guān)。”易三祥甩門走了。

        留下羅非一個人坐在床沿想心事:究竟是誰干的,目的也是血靈芝?莫非……是呂良?或者是胖嫂?還是那個偷了血靈芝的人?

        他想來想去沒有頭緒,就想出房間透透氣,沿著廊下走到隔壁間,發(fā)現(xiàn)房門緊閉,從沒拉好的窗簾縫里看進去,呂良并不在房間里。估計是去山上看稀奇了吧,他聽說呂良每年都會來這里一次收購中藥材,持續(xù)三四年了,跟村民們混得挺熟。

        羅非想了想,出了招待所往胖嫂家走,想再打聽點關(guān)于遷墳的事。遠遠的就見院門大開,幾個村民在門口探頭探腦地交談著,易三祥跟另一個村民正好跑來,匆匆對他說了句“他們說我嬸從樹上摔下來了”,就沖進了胖嫂家。

        聞言羅非趕緊也跟進去,在院子里那棵大龍眼樹下,見竹梯倒在一邊,胖嫂穿著短袖和七分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嘴里哼哼唧唧呻吟著,易三祥正給她做初步檢查。幸好她墜落時不是頭部著地,下方又是泥土,沒有生命危險,有些擦傷、瘀傷和輕微腦震蕩。

        “先幫忙抬到沙發(fā)上,休息一下,再觀察觀察,有什么問題就送去鎮(zhèn)衛(wèi)生院?!?/p>

        幫忙和看熱鬧的村民散去了,羅非關(guān)上院門,走進大廳說:“好端端地爬什么樹?看吧,摔下來去了半條老命?!?/p>

        胖嫂緩過勁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這兩天她心情不好,又經(jīng)常頭暈、犯困,今天在院子里溜達時,發(fā)現(xiàn)下過大雨后,龍眼樹高處的枝杈上忽然長出幾朵巴掌大的褐色菌類,她瞅著像靈芝,就搬來竹梯想爬上去采來泡藥茶喝,結(jié)果腳一打滑,從梯子上摔下來。

        易三祥搖頭:“哪有一夜之間長出的靈芝,是雷公菇吧?!?/p>

        胖嫂唉聲嘆氣。

        羅非知道這其實是心結(jié),胖嫂還是心疼丟了的那塊血靈芝,所以看什么都像靈芝。他起身走到院里老龍眼樹下,抬頭見七八米高處一段半枯的枝杈上,確實長了幾片褐色菌類,看形狀很像靈芝。他扶起竹梯架在合抱粗細的樹干上,小心地爬上去,十分費力地把那些菌類掰下來,手一掂,有種沉甸甸的木質(zhì)感,又放在鼻端聞了聞。爬下來時他更加小心,腳底卻仍然打了滑,險些摔下。著地后,他又放倒竹梯,一層一層地仔細檢查。

        最后羅非認定,胖嫂這一摔并非意外。這些肖似靈芝的樹菇并非天然長出,而是用鞋膠牢牢粘在樹干上的。竹梯的頂端幾層涂了硅油,無色無味、不易揮發(fā),爬梯的人很容易踩滑墜跌。這分明是有人利用胖嫂的懊惱心理設(shè)下的陷阱,意在令她出意外事故摔死或摔傷。

        這個人是誰?以目前情況來看,知道胖嫂有血靈芝的,加上她自己只有四個人。

        動機又是什么?羅非思考著,慢慢走進客廳,看見易三祥正在給胖嫂喂水。

        ——會不會是易三祥?他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血靈芝被盜那天,來找胖嫂的不止自己和呂良兩人,還有易三祥。只不過他沒說幾句話就走了,而且對血靈芝的事并不知情,所以胖嫂那天嚷嚷著抓賊時,他們仨都沒懷疑到易三祥身上。

        如果真是易三祥,動機呢……易三祥半夜挖亡父的墳,提取尸體樣本拿去化驗,說明他懷疑父親的真正死因;他父親是個老鰥夫,連后事都是胖嫂一手操辦的;易三祥曾質(zhì)問胖嫂為什么不等他回來再下葬……這么聯(lián)想起來,難道易三祥認為父親并非病死而是被人害死,兇手就是胖嫂,所以要報仇?

        可能他知道血靈芝的事,于是那天走出客廳后并沒有直接出院門,而是趁自己和胖嫂交易時,拐到龍眼樹下挖走了剩下的血靈芝,從他走出客廳,到自己交易完離開客廳,這中間大約有七八分鐘的時間,足夠他得手了。

        羅非越想越覺得易三祥的嫌疑很大,再看他此時服侍胖嫂的一舉一動,生疏、客氣中隱藏著冷淡,毫無侄子和家嬸間的親近感,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胖嫂喝完熱茶,撓了幾下發(fā)癢的大腿,自我感覺好多了,又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來:“我早該把那棵龍眼樹砍了,真邪門,我男人以前摘龍眼摔過一次,現(xiàn)在又輪到我……還有三祥,你小時候貪玩爬那棵樹也摔過,小腿都摔折了。我看見骨茬子刺出來,魂都要嚇飛,送你去醫(yī)院動手術(shù),后來還留下好大一個疤?!彼钢兹榈淖笮⊥日f,“這兒,就這兒,記得吧?”

        “記得。”易三祥回答。

        “打那以后,你就說長大了要當(dāng)醫(yī)生,因為醫(yī)生能用訂書機把骨頭訂起來。”胖嫂吃吃笑了兩聲,牽動傷口,又悻悻然道,“明天我就叫人把樹砍了!”

        羅非默默地看了易三祥一眼。

        四""遷墳

        村里的算命先生挑了兩個遷墳吉日,分別是三天后和五天后。村民們清點了山腰下的老墳,共有十七座,其中無主或后代已搬離本村的五座,其余十二座準(zhǔn)備分兩批,在吉日開棺起骨,遷到山腰以上風(fēng)水好的位置。

        傍晚羅非走進招待所廳堂時,看見呂良拿啤酒配鹵豬耳,邊吃邊哼著“小蘋果”,一副意得志滿的模樣,連圓鼻頭都泛著油光。他看見羅非,連連招手:“來來,小羅,一塊吃點兒?”

        羅非順勢坐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啤酒:“呂總,什么事把你樂的?”

        呂良見廳堂里沒有旁人,也不避諱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后山要遷老墳了,知道吧?十二座!搞不好出一兩個阿魏,咱們就發(fā)了,是不是?”

        羅非笑著說:“是您呂總發(fā)了,您財大氣粗,手一揮全部重金買下,哪有我的份。”

        “話也不是這么說,誰家做生意不想把成本壓到最低。”呂良夾一筷耳朵絲咔嚓咔嚓地咬,“小羅,我跟你打個商量,如果真出了阿魏,我就說是普通棺材菌,用來治結(jié)核病的,你可別泄我的底。”

        “您老行啊,真會做生意?!绷_非不動聲色地說。

        呂良跟他碰了個杯,許諾要賣一塊阿魏給他。兩人討價還價一番,達成共識。

        羅非本想起身回房,腦子里忽然跳出個模糊的主意,又坐下說道:“呂總,您這回來沓子村有多久啦?”

        “有十多天了吧,怎么了?”

        “是這樣的,易三祥您知道吧,我跟他同車來的。我倆挺投緣,現(xiàn)在也算是朋友了。他這人比較木訥內(nèi)向,因為沒趕上送他爸最后一程,內(nèi)疚得很,又不肯自己問胖嫂,你能不能幫忙向胖嫂問一下,易三祥他爸臨終前說了啥?”

        呂良摸著下巴想了想,說:“這種事,我也不好問……”

        羅非說:“不會白讓您幫這個忙,我替他出兩千咨詢費?!?/p>

        “你等一下啊,我出去向房東借個電話?!币驗轫匙哟迨謾C信號還沒覆蓋,呂良放下筷子走出廳堂去借固定電話,片刻后回來說:“問過了,她說大伯臨終前一直念著三祥的名字,他是強撐著要等兒子回來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氣呀,可最后還是沒等到。我那天看她都快哭暈了?!?/p>

        “真是難為胖嫂了,還幫忙料理后事。”羅非感慨道,“對了,他爸是哪天去世,哪天下葬來著,我都記不清了。”

        呂良順口說:“6月29號去世,30號下葬的。天熱,不能放久。對了,辦喪事的錢還是當(dāng)時她向我借的呢,一共一萬八,你看……”

        羅非當(dāng)即表態(tài):“應(yīng)該還!這錢可不能欠,回頭我就去提醒他?!?/p>

        呂良滿意地笑笑,繼續(xù)吃喝。

        羅非走時,掏出兩千塊現(xiàn)金,壓在酒杯下面。回到房間,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左手握筆歪歪斜斜地寫了一行字:

        “三祥,你爸去的那天,你嬸壯(裝)哭,背著人跟呂光頭勾三答(搭)四,兩人有說有笑。別問我是誰,我只是看不過眼?!?/p>

        他故意寫了兩個錯別字,看起來就像文化水平不高的村民的手筆。

        怪就怪呂良實在太貪婪,為了兩萬塊錢露出狐貍尾巴,羅非心想。易三祥開棺驗尸,發(fā)現(xiàn)他父親的尸體在下葬前已經(jīng)開始腐敗膨脹,說明至少常溫存放了三四天,呂良卻說去世第二天就下葬了,還漏嘴說出自己當(dāng)時在場,最大的可能,就是呂良和胖嫂聯(lián)手偽造了易三祥父親的過世時間。其中的緣由,很值得琢磨……不過琢磨這事就交給易三祥吧,到時讓他們雙方狗咬狗去吧,就沒人給他找麻煩了。

        羅非用這張紙包著一顆石子,半夜摸到易三祥家圍墻外,用力扔進去,砰的一聲砸破了二樓窗戶。燈光亮起之前,他已經(jīng)趁著夜色離開了。

        接下來的兩天風(fēng)平浪靜,就在羅非開始懷疑自己那條信息沒投遞到位、或是高估了易三祥的思考力時,胖嫂果然又出事了。

        當(dāng)時她正坐在自家開的雜貨店里,突然一頭栽倒在地面上,全身上下不停抽搐。來買醬油的阿婆嚇壞了,當(dāng)即大叫起來:“抽羊癇風(fēng)啦!快來人!抽羊癇風(fēng)啦!”

        附近的村民紛紛圍過來,看著胖嫂抽風(fēng)卻束手無策,有的人叫“給鎮(zhèn)衛(wèi)生院打電話”,有的人喊“快叫三祥”,現(xiàn)場鬧哄哄亂成一片。

        易三祥趕過來時,胖嫂已經(jīng)抽得嘴歪眼斜、小便失禁了。他立刻將她翻成側(cè)躺,將衣服墊在頭下,解掉脖子上的項鏈,又叫人找來裹著布條的筷子墊在上下牙之間,然后對眾人說:“我手上沒有藥,只能先這樣,你們打電話給衛(wèi)生所,請他們派人送藥過來?!?/p>

        “最近的衛(wèi)生所在河西村,我這就開摩托去接醫(yī)生!”一個中年漢子說著跳上車開走了。

        半小時后村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趕過來,看完說是癲癇,很難治,以后還會時不時發(fā)作,留下幾瓶藥就走了。

        “這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抽羊癇風(fēng)了呢……”村民們交頭接耳。

        羅非站在圍觀的人群中,心想:誰叫她得罪的是個準(zhǔn)醫(yī)生?這以后還不知道會怎么整治她呢。他一轉(zhuǎn)頭,看見呂良正從人群后面悶不做聲地溜掉,又想:你也跑不了!

        第二天,正是遷墳的吉日。有六座老墳計劃在今天開棺起骨,遷到高處去。羅非與呂良都心懷期待地跟去,美其名曰幫忙。令人失望的是,忙活了一整天,棺材里什么東西都沒發(fā)現(xiàn),有兩副甚至連棺材都被白蟻蛀光了,剩下一把爛骨頭。他們只能將希望放在兩天后的最后一批遷墳。

        每當(dāng)羅非進入招待所,跟呂良打照面時,都在猜測對方會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發(fā)生意外事故,可這光頭奸商卻一直滋潤地活著,這令他對易三祥的行動力又憂慮起來。

        兩天時間眨眼過去,一大早,羅非就跟著村民們上了后山。挖到今天的第二座墳時,一個半大小子叫起來:“太爺?shù)墓撞陌迳祥L蘑菇了!”

        親屬中有個年紀(jì)大的比較識貨,說道:“什么蘑菇,這是棺材菌?!?/p>

        呂良趁機走出來,擺出一副專家的派頭看來看去、聞來聞去,最后肯定地說:“確實是棺材菌。別看它又臟又臭,可以入藥治肺病,就是味道太惡心,一般人不敢用,也就像我這樣喜歡收集各種中藥材的人對它還有點興趣。我出五百塊錢買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五張紅票子,遞給旁邊的一干死者親屬。

        那個識貨的老漢猶疑著:“聽說棺材菌挺值錢的……”

        “那也得看年份、大小、成色,你看這片,還沒有巴掌大,顏色又淺,顯然還沒有完全成型,就算入藥效果也不太好,五百塊不少了。”說著,呂良又掏出三張鈔票,“算了算了,看在你老人家這么大歲數(shù)不容易的份上,我再加三百,八百塊!”

        老漢和家人對視一眼,上前收了八百塊錢。呂良把棺材菌裝進盒子里,對眾人說:“等會兒誰還挖出棺材菌,一并賣給我,價錢好商量?!?/p>

        羅非在一旁冷眼看著,沒有出聲。這確實只是一片普通的棺材菌,并不是血靈芝,呂良開的價不算太坑。

        其他三座墳又沒挖出東西。就在羅非和呂良感到無比失望時,在最后一座老墳里,竟然真挖出了血靈芝!

        這血靈芝不是單朵,而是三片叢生呈品字形,最大的一片跟成人手掌一般大,最小的一片也有杯墊大小,顏色是純正的暗褐紅色,爬滿了整面臉骨,仿佛從尸骨口中長出的一叢黃泉花。

        羅非看見呂良激動得手都抖了,猜測這叢血靈芝一定是品相成色極佳。

        呂良飛快地調(diào)整好情緒,上前跟死者的親屬交涉,最后敲定了一萬五千塊的價格,滿臉潮紅地將血靈芝收入盒子中。

        他心滿意足地提著旅行包走下山,羅非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呂良回頭看看他,眼珠一轉(zhuǎn),笑著說:“小羅啊,我知道你心急,但這里人多嘴雜,不方便。這樣吧,晚上我去你房間,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羅非又不是三歲小孩,豈能被他的緩兵之計蒙騙,只怕這光頭一下山就消失無蹤了。他上前一把抓住呂良的旅行包帶,同樣笑著說:“呂總啊,你看你包這么沉,山路又不好走,我來幫你拎吧。”

        兩人分別抓著旅行包的一邊帶子,你扯我拽地拉鋸起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見易三祥從山路上走過來,不約而同地回答:“沒什么,我?guī)蛥慰偭喟?我叫小羅不用幫忙?!?/p>

        易三祥走到他們身邊,一把抄起旅行包甩在背上,邁開大步往前走:“別爭了,一個包而已,我?guī)湍銈兞啵??!?/p>

        一愣神之間,包就到了第三者手里,呂良臉色發(fā)綠,又不敢說穿,只好追在后面叫:“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麻煩你們!”

        “不麻煩,又不重?!币兹轭^也不回地說,“你們城里人,走不慣山路,還是不要拿包了,當(dāng)心腳底下?!?/p>

        呂良嘴角的肌肉都扭曲了,眼睛里放出狼一樣的兇光:“還給我!”他咬牙切齒地朝易三祥背上的旅行包猛撲過去。

        “對了呂總,那一萬八的喪葬費——”易三祥突然轉(zhuǎn)身。

        呂良猝不及防之下?lián)淞丝?,胳膊肘擦過他的后背,腳下沖勁收不住,就這么沖出小路,慘叫著滾下了山坡。

        五""驗尸

        羅非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在心底擊節(jié)而嘆:人才??!天生的謀殺犯!

        倒是易三祥變了臉色:“快,快下去看看人有沒有事!”說著直接從土坡上滑下去。

        羅非手腳并用地爬下坡,見呂良翻滾出了老遠,把一路的野草灌木都軋平了,撞上一根樹樁后,速度稍減,最后又撞上一塊巖石才停下來。

        易三祥動作敏捷地追到呂良身邊,丟下包,檢查他的傷勢。羅非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來,看到呂良血流滿面,額頭上撞破了個洞,蜷著身體,緊閉雙眼痛苦呻吟。

        “還有氣呀?!绷_非有些失望,看到易三祥脫下T恤去堵他頭上的血洞,忍不住說,“放心吧,我會幫你證明這是一起意外事故,別救了。”

        易三祥回頭瞪他:“你說的是什么話?”

        “實話啊?!绷_非蹲下來,把那個旅行包抱在懷里,“你不是想殺他還有胖嫂嗎,現(xiàn)在是最好的機會,等他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了,我們就去報案說他失足落山——他也確實是自己滾下來的嘛,就算警察來現(xiàn)場勘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p>

        易三祥像看怪物一樣看他:“我什么時候想殺他們了?你在胡說什么?”

        羅非不屑地說:“你不是懷疑你爸死于非命,胖嫂嫌疑最大?呂良是她的姘頭,倆人一起拖延了你爸下葬的時間?!?/p>

        “我的確懷疑我爸的死因,也覺得這兩個人很有嫌疑,但從來沒想過私下報仇,甚至動手殺人,我在收集證據(jù),讓法律給予他們應(yīng)有的懲罰!”

        “說得倒冠冕堂皇!胖嫂是怎么從涂了硅油的梯子上摔下來的?又是怎么莫名其妙得了癲癇?呂良怎么就那么剛好沒撲住你,從坡上滾下來?你敢說一切都跟你沒關(guān)系?”

        “的確跟我沒關(guān)系,”易三祥說,“除了剛才,我也沒想到會那么不巧?!?/p>

        羅非半點也不信,一臉鄙夷地說:“行,你承不承認都跟我無關(guān),我只要這個包。”他抱著包就要起身,呂良從重傷中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翻身死死抱住了羅非的腿。

        “把包還我!還我!血靈芝是我的!誰敢搶老子宰了他!”呂良聲嘶力竭地吼起來。

        “得了吧,你這奸商、騙子、殺人犯,你就留在這里跟苦主慢慢解釋去吧!”羅非拔了兩下,沒拔出來,用力踹了他一腳。

        呂良被他踹得眼前發(fā)黑,腦子里轟鳴著,即眩暈又想嘔吐,嘴里亂七八糟地叫道:“我沒殺人!不關(guān)我的事!老易他自己嗑藥磕過了量,關(guān)我什么事……”

        易三祥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玻璃瓶子,里面有一些半透明的微小結(jié)晶:“你說的嗑藥,是不是這些從我爸遺物里發(fā)現(xiàn)的麻黃堿?”

        呂良死死抱著羅非的腳不撒手,眼睛都被血糊得睜不開了,嘴里嘰里咕嚕也不知道在咒罵什么。

        “這是你從麻黃草里提煉出來的,是不是?你利用中藥商的身份,私下收購國家管制藥材麻黃草,簡單提煉成麻黃堿后賣給黑市或吸毒者,從中牟取暴利。我爸以前雖然酗酒、家暴,逼得我媽跳河自盡,但他不吸毒,他的毒癮是因為你才染上的!

        “我取了我爸的頭發(fā)標(biāo)本,化驗結(jié)果顯示染毒時間在一年左右,也就是說,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剛?cè)旧隙景a,正是你來村里收購藥材的時間。按理說,僅僅一年的吸毒史還不至于病入膏肓,但最后一次的吸毒過量,導(dǎo)致了他的急性中毒死亡?!?/p>

        “這死因又是怎么驗出來的?”羅非忍不住問。

        “取心血和外周血做毒物分析,可以確定體內(nèi)毒品的種類和含量,如果血液內(nèi)含量達到致死血濃度,吸毒致死就是最終死因?!?/p>

        羅非回想起那天晚上,易三祥開棺驗尸,有針對性地提取尸體樣本。原來在那之前,他就因為從遺物中發(fā)現(xiàn)了麻黃堿粉末,而懷疑起父親的死因。

        “誣賴!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毒品是我賣給他的?”呂良不甘心地叫道。

        羅非忽然靈機一動,回答:“你這次要給易三祥他爸提供這么大的藥量,不可能用得一點不剩。就算只剩一點,照你這貪婪的性格也舍不得銷毀,肯定藏在什么地方……招待所房間?”

        “房間里什么都沒有,我搜過了?!币兹檎f。

        “難道是這個隨身的包?”羅非拍了拍手中的包。

        呂良像垂死的魚一樣掙扎著爬起身來,試圖去搶那個包。羅非輕巧地躲開:“哈,被我猜中了,在這個包里。”

        易三祥一把揪住他,追問:“我爸的真實死亡時間不是6月29日,而是6月26日,對不對?你們?yōu)槭裁匆涎酉略釙r間,任由他的尸體在常溫中腐???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呂良恍若未聞,狀如瘋狗地跟羅非搶奪著旅行包。刺啦一聲,拉鏈崩了,里面的袋子盒子掉在地上,那叢血靈芝從里面滾落出來。

        看到血靈芝的瞬間,仿佛一道電光閃過腦海,羅非驟然怔住。一個可怕的猜想躍出心底——

        “抽大煙的人,尸骨上也會長阿魏?!?/p>

        那是他、胖嫂、呂良三個人,因為遭了賊而垂頭喪氣時,胖嫂對他說起了那塊血靈芝的來歷。當(dāng)時呂良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博學(xué),還是不小心說漏嘴,說出了這句話。

        或許這就是目的。

        “……他拿你爸的尸體當(dāng)肥料?!绷_非喃喃道,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易三祥驚問:“你說什么?”

        羅非順著自己瘋狂的聯(lián)想說下去:“呂良在嘗試人工培植血靈芝,用一具吸毒者的尸體,腐敗發(fā)酵后,灑上靈芝孢子,裝進朽爛的棺材里,這樣或許不用幾十年時間,就能從尸骨上長出血靈芝來。要不是你趕回來奔喪,要不是出臺了7月1號后全部改火葬的政策,他或許還想多培育幾天,等菌絲長出來后再埋進土里……”

        易三祥像被人類永無底限的殘忍與惡毒震撼,陡然后退了一步。

        “想證實這一點很簡單,過幾個月再開棺,看尸體上長沒長阿魏就知道了……”羅非夢囈似的說道。

        趁著他們說話時,呂良一把將血靈芝摟進懷里,瘋狂地怪笑起來:“人工怎么比得過純天然!有了這個能治百病的神藥,還怕什么失血過多!怕什么熱瘡不能根治!”他撕下一塊血靈芝,塞進嘴里大嚼,吞下去后又撕了一塊嚼爛,將爛糊的菌體敷在額頭的傷口處,隨后撩起襯衫和褲頭,敷在腰間以下。

        羅非看了萬分心疼,立刻撲上去搶奪。呂良歇斯底里地跟他拉扯了一陣,突然向后栽倒,手指摳抓著脖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氣音。

        “——他要窒息了!”易三祥反應(yīng)過來,上前查看情況。

        只見呂良一手揪著心口的衣服,一手五指死命抓撓咽喉,喉舌徹底麻痹了般說不出一個字,面色蒼白、瞳孔縮小,全然是一副重急癥發(fā)作的模樣。

        羅非緊抱著搶到的血靈芝,探過頭說:“這不像失血過多的癥狀啊……”

        易三祥翻了翻呂良的眼瞼,又嗅了嗅他嘴里菌體的惡臭,皺眉道:“可能是急性中毒?!?/p>

        羅非立刻反駁:“這是血靈芝!怎么會中毒!”

        “我跟你說過,這不是什么神藥,你不信。棺材阿魏、血靈芝能治百病只是民間傳說,根本沒有被科學(xué)驗證。棺材埋在地下,只要有適宜的條件就會長出各種菌類,這些菌類的種類與棺材材質(zhì)和周圍土壤有關(guān),菌子的成分也不盡相同。有些菌類含有劇毒,誤食會致命的?!?/p>

        在他說話間,呂良扭曲著臉、圓瞪著眼斷了氣,指甲在喉嚨上抓住了深深的血痕。

        羅非難以接受地反問:“那我爸的惡性腫瘤縮小了,又怎么解釋?”

        易三祥不吭聲了。羅非看著手中的血靈芝,想把它丟在地上,又覺得不甘心,重新放回盒子,裝進包里去。

        “人死了,其他想問的也沒得問了……不如回去審問胖嫂,看她對其中內(nèi)情知道多少?!绷_非說。

        易三祥點點頭:“尸體先放在這里,回村后我打電話報警?!?/p>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蹲下來,撩起呂良的襯衫和褲頭,驗看他剛才敷菌體的地方。

        那里的皮膚上長著一大片紫紅色隆起的小水皰,密密麻麻地從腹股溝往下爬,有些地方已經(jīng)破潰糜爛,望之令人既觸目驚心又反胃欲嘔。

        “生殖器皰疹。”易三祥判斷道。

        “性病?”羅非皺眉問。

        “也可以這么說吧?!币兹榫瓦@么一動不動地蹲在地上,似乎在深思著什么。片刻之后,他輕輕地說了一句,“我大概猜到原因了……”

        “什么?”羅非不解地問。

        “證實了再告訴你?!币兹檎f完,起身離開這片山林。

        六""蓋棺

        胖嫂吃完兩個年輕人送的晚飯,就著湯水吞掉藥片后,站在旁邊的易三祥忽然問:“嬸,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藥?”

        胖嫂莫名其妙:“村衛(wèi)生所醫(yī)生開的藥啊,治羊癇風(fēng)的。”

        “不,抗癲癇藥在這里?!币兹閿傞_手,給她看掌心里的一把藥片,“你剛才吃的,是我換的毒藥。”

        胖嫂手一抖,湯碗摔碎在地?!澳恪⒛隳汩_什么玩笑……”她大驚失色地說。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易三祥冷冰冰地盯著她,“我爸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然你很快又要癲癇發(fā)作,然后在全身抽搐中痛苦死去!”

        胖嫂的五官因為震驚與恐懼完全變了形,渾身抖起了篩子:“你……原來是你給我下毒,害我抽羊癇風(fēng)……你個狗娘養(yǎng)的!”她用手指猛摳喉嚨,一時情急卻嘔不出來,歇斯底里地朝易三祥撲過去。

        易三祥側(cè)身一避,說:“你還想不想要解藥?”

        “解藥?有解藥?快給我!快快!”胖嫂涕淚交加地尖叫。

        “來得及,離你毒發(fā)身亡還有半小時,你老實把情況交代清楚,或許還趕得及撈回一條命?!?/p>

        “我說!我說!你要我交代什么,我一五一十都說!”

        易三祥與羅非對視一眼,后者暗暗地豎了個拇指。

        “我爸究竟是哪天過世的?”

        “6月2……26號?!?/p>

        “死因是什么?”

        胖嫂眼神閃爍著,似乎想回避這個問題,易三祥作勢轉(zhuǎn)身,她連忙叫起來:“吃藥吃過頭了!那藥是呂良賣給他的,說是可以治肺??!”

        “是什么藥?呂良什么時候開始賣這種藥給他?”

        “我不知道什么藥,看起來跟粗鹽一樣的東西……大概去年這時候開始吧,呂良來村里收購藥材時賣給他的,今年也拿了一大包給他。26號那天,天還沒大亮,呂良跑來找我說,大伯稀里糊涂吃了好幾倍的藥量,就要不行了。我趕緊跟過去看,大伯臉紅出汗、打擺子嘔吐,嘴里說著胡話,屎尿齊流,然后就昏迷了,沒挨到中午就斷了氣?!?/p>

        “期間你們就沒有設(shè)法搶救?”

        “我有說要打電話給村衛(wèi)生所的,呂良不讓,他說這是處方藥,不能私底下賣的,如果被查出來,我們倆都要坐牢……”

        羅非插嘴問:“為什么你們倆都要坐牢?呂良賣藥給三祥他爸,你從中得了什么好處?”

        胖嫂臉上露出羞愧之色:“我、我從里面抽成……呂良叫我不要跟別人說這事,還說這藥得天天吃不能斷,大伯就拿出全部積蓄來買,大一百多萬吶……”

        “我爸去了以后呢?接著說。”

        “我想打電話給你,叫你趕緊回來??蓞瘟紖s說,你是學(xué)醫(yī)的,回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我們倆還是脫不了干系,不如放幾天,等尸體爛差不多了再下葬,這樣誰也查不出來……”

        “無知!愚昧!為虎作倀!”易三祥劈頭蓋臉罵她。

        羅非接著問:“后來呢?”

        “拖到29號晚上,我看實在放不得了,臭味掩都掩不住,就瞞著呂良給三祥打了個電話,說你爸不行了趕緊回來。30號早上,呂良不知道聽哪個鄉(xiāng)親說起7月1號改火葬的新政策,一下子炸毛了,罵我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差點誤了大事,于是當(dāng)天就發(fā)喪下葬,對外就說是29號夜里去世的。你爸終于可以入土為安,我也松了口氣……”

        胖嫂邊說,邊焦急地看墻上的掛鐘,哀求道,“大侄子,你看,我知道的全說了,你爸不小心吃多了藥死的,跟我真沒關(guān)系,之前我騙你,也是怕你怪罪我,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把解藥給我吧!”

        “我還有幾個問題?!绷_非說。

        “那你倒是快問吶!”胖嫂覺得胃里隱隱作痛,想必藥效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手捂肚子著急催促。

        “呂良是什么時候知道你手里有血靈芝的?”

        “就前一陣子,他剛來的那兩天,我頭痛刮阿魏粉泡水喝,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就叫我送給他,我不肯,當(dāng)我傻?。∮终f要出錢買,開了兩萬的價,被我轟出去。后來又找過我一次,價格加到十萬,我還是沒賣?!?/p>

        “也就是說,我找你買血靈芝的那天,剛好碰上呂良也來買,不是你們在演戲?”

        “當(dāng)然不是。他這人摳門得很,拿點錢出來就跟要老命一樣,我怎么可能主動告訴他,我還指望大賣一筆呢!”

        “那天你說血靈芝被偷,是不是你忽然反悔不肯賣,又怕我們惦記,就自己藏起來了?”

        “呂良那么摳門都出到二十萬,我要是找到個大方的買家,不是賺得更多……”胖嫂囁嚅著承認了。

        “后山鬧鬼,也是你搞的鬼嗎?”

        “怎么可能是我!我聽說時都嚇個半死?!?/p>

        那就一定是呂良了,裝神弄鬼想騙村民遷墳起骨頭,羅非斷定。

        “最后一個問題,你知道你那天從樹上摔下來,是因為梯子被人動過手腳涂了油嗎?”

        胖嫂愣住,咬牙問:“是誰?是誰要暗害我?肯定是呂光頭!這個王八蛋!老娘就知道這老小子靠不住,就怕我把他違法賣藥的事抖落出來!他娘的,這混蛋在哪里,我要舉報他!”

        “你還是先顧自己吧?!绷_非諷刺道。

        “——解藥!三祥快給我解藥!要來不及了,快快!”胖嫂撲過去搜易三祥的口袋。

        “沒有解藥。”易三祥見胖嫂此時的神情活像要吃人,接著說,“因為根本就沒什么毒藥,你剛才吃的是鈣片?!?/p>

        胖嫂整個兒呆住了。

        羅非把易三祥拉到一邊:“還有個問題你沒給我解決——吃了血靈芝后,惡性腫瘤縮小是怎么回事?”

        易三祥把頭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羅非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一把掀起了胖嫂身上的短裙。胖嫂尖叫一聲,條件反射地甩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羅非捂著臉頰退到易三祥身后,說:“果然有皰疹,就在她腿根處,你看!”

        “這就是你要的答案,單純皰疹病毒。呂良和她身上都有,說明兩人互相傳染,呂良在下體發(fā)作出來,成為生殖器皰疹,而她身上的病毒則侵入大腦,變成皰疹性腦炎。這就解釋了她之前為什么頭暈、嗜睡,后來又突然癲癇發(fā)作,其實就是病毒導(dǎo)致腦組織壞死灶出現(xiàn)的癥狀?!?/p>

        “皰疹病毒?他們身上的病毒,跟我爸有什么關(guān)系?”

        “半年前,令尊來這里旅游寫生,家嬸把病毒傳染給了他,途徑……我就不說了?!?/p>

        羅非尷尬地咳了一聲:“那,皰疹病毒又跟腫瘤縮小什么關(guān)系?”

        “早在十幾年前醫(yī)學(xué)研究就發(fā)現(xiàn),一些病毒具有嗜腫瘤性,它們進入人體后會率先追逐癌細胞。當(dāng)癌細胞碰到這些病毒時,會將病毒的分子結(jié)構(gòu)解釋成自身DNA的損傷,癌細胞企圖擺脫這種損傷,最終導(dǎo)致自毀。只是這種現(xiàn)象在臨床上非常罕見,從另一個方面說,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奇跡。你看,就那么剛好,她身上的病毒類型,克制了你爸身上的癌細胞類型,這概率……可以去買彩票了?!?/p>

        羅非頭昏腦漲地眨了眨眼睛,又問:“這么說,我爸會被她傳染的皰疹病毒治愈?”

        易三祥搖頭:“隨著癌細胞的不斷發(fā)展擴散,皰疹病毒最終還是無法抵抗,也許再過幾個月,肝臟拍片就會顯示腫瘤重新擴大……”

        羅非面色蒼白地垂下了頭。

        羅非用胖嫂家的座機撥打了報警電話。在等待刑警趕來的這一段時間里,他和易三祥回到后山的林子里去看守呂良的尸體,以防血腥味引來野獸破壞了現(xiàn)場。

        一路上,羅非猶豫再三,最終忍不住問:“你……你不趕緊逃走嗎?別等到警察過來一查,真實身份曝了光,到時插翅也難逃。”

        易三祥吃驚地看他:“你知道了?什么時候?”

        “你滑下山坡去追呂良的時候。褲管被灌木撩起來,我看見你的小腿上一點疤痕都沒有。胖嫂沒必要在陳年舊事上撒謊,而且侄子在自家院子里摔骨折這種事她也不可能記錯。既然易三祥左小腿上有骨折手術(shù)后的疤痕,而你沒有,你不是易三祥——”

        對方不吭聲,算是默認了。

        “這有些匪夷所思,要在這么多親戚和鄉(xiāng)親面前冒充身份,怎么做到的?后來我想起胖嫂剛見到你時的態(tài)度,就明白了。因為整整五年沒見,又是變化很大的青春期,你還刻意用劉海和眼鏡遮住半張臉,胖嫂先入為主,并沒有起疑。你平時沉默寡言,很少跟他人來往,村民們只當(dāng)你沉浸在喪父之痛中,也沒有多加注意。”羅非吸了口氣,繼續(xù)說,“然后我就開始猜測,既然你不是易三祥,為什么要冒充他的身份?如果奔喪與報仇的理由不成立,那么你來到這個小村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覺得呢?”對方一雙幽深的眼睛從劉海下看他,“你既然揭穿了我的身份,不妨繼續(xù)往下猜?!?/p>

        羅非困惑地揪著眉心:“我得理一理頭緒……首先你應(yīng)該認識真正的易三祥,從他嘴里套出了不少情報,否則不可能對他家里和村里的情況這么熟悉;其次,真正的易三祥因為某種原因無法現(xiàn)身,我猜是……重???被軟禁?還是已經(jīng)死了?”

        對方閉了一下眼:“腦癌晚期,時昏時醒,連床都下不了?!?/p>

        羅非點頭:“只有人力不能抗拒的原因,才令他連奔喪這么重要的事都不能出面,讓你有可乘之機。你是為遺產(chǎn)而來的嗎?胖嫂曾說,她大伯有近兩百萬的積蓄,而農(nóng)村老人大多不放心把錢存銀行,所以你來這的第一個晚上就把易家翻了個遍,沒找到現(xiàn)金或存折,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麻黃堿。你因此懷疑呂良是個毒販,老爺子的錢全到了他手上,所以又開始調(diào)查他,你搜過他的房間,依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你向村民打聽過,呂良這幾天根本沒離開過村子,你開始懷疑,他究竟把錢和剩下的麻黃堿藏在什么隱蔽的地方……棺材!你想到了老爺子的棺材。這么匆匆忙忙地下葬,又一手包辦了所有儀式,或許胖嫂和呂良合謀把東西藏在棺材里,當(dāng)時你這么懷疑,于是半夜跑去挖墳,結(jié)果碰上我,便謊稱自己在驗尸。后面的事就不用我詳說了,估計呂良的意外失足,并不是個意外吧,你是不是也盯上了那個包?”

        對方哂笑了一下:“既然你認為我不是好人,干嗎要勸我逃走?”

        羅非聳聳肩:“就當(dāng)是感謝你替我解開‘神藥’的秘密,讓我爸不再上當(dāng)受騙好了……得,你現(xiàn)在想逃也來不及了,”他回頭伸手一指,“警察來了?!?/p>

        一小隊刑警從后方趕過來,在林間拉起警戒帶。其中一個徑直走到他們面前,親熱地拍了拍羅非身旁青年的肩膀:“喲,孤身擒兇,不錯啊藍璽,得給你申請個表彰?!?/p>

        羅非望著他們,一頭霧水。

        青年朝他笑了笑:“你剛才的推理有個最大的漏洞?!?/p>

        “——是什么?”羅非不解地問。

        “工具。如果我是想挖墳找錢,何必隨身帶著勘查箱?!?/p>

        羅非恍然:“你說你是醫(yī)科大畢業(yè),這點倒沒撒謊,只不過是法醫(yī)專業(yè)。”

        “我和易三祥都是法醫(yī)專業(yè),可惜他連最后一年學(xué)業(yè)都沒能完成……我實習(xí)所在的公安局正在偵查一宗涉及吸販毒分子的殺人案,案件中的一名疑犯聞風(fēng)而逃去向不明,刑警隊經(jīng)過長時間調(diào)查,最后線索指向這片偏遠鄉(xiāng)村?!?/p>

        “這名疑犯就是呂良?”

        “呂良只是化名,他的真名叫馮遠,是個制毒販毒的慣犯。本來便衣調(diào)查這種事輪不到我插手,但就那么湊巧,這里剛好是易三祥的家鄉(xiāng)。6月29號晚上,我正在重癥病房照顧三祥,他嬸打電話過來時,是我接的。我提議替他回去送終,他同意了,于是我就向刑警隊請纓,把調(diào)查馮遠行蹤的活兒也一并接了。”

        “事實證明,你不論是當(dāng)法醫(yī)還是當(dāng)臥底,都是對另一項才能的嚴重浪費?!蹦敲叹腴_玩笑地說,“你干脆物盡其用,身兼二職好了?!?/p>

        “再不濟,你還能當(dāng)個騙子?!绷_非悻然而尷尬地瞪了一眼藍璽,“你還罵我是騙子,原來你才是那個隱藏最深的騙子?!?/p>

        藍璽說:“做完筆錄后,你還是趕緊回家?guī)惆秩メt(yī)院治療吧。最后,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p>

        “這么鄭重,什么話?”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別把別人的性命不當(dāng)一回事。冷漠不是罪名,卻是良心上無法抹去的污點?!?/p>

        羅非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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