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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

        2015-04-29 00:00:00蘇七
        最推理 2015年1期

        1.

        柳回春不喜歡雨天,他也不怎么喜歡晴天,他偏愛陰天。陰天時,他會帶一把傘出門,長柄傘,木質(zhì)手柄,黑色傘面,在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還用黑色絲線繡上了他的名字縮寫。再說說柳回春另外一個比較“顯而易見”的怪癖吧,或者說是他的職業(yè)習(xí)慣——他只在陰天約見委托人,且從不在自己的偵探事務(wù)所與他們見面,從不。

        這天是十一月三號,一個陰天,柳回春帶著他的黑傘出門。步行穿過兩個街區(qū)后,他走進(jìn)了愛德華街上一間不起眼的咖啡館。他在靠窗的位置坐定,叫了一杯牛奶,一塊紅絲絨蛋糕。他約了人,十點半見面,此時九點才過一分鐘,他提前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忘了說,這也是他的怪癖之一。

        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柳回春并非無所事事,他喝牛奶,吃蛋糕,讀報紙,觀察路人,看隨身攜帶的一本巴掌大的本子,本子上有畫,有字,他看得十分認(rèn)真。

        十點時,柳回春等的人出現(xiàn)了,這位委托人叫做甄瑪麗,她戴了口罩,盡管柳回春從沒見過她,可偵探的直覺讓他一眼就認(rèn)定了她的身份。甄瑪麗想來缺少這種天賦,她并沒認(rèn)出柳回春,她選了個隱蔽的位置坐下,要了杯咖啡,她身材略顯豐滿,襯衣和牛仔褲顯得異常緊繃,同她臉上的神情一樣,一刻都松懈不下來。

        柳回春在看了她一會兒后,才拿著自己的牛奶和蛋糕走到她對面,他一落座,甄瑪麗如夢初醒,東張西望地說:“哦對不起……抱歉,我沒注意到你已經(jīng)到了……你說你會穿風(fēng)衣和黑色褲子,抱歉……我最近睡得不太好?!?/p>

        她雙眼通紅,黑眼圈也很明顯,柳回春沒有說任何客套話,他道:“說說您想要調(diào)查的事情吧?!?/p>

        甄瑪麗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問:“我們真得不去一個更……私人化一些的地方嗎?”

        柳回春建議她放松些:“你看,現(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倆,難道還不夠私人化嗎?”

        這話倒不假,咖啡館里其他客人陸續(xù)走光,連服務(wù)生都隱去了后廚,這段狹長、飄散著咖啡香味的空間里,此刻只剩下柳回春和甄瑪麗兩個人。

        甄瑪麗雖有無奈,可踟躕了一番后,還是將自己的來意告訴了柳回春。

        甄瑪麗就快結(jié)婚了,婚期定在十一月的十三號,可就在上個星期,她發(fā)現(xiàn)未婚夫杰克似乎和別的女人余情未了。杰克在一家體育用品公司做銷售方面的工作,素來風(fēng)流。在與甄瑪麗訂婚前,兩人就因為杰克的出軌鬧過分手,可之后杰克對甄瑪麗百般挽留,甚至為了陪在她身邊,放棄等待多時前往總公司的晉升機會,這讓甄瑪麗大為感動,不久后兩人就訂婚了。

        “訂婚之后我們開始同居,原本我以為生活上會有些摩擦,但我和杰克意外地非常合適,于是我們的婚期也很快定下來了,但是那天……上周四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杰克手機里的秘密……”甄瑪麗握住咖啡杯,她的手有些顫抖,訂婚鉆戒也跟著發(fā)抖。

        柳回春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甄瑪麗道,“上周五,我和朋友與裁縫約好去做婚紗的最后一次試穿。周四晚上,我想和朋友確認(rèn)下時間,可我的手機忽然故障,所有電話號碼都丟了,因為是我和杰克共同的朋友,我就拿了杰克的手機想要查一下她的號碼。杰克那時在洗澡,他的手機密碼我是知道的,我想他愿意把這些告訴我,就說明他對我沒有任何隱瞞,對吧?”

        柳回春笑笑,甄瑪麗垂下了眼睛,聲音哽咽,似是不愿回想起那晚所見,“就在我拿起杰克手機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條短信,一個沒有保存名字的號碼,內(nèi)容是‘好的杰克寶貝兒,那么我們周六老地方見’。”

        “那么……你記下那個號碼了嗎?”

        甄瑪麗不停搖頭,很是懊悔的樣子:“那時我太緊張了,還覺得頭暈,我只記得尾號是3344,但是周六的時候……”甄瑪麗用力吸了口氣,“到了周六的時候,我跟蹤了杰克。”

        說到這里,她突然大哭起來,捂住臉說,“他原先告訴我周六回公司加班,可這個騙子,這個混蛋騙子!他去了酒店!去了就在我們家附近的花園酒店!為什么他就不挑個遠(yuǎn)一些的酒店!酒店邊上就是他向我求婚的餐館!這個不要臉的騙子!”

        柳回春給她遞紙巾,咖啡館的服務(wù)生似乎被甄瑪麗的哭聲驚動了,探頭探腦地看他們,柳回春沖她打了個手勢,轉(zhuǎn)頭安慰甄瑪麗:“那你見到那個管杰克叫寶貝兒的女人了嗎?”

        柳回春的問題不知怎么觸動了她,甄瑪麗用紙巾擦了擦眼睛,哭聲戛然而止,長而翹的睫毛向上翻起,那雙布滿淚光的深棕色眼睛投射出的冰冷視線,忽地定格在了柳回春身上,她說道:“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她和杰克在一起多久了,我想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么,她是不是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存在?!?/p>

        柳回春做了個安撫的動作,他從風(fēng)衣里摸出一支筆在手心里記下:“所以現(xiàn)在的線索是尾號是3344,在上周四晚上給杰克發(fā)過短信對嗎?那么能麻煩你告訴我杰克的手機號碼嗎?”

        甄瑪麗從自己的皮包里拿了張杰克的照片出來,推到了柳回春面前,照片背后寫了兩行小字,不光有杰克的手機號碼,還有花園酒店的地址。柳回春收起照片,甄瑪麗此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可眼里依舊滿是不安,她詢問道:“多久能查到那個女人的身份?”

        “這可說不準(zhǔn)……”柳回春看了眼她,陷入沉思,甄瑪麗也沉默了,空氣中唯有播報某某富商即病危,即將不久于人世的廣播聲音。

        這新聞結(jié)束,柳回春才又問道,“我能問問您是怎么注意到我的嗎?這么多私家偵探,為什么選我?”

        甄瑪麗愣了愣,柳回春奉上個微笑,立即替她回答了,“應(yīng)該是在報紙上看到了我登的廣告對吧?”

        甄瑪麗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柳回春這時說,“給我三天時間吧,三天之后的十點我們還在這里碰面?!?/p>

        甄瑪麗似是終于松了口氣,她先行離開,而柳回春在咖啡館又坐了會兒才走,他搭地鐵去了花園酒店。

        花園酒店的地理位置便利,從地鐵口出來步行十分鐘就能到,而酒店所在的一條街外就是露天海濱浴場,因此酒店頗受觀光客歡迎。柳回春進(jìn)酒店找了個女前臺搭訕,他給前臺看了杰克的照片,謊稱自己是杰克的朋友,杰克就快結(jié)婚了,他們幾個死黨想給杰克辦個單身派對,他知道杰克最喜歡來花園酒店,就想打聽下他平時都訂哪間房,他們想在那個房間里布置一番,給他個驚喜。

        前臺對柳回春的話沒有過多懷疑,看了眼杰克的照片后就說:“哦他啊,我有印象,確實常見到,每兩個星期都來這里過周末?!?/p>

        柳回春忙接道:“是的是的,他說過特別喜歡這里的海灘?!?/p>

        前臺笑笑:“那可不是,這里可是能看到蝴蝶的海灘?!?/p>

        “哦蝴蝶,對,杰克喜歡蝴蝶,或許我們該找?guī)讉€應(yīng)召女郎打扮成花蝴蝶在房間里等他?!?/p>

        女前臺撲哧笑了,她很快就查到了杰克常住的房號,并問柳回春:“現(xiàn)在就要訂客房嗎?1409號房?!?/p>

        柳回春大方地掏出了信用卡:“是的,現(xiàn)在就訂,他們的婚禮是在十三號,我想想,定在十一號吧。”

        前臺頓了下:“非常抱歉,十一號已經(jīng)被人預(yù)定了,應(yīng)該說是從六號到十三號都被人預(yù)定了,不如五號?”

        柳回春想也沒想就同意了,還隨口戲謔地說:“他和他的未婚妻瑪麗,好像五號有個晚餐的約,我想我們得為瑪麗找點別的樂子了?!?/p>

        女前臺這時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抽屜里翻找了個珍珠耳環(huán),耳環(huán)上貼了個標(biāo)簽,寫著1409的字樣,她把耳環(huán)遞給柳回春道:“我想這枚耳環(huán)應(yīng)該是瑪麗的吧?上周六的時候落在1409號房間里的,我們試著聯(lián)系過您的朋友,不過電話都轉(zhuǎn)到了語音信箱?!?/p>

        柳回春收起了耳環(huán),試探似的說道:“你說的是深棕色眼睛,栗色頭發(fā)的瑪麗,對吧?”

        女前臺的記憶似乎有些誤差:“我想應(yīng)該是金色頭發(fā)吧……”

        柳回春笑了:“是的,金發(fā)。瞧我的記性,前一陣子瑪麗去染了金發(fā),說是和她的婚紗更配,我會將耳環(huán)轉(zhuǎn)交給她的,謝謝,那么,周五見?!?/p>

        他朝女前臺眨了下眼睛,把耳環(huán)放進(jìn)風(fēng)衣口袋里大步離開。

        他沒有立即去追蹤杰克的手機調(diào)查那個3344的尾號,他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直接走進(jìn)了就開在花園酒店邊的一家高級餐館。餐館叫做西西里,此時正是午餐用餐高峰,柳回春等了十來分鐘才等到了一張空桌,他要了份蛤蜊通心粉,點了杯氣泡水,服務(wù)生給他送上了新鮮出爐的全麥面包,他往面包上抹了點黃油吃了一口,抬起手把服務(wù)生給叫了過來。

        “湯米是吧?”柳回春微笑看看服務(wù)生,服務(wù)生湯米也微笑:“有什么我能幫到您的嗎先生?”

        “如果我想要向我的女友求婚,我能把戒指藏在你們這兒的面包里嗎?”

        湯米笑得更開了:“我會建議您藏在餐后甜品里,比如核桃布朗尼蛋糕里。”

        柳回春抓抓頭發(fā),說:“抱歉,我沒什么經(jīng)驗,該怎么說,是缺乏浪漫細(xì)胞,你們這兒經(jīng)常有人求婚嗎?能說說你見過最有創(chuàng)意的招數(shù)嗎?我特別想給我的女友一個驚喜?!?/p>

        湯米想了想,說:“我們可以為您準(zhǔn)備鮮花,當(dāng)然了,戒指確實可以藏起來,還可以提供小提琴表演家,如果您和您的女友有什么定情曲的話,我相信在自己的定情曲中被人單膝跪下送上一捧最愛的鮮花求婚,她會終生難忘的?!?/p>

        柳回春聽后敲了下桌子,說:“好主意!哈哈,我到時就這么干!我有個朋友杰克也是在你們這兒和自己的女友求的婚,這小子確實挑對地方了,我很喜歡這里的氛圍和環(huán)境?!?/p>

        柳回春特意提到了杰克的名字,可顯然服務(wù)生湯米對這個隨處可見的名字沒什么特別的印象,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湯米便走開了。

        蛤蜊通心粉做得非常合柳回春的胃口,一份全吃完了不說臨走前還打包了一份,他提著外賣袋在街上走,天還陰著,像要下雨,隱隱卻還感受得到陽光的溫度,光是打量路上行人的裝扮很難判斷這座海濱城市正處于哪個季節(jié),十一月的斯萬市悶熱焦躁。

        花園酒店和西西里餐館恰好位于城市中心的娛樂街區(qū),周圍的民房非常少見,許多都已經(jīng)被改造成了酒吧或商店,就在柳回春快要走出這片娛樂街區(qū)時,一整片別致的獨立屋群進(jìn)入了他的視野。

        柳回春看了眼路牌,居民區(qū)位于白云街。盡管與娛樂區(qū)十分靠近,可下午一點的居民區(qū)異常安靜,在這片居民區(qū)后便都是些高層的公寓建筑了,道路愈見寬闊,四周愈見荒涼,柳回春沒再繼續(xù)往前走,他跳上輛公車,轉(zhuǎn)了兩次車后來到了位于城市東面的唐人街。他對唐人街熟門熟路,從公車上下來就拐進(jìn)了一條小巷,埋頭走了許久抬起頭往前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到個霓虹招牌的背面,恰有人從這幢掛著霓虹招牌的大樓里出來,柳回春快步上前,趁著門還沒關(guān)上趕緊擠了進(jìn)去。這門里是往上往下的兩道樓梯,柳回春踩著昏暗的燈光往樓上走,爬了兩層后他推開了掛著安全出口燈牌的門,這大樓里似是個商場,只是又暗又冷清,許多店鋪都沒開張,走道上堆滿了東西,放眼看過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各色貨物,根本看不出走道來。柳回春費勁地在雜貨堆里穿行,連出了兩身熱汗后他在一間掛滿電腦顯示屏的店鋪前停下,他推門進(jìn)去,店里一個白衣伙計窩在柜臺里埋頭修著什么,對上門的客人不理不睬,柳回春走過去敲敲桌子,伙計還是不看他。

        “查個號碼。”柳回春摸出了之前甄瑪麗給他的杰克的照片,翻到背面,“上周四晚上給這個號碼發(fā)過短信,尾號3344?!?/p>

        伙計伸出手來拿照片,柳回春卻想起了什么,壓住照片說:“等等,再查下這個號碼,幫我查下開號人的名字,住址?!?/p>

        那修東西的伙計這才拿正眼打量柳回春:“兩個?要加價?!?/p>

        柳回春二話不說就掏了把現(xiàn)金放桌上,伙計收了錢,放下手里的螺絲刀,點了根煙。柳回春問他:“最快什么時候能給我?”

        伙計撓撓額頭,比了個二。

        “兩天?”

        伙計翻個白眼:“兩個小時?!?/p>

        柳回春拍手笑,他也不去別的地方了,打開了外賣的意大利面坐在店里吃,東西吃完他就趴在店里的顯示器上打瞌睡,等他一覺睡醒,剛才還在店里修電腦的伙計已經(jīng)不見,店里的燈也關(guān)了,他手里平白無故多了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他要的所有信息。柳回春打個飽嗝,揉著眼睛走出了修理店,他從安全出口出來,沿著樓梯往下走,一直走,一直往下走,直到一扇鐵門擋住他的去路,他摸摸口袋,摸出把鑰匙打開鐵門,點了根煙,抽了兩口繼續(xù)往下走。他在想心事,他在想紙條上那個擁有尾號3344手機的,叫做珍妮弗的女人,他還在想住在白云街19號的甄瑪麗。

        “19號……白色頂?shù)哪情g?門口停著的車……”柳回春皺起眉頭努力回憶下午時在白云街的所見所聞,“是雙車庫,沒錯,外面停著一輛灰轎車,草坪上擺了小噴泉,種的花是……”

        似乎是蝴蝶蘭吧。柳回春想到,他對花朵不太敏感,無法一下說出它們的品種別名,只覺得花的樣子像蝴蝶,一種擁有淡紫色翅膀的蝴蝶。

        那么珍妮弗呢?柳回春這時已經(jīng)走到了最最底層,他又摸出另一把鑰匙打開了他面前的一扇木門,他推門進(jìn)去,把傘在門背后掛好,鑰匙被他隨手扔在地上,他脫下風(fēng)衣,踢開鞋子,光著腳,夾著煙往沙發(fā)邊走。

        他從地上撈起來個煙灰缸,把煙頭在里面掐滅,看了眼紙上寫的珍妮弗的住址。他對這個地址有印象,屬于政府救濟(jì)房,周圍治安混亂,顯然不適合單身女子居住。

        “或許和家人一起???”柳回春自問道,他打開了放在沙發(fā)上的手提電腦,直接在網(wǎng)上搜索珍妮弗的全名,與多數(shù)人一樣,珍妮弗擁有自己的社交網(wǎng)站賬號,只要點進(jìn)這個賬號頁面,任何一個陌生人都能說出珍妮弗的生日、畢業(yè)院校、工作單位、喜歡的餐館、最愛的電視連續(xù)劇都能報上名來。柳回春翻閱了幾頁珍妮弗的相冊,在十月初的一套名為“公司聚會”的照片中,他看到了杰克,淺色頭發(fā),樣貌英俊,笑起來露出白晃晃的牙齒的杰克。

        杰克還給珍妮弗的相冊留言了,在一張他們兩人的合影下寫道:“非常愉快的夜晚,下個月再接再厲珍妮弗。”

        柳回春順藤摸瓜點進(jìn)了他的個人主頁,杰克與珍妮弗顯然在同一間公司工作,兩人交流不多,留言也都中規(guī)中矩,看上去只是關(guān)系一般的同事罷了。杰克似乎不太愛拍照,相冊里只有一張用來當(dāng)頭像的照片,這照片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

        柳回春忙把風(fēng)衣抓到沙發(fā)上,從口袋里把甄瑪麗給他的照片翻出來,放在電腦屏幕上比對,絕對沒錯,肯定是同一張。

        照片的角度微微傾斜,杰克沖著鏡頭大笑著,背后是白云街19號的大門。

        杰克的個人主頁上的信息少之又少,他幾乎不更新自己的狀態(tài),也從不會留下自己的地理位置,更別說提起自己的未婚妻了,不過他的個人狀態(tài)倒是已經(jīng)訂婚的狀態(tài)。

        柳回春在網(wǎng)上搜到了杰克與珍妮弗共事的運動用品公司地址,他還試著在網(wǎng)上搜甄瑪麗的名字,卻一無所獲。柳回春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從煙灰缸里翻出剛才那個煙頭又點上了,他出神地坐了許久,直到房間里鬧鈴大作,他才終于回過神來,丟下煙和電腦,穿上風(fēng)衣和鞋子,拿起雨傘又出門了——他要去拜訪珍妮弗的家。

        珍妮弗家住在六樓,柳回春在來的路上買了個熱狗,一邊吃一邊爬上了六樓,他在樓梯口狼吞虎咽吃完熱狗,躡手躡腳走到了珍妮弗房門前,巧的是珍妮弗家隔壁正在招租,一張大大的手寫招租廣告就貼在門上,柳回春眨眨眼,上前敲門,聲稱自己來看房子。門里的人不知在磨蹭什么,好一陣才來開門,開門的是個黑人婦女,見了柳回春就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她口音重,柳回春分辨了會兒才聽懂她是在趕他走,不愿租給他。柳回春笑笑,摸了把錢出來直接往屋里走,屋里非常亂,五個年齡相當(dāng)?shù)暮⒆诱龂诳蛷d看電視,地上放著兩個比薩盒,小孩兒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柳回春指指客廳后的房間(該說是隔間還差不多):“就是這里招租?”

        “嘿,你是要看房間還是審問我?”黑人婦女態(tài)度不怎么好,柳回春倒不介意,向她打聽起了周圍都住了些什么人。

        “哥們兒,你要是想在這里干些見不了臺面的勾當(dāng),可別把我這兒當(dāng)總部,這兒的貨源和指揮中心已經(jīng)夠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柳回春忙解釋:“不不,我只是喜歡安靜?!?/p>

        黑人婦女指指隔壁:“這邊的娘們兒安靜,”她又指指另外一面墻,“這邊的哥們兒每個星期三都會叫節(jié)目上門,其余時候連個屁都不放。”

        “這邊住的是個單身的女的?”

        黑人婦女吹個呼哨:“嘿怎么樣,你打什么主意?我可告訴你,那娘們兒可是練拳擊的,有正經(jīng)活計,在大公司上班。”

        “看來是為了省錢。”

        “打從她還吃棒棒糖時就住這兒了,我說你看這屋怎么樣?”

        “挺好,挺安靜。”

        那黑人婦女又說:“我可得和你老實交代,那娘們兒馬上要結(jié)婚搬走了,下回住進(jìn)來的還不知道是哪路人,哥們兒你可想清楚了?!?/p>

        柳回春一愣:“她要結(jié)婚了?”

        “我說你到底是來租房子的還是來把妹的?”

        柳回春大手一揮:“租啊,租!今晚我就住下,定金怎么算?”

        黑人婦女眨巴眨巴眼睛,從客廳地上撿了個抱枕扔給柳回春:“先交三個月租金,可別說我刻薄,這枕頭歸你了,浴室早上五點到六點歸你,晚上八點到九點歸你,不準(zhǔn)帶人回來,三餐自理。”

        柳回春又看看這房間,地方小得可憐,還不如一間儲物間,沒窗也沒床,地毯上一團(tuán)黑一團(tuán)黃,好似經(jīng)歷過火災(zāi),周圍一股怪味,那抱枕上也有股味道,好像是芝士,聞久了只覺得一陣陣反胃。他手伸進(jìn)風(fēng)衣里,掏出一把現(xiàn)金:“行,成交?!?/p>

        黑人婦女收了他的錢就推著他進(jìn)屋,聲稱要看電視還要多加錢,柳回春身上實在沒現(xiàn)金了,只好抱著臭烘烘的抱枕一個人窩在隔間。他想聽些隔壁珍妮弗的動靜,可珍妮弗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弄出來。他開始想象——作為一個偵探你必須具有一些想象力,不是嗎?

        他想象此刻的珍妮弗在做什么,她大概還在工作,還在給客戶打越洋電話——要知道他們的體育用品可是遠(yuǎn)銷海內(nèi)外的,或者在發(fā)郵件,那杰克呢?是不是他們倆有相鄰的辦公區(qū),下班后她會不會吃一頓,還是直接回家,穿過擁擠的人潮,被一兩個少年人跟蹤,她會不理他們還是嚇跑他們?杰克會送她到樓下嗎?

        杰克愛她嗎?

        甄瑪麗說杰克是個花花公子,那就假設(shè)杰克不愛她吧,或許杰克只是沉迷偷情的刺激。那珍妮弗呢?她愛杰克嗎?她一定知道杰克已經(jīng)訂婚,那她此刻還在與他糾纏,或許是真愛吧。那如果不愛……她又為何還要與杰克在一起?

        柳回春并不排除珍妮弗為了錢財接近杰克的可能,從小在貧民區(qū)長大的珍妮弗和開著高級轎車,住在高級社區(qū)的杰克,這個女孩兒或許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柳回春在心里默默盤算珍妮弗和杰克之間的種種可能,想象他們的相識,他們的交往,他們在工作時的一個眼神交匯,這些幻想畫面突然讓他焦躁了起來,他靠在墻邊點了根煙。

        柳回春失眠了,他找不到睡覺的理由,他的大腦一刻都不肯停歇地在運轉(zhuǎn)著,他莫名亢奮,手心不停出汗。或許是尼古丁在作祟,他覺得在這兒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此時屋里所有人都已經(jīng)睡下,柳回春毫不猶豫地溜了出去,他再次來到珍妮弗的家門前,徘徊許久后他去到了對面的大樓,他撬開了一戶人家的門鎖,索性房子是空的,他摸黑進(jìn)去,來到窗前,他心中的躁動陡然被眼前所見撫平——他看到了珍妮弗,金色頭發(fā),穿絲綢睡衣的珍妮弗。

        這扇窗戶,這個位置,恰好對著珍妮弗的臥室。

        柳回春搓了搓手,從口袋里拿出個望遠(yuǎn)鏡,這會兒珍妮弗還沒睡下,她坐在床上好像在看電視。她的床上放了許多東西,有爆米花、薯片,床頭柜上還有小半杯紅酒,她喝酒吃薯片,過了陣,她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提電腦,打開了放在膝蓋上。她有些分心了,看一眼電視又看一眼電腦,但很快她已經(jīng)完全不看電視了,她一直往電腦屏幕前湊,越看越近,越看神情越緊張,不知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了什么,嚇得她手一揮打翻了紅酒,她趕緊跳下床收拾,她似乎很激動,手忙腳亂地去浴室拿了毛巾出來,在地上擦抹了好一陣,她突然抬起了頭。她的金發(fā)垂在臉頰邊上,她有雙藍(lán)色的眼睛,干凈、純粹,近乎冰冷,這雙眼睛,此時此刻,牢牢盯住了柳回春。

        柳回春心里一咯噔,隨即安慰自己:“她只是在看外面,她不會知道我在這里,不會知道我拿望遠(yuǎn)鏡看著她,她不可能意識到?!?/p>

        可這自我安慰的話還沒對自己說完,他就發(fā)現(xiàn)了極其不對勁的地方。他看到了珍妮弗的電腦屏幕——那臺被她歪歪斜斜放在床上的手提電腦的屏幕,柳回春不斷調(diào)整望遠(yuǎn)鏡的焦距,電腦屏幕上的畫面漸漸清晰,那分明是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正拿著望遠(yuǎn)鏡在窺看窗外的什么。這男人穿著風(fēng)衣,腳邊還靠著把雨傘。

        柳回春屏住了呼吸,他立即收起望遠(yuǎn)鏡,此時珍妮弗也猛地拉上了窗簾,警笛聲從遠(yuǎn)處傳來,越來越近,柳回春不得不立即離開了這幢公寓樓。他走得匆忙,一路低著頭,拿著雨傘,頭也不回地回了唐人街,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

        珍妮弗電腦屏幕上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那件風(fēng)衣,那把雨傘,他的風(fēng)衣,他的傘,他不會認(rèn)錯。

        還有那個姿勢,那個位置,屏幕一角窺看到的珍妮弗的臥室。那個人就是他!

        那間房間里有監(jiān)視器?是誰布置的?誰干的?那個人知道他會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還是監(jiān)視器在等待別人……難道有人知道珍妮弗有個癡迷于她的跟蹤狂,于是就放置了這個監(jiān)視器等待這個跟蹤狂偷窺珍妮弗的時候,將他拍下,將他的樣子傳送給珍妮弗?

        那么這個跟蹤狂是誰,這個放置監(jiān)視器的人又是誰?

        會是杰克嗎?

        不過現(xiàn)在對柳回春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珍妮弗是不是看到了他的臉,又是不是記住了他的樣子,剛才她是不是報了警,會不會把那段影片拿給警察看。

        柳回春可不愿意為了樁調(diào)查出軌的案件而進(jìn)班房,他想了想,決定明天一早去珍妮弗的公司拜訪她。

        這天晚上,柳回春被困在了一個夢境里,這夢境里四面八方都是鏡子,他透過鏡子看到成千上萬個他,這成千上萬個他又透過他們的雙眼看到更多的自己。他掉進(jìn)了鏡子的陷阱里,掉進(jìn)了自己雙眼的漩渦里。

        早晨七點半,柳回春從夢中驚醒。他睡不著了,拿起外套和雨傘出門。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萬里無云,秋高氣爽,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柳回春氣餒地看了眼湛藍(lán)的天空,他無端端想起了珍妮弗的那雙藍(lán)色眼睛,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柳回春在八點十五分時到了珍妮弗的公司,公司位于辦公大樓的二十樓,此時還未到上班時間,柳回春只好在玻璃門外干等著。待到第一個員工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九點十分了,柳回春坐在地上抽煙,和他打了個照面,這個員工不是別人,正是杰克,柳回春下意識避開了杰克的眼神,低下頭只管抽煙。

        “請問您……”杰克上前禮貌地詢問柳回春的來意,柳回春笑笑,說:“等朋友。”

        杰克沒再追問便走開了。珍妮弗差不多十五分鐘后才現(xiàn)身,正是上班高峰,不少人和珍妮弗一起步出電梯,柳回春并沒在這時喊住她,他默默走開,躲在人群里,等到他們公司的前臺出現(xiàn),他才讓前臺把珍妮弗叫了出來。

        珍妮弗看到柳回春,奇怪地打量他一番后問道:“請問……您就是紅河公司的代表?是新人?我們好像沒見過……”

        柳回春擺了下手:“是的,是的,我才進(jìn)公司不久,恰好路過貴公司,想起上次我們談的合同,日本的單子?!?/p>

        “是和我談的嗎?不對,等等……”珍妮弗皺起眉,“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柳回春笑開了,對珍妮弗說:“喝杯咖啡吧,我請客?!?/p>

        珍妮弗卻邀他去他們的會議室詳談,柳回春并未拒絕,珍妮弗將他帶進(jìn)一間小型會議室,她給柳回春倒了杯咖啡,柳回春這時突然提起杰克:“上次開會的時候我沒能到場,不過聽說你們這兒有個叫杰克的,很能干?”

        珍妮弗禮貌笑笑,又瞅了柳回春幾眼,遲疑著說:“所以……您是特意來和我們商談發(fā)往日本的訂單的事?”

        紅河公司代表和發(fā)往日本的訂單完全是柳回春扯的謊,他只是昨天搜索珍妮弗工作的公司時偶然看到了一則業(yè)界新聞罷了。

        “是的……”柳回春笑了,還想再說些什么,珍妮弗卻打斷了他,她眼里放光,對著柳回春激動地比劃:“我知道我在哪里見過你了!福利院!我記得你,你眼眶這兒的疤,我記得!天哪,你還記得我嗎?在圣慈福利院,我在那里待了一個星期,我媽媽來了,我被接走了,你還記得嗎?”

        柳回春明顯一僵,聲音跟著緊繃了起來:“我記得這個福利院,但是對你……我好像沒什么印象……”

        “是嗎?我記得我們還說過話!那會兒有個傻大個,那個愛搶人餅干的人家伙,弗蘭克!你記得嗎?”珍妮弗倒并不避諱自己的福利院經(jīng)歷,興致勃勃地想要繼續(xù)這個話題。柳回春似是想起來些了,他微笑看著珍妮弗:“好像是有這么回事?!?/p>

        珍妮弗用力點頭,撥弄了下自己的金色卷發(fā),臉上浮現(xiàn)出甜美的笑容。

        “我一直忘記感謝你?!绷卮簛砘孛埍?,咖啡的溫度很高,他的手被燙紅了,“后來沒過多久我也走了。”

        “沒想到你會去紅河公司,那里可是非常難進(jìn)的啊!”

        “運氣好吧可能?!?/p>

        “對了,下個月我會回圣慈做義工,你有興趣嗎?”

        “我想我可能在忙吧,要出差。”柳回春看著珍妮弗,“你知道的,我們公司一直很忙,你呢,最近忙嗎?有遇到什么人嗎?”

        珍妮弗托著下巴,偷笑了下,對柳回春道:“我想我這個周末可能會被求婚?!?/p>

        “誰?一個已經(jīng)有所屬的人嗎?”柳回春盯著珍妮弗,眼神犀利,珍妮弗顯然被他的不友善震驚了,她慌忙收起所有的熱情,驚訝地看著柳回春:“你在說什么?”

        柳回春聳了聳肩:“我聽說的,珍妮弗,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我覺得這件事……”

        珍妮弗卻不想聽他繼續(xù)說下去,柳回春被她推到了門口,她大聲讓他滾,讓他趕緊消失,柳回春還想再試探試探,可公司的保安及時出現(xiàn),強行將他帶走。除了珍妮弗的眼淚他沒能帶走任何有用的線索。

        不過有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他離開時他發(fā)現(xiàn)人群中的杰克直勾勾地看著珍妮弗,眼中滿是關(guān)切。他甚至聽到人群中的竊竊私語:“就是這個人?那個跟蹤珍妮弗的跟蹤狂?那個人不是已經(jīng)被抓了嗎?”

        杰克想必愛著珍妮弗吧。

        從大廈里出來后柳回春便約甄瑪麗出來見面,甄瑪麗在電話里很是驚訝,問道:“已經(jīng)查到了嗎?”

        “是的,您在忙嗎?我可以去您工作的地方找您。”

        甄瑪麗急促喘息著,又說:“不不,我……我在家,我們還是在那間咖啡館見面吧?我……我得準(zhǔn)備下,我現(xiàn)在有些混亂,那么一個小時后見?”

        柳回春看了看手表,說道:“兩個小時后吧!我們十一點四十五在那見面?!?/p>

        他掛了電話叫了輛計程車去了白云街",在白云街19號的斜對面找了個隱蔽的位置,他躲在那里向外張望。從白云街去那間咖啡館,如果要在約定的時間準(zhǔn)時到的話,開車大約需要半個小時,搭地鐵大概需要四十五分鐘,加上路上的各種不可預(yù)料的突發(fā)情況,無論甄瑪麗選擇何種交通工具,她在十一點時必須得出門。柳回春非常有耐心,他從風(fēng)衣口袋掏出了他隨身攜帶的小本子,津津有味地翻閱起來。

        距離十一點還有四十五分鐘。

        四十五分鐘很快過去,等待并沒有讓時間變得更為漫長,路上靜悄悄的,連一輛車都沒有,柳回春收起本子,慢慢向白云街19號靠近。他沒有做任何偽裝,如果此時甄瑪麗正在廚房喝出門前的最后一口水,她一定能透過窗戶看到柳回春,說不定還會立即出來同他打招呼,表示驚訝,接著雙眼通紅。

        可甄瑪麗沒有出現(xiàn),柳回春左右看看,繞到了屋子后院,后院的木柵欄沒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院子里有個老太太在曬太陽,她和柳回春打了個照面,除下自己的太陽眼鏡問他:“請問你是?”

        柳回春說:“我在找我的貓,前天從家里跑出來了,您有見過嗎?一只白貓,眼睛是藍(lán)色的?!?/p>

        老太太搖了搖頭,柳回春又說,“我記得昨天我和您的媳婦聊過,她說昨天下午的時候確實有只貓經(jīng)過了您這兒,所以我才又來看看的?!?/p>

        老太太眼神茫然:“雖然很抱歉您的貓走丟了,可我兒子還沒有結(jié)婚啊……”

        “啊,那是我記錯了,是訂婚吧?”

        老太太笑了起來,沒有否認(rèn):“不過昨天下午她好像不在家吧,她得上班?!?/p>

        柳回春接道:“瑪麗想必很忙吧?!?/p>

        老太太的神色變得奇怪:“我想你是搞錯人了吧,我兒子的女友叫珍妮弗?!?/p>

        柳回春機靈地接著說:“珍妮弗?難道不是瑪麗嗎?黑色頭發(fā)黑色眼睛的瑪麗?您這兒難道不是29號嗎?不過您兒子是叫杰克吧?”

        “小伙子,你弄錯了,這里是19號,愿你早日找到你的貓咪,不過我兒子確實叫杰克,可世上叫杰克的人可多了去啦?!?/p>

        柳回春抓著頭發(fā)從19號的后院退了出來,不知怎么,他全身突然一陣放松,他飛快地跑出白云街,搭計程車去了咖啡館,此時已經(jīng)是十二點整了,甄瑪麗卻并沒在咖啡館里,柳回春用店里的座機打電話給她,電話很快通了,甄瑪麗表示她還在路上,堵車了。

        柳回春道:“沒關(guān)系,無論多晚,我都會在這里等你。”

        和甄瑪麗講完電話后,他四處打聽各家精神診療機構(gòu),最近一年收容的病人里,有沒有一個黑發(fā)黑眼睛的女病人。

        “身高挺高,不瘦,我懷疑是吃激素藥物過多導(dǎo)致有些發(fā)福,你問我為什么找她?我懷疑她有妄想癥,說不定還是個跟蹤狂,而且這事兒可能以前就對一對情侶造成過困擾,或許還在警局有記錄?!?/p>

        盡管他掌握的資料詳盡,可四處打探半天,天都黑了,柳回春還是沒能找到這個甄瑪麗的一絲線索。

        她不光在網(wǎng)絡(luò)上是個透明人,就連在現(xiàn)實生活中都好似一個透明人。她好像根本不存在,好似一道幻影。柳回春抓著電話聽筒,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甄瑪麗可能根本不存在這件事讓他緊張了起來,他把咖啡館的服務(wù)生叫到邊上,問道:“那天那個女的,和我坐一桌那個,你也看到了吧?”

        服務(wù)生是個可愛的年輕女孩兒,瞪大了眼睛說:“看到了啊,難不成她是透明人,我不該看到?”

        柳回春被她逗笑了,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喝已經(jīng)冷了的牛奶,吃那塊紅絲絨蛋糕。他靜靜坐著,看著外頭人來人往,直到九點半,咖啡館打烊,他才離開。

        甄瑪麗沒有出現(xiàn)。

        她再沒出現(xiàn)。

        她消失了。

        她的電話先是無人接聽,接著成了空號,她不住在白云街19號,柳回春也不知道她的工作地址,或者她根本就沒有工作。

        她難不成就是那個跟蹤珍妮弗的跟蹤狂?

        一定是為了杰克吧?她瘋狂迷戀著杰克,所以無法忍受珍妮弗的存在,在自己的幻想里將珍妮弗變成了最大的假想敵?

        事情想必是這樣的??蛇€有一個問題,珍妮弗對面那間公寓里的監(jiān)視器是誰安裝的?又是誰將監(jiān)視畫面?zhèn)鞯搅苏淠莞サ碾娔X上?

        那個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柳回春的腦袋被各種可能性填滿,他跪在地下室的地上在一張巨幅白紙上寫著,畫著,他畫出了甄瑪麗的樣子,他還畫了珍妮弗和杰克,他在他們中間寫上他的種種猜想。這是他作偵探最喜歡干的一件事??赡苄?,他喜歡可能性,他熱衷想象,想象是他存活下來的唯一動力,是他在福利院時唯一的伙伴。

        那珍妮弗呢?

        他們可算不上伙伴,他甚至都不記得珍妮弗對他出手相助的那次了。柳回春給自己沖了杯熱可可,他玩著那本薄薄的本子,他決定明晚去花園酒店住一宿,不過,在此之前他還一定要去西西里餐館飽餐一頓。

        2.

        十一月五號晚上六點半,柳回春走進(jìn)了西西里餐館,他又遇到了那個侍者湯米,湯米還記得他,打趣地問他:“你的女友呢?今天是那個特別的夜晚嗎?”

        柳回春笑著搖搖頭,開玩笑地說:“她和別人跑了,我再見不到她了。”

        湯米忙道:“那可真是抱歉,我推薦今晚的龍蝦海鮮燉飯給所有傷心人?!?/p>

        柳回春哈哈笑,他要了海鮮燉飯,還要了芝士拼盤,甜點他吃了個蘋果塔,桂皮的香味熏得他暈頭轉(zhuǎn)向,他就這么暈乎乎地回到了花園酒店,暈乎乎地搭電梯上了十四樓,暈乎乎地掏出房卡打開了1409的房門。

        嘀一聲,門開了,聲音非常輕,不足夠震散桂皮的香味帶來的暈眩感。

        柳回春想喝杯茶,他摸著墻壁走進(jìn)房間,可能蘋果塔里他們還加了朗姆酒,他不太能喝酒,現(xiàn)在砸吧舌頭的時候算是品出了點酒味。柳回春用力咳嗽了聲,他打開電燈,關(guān)上門,往前又走了幾步。

        1409是間套房,鋪地毯,浴室就在進(jìn)門不遠(yuǎn)處的地方,一排濕腳印從浴室門口向套房深處蔓延,柳回春循著那腳印走下去,他警覺了起來,抓起了手邊的一只煙灰缸防身。

        “嘿,有人在嗎?我想這是我的房間,沒錯吧?”

        他看到了一雙腳,在沙發(fā)后面,接著看到了白色的浴袍,再然后,他看到了被鮮血染紅的浴袍上半身,鮮紅色的脖子,一頭蓬亂的淺色頭發(fā),腦袋凹陷,紅白混沌。

        柳回春趕緊放下了煙灰缸才,擦掉了上面的指紋,他沒有再往前繼續(xù)走,盡管他還看到一雙更為小巧些的腳,就在那破腦袋的不遠(yuǎn)處,可他站停下了,他用酒店的電話報了警。

        然后他平靜地在青色的沙發(fā)上坐下了,他看著地上躺著的那個腦袋開裂的男人,他想這個男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杰克。而柳回春百分之百確定,他被陷害了,被甄瑪麗這個女人陷害了。

        那么,最重要的問題來了,為什么是他?

        3.

        陸燒云討厭陰沉的天氣,天晴最好,天氣差時索性下場雨倒也爽快,可偏偏這世上還有陰天這種不見陽光也不見雨的狀態(tài)。歸根究底是他不喜歡模棱兩可的性格在作祟,他對任何事都分得異常清楚,白是白,黑是黑,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模糊的中間地界,他的世界里不存在灰色地帶,所以他后來當(dāng)了警探,沒有比這份黑白界限分明的工作更適合他的了。哦對,還有件陸燒云極其不喜歡的事——或者該說成是職業(yè)——他討厭私家偵探。理由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了,這是個灰色職業(yè),而陸燒云討厭灰色。

        不過身為少得可憐的亞裔警探,陸燒云并不會因為嫌疑人在干他最為厭惡的職業(yè)而下意識地為他貼上“殺人兇手”的標(biāo)簽,他相信證據(jù),他用人證和物證來區(qū)分嫌疑人的顏色。陸燒云翻了下手上的資料,他現(xiàn)在手上有許多人證,第一位證人叫安妮,她是個酒店前臺,她的證詞是這樣的。

        “是的,我見過這個人,在十一月三號的時候他來我們酒店訂一間套房,說是要給自己的朋友辦單身派對,他還給我看了那個朋友的照片,沒錯……就是死者杰克……他是我們這里的??停覍λ杏∠?。”

        陸燒云敲了敲桌子,問柳回春:“所以是你訂的十一月五號晚上花園酒店的1409號房,對吧?”

        柳回春點了下頭:“是的,但是……”

        “為了給杰克開單身派對?”

        “不,不是,這不是我的目的,我說過了,我是個私家偵探,我收到一單委托,我的委托人希望我能調(diào)查她的未婚夫杰克,訂房間不過是為了搭訕前臺的借口?!?/p>

        “這張信用卡賬單是你的嗎?”陸燒云抽出了張單據(jù)在柳回春面前揮了揮。柳回春顯得很是無奈:“是我的,我訂了房間,但是我已經(jīng)說了四遍了,警探,這是我第五遍告訴你,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調(diào)查?!?/p>

        “你還說你的委托人有妄想癥?!标憻剖掌鹆藛螕?jù),轉(zhuǎn)了下手里的鉛筆,抬眼看著柳回春,柳回春沒有躲閃,他說道:“是的,她有妄想癥,因為她找到我時告訴我她是杰克的未婚妻,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未婚夫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但是在我調(diào)查之后發(fā)現(xiàn)事情根本不是這樣,杰克的女友是珍妮弗,不是她?!?/p>

        “你說這個委托人……”陸燒云往前翻了幾頁,“叫甄瑪麗?”

        他挑起一邊眉毛瞅著柳回春,“可柳先生,我們調(diào)查過了,沒人見過這個甄瑪麗,或者說,這個人根本不存在,您給我們的號碼是空號。”

        “這個我知道。”

        “哦?”

        “我的意思是……我剛才已經(jīng)和你說過一遍了,我發(fā)現(xiàn)甄瑪麗在騙我,我覺得她有妄想癥,我嘗試聯(lián)系她,可是她的號碼成了空號,我還說過有個人見過她,那個咖啡館的女服務(wù)生,你們找到她了嗎?你們問過她了嗎?”

        柳回春的神情還算鎮(zhèn)定,但顯然語調(diào)有些急切,他追問著,陸燒云攤了攤手:“我們?nèi)チ四羌铱Х瑞^,可我們沒遇到你說的女服務(wù)生。”

        柳回春哽了下:“她和甄瑪麗……她們是一伙兒的,只有這個解釋了?!?/p>

        “那你覺得甄瑪麗……如果真的有這個人的話,她為什么要陷害你?”

        柳回春將手放到了桌上,他雙手交替握著,眼神卻變得比之前更為平靜,他注視著陸燒云,聲音變得很輕,很緩:“確實有這個人,就算你現(xiàn)在不相信我,但是我告訴你,真的有這個人,這個女人,她陷害了我?!?/p>

        陸燒云低下頭說:“好的,那請問在十一月五號中午十二點,入住花園酒店的是你嗎?”

        “是我。”

        “那么在下午三點時要了一杯熱牛奶、一塊紅絲絨蛋糕的客房客服務(wù)的是你嗎?”

        “不是我?!?/p>

        “那么根據(jù)你的口供……”陸燒云看著筆錄,“在十一月三號的咖啡館和十一月四號的咖啡館,叫了熱牛奶和紅絲絨蛋糕的人是你嗎?”

        “是我,但是這兩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嗎?”

        陸燒云表示:“我沒有說這兩件事之間有必然的聯(lián)系,我只是在問詢。”

        柳回春嘆了聲氣:“在我入住花園酒店后,我拿了房卡就沒有在房間里待著,我去了外面閑逛,去了海灘,六點半的時候去吃了晚飯,在西西里餐館?!?/p>

        陸燒云皺了下眉:“好的,讓我們看看西西里餐館里的侍應(yīng)湯米是怎么說的?!?/p>

        湯米的證詞如下。

        “我見過這位先生,三號的時候見過,今天……也就是五號的晚上也見過,因為這位先生說要給女友求婚,還讓我支招,然后今晚我向他打聽求婚的進(jìn)展時,他告訴我他的女友和別人在一起了,是的,他原話是‘和別人跑了’,杰克?他好像是有提起過一個叫杰克的人,具體的我不太記得了?!?/p>

        陸燒云問柳回春:“你說的女友是誰?”

        “根本沒有這么個人,這都是為了套這個侍應(yīng)的話,甄瑪麗曾經(jīng)說杰克在這里向她求婚過,我就想來調(diào)查一下?!?/p>

        “調(diào)查什么?”

        “調(diào)查甄瑪麗,我覺得這個女人有鬼?!?/p>

        “在第一次見她之后就覺得她有鬼?”

        “她說她通過報紙廣告找到的我,可我根本沒在報紙上登過廣告?!绷卮河行┎荒蜔?,陸燒云說:“那你是不是對湯米說過你的女友和別人跑了?”

        “是的,可這都是俏皮話,是在打趣!”柳回春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著陸燒云,似乎沒法相信他會因為這些話而懷疑他。陸燒云同樣也覺得柳回春難以理解,在他看來——就目前掌握的人證物證看來,這事情簡單得過分:“你說的女友其實是指珍妮弗,你喜歡她,暗戀她,但是她就要和杰克結(jié)婚了,于是你惱羞成怒,你預(yù)定了酒店的套房,借口要給杰克辦單身派對,把他們倆都騙了過去,是不是?!”

        柳回春抓緊了雙手,神情冷峻:“警探,你這是在做有罪判定,你沒有證據(jù)。”

        “酒店房間里有你的指紋,你的腳印?!?/p>

        “我說過多少遍了,那是因為我吃完飯后又回到了酒店,當(dāng)然會有我的指紋,我的腳?。 绷卮鹤髁藗€深呼吸,他忽然往后靠,后背抵著椅背,眼神在陸燒云身上打了好幾個轉(zhuǎn)后,說道,“我明白了警探,在你心中,我已經(jīng)被貼上了變態(tài)跟蹤狂殺人犯的標(biāo)簽,你所看到的,聽到的任何話都會把我和殺人兇手這一形象聯(lián)系起來,那我們現(xiàn)在的談話,不,是你的審訊沒有任何意義?!?/p>

        陸燒云伸手指著他:“聽著,我不會給任何人貼標(biāo)簽,我現(xiàn)在問你,十一月五號下午三點到六點時你在哪里?”

        “我在閑逛,去了海邊?!?/p>

        這答案與之前如出一轍,陸燒云在紙上寫下了個六,接著問:“有人能證明嗎?”

        柳回春道:“娛樂街區(qū)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都能為我證明。”

        陸燒云一拍桌子,揪住柳回春的衣領(lǐng)將他拉到刺眼的臺燈下:“你最好少給我說你的俏皮話,你這個變態(tài)跟蹤狂。”

        柳回春掙扎:“我是個私家偵探,跟蹤是我辦公的重要手段之一?!?/p>

        陸燒云按著他的腦袋說:“珍妮弗和杰克的許多同事都能作證,你今天去了他們公司,公司還沒開門就蹲點在那里了,你不是跟蹤狂還能是什么?你還和珍妮弗在會議室發(fā)生了爭執(zhí),所有人都看到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柳回春道:“我去找珍妮弗是因為我想知道甄瑪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珍妮弗和杰克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我和珍妮弗在會議室爭執(zhí)是因為我在套她的話!我想確定她和杰克的關(guān)系!我問她是不是要和一個已經(jīng)有所屬的人訂婚,她就趕我走,非常激動!”

        “胡說八道,珍妮弗和杰克是正常交往,承認(rèn)吧,根本沒有什么甄瑪麗,是你編造的謊言,那是你的虛構(gòu)人物,是你的幻想!你就是個變態(tài)跟蹤狂!我們在珍妮弗的電腦上發(fā)現(xiàn)了你偷窺她的錄像!十一月五號的時候你在珍妮弗家對面的大樓偷窺她,是不是?”

        “那不是偷窺!那是正常的調(diào)查!”

        陸燒云一把抓起桌上的口供:“好,我們這兒還有個證人的證詞,是珍妮弗的鄰居說的,她說你晚上突然敲她家的門要租房子,二話不說就掏了錢,還一直打聽珍妮弗的事。”

        柳回春還要辯解,陸燒云搶先道,“你偷窺珍妮弗的視頻,你是不是想問視頻是誰錄的?告訴你吧,珍妮弗早在一個月前就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她",她已經(jīng)開始懷疑起了對面大樓的空房間,監(jiān)視器是她自己偷偷摸摸裝的,沒想到真讓她拍到了你!”

        “我沒有偷窺她!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里!我只是在調(diào)查!”

        “那這個耳環(huán)呢?”陸燒云拍了個證物袋在桌上,那袋子里赫然是一枚珍珠耳環(huán),他推開了柳回春,指著耳環(huán)說,“這是珍妮弗的耳環(huán),我們在她家里找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還在上面找到了她的指紋?!?/p>

        “這是珍妮弗掉在在1409房的耳環(huán),你可以去問問那個安妮,這是她給我的,”柳回春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冷靜,“我沒有殺人,更沒有沉迷一個金發(fā)美女?!?/p>

        “你和珍妮弗曾經(jīng)在同一所福利院,對吧?”陸燒云松開了衣領(lǐng),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拿臺燈照著柳回春,問道。

        柳回春舔了下嘴角:“你想說什么?”

        “我們?nèi)栠^院長了,她對你和珍妮弗都很有印象,珍妮弗好像救過你是吧?”

        “所以你覺得,我對一個幫我從一個傻大個手上槍回了巧克力曲奇的女孩兒萌生愛意,而且一愛就是二十年,這二十年里卻沒向她表達(dá)過自己的愛意,反而在最近一年里開始跟蹤她,癡迷她,晚上偷窺她,收集她的耳環(huán),調(diào)查她的人際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她就快結(jié)婚了,痛下殺手,謀殺了她的男朋友?”柳回春咄咄逼人,陸燒云突然沉默,柳回春卻沒停下,“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借口約他們在1409,"趁杰克洗澡的時候偷偷溜回去,我讓珍妮弗不要答應(yīng)杰克的求婚,不要嫁給她,她不同意,她開始喊杰克,我想讓她別發(fā)出那么大的聲音就捂住了她的嘴,結(jié)果她被我活生生悶死了,接著杰克從浴室出來了,我拿起手邊的煙灰缸砸爛了他的腦袋,你是不是想聽這樣的故事?”

        陸燒云的眼皮動了下,但沒吭聲,柳回春覺得他的樣子有些好笑,“但事實上,我什么都沒干,我在街上閑逛,去了西西里餐館吃飯,蘋果塔里的桂皮弄得我頭很暈,我回到了酒店,然后我看到了兩具尸體。我聯(lián)想起最近的一系列事件,我覺得我被那個叫甄瑪麗的女人陷害了,你問為什么她要陷害我?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還想不明白,我想這是你們警察的工作,找到甄瑪麗,問一問她吧,別在這兒和我糾纏了,我沒有殺人?!?/p>

        “留著這些話和評審團(tuán)說吧?!标憻婆镜睾仙狭怂锌诠?/p>

        “你們沒有證據(jù),我是說物證?!?/p>

        陸燒云站了起來:“馬上我們就會在你家里找到物證,搜查令已經(jīng)批準(zhǔn)下來了?!?/p>

        柳回春看著陸燒云,咬緊了嘴唇。陸燒云輕笑了聲,起身走出了審訊室,他的拍檔路易已經(jīng)在外面等他了。

        “所以怎么樣了?”路易遞給陸燒云一杯熱咖啡。

        “這家伙挺會編故事,但是越會編故事的人嫌疑越大,我讓他講了六次事情的經(jīng)過,每次都是一模一樣的故事,這預(yù)示著什么你明白吧?”

        路易說:“他在背他早就編好的故事?!?/p>

        陸燒云喝了兩口咖啡后扔下了杯子,他沒和路易一起去柳回春家,他打算先去花園酒店再拜訪一下那位前臺安妮。

        陸燒云找到安妮的時候,她正在酒店后門抽煙休息,陸燒云走過去問她借了個火,問起那枚珍珠耳環(huán)的事,安妮說:“耳環(huán)是清理客房的保潔員找到的?!?/p>

        “你之前見過那位柳先生嗎?”

        “你的意思是……在酒店里?”

        “你之前說過見過杰克和珍妮弗幾次對吧?那有留意到相同的時間段這個柳先生有出現(xiàn)過嗎?”陸燒云解釋了自己的問題,安妮想了想,搖頭說:“沒有注意過,或許你可以去問問我其他同事,杰克和珍妮弗通常是在周六入住,你去問問李吧,他經(jīng)常值周六的班?!?/p>

        安妮所說的李這天沒在酒店當(dāng)班,陸燒云輾轉(zhuǎn)聯(lián)絡(luò)上他,兩人在一間快餐店里見面了,李剛上過夜班,精神欠佳,陸燒云雖然也一晚上沒合眼可人卻很亢奮,他讓李說說對杰克和珍妮弗的印象。

        “印象?是挺恩愛的一對,因為每個星期都會來入住,兩人又是俊男美女的搭配,很難忘記吧?!崩钚α诵Γ憻铺统鰪埩卮旱恼掌o李看,“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沒見過。”

        “那大約是什么時候,珍妮弗經(jīng)常和杰克去你們酒店的?”

        “一年前吧,那時候珍妮弗的狀態(tài)沒現(xiàn)在這么好。”

        “什么意思?”陸燒云來了興致,追問道,“是說精神狀態(tài)?”

        李點了點頭:“有些憔悴吧,因為每周都能見到,說實在的,我好像是看著她慢慢恢復(fù)了精神,可現(xiàn)在卻……”

        李長嘆一聲,陸燒云問道:“你們聊過嗎,關(guān)于珍妮弗怎么會有些憔悴這件事?”

        “當(dāng)然了,因為是熟客,偶爾會聊幾句,不過沒怎么深入,我聽杰克的意思是感情上的一些糾紛吧,珍妮弗倒是和我說過,遇到杰克是她這生最幸運的一件事,原話我還記得,她形容杰克將她從泥沼中拯救了出來?!?/p>

        陸燒云將這段話記錄在了隨身的筆記本上,他謝過李后就直接驅(qū)車去了柳回春在唐人街的家,那地方非常難找,他走了陣就迷路了,不得不打電話讓路易出來接他。路易也抱怨這地方亂得像迷宮,稍不留神就要走丟了。

        柳回春的家位于一幢商業(yè)大廈的最底層,他樓上還有兩層地下車庫,據(jù)大廈管理員說,這一層本也是用來當(dāng)車庫的,一年前被柳回春買下,改造成了自己的居所。

        “你說怎么有人愿意住在停車場下頭,這人不是腦子有病就是耳朵是聾的?!甭芬淄崎_了大門,陸燒云指指外面,問道:“樓道上那扇鐵門也是他自己裝的?”

        “是啊,鑰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管理員說了,是他來之后才裝的?!?/p>

        陸燒云往里走,不少同僚已經(jīng)在屋里四處尋找證據(jù)了。陸燒云戴上手套,掃了圈室內(nèi),雖說是停車場改建,可地方卻并不寬敞,沒什么裝修的痕跡,家具少得可憐,內(nèi)部有一間浴室外,開放式的空間里除了床墊和沙發(fā)就只有一臺冰箱。沒有電視機,沒有爐灶,沒有櫥柜,衣服鞋子,各種書籍資料筆記本都扔在地上,煙灰缸也扔在地上。角落里擺著些飲料罐頭和酒瓶,墻上沒有時鐘,沒有掛畫,屋里找不到一張照片,難以推測屋主的審美趣味,只能判斷出他是個生活過于簡單,不拘小節(jié),甚至可以說邋遢的人。

        “找到了一臺手提電腦,等會兒帶回去分析,哦對,還有本日記本,就扔在地上?!甭芬装逊胚M(jìn)證物袋里日記本拿給陸燒云看,陸燒云卻沒立即打開,反而走到了冰箱前打開了冰箱。

        冰箱里的東西倒是異常豐富,喝的吃的,牛奶水果蔬菜蛋糕一樣不少,陸燒云把這些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在冰箱的最深處,一只白色塑料盒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他把路易叫了過去,兩人取出塑料盒,打開一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藥丸。路易用力拍了下陸燒云的肩,露出個得意的笑,陸燒云把塑料盒裝進(jìn)證物袋里,繼續(xù)在柳回春家里搜查。沙發(fā),床墊通通被掀開,挪了位置,地上的每一件衣服口袋都被仔細(xì)搜尋,整間廁所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地上的瓷磚還被挖起來兩片,可除了日記本和藥盒之外他們再沒其他發(fā)現(xiàn)。

        就在這時,外頭匆匆跑進(jìn)來個年輕警員,他手里抓著個垃圾袋說:“在大樓外的垃圾箱里找到的,差點被垃圾車帶走,是衣服,一件帶血的衣服。”

        路易大笑:“哈哈!我就說這小子怎么可能殺了人衣服還干干凈凈的,原來是回家換了!”

        陸燒云道:“馬上去做血液測試,不過既然他都回了家,為什么還要回去酒店?”

        路易分析道:“為了他編的那個故事?”

        陸燒云道:“確實有可能?!?/p>

        他和路易帶著搜集來的證據(jù)開車回警局,路上,他打開了柳回春的那本日記本,雖然本子封面上印著日記兩個字,可這本子卻只是一本賬簿,賬簿從一年前的一月一日開始記錄,恰好正是柳回春買下停車場的日期。陸燒云發(fā)現(xiàn)賬目上的收入支出各項名目清楚明確,可唯獨每月的十五號,賬簿上都會固定出現(xiàn)“50,000”這個數(shù)字,沒有標(biāo)明是收入還是支出,也沒有名目。陸燒云又從褲兜里摸出本本子,這本子是逮捕柳回春時從他身上搜到的,里面的內(nèi)容更像游記,許多照片,照片邊上會有一段簡介。有建筑物的,也有人的,很難說明這本子的用途。

        陸燒云問路易有沒有調(diào)查過柳回春的財務(wù)狀況,路易說:“沒有負(fù)債,也沒有太多存款,財務(wù)正常。”

        “不過你看這里,如果是賬簿的話,也就是這小子每個月都有一筆五萬塊的固定收入,誰給他的錢?”

        “他只有一張信用卡,一張借記卡,賬面上從沒這么大的數(shù)字出現(xiàn)過,而且他是孤兒,也不可能是家里給他打的錢?!?/p>

        “現(xiàn)金交易?為了什么?”

        “他是不是在監(jiān)視什么人,委托人每個月給他打五萬塊勞工費?”

        “監(jiān)視什么人需要每個月五萬塊的勞工費?難不成他在監(jiān)視總統(tǒng)?”陸燒云皺緊眉頭,“而且還是不走銀行渠道的錢,來路不明……還有個問題,從賬簿上來看,就算沒這五萬塊他也能收支平衡了,而且他家里沒有貴重物件,名下也沒車沒房,難道他用假名開了個戶頭,錢全存那里面了?”

        “不過這錢和珍妮弗和杰克的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路易斜眼看看陸燒云,“你不會覺得是有人買兇殺人吧?珍妮弗和杰克的命值五十萬?”

        陸燒云敲敲下巴,到了警局他就跳下車直接又去見了柳回春。

        柳回春正在打瞌睡,看到陸燒云進(jìn)來抬起頭和他打了個招呼。陸燒云不和他拐彎抹角,直接問他:“每個月五萬塊誰給你的,為什么給你這筆錢,怎么給你的,你存哪里了?”

        “這和珍妮弗和杰克的案件有關(guān)系嗎?”

        “我們可以懷疑買兇殺人?!?/p>

        “不是,完全沒有關(guān)系,這筆錢是……意外之財。”柳回春想了想說。

        “具體點?!标憻瓢阉馁~簿扔到了桌上,柳回春盯著那封面看了許久才開口:“錢我全捐了,給了圣慈孤兒院,匿名捐的,每月十六號會塞一個信封進(jìn)院長的辦公室?!?/p>

        “為什么匿名?”

        “請問……這筆錢和這個案子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自被捕后,柳回春第一次用近乎咆哮的口吻和陸燒云對話,不是因為自己身陷囹圄,不是因為自己遭受的種種質(zhì)疑,而是為了一筆來路不明的錢。陸燒云隱隱覺得他抓住了柳回春的一個命脈,一個致命的弱點,只要加以挖掘,他或許就會精神崩潰,將整個犯案過程全盤托出。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的問題,你可以不回答,可以等指派給你的律師出現(xiàn)后再回答?!?/p>

        柳回春悶聲問:“你們找了律師?”

        “按照流程指派的,最好別抱太大的期望,通?!?/p>

        “這事情是不是已經(jīng)鬧得滿城風(fēng)雨了?”

        “還行吧,上了報紙和電視。”

        柳回春垂下了手,他不說話,陸燒云還在琢磨要怎么繼續(xù)盤問那筆錢的事時,路易從外面進(jìn)來了,他同陸燒云耳語道:“藥物調(diào)查出來了,有三種藥物,一種是抗抑郁藥物,另外兩種主要用來治療幻覺型妄想癥和精神分裂型妄想癥,是比較常見的抗精神疾病藥物?!?/p>

        柳回春也看到了路易手上的藥盒,他看著這兩個站在陰影里的警探,說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服用這些了?!?/p>

        路易笑了下,扔下藥盒,撐著桌子道:“所以你才舊病復(fù)發(fā),分裂出了一個甄瑪麗,妄想珍妮弗是你的女友,對她不停糾纏?”

        柳回春沒有退縮:“布克市的勞倫斯醫(yī)生,中央大道56號頂層的勞倫斯心理診療所,那里有我的病歷?!?/p>

        “所以你確實有妄想癥?!标憻铺羝鸢脒吤济?/p>

        “我發(fā)誓甄瑪麗不是我的幻想,那個咖啡館的女侍應(yīng)也不是幻覺,甄瑪麗絕對有問題!她說她會找到我辦理這單委托,是因為她在報紙上看到了我的廣告,可我從沒在報紙上登過廣告!”柳回春再次強調(diào),“她不是我的幻覺!她真實存在!”

        路易對陸燒云比了個腦子有問題的手勢,柳回春握緊拳頭錘了下桌子:“我沒有殺人!”

        路易這時又扔出了疊資料:“那弗蘭克呢,那個在福利院欺負(fù)過你的弗蘭克,六年前,死在布克市郊外森林里的弗蘭克呢?”

        陸燒云眉心一顫,這事他倒完全沒聽說過,路易繼續(xù)說:“我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這起案件沒有留下任何資料,可年輕人,你沒想到弗蘭克的未婚妻在看到你的照片出現(xiàn)在報紙上后,打電話來向我們提這件案子吧。六年前的夏天,你一個電話把弗蘭克約到了布克市郊外,之后弗蘭克音訊全無,再被人發(fā)現(xiàn)時他的尸體已經(jīng)在森林里開始腐爛,身體一半被野獸吞進(jìn)了肚子里!”

        柳回春不作回答,他沉默著閉緊嘴巴,陸燒云攔下路易,把他拉到了外面說話,問道:“弗蘭克又是怎么回事?”

        路易整整衣服說:“還沒來得急和你說,剛才接到的電話,我已經(jīng)給布克市那里留言了,想要找找有沒有對當(dāng)時這起案件有印象的警探?!?/p>

        路易話音才落,他的手機就響了,他接了電話,沖陸燒云甩了個眼色,原來電話那頭正是當(dāng)時前往布克郊外處理案件的警探吉米。

        根據(jù)吉米所說,當(dāng)時在弗蘭克的身上找到了他的手機,發(fā)現(xiàn)了最后一通電話聯(lián)絡(luò)人正是柳回春,他們便立即找了柳回春回來問話,柳回春聲稱自己完全不記得這回事,可當(dāng)時他手背上有兩處抓傷,這已經(jīng)引起了他們對他的懷疑,而在對弗蘭克的遺體進(jìn)行解剖時,法醫(yī)在他的指甲中發(fā)現(xiàn)了柳回春的皮膚組織。答案呼之欲出,而就在控告即將實施時,柳回春的律師卻帶來了一紙精神鑒定,證明他的委托人患有嚴(yán)重的精神分裂妄想癥,而調(diào)查這起案件的警探,包括吉米都被派往別處,案件被迫擱置,更沒留下任何資料,弗蘭克被害案不了了之。

        陸燒云聽后說:“六年前是弗蘭克,現(xiàn)在輪到了珍妮弗……”

        路易道:“他的嫌疑非常大,這次可再不能讓他逃脫了。”

        “很奇怪,他一個孤兒,無親無故,哪里有這么大能力在案件追查到關(guān)鍵時,把負(fù)責(zé)案子的警探調(diào)走,把所有資料壓下來?”

        路易猜測道:“該不會這小子其實是某某大人物的私生子?”

        陸燒云哼笑了聲,兩人正打算再回去審訊室,那邊廂卻見三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氣勢洶洶朝他們走過來,打頭的一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他禮貌地朝陸燒云和路易伸出了手:“兩位警探好,鄙人是柳回春先生的代理律師肖?!?/p>

        陸燒云和路易面面相覷,誰都不相信,那個住在地下的邋遢小子,竟然請得起這么體面的律師,肖微笑著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資料,說:“亞當(dāng)·克里克,男,已婚,45歲,育有一兒一女,紅河公司高級業(yè)務(wù)經(jīng)理,于十一月三號于家中失蹤,至今未歸?!?/p>

        路易不解:“什么意思?里面關(guān)著人的人可不叫亞當(dāng)?!?/p>

        肖保持微笑:“亞當(dāng)曾與珍妮弗維持過一段長達(dá)三年的地下情,兩人于一年前分手,而亞當(dāng)卻對珍妮弗糾纏不休,甚至用假名租下了她公寓樓對面的公寓,更別提跟蹤,寄送匿名信這種事了,哦對了,有人剛才在唐人街看到他出沒,我想你們或許會對他有興趣?!?/p>

        路易看了陸燒云一眼,抓起肖手上的資料就匆忙離開。陸燒云重新打量眼前的這位律師,他替肖打開了審訊室的門,柳回春看到肖,眼神停留片刻后落到了陸燒云身上。

        他說:“我想起來了,弗蘭克是我殺的?!?/p>

        陸燒云愣了一瞬,忙看肖的反應(yīng),這位大律師實足的笑面虎,依舊笑著,他走到柳回春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柳回春沒有停下,“我當(dāng)時精神狀況非常不好,搬去了布克市,那天在路上遇到了弗蘭克,不,弗蘭克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另外一個形象,他是一頭黑色的牛,非常可怕,這頭牛追趕著我,我殺了他。

        “后來我去勞倫斯醫(yī)生那里接受了治療,雖然時好時壞,但是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妄想癥,珍妮弗和杰克不是我殺的?!?/p>

        “為什么停止服用藥物?”陸燒云問道。

        “好轉(zhuǎn)之后就不服用了,對身體有害,對我產(chǎn)生了很大的副作用,嚴(yán)重影響了我的生活。”

        陸燒云拉開椅子坐下,說道:“十一月三號你是否接受了名為甄瑪麗的女人給你的調(diào)查杰克出軌的委托?!?/p>

        “是的?!?/p>

        “除了你之外有人見過這個甄瑪麗嗎?”

        肖按住柳回春的肩膀說:“我的客戶有權(quán)不回答您的問題?!?/p>

        柳回春卻回答了:“我想,沒有……”

        “十一月五號你是否登記入住了花園酒店1409號房?!?/p>

        “是的,我在十二點辦理了入住手續(xù)?!?/p>

        “十一月五號三點半到六點,你在哪里?”

        “我在酒店周圍閑逛,去了海邊?!?/p>

        “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沒有?!?/p>

        “十一月三號預(yù)定客房的時候,你有沒有和前臺說是為了給杰克辦單身派對?!?/p>

        “有?!?/p>

        “十一月四號晚上,你是不是在珍妮弗家對面的大樓拿望遠(yuǎn)鏡觀察她?”

        “是的?!?/p>

        “十一月五號上午,你有沒有和珍妮弗在她公司發(fā)生爭執(zhí),你是不是被大樓保安帶走了?”

        “有,是的?!?/p>

        “十一月五號晚上,你有沒有和西西里餐館的侍應(yīng)湯米說,你的女友和別人跑了?!?/p>

        “有?!?/p>

        “十一月六號晚八點,你在哪里?”

        “我在花園酒店1409房?!?/p>

        “和你在一起的還有誰?”

        “兩具尸體,珍妮弗的尸體和杰克的尸體。”柳回春抬起雙眼,他的瞳孔很黑,其中映射出點點亮光,他說,“我認(rèn)罪?!?/p>

        4.

        陸燒云參加了珍妮弗和杰克的葬禮,葬禮由杰克的表姐籌劃主持,兩人的墓地相鄰。珍妮弗的好友,杰克的親友,兩人公司的同事都出席了。陸燒云的出席難免吸引不少好事的目光,可陸燒云擺出一副無可奉告的姿態(tài),拒人于千里之外,唯獨和杰克的表姐簡說了幾句。簡和陸燒云提起昨晚看到的新聞,說:“聽說那個人已經(jīng)認(rèn)罪了?!?/p>

        陸燒云點了根煙,說:“事情有些復(fù)雜?!?/p>

        “那么那個亞當(dāng)呢,你們抓到他了嗎?”

        糾纏珍妮弗一年的跟蹤狂亞當(dāng)·克里克的事,不知是被誰泄露給了媒體,這一人物甫一出場就吸引了大眾的目光,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的白人一旦遭遇任何墮落變故,都能很快吸引大把討論。而珍妮弗的形象也一度從即將步入婚姻殿堂,卻慘遭毒手的可憐女孩兒,被塑造成了勾引有婦之夫的無恥蕩婦。美中窺丑似乎能為平淡無味的生活注入一劑腎上腺素,但是陸燒云知道,這些故事,這些形象很快就會過去,就像柳回春這個曾經(jīng)吸引大眾視線的嫌疑人,已漸漸被人淡忘了一樣,或許該稱之為公關(guān)手段,到最后這案子說不定會成為另一樁“布克的弗蘭克”案件。

        “沒有,我們還沒找到亞當(dāng),不過已經(jīng)在全國范圍內(nèi)進(jìn)行通緝?!?/p>

        “你覺得兇手是他還是……”簡試探地看著陸燒云,“我知道你們不能透露太多,但我和珍妮弗的幾個朋友,都完全不知道亞當(dāng)這個人的存在,也從沒聽杰克說起過,這個人的出現(xiàn)會不會太過意外了?你們是怎么調(diào)查到他的?”

        “收到線報,在亞當(dāng)家中也發(fā)現(xiàn)了些線索?!?/p>

        被派往亞當(dāng)家進(jìn)行搜查的是路易,他帶回了幾封珍妮弗的親筆信件,經(jīng)過筆跡鑒定確實屬于珍妮弗,他還在亞當(dāng)家中發(fā)現(xiàn)了幾張他和珍妮弗的合照,被藏在一只鞋盒里,里面還有一些小禮物,似乎是珍妮弗送給亞當(dāng)?shù)母鞣N紀(jì)念日禮物。那些信件里最吸引人注意的要屬珍妮弗在一年前寫就的分手信,信中提及在與亞當(dāng)交往的這三年來,她所承受的痛苦,她的不安,對亞當(dāng)家人的愧疚和后悔,信中還提到她最近在和某個男子約會,她打算放下亞當(dāng),并奉勸亞當(dāng)回歸家庭,不要再和她聯(lián)絡(luò)。

        而在調(diào)查了亞當(dāng)?shù)呢攧?wù)記錄后警方也發(fā)現(xiàn),珍妮弗公寓樓對面那間公寓確實是亞當(dāng)租下,每月都會有一筆租金款項匯入到名為“湯瑪斯·肯特”的假賬戶上,而屋主也證實了確實是自稱湯瑪斯的亞當(dāng)找他租了公寓,時間就在珍妮弗送出分手信后不久。

        杰克的母親也表示見過亞當(dāng),兩次。一次是在一個下午,亞當(dāng)在他們家對面站了許久,她還和杰克提起了,讓他出去看看,可杰克沒搭理,還有一次是個晚上,有人砸壞了他們家的客廳玻璃,她從窗口望見這個行兇者,現(xiàn)在回憶起來,正是亞當(dāng)。

        而各項調(diào)查表明,亞當(dāng)并未離開本市,針對亞當(dāng)?shù)耐ň兞畎l(fā)出已經(jīng)四十八個小時,他們?nèi)匀辉趯ふ襾啴?dāng)。

        簡在這時說:“我有些不太懂,這種情況,一個已經(jīng)認(rèn)罪的嫌疑人和一個在逃的嫌疑人,這案子該怎么處理?”

        陸燒云說:“調(diào)查取證,只有這個辦法了?!?/p>

        “如果不是他干的,他為什么要認(rèn)罪?”

        陸燒云也想不通,他問簡:“所以,真的沒有人聽說過瑪麗這個名字?”

        “我問了好幾遍了,杰克的朋友,我們的家人都沒聽過這個名字,還有你給的畫像我也給他們看了,老天,只有一雙眼睛的畫像……沒有一個人認(rèn)得出這個女人?!?/p>

        簡又說:“這個女人是個關(guān)鍵人物?”

        柳回春關(guān)于甄瑪麗的證詞警方并沒有透露給媒體,陸燒云抽完了一支煙,擺擺手說:“她可能是杰克和珍妮弗死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

        “類似咖啡館的服務(wù)生那種?”

        陸燒云點了點頭:“是啊,類似咖啡館的服務(wù)生?!?/p>

        陸燒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從逮捕了柳回春之后,斯萬的天從未晴過,整座城市都被陰冷籠罩。真是冷極了。陸燒云豎起了衣領(lǐng),他突發(fā)奇想,忽然問簡:“你知道市里哪兒的紅絲絨蛋糕最好吃嗎?”

        簡壓低了眉毛:“你這是在……邀我約會?”

        陸燒云擺了擺手,才想說句戲謔的話,他眼角的余光掃過不遠(yuǎn)處的杉樹林,整個人忽然為之一震,瞪大了眼睛,拔腿朝杉樹林飛奔而去。

        簡迷茫地轉(zhuǎn)過身沖他喊:“嘿,你這是找人約會的態(tài)度嗎?”

        陸燒云似是什么都沒聽到,他掏出手機就給路易打去了電話:“猜得沒錯!亞當(dāng)出現(xiàn)了!他往你那里跑了!”

        陸燒云又接連通知了其他警探,靜謐的墓地中忽然上演起警察追兇的戲碼,陸燒云沖進(jìn)杉樹叢中,他絕對不會看錯,剛才穿一身黑衣的男人就是亞當(dāng)·克里克沒錯,身高體型,還有那雙手套!那雙出現(xiàn)在他和珍妮弗的合影中,卻沒在亞當(dāng)家中找到的紅色格紋手套!

        陸燒云的視線緊緊追隨著亞當(dāng),他玩命兒似的往樹林深處跑,可陸燒云畢竟是警校出身,年輕體壯,很快他和亞當(dāng)間的距離已經(jīng)縮短到一個手臂,陸燒云一伸手,他抓住了亞當(dāng)?shù)囊路?,亞?dāng)轉(zhuǎn)身趕緊掙脫開,陸燒云向前一撲,把他撲倒在地,亞當(dāng)腦袋上的帽子被打落。就是他!

        可亞當(dāng)還沒放棄反抗,他咆哮著和陸燒云扭打在一起,陸燒云掏出手銬,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亞當(dāng)·克里克,你被捕了!”

        亞當(dāng)抓起地上的樹葉就往陸燒云眼睛里扔,陸燒云咬牙忍住眼里的酸楚,奮力給亞當(dāng)戴上手銬,亞當(dāng)此時還在嚷嚷:“杰克那個狗雜種,珍妮弗該交給我保護(hù)!珍妮弗是我的!他不配躺在她身邊!呸!”

        陸燒云將亞當(dāng)從地上提起來:“這些話留著和你的老婆孩子說吧。”

        亞當(dāng)朝陸燒云啐了口:“狗雜碎,杰克的幫兇!”

        陸燒云擦了把臉,路易和其他警探很快趕到,他們帶著亞當(dāng)馬不停蹄趕回了警局,直接將他拉進(jìn)了問詢室。

        這次的審問主要由路易負(fù)責(zé),他二話不說便將珍妮弗的分手信攤到了桌上,亞當(dāng)瞥了眼,說:“我要見我的律師?!?/p>

        “十一月五號晚三點半到六點你在哪里?”

        “我要見我的律師?!?/p>

        亞當(dāng)守口如瓶,到最后除了這句話什么都沒說。這結(jié)果倒在陸燒云意料之中,他并未將希望全寄托在亞當(dāng)?shù)目诠┲?,他親自去搜查了從墓地拖回來的亞當(dāng)駕駛的一輛轎車,轎車是輛失竊黑車,車?yán)锒际切┥罾?,想來這段日子亞當(dāng)應(yīng)該都在這車上度過,車?yán)镅b了車載導(dǎo)航,巧的是十一月五號時導(dǎo)航紀(jì)錄顯示,亞當(dāng)在下午三點時驅(qū)車開往花園酒店。這記錄讓陸燒云眼前一亮,他正要和路易聯(lián)絡(luò),簡的電話卻先到了。

        “嘿,我只想和你說……我沒打擾你吧?”

        陸燒云拍了下方向盤,從亞當(dāng)?shù)能嚿舷聛?,他心情不賴,笑著回道:“不,正在休息,找到最好吃的紅絲絨蛋糕了?”

        簡在電話那頭似乎也笑了,她說:“離你們警局很近,或許我們該見個面?!?/p>

        陸燒云回頭看了眼亞當(dāng)?shù)暮谏I車,他聳了下肩,為什么不呢?

        5.

        斯萬市內(nèi)最好吃的紅絲絨蛋糕,由一家叫甜夢的蛋糕屋產(chǎn)出,這家蛋糕屋和警局相隔兩個街區(qū),步行只需二十分鐘,陸燒云到時簡已經(jīng)在店里等他了,陸燒云沖她揮了揮手,他在點餐處要了兩份紅絲絨蛋糕,端到了簡的面前。

        “謝謝?!焙啌芰讼骂^發(fā),拿起桌上的手機,“必須得拍下來,聽說這可是每日限量供應(yīng)。”

        陸燒云笑笑:“發(fā)到社交網(wǎng)絡(luò)?”

        簡笑笑:“是的,你有嗎?或許我們該交換下地址?!?/p>

        “你問對人了,”陸燒云說,“我沒有?!?/p>

        簡翻了個白眼,應(yīng)勺子攪了下咖啡:“和杰克一樣,你們都是活在現(xiàn)實生活里的人?!?/p>

        她比了個俏皮的手勢,陸燒云似是有所觸動:“你是說杰克也是不用社交網(wǎng)絡(luò)的人?”

        “是啊,奇怪嗎?”

        “啊,不,那……”陸燒云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搜索了杰克的全名,指著第一個跳出來的網(wǎng)址說,“這個頁面是誰開的?”

        簡說:“哦這個頁面,我見過,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杰克自己弄的,可后來發(fā)現(xiàn)他壓根不知道這回事?!?/p>

        “那這張照片呢?誰拍的?”

        簡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這事兒挺怪的,該不會是那個亞當(dāng)吧?”

        說著她用自己的手機搜索出了這個頁面,點了進(jìn)去,陸燒云說:“這個杰克還給珍妮弗留過言,評論過他們的合照。”

        “這么說起來,我覺得八成是亞當(dāng),我記得珍妮弗還問過我,能不能從個人主頁定位別人的IP地址,你知道,我在電信公司干活兒?!?/p>

        “所以能辦到嗎?”

        “有個辦法,用點黑客技術(shù),黑進(jìn)他的注冊郵箱,但是我們真的要在現(xiàn)在討論這個問題嗎?”簡的眼神忽然沉重了起來,“我想我們是不是能說點別的?!?/p>

        陸燒云點點頭,他拿起叉子對著面前的蛋糕看了會兒,他對甜食沒有太多偏愛,猶豫了會兒還是沒吃,他放下叉子,問服務(wù)生要了個打包盒,把蛋糕打包,又買了杯熱牛奶,提著紙袋同簡打了個手勢:“抱歉,我想起我還有點事,下次,我們下次一定聊點別的?!?/p>

        他匆忙離開,帶著蛋糕和牛奶趕去見了一個人。對方見到他時倒不驚訝,反而是看到他帶來的蛋糕,流露出了點詫異。

        “這可是每日限量的蛋糕。”

        “柳回春,我問你,你為什么要認(rèn)罪?”

        柳回春坐下后反復(fù)端詳那塊蛋糕,他說:“第二十五遍回答您的這個問題,無可奉告。”

        “你是不是知道誰是兇手,是不是那個肖讓你給人背黑鍋?!?/p>

        柳回春瞥了瞥嘴,低頭湊上去就去咬蛋糕,他吃一口,沾了自己一嘴奶油,舔舔嘴角說:“我確實不喜歡那個律師?!?/p>

        “那勞倫斯先生呢,訪客名單上說你見過他了?!?/p>

        “他是個好人,但是我已經(jīng)痊愈了?!?/p>

        “什么意思?”

        柳回春說:“坦白告訴你吧警探,他們決定還是用那一招幫我脫罪,所以我建議你們找個比勞倫斯看上去更可信的專家,讓他給我做一次精神鑒定,讓他告訴陪審團(tuán)我沒病,我非常正常?!?/p>

        “提出這種要求的人多半不太正常?!标憻普f。

        柳回春笑了笑,他用手抓著蛋糕狼吞虎咽地吃,陸燒云打開了紙杯的蓋子:“牛奶?!?/p>

        “我知道你們抓到了亞當(dāng)。”

        陸燒云讓他打?。骸拔液芷婀?,為什么你之前一直聲稱自己沒有殺人,一直說有甄瑪麗這么個人,突然之間你就認(rèn)罪了,難道你決定承認(rèn)甄瑪麗這個人不存在,你的妄想癥還沒好?”

        “我沒有妄想癥,甄瑪麗是真的!”

        “那既然她是真的,那你根本就沒有殺人動機,你為什么要認(rèn)罪?”

        柳回春的眼神變得復(fù)雜,變得認(rèn)真:“我人生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我自己做出來的,我想過我選擇的生活,有什么問題?”

        “誰在強迫你不讓你過你想過的生活?每個月給你五萬塊的人?”

        柳回春拿起杯子喝咖啡,他滿手奶油,杯子也難逃一劫。他不看陸燒云,陸燒云說起他去過了圣慈福利院,見過了那個院長。

        “院長很吃驚,每個月給他們匿名捐錢的人竟然是你,她說你一個月大的時候就被人扔在了福利院門口,小時候因為個子小、瘦,經(jīng)常被人欺負(fù),成績倒是不賴,不過讀到高二就輟學(xué)了,離開了福利院,再沒回去過。

        “你右眼眼眶邊上的疤,是你十歲時用裁紙刀捅自己的眼睛未果留下的?!?/p>

        柳回春眨了下眼睛:“現(xiàn)在是互誡協(xié)會的自我介紹開場白嗎,大家好,我叫柳,我是個孤兒,也是個殺人犯?!?/p>

        陸燒云蹺起了二郎腿:“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了,你是混血兒吧?”

        他拖近椅子,靠近柳回春,指著自己的右眼說:“你的右眼……是藍(lán)色的吧?”

        柳回春啞然失笑,笑著笑著眼角擠出了兩滴眼淚,陸燒云盯著他的右眼:“你是不是戴了變色的隱形眼鏡?你為什么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藍(lán)眼睛,你在隱瞞什么?”

        柳回春在衣服上擦手:“謝謝你的蛋糕和牛奶?!?/p>

        他站起身要走,陸燒云也站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柳回春:“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回春看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輕蔑,可陸燒云卻不覺得他是在瞧不起自己,他瞧不起的大概是他從陸燒云眼瞳里看到的自己。

        6.

        從斯萬市到布克市車程五個小時,不遠(yuǎn)也不近,凌晨一點出發(fā),天還沒亮就能到了,陸燒云在路上沒花費太多時間,但是要找到中央街的勞倫斯心理診療所,倒是費了他不少時間。他在中央街附近的快餐店買了份套餐,站在路邊大吃了一頓,期間還接了兩個警局同僚的電話,大家都對他突然拋下亞當(dāng)·克里克這個重要線索,反而選擇奔赴布克市感到極其不解。對此,陸燒云沒有解釋太多,他只是有種預(yù)感,柳回春的真實身份,他每月的那筆橫財?shù)膩碓矗攀墙鉀Q這個案件的真正重要的線索。

        飽餐一頓后,陸燒云走進(jìn)了中央街56號,大樓的造型摩登,內(nèi)部裝修簡潔氣派,出入需要配備門卡,陸燒云在前臺稍作登記,亮出警員證后拿到了訪客門卡,他去到勞倫斯診療所那層時,已經(jīng)有個笑容溫柔的前臺小姐在門口迎接他了。她將陸燒云直接引進(jìn)了一間三面都被落地玻璃窗包裹的辦公室,辦公室的視野極好,能望到遠(yuǎn)處的布克湖。

        陸燒云在辦公室稍等了片刻才見到了勞倫斯,勞倫斯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了,一頭白發(fā),他看到陸燒云,先是和他握手寒暄了番,接著便說:“已經(jīng)聽說了您的來意,但是非常抱歉警探,我不能向您透露任何資料,希望您能理解?!?/p>

        “萬分理解,我只是想來詢問一下關(guān)于這位病人的病情,不知勞倫斯先生能否告知,這位病人是否已經(jīng)痊愈?!?/p>

        “大約在一年前,病人的病情已經(jīng)得到了明顯的控制,但是非常遺憾,因為他并未定期服用藥物的關(guān)系,我有理由相信他已經(jīng)復(fù)發(fā)?!眲趥愃姑鎺锵В憻茊柕溃骸瓣P(guān)于他的幻覺能具體說說嗎?”

        “這當(dāng)然可以,病人的幻覺較為清晰地分為兩類,一類是因為長期心理壓抑而產(chǎn)生的精神分裂類幻覺,另一類則是將精神上的負(fù)面情緒具象化,并投射到一個與此負(fù)面情緒相關(guān)的人物身上,進(jìn)而產(chǎn)生一個特定的形象?!?/p>

        “比如……黑牛弗蘭克?”

        勞倫斯聽到弗蘭克這個名字,多看了陸燒云兩眼,他握住雙手,頷首道:“是的,黑牛是一個可能產(chǎn)生的形象。”

        “也就是說他在看到弗蘭克的時候看到的不是弗蘭克,是一頭牛?”

        “病人會將投射形象與投射本源關(guān)聯(lián)起來,這是藥物不可控制的。”

        陸燒云想起了甄瑪麗:“那這種形象會是一個人嗎?比如……一個女人?”

        “當(dāng)然有可能,但是警探,形象的投射是要具體到人身上的。”

        陸燒云道:“所以勞倫斯先生也相信甄瑪麗這個人的存在?難道這個女人沒有可能是他的幻覺嗎?”

        “根據(jù)我的病人的說法,沒有人見過這個女人,所以她不可能是一種投射現(xiàn)象?!?/p>

        “那就是他幻想出來的一個人,另外一個人格!”

        “這屬于人格分裂的范疇,病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人格分裂的臨床癥狀?!?/p>

        陸燒云在勞倫斯這兒沒能挖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個勞倫斯醫(yī)生溫文敦厚,可說起話來卻滴水不漏,仔細(xì)品味他說的所有話,陸燒云竟回味出了狡猾的滋味。他沒立即回斯萬市,而是去附近的商場給自己買了套新衣服,接著又回到了中央街,利用身份之便,他從管理處打聽到了勞倫斯停車的位置,陸燒云將車開往地下,與勞倫斯的汽車停在了同一層,他開始了跟蹤勞倫斯的計劃。

        起初,陸燒云的跟蹤非常順利,他在停車場等了五個小時后,勞倫斯便出現(xiàn)了,陸燒云一路尾隨著他將車開出停車場,之后勞倫斯先是前往玩具商店,接著又去了間蛋糕屋,之后他一路開上高速公路,沿著貫穿布克市和科爾瓦市的46號高速公路一直向南。陸燒云與勞倫斯之間隔了兩個車身的位置,但很快,他不得不將車距放大,因為勞倫斯越開越荒僻,太陽完全落山后,他已經(jīng)跟著勞倫斯駛進(jìn)了一條完全沒有路燈的單車道。道路兩旁唯有葉片發(fā)黃發(fā)紅的高大楓樹,猛地看過去,只覺得楓葉的剪影在發(fā)青的天幕下猙獰恐怖。

        陸燒云在遇到一個岔路口時,趕緊將車轉(zhuǎn)了進(jìn)去,路上只剩下他和勞倫斯的汽車了,倘若再跟下去,一定會引起勞倫斯的注意。這條岔路也不知通向哪里,陸燒云開了一陣后就把車停在了路邊,他下車,從后備箱里拿了個手電筒,拉起外套拉鏈就往之前那條小路折返回去。此時還能依稀看到勞倫斯的車燈光,陸燒云跳進(jìn)邊上的樹林,趁著夜色追著這兩點車尾燈跑了起來。

        勞倫斯顯然是個奉公守法的人,盡管路上只有他一輛車,可他還是按照限速行駛,這多少給陸燒云的追蹤帶去了便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樹林里追著勞倫斯的車跑了多久,人早已經(jīng)氣喘吁吁,大張著嘴吸進(jìn)來的冰冷空氣刺激得他全身一陣緊縮,可他還沒放棄,他猜測著,路的盡頭會是勞倫斯的家嗎?他住那么遠(yuǎn)?他和家里人一起住?一家?guī)卓??他之前還去買了玩具,是給多大的孩子的?上學(xué)了嗎?住在這里的話上學(xué)方便嗎?

        陸燒云正漫無邊際地想著,勞倫斯卻在這時打了轉(zhuǎn)向燈,轉(zhuǎn)進(jìn)了左側(cè)的一條小徑,陸燒云跟著追上去,這條小徑不斷向上傾斜,好似在爬山,陸燒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勉強看到勞倫斯把車開進(jìn)了一道鐵門,陸燒云遠(yuǎn)遠(yuǎn)看著,慢慢靠近過去,他發(fā)現(xiàn)這處門口設(shè)了不止一個監(jiān)控攝像,在他琢磨攝像死角時又有一輛車開了過來,陸燒云在樹林里躲好,待那車開走才翻墻進(jìn)去。

        鐵門里是片莊園,汽車進(jìn)門后還要再開一段,才到那城堡似的房子門口,今天不知這家人開什么聚會,門口的圓形轉(zhuǎn)盤處停了許多輛車,陸燒云躡手躡腳摸進(jìn)去,這豪宅四周監(jiān)控嚴(yán)密,甚至還有保鏢巡邏。陸燒云膽子也大,跟著換班的保鏢直接潛進(jìn)了豪宅內(nèi)。

        這一進(jìn)去他總算弄明白了,今天是場生日宴會,主角是個十歲的孩子,看布置似乎是個男孩子。陸燒云脫了外套,偷了件侍應(yīng)生的禮服穿上,端起酒盤就混進(jìn)了聚會。他在聚會里搜尋勞倫斯,可勞倫斯卻像掉進(jìn)了海里的針,已經(jīng)失去了蹤影。陸燒云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瞥見一抹白色的影子,正要定睛去看,室內(nèi)的燈光忽然全數(shù)熄滅,現(xiàn)場的樂隊奏起了歡快的樂曲,接著一束聚光燈打在樓梯上,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十歲模樣的小男孩兒出現(xiàn)了。

        眾人歡呼鼓掌,陸燒云身旁兩位女賓也跟著拍手,一個說道:“父親臥病在床,命不久矣,還有心思給兒子辦生日派對?!?/p>

        另一個說:“關(guān)鍵這兒子還不是自己親生的,聽說這孩子遺產(chǎn)沒份?”

        陸燒云看了兩人一眼,那兩位女賓沖他笑笑,再沒議論下去,大廳里的燈光終于全都回來,陸燒云再往方才看到勞倫斯的地方看去,勞倫斯正在與那從樓梯上下來的女人說話,稍作停留后便往二樓而去。

        陸燒云悄悄跟在他身后,勞倫斯一路上了三樓,走進(jìn)了最尾端的一間房間。陸燒云快步跟上去,正走到房間門口,房門突然被人打開,開門的人正是勞倫斯!

        陸燒云忙要轉(zhuǎn)身離開,勞倫斯去叫住他說:“不想見一見這里的主人嗎?”

        陸燒云尷尬笑笑,送上托盤:“香檳,喝嗎?”

        勞倫斯也笑了,拿起托盤里最后一杯香檳,將陸燒云引入了房間。

        寬敞的室內(nèi)被打造成一間病房,陸燒云走進(jìn)去,他看到病床上躺著的老人,他微睜著眼睛,一雙蒼老的手?jǐn)[在被褥外。他似乎在看陸燒云,但他的眼神已經(jīng)不怎么靈活,陸燒云發(fā)現(xiàn)他有雙藍(lán)得過分的眼睛。

        “這是霍夫曼先生?!?/p>

        陸燒云恍然醒悟:“安德烈·霍夫曼?”

        礦產(chǎn)大亨,地產(chǎn)巨頭,慈善家,公益家,著名藝術(shù)品收藏人士,安德烈美術(shù)館的興建者……,有太多可以冠在安德烈·霍夫曼這個名字前的稱謂了,陸燒云從前只在新聞中見過他,中學(xué)時倒也去過兩次安德烈美術(shù)館,可他對美術(shù)鑒賞一竅不通,每次不過是為了完成選修課作業(yè)走個過場。他印象中的安德烈·霍夫曼雖然年事已高,可每每在電視上都是精神矍鑠,近來確有聽說他病危,可陸燒云還是難以將面前這位臥病在床、奄奄一息的老人與電視上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

        霍夫曼稍微動了下手指,勞倫斯過來替他取下了氧氣面罩,年邁的霍夫曼揮動手指,勞倫斯意味深長地看了陸燒云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陸燒云頓時不知所措,他看著霍夫曼,霍夫曼也看著他,用他那雙湛藍(lán)的眼睛,他皺巴巴的嘴唇碰到了一起,喉結(jié)上下滾動,發(fā)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

        “我有一個女兒,崇尚自由,除了愛情之外別無其他人生理想,三年前她和一個男人結(jié)婚了,這個男人除了貪戀金錢,別無其他,男人有一個兒子,去年男人出車禍……過世了……我就快死了,我死后,這幢房子會留給她和她的孩子……”

        陸燒云不明白霍夫曼為什么要和他說些,霍夫曼的眼神傾斜了過來,他似乎是想望一望窗外,他用他衰老,含混的聲音繼續(xù)說:“其他所有東西,都會留給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

        陸燒云可從沒聽說過這位商界傳奇人物有個兒子,倒是他獨女的愛情故事早就上遍了各大八卦雜志,聽說她結(jié)婚時,霍夫曼連婚禮都沒參加,兩人的關(guān)系一度很僵,直到她的老公車禍去世才有所好轉(zhuǎn)。

        “是的,我的兒子……你看上去是個聰明人,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霍夫曼唉聲嘆氣,沉沉閉上了眼睛。

        陸燒云腦袋里飛速閃過幾個念頭,他剛想發(fā)問,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個女人急沖沖地走了進(jìn)來,她低聲呼喊:“父親……”

        霍夫曼沒有回答,陸燒云和女人四目相接,她有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看著十分靈動,像動物,還像……

        像一幅畫……

        像一幅畫上的眼睛!

        陸燒云盯緊了那個女人,他問她:“請問,十一月三號上午,您在哪里?”

        女人懶得搭理陸燒云。

        “那十一月五號下午三點半到五點,你又在哪里?”陸燒云走上前抓住她追問,女人推開他,徑直往霍夫曼床前走:“聽勞倫斯說您找我?”

        女人的體態(tài)略微豐腴,她彎下腰,貼身的禮服緊緊貼在她的身上。

        陸燒云側(cè)著身看她,他有一個猜測,一個想法,他覺得這個想法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是對的。

        “是你……甄瑪麗……是你……

        “你為了你父親的遺產(chǎn)……那個人,他是你父親的私生子,他是安德烈·霍夫曼的私生子,怪不得他每個月都會有筆來歷不明的收入,怪不得他請得起那么好的律師,怪不得之前弗蘭克那件案子,但是霍夫曼先生……你知道嗎?你的女兒為了爭奪遺產(chǎn),設(shè)局陷害你兒子!她說不定還殺了人!”

        霍夫曼雖閉著眼睛,可他的嘴唇還在翻動:“弱肉強食,我將這間房子以外的所有遺產(chǎn)都留給了他,有沒有資格繼承這筆財產(chǎn),已經(jīng)與我無關(guān),而我的女兒,”霍夫曼停頓了下,“喬安娜,她同樣擁有機會。”

        “這是犯罪!這是……”陸燒云難以置信,“這是包庇!不!這是慫恿!你是在慫恿你的女兒犯罪!”

        霍夫曼的喉嚨里發(fā)出兩下奇怪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是在笑。

        “先生……從前她的人生只為愛情而活,如今她該知道了吧,比起愛情,金錢是多么重要?!?/p>

        陸燒云一時不知自己該拿出手銬逮捕誰,他想扣住喬安娜,可喬安娜卻瞪著他說:“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可以告你污蔑!誹謗!如果你還想繼續(xù)當(dāng)你的警探的話,最好給我現(xiàn)在就滾出去!”

        陸燒云想給路易打電話,喬安娜卻沖過來搶走了他的手機,她精致的臉蛋變得猙獰:“那個男人已經(jīng)認(rèn)罪了!他該去坐電椅!該在斯萬接受他的死刑!”

        陸燒云不寒而栗,他費解地看著喬安娜,他不了解她的過去,不知道她前半生過著怎樣的日子,但是他知道她不會拿到那筆遺產(chǎn)。

        “不,他有妄想癥,精神分裂,他……只會在療養(yǎng)院度過余生?!?/p>

        “甄瑪麗根本不存在!是他編造出的謊言!”

        “你怎么知道甄瑪麗這個名字?”陸燒云靠在墻邊,喬安娜的胸膛劇烈起伏,轉(zhuǎn)身沖出屋子,陸燒云追了出去,可一出門卻被人一把拉住,拉住他的正是勞倫斯醫(yī)生!

        “我……我要去追她!”陸燒云抹了把臉,一時之間太多信息,他還沒辦法一下子消化,他只知道喬安娜必須被逮捕歸案,她就是甄瑪麗!

        “我們談?wù)劇!眲趥愃固骊憻婆牧讼滤l(fā)皺的衣服前襟,說道。

        “以后吧,以后我們有時間再談!”陸燒云著急要走,他伸長脖子,已經(jīng)能看到喬安娜跑到了一樓,她手里還拿著陸燒云的手機,腳步倉促,在人群里橫沖直撞。

        “不必?fù)?dān)心喬安娜,陸先生,也不必?fù)?dān)心其他人,事情很快就能圓滿解決?!眲趥愃咕o緊抓住陸燒云,他的力氣出奇得大,陸燒云竟無法掙脫。

        “如果現(xiàn)在你還不放手的話,我會用妨礙公務(wù)的罪名起訴你!”陸燒云咬牙說道,此時喬安娜似是已經(jīng)跑出了大屋,勞倫斯將陸燒云拉到走廊盡頭的窗邊說:“我說了,事情會圓滿解決。”

        陸燒云低頭看樓下,一輛轎車發(fā)動,歪歪斜斜起步,轎車飛速駛出圓形轉(zhuǎn)盤,卻在轉(zhuǎn)彎時失去了控制,朝著一棵大樹直直撞了出去,尖叫聲刺破夜空,尖叫過去后,屋里屋外鴉雀無聲。

        勞倫斯放開陸燒云,陸燒云一時茫然,勞倫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走開,陸燒云趴在窗口,他看到屋里沖出幾個保鏢,他們從車?yán)锿铣隽艘粋€女人,他們把滿身是血的喬安娜拖了出來。

        陸燒云想起來,他剛才根本沒有聽到剎車聲!

        他看著勞倫斯離開的背影,是誰干的?誰在這輛車上動了手腳?又是誰想要搭救柳回春?

        這許多問題像是漩渦,將陸燒云往煩惱的深處卷,他無法回答,無法不去思考,甚至無法面對。

        從別墅回來后,他試圖向上級報告這件事,可所有的報告都石沉大海,路易被調(diào)去了別的城市,他身邊的同事一個接著一個被調(diào)離,柳回春被無罪釋放了,因為車禍去世的喬安娜承擔(dān)了所有的罪名,遺產(chǎn)的事只字未提,官方說法是情感糾紛。

        柳回春被釋放那天去了許多記者,陸燒云也去了,他站在街對面,點了根煙,看到柳回春出來,看到記者把他圍了個水泄不通,看到他黑漆漆的頭頂,看到他鉆進(jìn)一輛高級轎車。柳回春也看到了他,他還搖下車窗多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眼神碰上,陸燒云立即扭頭避開了。他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厭惡灰色地帶,他只是不想意識到它的存在,不想意識到它其實也是這灰色地帶的一分子。

        陸燒云當(dāng)天就遞交了辭呈。

        這天依舊是個陰天,沒有陽光,沒有下雨。天空是個灰色的圓蓋子。

        7.

        柳回春提著西西里餐館的外賣紙袋在街上閑逛,他另一只手里抓著傘,今天是個陰天,他心情不賴,哼著小曲跳上一輛公車。

        他在唐人街下車,這時天邊飄起了細(xì)雨,他打起傘,走進(jìn)街邊的小巷。有個年輕男子走在他邊上,兩人的步伐接近,雨傘遮住了他的臉,柳回春聽到他說話。

        “喬安娜是個不容易控制的人,如果公司被她繼承,董事會的利益無法保證,所以就只能干掉她,相反,你是個每個月給你五萬塊就能打發(fā)的人,還是名正言順的繼承者,所以他們才要救你出來,我說得對嗎?”

        柳回春抬起了雨傘,他看到一個兩頰滿是胡須,樣子有些憔悴的男子。他沖男子打了個手勢,然后從風(fēng)衣口袋里摸出一本小本子,嘩啦啦翻到最后,看一眼本子,再看一眼男子,問他:“你是陸燒云?”

        陸燒云不解地看著他,卻又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副作用!抗精神疾病藥物的副作用,你的記憶!你的記憶是不是……”

        “是的,因為藥物副作用,我的記憶很短,狀態(tài)好的時候,最多能維持五天?!?/p>

        “怪不得你會不記得甄瑪麗!就算你見過她,見過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你也可能立即忘記她,而且你的本子上沒有她的事,沒有一點霍夫曼家族的事?!?/p>

        柳回春低下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陸燒云道:"“但是有件事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認(rèn)罪,你完全可以交給那個律師處理,為什么要讓事情變得這么復(fù)雜?”

        柳回春重新?lián)魏糜陚悖骸安挥浀昧耍皇亲兂勺锓笇ξ襾碚f,對我的生活不會有太大改變,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我家快到了。”

        陸燒云說:“你不想要那些錢?”

        柳回春哈哈笑,他鉆進(jìn)一幢破舊的大廈,陸燒云跟著他進(jìn)去。他們一直往下走,往下走,陸燒云跟著柳回春穿過一道鐵門,柳回春忽然問他:“你要不要來偵探社應(yīng)聘?”

        陸燒云不知為什么有些想笑,突然如釋重負(fù),他想以后一定不接待叫瑪麗的女委托人,一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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