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愛戀面臨考驗
在中國寶劍之鄉(xiāng)龍泉,鑄劍廠遍布街頭巷尾,其中有一家是古法鑄劍師胡小軍叔叔開的。兒時的胡小軍在叔叔的工廠耳濡目染,夢想著長大后也成為一名鑄劍師。
后來,胡小軍考入浙江麗水學院電子專業(yè)。剛進校園不久,他便在同鄉(xiāng)會上認識了同年級讀計算機專業(yè)的老鄉(xiāng)毛毛。一個帥氣幽默,一個眉目如畫,他倆一見鐘情,很快就成了校園里最亮麗的風景線之一。
大學畢業(yè)后,毛毛應聘到麗水一家拍賣公司工作,而胡小軍被杭州數(shù)源科技有限公司招錄。為了在愛情和工作間尋求平衡,兩人約好等胡小軍在杭州站穩(wěn)腳跟后,毛毛也去杭州,然后買房結婚。
可是不久,胡小軍就被派去公司駐大連辦事處做售后服務,而且由于他細致認真,技術超群,公司領導決定過完春節(jié)就提拔他去北京任職。聽說男友要去北京工作,毛毛欣喜若狂,夢想著兩人可以在京城安家了。孰料,胡小軍去北京還沒滿一個月,就偷偷地潛回了大連。原來,胡小軍在大連期間,每天上班都要路過星海公園??吹揭蝗簼M頭白發(fā)的老人在公園里練太極,動作飄逸瀟灑,他想,要是他們手中有一把劍,豈不是更有氣勢?他便好奇地問領頭的陳老伯,陳老伯說他們也有這樣的想法,可大連沒有賣健身劍的地方。
雖是知名公司的技術員,可胡小軍的工資卻只有寥寥七百元。談話間,他突然有了賣健身劍賺外快的想法。跟女友一說,她非常支持:“叔叔不是鑄劍的嗎?咱們有這個有利條件!”于是,胡小軍從叔叔那里批發(fā)了一些劍,業(yè)余時間到星海公園賣。
在賣劍時,胡小軍認識了一位鑄劍師邵武師傅.與他熟悉后,得知他曾是一家工藝廠的員工,在臺灣籍老板那里學習了臺灣和日本回流的漢代百煉鋼、敷土燒刃等古法鑄劍技藝。邵武師傅開了一家古法鑄劍坊“劍廬”。古代鑄劍術、充滿詩意的坊名令胡小軍十分好奇,便提出參觀的要求。沒想到,這一參觀,胡小軍竟產生了放棄進京,拜師學鑄劍的念頭。
再次來到劍廬時,胡小軍將夢想告訴了邵師傅。邵師傅靜靜地看著他清澄的眼睛,半晌才說:“劍師要與孤獨相伴,你能放下眼前的繁華,過孤獨清苦的生活嗎?”“當然能!”胡小軍斬釘截鐵地回答,當即決定轉行學習鑄劍!
邵師傅收胡小軍為徒的當天晚上,胡小軍不僅給公司寫了辭職書,也寫信把消息告訴了女友。
這次毛毛并不像當初支持他賣劍賺外快那樣爽快,她在回信中說:“我們無房無車,沒有關系背景,只能靠自己努力拼搏,但你卻忽視現(xiàn)實,做著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夢,是在逃避現(xiàn)實壓力嗎?你自己做了決定才告訴我,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胡小軍并沒有因毛毛的生氣而改變決定,而是繼續(xù)堅持每天給女友寫信,匯報自己在大連的見聞和成長。然而寄給女友的信如石沉大海一般,打去電話也是沒說兩句就借故掛了。胡小軍知道,女友不希望自己當鑄劍師,他傷心極了……
愛在熔鐵爐中穿越
一年后,毛毛因工作上出了點差錯,受了批評。滿腹委屈的她終于忍不住撥通了胡小軍的電話。她哽咽道:“我很累。你真的打算一輩子在那里打鐵,不再出來找工作嗎?”電話那頭,胡小軍也不知如何安慰女友,他說:“你聽聽我們打鐵的聲音吧,我想說的都在這里面了。”隨即,電話中傳來鐵錘重重落下的沖擊聲和鑄劍師們的吆喝聲,一錘一聲,似乎每一錘都打在了她的心上,可毛毛聽著聽著,煩躁的心緒,竟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毛毛決定去大連看看男友。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她悄悄來到胡小軍的鑄劍室。推開門,眼前的一切,讓她以為自己穿越了:古香古色的房間里,胡小軍正在光著膀子打鐵,火苗照亮他堅毅的面部線條,那么專注而英氣十足??粗鴪?zhí)著的男友,毛毛不禁問自己:難道是我錯怪他了?
在胡小軍的介紹中,毛毛才知道,作為學徒,胡小軍沒有一分錢工資,為了生活,他進了很多健身刀劍,早上背去公園賣給那些晨練的老人,為了省錢,他租住在冬天沒有暖氣的平房里,要蓋三床被子才能入睡……
毛毛心疼得一邊抱著胡小軍哭,一邊捶打他堅實的胸膛:“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你怎么那么傻?”胡小軍把毛毛緊緊攬在懷里:“這點苦不算什么,你能來到我身邊就已經是老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了!而在實現(xiàn)夢想的路上,要你陪著我受罪,我于心不忍……”
男友雖然看似與時代不合拍,仿佛生活在幾千年前,可他對自己的愛就像他的追求一樣,充滿了信念和執(zhí)著的力量!細雨中,她仰頭問男友:“最近我們公司正挑人去參加拍賣師的培訓,你對夢想的執(zhí)著讓我也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夢想。”
為了順利通過考試,毛毛業(yè)余時間都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認真地備考。煩了,累了,想男友了,她就去大連。飛馳的列車,仿佛不是從麗水去大連,而是從現(xiàn)代穿越到古代,從高樓大廈的大都市穿越到幽靜空曠的深山草廬里……
蒼天不負有心人。不久,在沈陽舉行的龍泉青瓷寶劍展覽會上,胡小軍將他鑄造的獅子戲球劍、鐵裝龍紋刀拿到展會上試試市場反應。結果,沈陽的一個刀劍收藏家以2.3萬元和2.7萬元的天價買走了這兩把劍。
男友小試牛刀便一鳴驚人,毛毛自豪和欣慰之余,也不甘落后,在兩年間,她一舉拿下了難度最大的拍賣師執(zhí)業(yè)資格證,并獲得“浙江省十佳拍賣師”稱號,成為麗水市至今唯一獲此殊榮的拍賣師。
在一場億元地皮拍賣會的慶功宴上,一位年輕的公司老總得知毛毛未婚時,頻獻殷勤。察覺到異樣的毛毛問他:“我有個朋友是鑄劍師,他和我一樣,手中都有一個錘子,你覺得我們這兩把錘的共同點在哪,不同點又在哪?”
老總想了想,自信地答道:“共同點實在沒有,不同點是你的錘子每一錘敲下去,都是成千上萬的財富。而那個鑄劍師,說白了是個打鐵匠,他的錘下是貧窮和枯燥,毫無意義可言,根本不能與你相提并論!”老總對自己的比較似乎很得意??擅椭员?,差點脫口而出:“你太功利,根本不能與我心目中的鑄劍師相提并論……”
熠熠生輝的熔鐵爐
兩人的這份堅守終于有了收獲。他們請來親友,在麗水擺了酒席,結為夫妻,終于不再分開了。
新婚之后,胡小軍回到老家龍泉市河村,像師傅一樣,選擇了“隱居”鑄劍,他給自己的鑄劍室取名為“劍村”。
胡小軍堅持手工打造鑄劍,幾個月才能鑄出一把劍,且標價上萬元,但他高超的鑄劍技藝很快就被吳宇森的《赤壁》劇組看中,他一口氣為《赤壁》劇組鑄造了三十把寶劍。接下來,《畫皮2》《王的盛宴》《道士下山》等大片導演陸續(xù)造訪劍村,胡小軍成了名導演們的固定合作伙伴。出名之后,胡小軍一個人過起了隱居生活,周末才回麗水與妻兒團聚。
2015年5月,筆者專程前往劍村,拜訪胡小軍。胡小軍還是守著他的“劍村山莊”小作坊,鑄著個性化定制的寶劍。熔鐵爐里的火越燒越旺。胡小軍拿過鐵鉗,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兩斤多重的隕鐵鐵錠放進爐里。他按下鼓風機的開關,風扇呼呼轉動,將大量氧氣輸送進去,爐內的溫度迅速升高。
胡小軍雙眼盯著爐內的鐵錠,不時用鉗子翻動它,十幾分鐘后,鐵錠已變得渾身通紅。此時,胡小軍單手用力,迅速地將鐵錠夾起,穩(wěn)穩(wěn)地放到爐邊的羊角墩上。站在旁邊的助手立即掄起8斤重的大錘,砸在鐵錠上?!芭椤钡囊宦?,火星四濺。胡小軍左手握住鐵鉗不松,右手拿著4斤重的小錘。大錘剛離開鐵錠,小錘就緊接著砸了上去。
兩只鐵錘上下翻飛,輪番對鐵錠進行鍛打,鐵花如絢麗的焰火般四處飛溢。輪番鍛打十幾分鐘后,胡小軍重新將鐵錠放進爐里。鼓風機再度運轉,爐內溫度高達1300攝氏度。胡小軍和助手早已汗流浹背。當鐵錠再一次被撈出來鍛打時,兩人索性脫光了上衣?;鸸庹樟梁菇蚪虻男靥?,甩開膀子舞動鐵錘,胡小軍說,這就是自己最自在的狀態(tài)。
四個多小時后,這塊鐵錠歷經數(shù)十次的折疊和上百次的鍛打后,原本呈圓柱形的鐵錠逐漸變薄。胡小軍說,這只是鑄劍需要的三塊鐵錠中的一塊,將所有材料鑄成一把兩斤左右的合格劍坯,要揮舞鐵錘數(shù)萬次,需要近一個月的時間。
看似單調而漫長的重體力勞動,在胡小軍眼里,卻是鑄劍過程中需要全身心投入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皠κ怯徐`性的,鑄劍也講靈感。鍛打過程看似粗活,其實非常細。看似簡單,卻不易學?;鸷颉⒘Φ馈加兄v究?!?/p>
緊接著,還要進行鏟挫、鏤刻、淬火、磨礪等一系列工序。千錘百煉之后,寶劍出爐該是怎樣的光景?魯迅在《鑄劍》里描寫過:“嘩拉拉地騰上一道白氣的時候,地面也覺得動搖。那白氣到天半便變成白云,罩住了這處所,漸漸現(xiàn)出緋紅顏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贝蟾啪褪沁@樣的景象吧!
2015年7月20日,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紀念之作《亮劍》新聞發(fā)布會在北京隆重舉行,這把叫“亮劍”的劍也是由胡小軍打造的。胡小軍以漢劍為形制,體現(xiàn)中華民族面對外族入侵敢于亮劍的氣魄。閉關數(shù)月,“亮劍”劍終于問世,刃長69厘米,總長97厘米,為最高的三尺規(guī)格;寒光逼人,劍指長空的凜然正義和沖天豪氣讓“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聲音可謂震鑠古今,令一切外敵聞聲變色?!傲羷Α币怀?,各大博物館聞風而動,最終,這把“亮劍”被軍事博物館收藏。
今年年初,毛毛所在的拍賣公司組建民融公司,老板決定高薪聘請她出任副總,薪水比目前高出近一倍。正是毛毛大展宏圖的時候,可她卻婉拒了這份事業(yè)的誘惑,愿意將更多的時間留給家庭,替丈夫分憂。周末看到胡小軍臉上的笑容,毛毛知道他又有精美的作品問世了,這時候,是毛毛最幸福最甜蜜的時候……毛毛說:“小軍的夢想在熔鐵爐上,作為妻子,我的任務就是讓他安心鑄劍,讓他的夢想更有價值?!?/p>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