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快遞成為中國經(jīng)濟銀河系的燦爛星座，業(yè)務量突破139.6億件，超越已擁有150年快遞歷史的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快遞大國。快遞改變著中國，也改變著億萬中國人的生活。這是中國人創(chuàng)造的又一個中國奇跡，然而這奇跡是如何創(chuàng)造出來的呢？

2014年，快遞成為中國經(jīng)濟銀河系的燦爛星座，業(yè)務量突破139.6億件，超越已擁有150年快遞歷史的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快遞大國。

“三通一達”是中國快遞第一集團軍的四支勁旅——申通、中通、圓通、韻達，這四家的業(yè)務量占中國快遞的60%。

“三通一達”來自桐廬。桐廬位于浙江西北部，北緯30°神秘線上的中國最美縣城，不僅群巒疊嶂，溪流縱橫，而且始建于公元225年，歷史悠久，素有“瀟灑文明之邦”的美譽。

“三通一達”不僅來自一個縣，而且其中的三個半老板還來自一個鄉(xiāng)——桐廬的鐘山鄉(xiāng)，申通的陳德軍、中通的賴梅松、韻達的聶騰云都是鐘山人，僅圓通的喻渭蛟不是鐘山人，可他是鐘山的女婿。

“三通一達”的董事長均為農(nóng)民，陳德軍、賴梅松、喻渭蛟等人有的初中畢業(yè)，有的初中還沒畢業(yè)，學歷最高的是聶騰云，中專畢業(yè)。在“三通一達”的高管和員工中，學歷也都不高，或初中畢業(yè)，或小學畢業(yè)，約70%來自農(nóng)村。可以說，他們是中國農(nóng)民快遞。

“三通一達”四家快遞分別成立于1993年、1999年、2000年和2002年，在長達十余年的中國郵政聯(lián)合執(zhí)法的大圍剿中，他們頑強地存活了下來，并得以發(fā)展和壯大，具有了今天的規(guī)模和格局——每家公司擁有員工十五六萬，網(wǎng)點逾萬家，遍布全國。

中國的草根快遞像當年小米加步槍的土八路，阻擋了武裝到牙齒的外國快遞巨頭的擴張，當那些國際快遞巨頭得知中國單票快件均價僅15.6元時，不禁搖動著那黃頭發(fā)的腦袋，眨動著像湖水似的藍眼睛，不可思議地說：“NO，NO，這怎么可能呢？”

快遞改變了中國，改變了億萬人的生活，“三通一達”不僅帶來了優(yōu)質(zhì)而便捷的服務，而且為阿里巴巴插上了翅膀，讓電子商務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飛船有了在現(xiàn)實著落的跑道，讓中國網(wǎng)購成為世界一大奇跡?！叭ㄒ贿_”帶領一大批農(nóng)民走出了深山，走出了貧困，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和尊嚴。

“三通一達”農(nóng)民快遞引起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關注，李克強總理多次為快遞點贊，還視察了中通的網(wǎng)點，表示愿意為中國快遞代言。

一、沒鞋穿的“赫耳墨斯”

2002年5月8日，上海，外灘海關的大鐘敲響9下，普善路290號的鞭炮就“噼里啪啦”響起來。硝煙散去，一塊牌子——“中通快遞”，還有留著寸頭，皮膚微黑，穿著一雙現(xiàn)已少見的布鞋，年僅32歲的賴梅松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陳德軍和喻渭蛟做過木匠，搞過裝修，結(jié)果債臺高筑，無路可走，最終像《水滸傳》中的林沖，逼上沒有合法身份的“黑快遞”梁山。他們麾下的高管與員工大都是像他們那樣的農(nóng)民。

1993年，鄧小平發(fā)表南巡講話的次年，改革開放加大了油門，北京的營業(yè)執(zhí)照告急，不得不從天津緊急調(diào)一萬張進京;深圳國際貿(mào)易中心大廈一層樓25個房間，竟擠進20多家公司，甚至一張寫字臺就是一家公司;浙江的民營公司突破150多萬，外貿(mào)公司占相當比例。杭州的外貿(mào)出口要到上海辦理出關手續(xù)。按理說，報關單可通過快遞寄達，而當時中國快遞的獨生子——EMS需要三天。報關單要次日送達，外貿(mào)公司沒辦法，只得派專人送。

聶騰飛和詹際盛從中發(fā)現(xiàn)了商機。聶騰飛是桐廬縣鐘山鄉(xiāng)夏塘村（現(xiàn)并入歌舞村）人，跟賴梅松是同鄉(xiāng)，他們還在同一所學校讀過書。聶騰飛初中畢業(yè)后，懷著“走出大山，過上好日子”的夢想到杭州的一家印染廠打工。

21歲的聶騰飛算了一下，杭州往返上海的火車票是30元，送一單收100元，可賺70元;收兩單就可凈賺170元，要是三單、四單，或更多呢？他決定成立一家代人出差的公司！

聶騰飛籌了3萬元，詹際盛籌了5000元，創(chuàng)辦了一家叫“盛彤”的公司，聶騰飛任經(jīng)理。

這一年，在廣東順德某印染廠打工的王衛(wèi)也發(fā)現(xiàn)了快遞的商機，印染行業(yè)在批量生產(chǎn)前要先給客戶看樣品，客戶中有部分港商需要報關，一來一往至少要一個星期。廠家為節(jié)省時間就找人挾帶。如恩格斯所說，有利潤的地方就有資本介入。專業(yè)“挾帶人”出現(xiàn)了，這些人拽著拉桿箱往返于香港與大陸。24歲的王衛(wèi)拿著從父親那兒借的10萬元，成立了順豐速運公司。

這三位年輕人不僅是70后，還都從事過印染行業(yè)，這是巧合，還是隱含著某種必然聯(lián)系呢？

1997年，聶騰飛車禍身亡，公司由陳德軍接管。聶騰飛的弟弟聶騰云在1999年創(chuàng)辦了韻達貨運有限公司。

2000年，喻渭蛟懷揣著借來的5萬元，領著17條好漢來到上海灘，創(chuàng)辦了圓通公司。

這在國外快遞巨頭的眼里，絕對是不可思議的。31年前，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耶魯大學的畢業(yè)生、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的退役中尉，創(chuàng)辦聯(lián)邦快遞時斥資9600萬美元，正式持續(xù)營運動用了14架達索爾特鷹式飛機。

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自豪地說：“我們就是電腦時代的赫耳墨斯！”赫爾墨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宙斯與阿特拉斯之女邁亞的兒子，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他身著長衣和披衫，手持盤蛇的短杖，穿著有翅膀的涼鞋，行走如飛，是諸神傳送信息的信使。據(jù)說，他還是商賈和貿(mào)易之神，他的雕像往往是手里拎著錢口袋。可以說，他是希臘神話里“唯一合法”的、任何神也顛覆不了的快遞。

在中國神話中，似乎還找不到像赫爾墨斯這樣的信使。也許在中國人眼里，神是不需要信使的，即使需要的話，也絕對不會像赫爾墨斯那樣穿雙帶有翅膀的鞋子?！段饔斡洝分械膶O悟空一個跟頭翻出十萬八千里，既沒有西方天使的翅膀，也沒有赫爾墨斯那樣的鞋子。東西方的神有著巨大差異，赫爾墨斯穿上那雙鞋才是神，中國的神是可以光腳的。

這既是文化的差異，也是經(jīng)濟的差異。在西方，做快遞要有強大的經(jīng)濟實力，要買得起數(shù)十架飛機;在中國，只有貧窮而又有使不完力氣的農(nóng)民才會去做快遞。

中通開業(yè)鞭炮的硝煙甫散后，第一票快件翩然而至，那是一票信件。有人想寄快件，驀然發(fā)現(xiàn)家門口有快遞開業(yè)，就送了過來。

董事長賴梅松親手接過這票快件和15元快遞費。他面帶微笑，內(nèi)心既欣慰又失落。作為杭州麗水路木材市場的老板，15元錢掉在地上要不要彎腰撿，恐怕都要思忖一下。

當?shù)氐奶禺a(chǎn)山貨，有“雪水云綠”綠茶，有毛竹和木材。賴梅松從小就知道靠山吃山，十幾歲就包山伐木，淘得人生的第一桶金。

三個世紀前，英國詩人庫伯說：“上帝創(chuàng)造了鄉(xiāng)村，人類創(chuàng)造了城市?！笔澜缟厦恐苡?00萬人口離開“上帝創(chuàng)造”，遷入“人類創(chuàng)造”。上帝的產(chǎn)業(yè)在萎縮，留守在那兒的除了老人和孩子，就是沒能力外出打工的女人。1992年，賴梅松他們16個村民跟著村主任去了杭州麗水路木材市場。農(nóng)民進城最好的選擇就是像賴梅松那樣做生意。

做生意一要本錢，二要腦筋好使，三要有經(jīng)驗，四要有人脈。陳德軍、喻渭蛟不具備，他們擁有木匠手藝，可以像胡傳魁那樣拉起一支“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的裝修隊伍。聶騰飛連木匠手藝也沒有，只得去印染廠打工。連打工的機會都找不到的農(nóng)民就去擺地攤，或者像“駱駝祥子”似的蹬三輪車?！侗本┤嗽诩~約》有句經(jīng)典臺詞：“如果你愛他，就把她送到紐約去，因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她，也把她送到紐約去，因為那里是地獄?！必M止紐約，哪一座城市不是天堂，不是地獄？有多少人向往著天堂，跌進了地獄;又有多少人從地獄爬上了天堂！

沒想到，這幾年，快遞像上世紀90年代初的股票、21世紀初的樓盤，陡然就火起來，而且火得不可收拾，不時有歌舞村民丟下鋤頭，像吳瓊花投奔紅色娘子軍似的順著彎彎山道走來，加入快遞隊伍。消息像解放軍占領南京似的捷報頻傳，誰誰誰賺到錢了，誰誰誰買了車，誰誰誰買了樓。接著，一撥又一撥村民從歌舞鄉(xiāng)出發(fā)了。

快遞讓歌舞村的村民熱血沸騰了……

2002年4月17日，國家郵政管理局下文禁止民營快遞經(jīng)營輕于500克的郵件，同時要求民營快遞的收費標準要高于EMS。哪票信件讓郵政查到就要罰款，少則5000元，多則5萬元?？墒牵?1世紀初，電子商務像一窩剛孵出蛋殼的雛鳥兒，閉著眼睛，張著嘴巴等著喂。民營快遞若不經(jīng)營信件就等于絕食。

這時，民營快遞險象環(huán)生，前有堵截，后有追兵。1984年，美國聯(lián)邦快遞作為航空快遞公司進入中國。兩年后，德國敦豪通過與中國對外貿(mào)易運輸集團總公司合資的方式進入中國。上世紀80年代，中國像專門生產(chǎn)低檔消費品的大車間，出口極其有限。到了世紀末，“大車間”流水線的廉價消費品幾乎不見，高新科技產(chǎn)品一浪接一浪地涌出。中國加入世貿(mào)組織后，外商像一群群的鳥兒飛越大西洋、太平洋落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2002年，在中國從事各種業(yè)務的外資企業(yè)已達數(shù)萬家，對快遞的需求像燒開的水，吱吱作響，冒著騰騰熱氣。

20世紀90年代，隨著申通、順豐、宅急送等民營快遞的崛起，EMS獨攬?zhí)煜碌木置姹淮蚱?。民營快遞像一群被困在深山的餓狼，野性十足，生猛而強悍，在EMS和國際快遞巨頭面前，他們就是山寨版的DVD，擁有超強的糾錯能力，不論正版還是盜版的光盤可以通吃。掃蕩過后近乎寸草不留。

信件是國家撥進EMS盤子的菜，他人是動不得的。可是，對農(nóng)民來說，沒有什么規(guī)矩好講的，不管誰的菜，也不管在誰的籃子或盤子里，只要能吃，絕不客氣。

中國農(nóng)民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經(jīng)歷過土改，經(jīng)歷過合作化，經(jīng)歷過文革和市場經(jīng)濟浪潮，已不再唯唯諾諾，不再愚昧無知，不再沒見過世面，他們已變得機智勇敢，變得“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了。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怕什么？他們或不清楚郵政局的規(guī)定，或不接受城里人的規(guī)定，農(nóng)村人若按著城里人的規(guī)則出牌，只有去掃大街，搬運煤氣罐，或在建筑工地上賣苦力。

毛澤東說，沒有貧農(nóng)便沒有革命。沒有農(nóng)民，改革開放就像一輛有轉(zhuǎn)向輪，沒驅(qū)動輪的跑車，開不起來。鄧小平知道中國的改革必須從農(nóng)村開始，從農(nóng)民開始。中國擁有八億農(nóng)民，這是一片汪洋大海，承載得起改革的巨輪。

沒有農(nóng)民，也不會有民營快遞。在上世紀末和本世紀初，城里人是絕對做不了快遞的，他們挨不住那份辛苦。農(nóng)民給中國的快遞市場帶來了勃勃生機和繁榮發(fā)展，也帶來了慘烈的競爭，帶來了兵荒馬亂和狼煙四起。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況中國快遞“御林軍”——EMS還是只被嬌寵得連老鼠都不抓的貓。EMS在競爭中屢戰(zhàn)屢敗，節(jié)節(jié)敗退，慘失半壁江山，國內(nèi)市場份額從97%跌至40%。EMS右手握著尚方寶劍——《郵政法》，1986年制定并實施的《郵政法》明文規(guī)定：“信件和其他具有信件性質(zhì)物品的寄遞業(yè)務由郵政企業(yè)專營……”20世紀末、新世紀初，每百票快件有幾票不是信件？他們左手握著辦理“超常規(guī)郵件”的特權——他們的運輸車可以跟郵政車一樣在城市暢通無阻;他們的郵件可享受鐵路、民航的優(yōu)先裝運權;另外，國家規(guī)定，黨政司法機關的文件必須由EMS投遞。

EMS敗了，郵政拉開了執(zhí)法檢查的序幕，要把民營企業(yè)從快遞行當趕出去?？墒牵駹I快遞就是游擊隊，神出鬼沒，將“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演繹得出神入化。郵政執(zhí)法部門是8小時工作制，而民營快遞擁有24小時的機動靈活。

中通成立的當天，全網(wǎng)僅收57票，還不如申通隨便一個網(wǎng)點。

圓通起步時，每天也就50票左右。不同的是，喻渭蛟領著那17條好漢像游擊隊似的住在部隊招待所，白天去“掃樓”收攬快件，喻渭蛟也不例外。

世界快遞史上最慘的一幕還不在中國。1973年3月12晚，7架達索爾特鷹式貨機呼嘯著飛離跑道，沖上云天，拉開了美國聯(lián)邦快遞試運行的序幕?？墒牵?架飛機僅運送7個包裹！

二、走不出的天井嶺

老史，也就是聯(lián)邦快遞創(chuàng)始人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是瘋狂的冒險家，也是執(zhí)著的追夢人。1965年，在耶魯大學攻讀經(jīng)濟學與政治學時，老史居然產(chǎn)生一個在常人看來不著調(diào)的想法——航空快遞。

對常人來說，想想也就罷了，可是老史偏偏不是常人，他把這一想法寫進了自己的經(jīng)濟學報告?；恼Q，絕對的荒誕！導師在他這“不著調(diào)”的報告上打了一個“C”！在導師的眼里，所謂的快遞也就只能送送比薩餅什么的。

1971年，年近而立的老史將快遞的夢想付諸實踐時，浙江省桐廬縣鐘山鄉(xiāng)天井嶺村的賴梅松剛剛1歲，在蹣跚學步。老史不知道有老賴，老賴也不知道有老史。

老史出生于美國田納西州孟斐斯城的運輸世家，祖父當過船長，父親在美國南部地區(qū)經(jīng)營過灰狗長途汽車公司，老史27歲創(chuàng)辦聯(lián)邦快遞，老史家的祖孫三代把海陸空占全了。

老賴的祖父是農(nóng)民，父親是農(nóng)民，他也是農(nóng)民。老賴和老史兩人的夢想就好比起步，老史上來就是23只“赫耳墨斯鞋子”（噴氣式飛機），老賴只有5只帶輪的“溜冰鞋”（網(wǎng)絡班車），其中4只還是租的。

夢就像數(shù)學的射線，向一側(cè)無限延伸。條條大道通羅馬。古人將四周為山，中間低洼的地形稱為天井。老賴就生在“井”里，這口井叫天井嶺，“井”里住著十幾戶人家，守著一座祖墓。墓碑刻著：“大清嘉慶拾玖年十一月日上浣吉旦，松陽郡、念三世先祖考秉信賴公、妣夏氏孺人之墓?！狈g過來就是這碑立于1814年12月12日，葬的是父親賴秉信和母親夏氏，他們是從浙江麗水市松陽縣西那邊過來的。

悠悠歲月，兩百來年的云從這口“井”、這座墓飄了過去。山還是那座山，嶺還是那道嶺，人家已從一戶繁衍成十幾戶。幾代人的夢想在歲月中變得柔軟、悠長、堅毅，又具體、現(xiàn)實、簡潔、相似。老賴的父親10歲上學，還沒讀完小學一年級就輟學了。1976年，老賴上學了，學校在歌舞鄉(xiāng)。

歌舞，這是一個多好聽的名字。上山下鄉(xiāng)的年代，知青放棄了離城市近的公社，紛紛選擇歌舞。他們到這里就哭了，如此偏僻落后的窮山溝，憑什么叫歌舞，有什么資格叫歌舞，有什么值得歌舞的？

誰知這荒郊野嶺竟有歷史掌故。2500年前，伍子胥被楚平王的手下一路追殺，逃到這個渺無人煙的荒山野嶺，甩掉了追兵。伍子胥喜出望外，亦歌亦舞，于是后人將此地稱為“歌舞”。不知該為被人追殺便亦歌亦舞的伍子胥悲哀，還是該同情祖祖輩輩生存在這衰草寒煙之中的農(nóng)民。

1985年，賴梅松以3.5分之差與縣里的高中失之交臂。這對15歲的他來說，無異于毀滅性打擊。他對著那月朗星疏、蟲鳴蛙鼓和颯颯山林，走出大山的渴望在心里翻騰著。不讀書還有什么出路？難道像父親那樣下地種番薯，上山背樹？

他跟父母說要去復讀。

“過幾天家里就要造房子了，你復讀，幫忙的人蓋什么？”媽媽擔憂地說。

復讀要住校，媽媽擔心他把被子帶走了，幫忙的人沒蓋的。采訪時提起這事兒，父母說，為一床被子，賴梅松沒有復讀。賴梅松說，不是為一床被子，而是200元的學雜費。他說，父親只讀過半年書，母親沒讀過書。讀書有什么好，他們看不到。他們只想把家門口的茶葉弄得好一點兒，番薯種得比別人大一點兒，豬養(yǎng)得比鄰居肥一點兒也就好了。

家里造房子，賴梅松忙了起來，計算各種開銷，材料費、賒欠款，每頓飯的伙食費，還有怎樣省工省料……房子造好了，家里剩下一堆木頭。賴梅松把木頭賣掉，賺了1000多元錢。

當賴梅松去杭州做木材生意時，已賺到4萬元錢。

“你也做快遞吧，快遞這玩意兒挺好?！币惶?，同學商學兵對他說。

商學兵瘦削身材、白凈面容，細長眼睛眨動得很快。他在做申通的溫州網(wǎng)點。

“做快遞？快遞有什么好？”賴梅松莫名其妙地問道。

這時，賴梅松已賺五六百萬，在杭州買了房子，成了家，娶的是天井嶺村支書的女兒賴玉鳳。

幾年后，商學兵開著一輛依維柯回到歌舞鄉(xiāng)，那輛依維柯對賴梅松有所觸動。

“開一家快遞公司需要多少錢？”賴梅松深深地吸了口煙，對商學兵問道。這時，申通歷經(jīng)“八年抗戰(zhàn)”已在華東確立了霸主地位，版圖從長三角輻射到華南、華北等地，年營業(yè)額突破10億元。

“我想怎么也得四五十萬吧？”商學兵撓了撓腦袋說。

賴梅松瞇縫著眼睛，將煙吐出：“我的意見，要做就做自己的！”

賴梅松和賴建法、商學兵、邱飛翔等四人成立了浙江中通快遞服務有限公司，賴梅松任董事長。

三、“李鬼”與“李逵”的周旋

在中通成立的3個月前，韻達3個月僅做11票業(yè)務，虧了幾百萬元，眼看資金鏈就要斷裂，撐不下去了。

圓通也沒什么生意可做，有時一天僅83票，月虧損20多萬元，喻渭蛟時常拎著米口袋去借米。

提起21世紀初，金任群先生說：“可能也就申通過得滋潤一點，其他的都特別苦逼，日子真不好過?！?/p>

金任群是位學者，下海后創(chuàng)辦過聞達快遞，據(jù)說在鼎盛時期不遜申通，后來被桐廬農(nóng)民打敗了，敗得心服口服。他現(xiàn)在是中通的副總，有時寫寫文章，品茗論劍，有點兒像那些“海歸”的國軍高級將領，在解放戰(zhàn)爭中被土八路打敗后，進入軍校給打敗自己的對手講授作戰(zhàn)史。天生我才必有用，金任群在這方面漸漸有了名氣，被稱為中國快遞界的“教父”。

民營快遞起步時，客戶不相信他們，沒什么業(yè)務。陳德軍想到一位老鄉(xiāng)，老鄉(xiāng)是一家公司的經(jīng)理。老鄉(xiāng)不會也不相信我吧？他跑去找老鄉(xiāng)，那家公司正好有幾票快件要寄往寧波。

陳德軍懇求老鄉(xiāng)把快件交給他來做。

“這都是重要的文件，你給弄丟了怎么辦？”老鄉(xiāng)為難地說。

“弄丟的話，我賠償。”

他給老鄉(xiāng)寫份保證書，若要把件弄丟，就在他們公司白干一年。

他拿著件就坐火車去了寧波。件送完后，回杭州的車沒了，他只好在候車室待一宿。

“沒想到你比EMS還快！”老鄉(xiāng)來電話說。

從此打開局面，不僅老鄉(xiāng)公司的快件業(yè)務給了陳德軍，老鄉(xiāng)還幫忙給他介紹業(yè)務。

1997年7月1日，商學兵領著妻子和弟弟、弟妹，躊躇滿志地到溫州建申通網(wǎng)點，這時盛彤已改為申通。沒錢買床，他們睡了好幾個月地板。攬不到件，沒錢賺，商學兵只得重操舊業(yè)——炒板栗賣。

第二年，商學兵有錢賺了，工商局找上門來，說網(wǎng)點是非法的，沒在當?shù)剞k理營業(yè)執(zhí)照。商學兵蒙了，他哪知道做申通的網(wǎng)點還要到當?shù)毓ど叹洲k理執(zhí)照？執(zhí)法人員在抽屜里搜出一張銀行卡，上面有6萬多元，全部沒收。商學兵一家四口抱頭痛哭，弟弟和妹妹委屈得哽咽著說：“我們回去吧，家里再窮也不會受欺負?！?/p>

商學兵那執(zhí)著勁兒上來了，沒回老家，找人辦了營業(yè)執(zhí)照，繼續(xù)做下去。

鄧德庚是跟商學兵一起下去做網(wǎng)點的。他跟陳德軍同村，與聶騰飛是同學，比商學兵小兩三歲。初中畢業(yè)后，他就回村種蔬菜和水稻。鄉(xiāng)親們紛紛跑出去做快遞時，他絲毫沒有動搖;做快遞的親友回來勸他，他也沒去?！昂诳爝f”是違法的，違法的事再賺錢也不能干，這是原則。

一天，聽村里的廣播喇叭說，快遞是一個新興行業(yè)，隨著我國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快遞業(yè)的發(fā)展前景將會越來越廣闊……鬧了半天，快遞還是有發(fā)展前景的新興行業(yè)啊，鄧德庚這下動心了。1997年正月初六，年的余味兒還在村里飄蕩，鞭炮不時響兩聲，鄧德庚就打起背包，告別父母，做快遞去了。

他和哥哥扛著行李去了金華，他在火車站附近租了間房子，安部電話，印了十幾盒名片?？粗嫌〉摹敖?jīng)理”兩字，就像一輪朝陽在他那23歲的心靈冉冉升起，霞光萬丈。

他讓性情內(nèi)向的哥哥守著電話，自己騎著自行車滿大街去轉(zhuǎn)悠，見到掛牌的地方就往里邊鉆，這間房子敲敲門，那間房子看看，逢人就像大肚彌勒佛似的笑容可掬，遞上一張名片，套套近乎，介紹一下自己的快遞業(yè)務。遇到有涵養(yǎng)的接過名片，把他送出去;遇到粗魯暴躁的把他轟出去，他也不氣不惱，邊走邊把名片遞過去，表示下次再來;遇到心情不痛快的把名片丟在地上，他彎下腰撿起，笑嘻嘻地再遞上去，對方不好意思了，只得把名片接過去。也許他那張?zhí)煺鏌o邪的娃娃臉讓人陡生好感，也許被他那山里人的質(zhì)樸和敦厚所吸引，也許被他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所征服，有時他還沒轉(zhuǎn)悠回來，業(yè)務已找上了門。

天道酬勤，鄧德庚日業(yè)務量噌噌上升，還不到兩個月，日業(yè)務量就達到32票。當時，金華快遞業(yè)務量只有100多票，他占了近1/3的江山。

鄧德庚賺到7000元，還差1000元就可以還債了。父母為他借錢不知跑了多少家，得盡快還上。誰知工商郵政的聯(lián)合執(zhí)法把他給逮住了，7000多元全部被罰沒了。他咬咬牙，借了3000元的高利貸，辦下了營業(yè)執(zhí)照，繼續(xù)做了下去……

有報道說，“郵政與快遞之間的積怨由來已久。從2002年起，雙方甚至已經(jīng)勢同水火?！?還有媒體說，這樣下去，99%民營的快遞將會猝死。

郵政專營制度以及對私營快遞的打壓不是中國的專利?！睹绹]政法》曾經(jīng)規(guī)定：“除郵政外，未經(jīng)許可任何人不得運送信件?！?0世紀60年代，私營快遞在美國出現(xiàn)，美國郵政不僅以起訴相威脅，還成立一支擁有1900余名郵政監(jiān)察官和1100余名郵政警察的執(zhí)法隊伍，對私營快遞嚴格監(jiān)管。執(zhí)有尚方寶劍的監(jiān)察官“在有理由相信存在非法遞送信件的情況下，有權打開并搜查可能裝載郵件的車輛、物品和辦公場所等，有權查封、扣押非法信件、郵袋和裝有信件的包裹?！?/p>

可以想象，美國的“黑快遞”跟中國的“黑快遞”日子差不多，舉步維艱。1979年，美國郵政才出臺《限制私營遞送信件的規(guī)定》，開放私企的特別緊急信件的經(jīng)營權，私營快遞才逃脫劫難。

沒合法身份的快遞猶如播撒在寒冬臘月的麥子，想發(fā)芽、拔節(jié)、吐穗、揚花，那是不容易的。中通運營發(fā)展中心總監(jiān)何世海說，那時，他還在申通當押車員，像做賊似的提心吊膽，不敢去網(wǎng)點交接快件，怕被郵政逮著。交接件之前，要像特務似的琢磨在哪兒接頭。班車在接頭地點停下，押車員要先前后左右觀察一番，看有沒有可疑車輛，再把車門打開，迅速交接。發(fā)現(xiàn)可疑車輛，立馬關門走人，換個地方再交接。有時，車跑不遠回頭一看，那可疑車輛不是郵政的，那駕駛員內(nèi)急，找個背靜地方解手，一場虛驚。

何世海他們不得不謹小慎微，一旦被抓住，麻煩可就大了，不僅要扣車扣件，包裹要拆開檢查，還要罰款，有時罰三萬五萬，還容不得討價還價。為避免被郵政執(zhí)法人員查到，押車員或把信件裝進盒子里，把盒子封住，或把信件打進包裹，或讓司機捆在身上……

2004年5月，江蘇郵政局行業(yè)管理處發(fā)現(xiàn)：寧滬高速公路、京滬高速公路（江蘇段）沿線，違法經(jīng)營行為猖獗，于是摸清了快遞運輸車輛的路線、時間、牌照號碼，與公安部門在這兩條高速公路展開了聯(lián)合執(zhí)法行動。

這兩條高速公路是民營快遞的生命線，不論江蘇省內(nèi)的，還是省外的都繞不開。

5月28日子夜，一輛申通網(wǎng)絡班車由北向南駛向江陰大橋北端，在收費處被交警攔下。駕駛員把車停到路邊，出示了駕駛證和行駛證。還沒等交警檢查完，五六名沒穿制服的江陰郵政執(zhí)法人員擁過來，上車檢查。

兩個月前，也就是2004年3月11日和12日的聯(lián)合執(zhí)法中，江陰郵政從申通的網(wǎng)絡班車查出37票信件，以“未經(jīng)批準，擅自經(jīng)營郵政專營業(yè)務”，將37票快件予以扣押，并罰款1.8萬元。申通乖乖交了罰款，扣件卻沒取回，被江陰郵政作了暫時封存處理。申通提起行政訴訟，將郵政告上法庭。沒想到上次的扣件還沒解決，這次又被抓了現(xiàn)行。

次日上午10點40分，申通的網(wǎng)絡班車被放行，江陰郵政查出的234票違法經(jīng)營的信件被扣下。申通聞訊急忙派人趕去，想交罰款，取回扣件。

“你們一次次違法經(jīng)營信件快遞業(yè)務，所以要重罰，每票罰款1萬元?！编]政執(zhí)法人員冷著臉說。

每票1萬，234票234萬！申通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罰款從每票1萬元降至每票1000元。申通交了2000元，贖回兩票急件。執(zhí)法人員收下罰金，以個人名義打張收條。

“針對不法快遞公司的特點，抓住重點，守候伏擊，當場查處;對重點檢查單位采取集中兵力、連續(xù)出擊的辦法;在僵持不下時，可與公安部門聯(lián)系并聯(lián)合執(zhí)法，掌握違規(guī)快遞公司的作業(yè)流程和運輸路線，聯(lián)系公安部門上路執(zhí)法。”這是江陰郵政的執(zhí)法經(jīng)驗。

江蘇省郵政局將申通、DHL、大田和大通列為重點查處對象。DHL是世界著名郵遞與物流集團，中文名為敦豪航空貨運公司，是德國的快遞企業(yè)，2004年5月進入中國。

江蘇郵政的聯(lián)合執(zhí)法，讓進入江蘇境內(nèi)，尤其是經(jīng)過江陰大橋的民營快遞網(wǎng)絡班車像進入敵占區(qū)似的惶恐不安，遇見郵政執(zhí)法就倉皇逃竄。一次，申通的網(wǎng)絡班車發(fā)現(xiàn)郵政執(zhí)法，奪路而逃，郵政緊追不舍，一部警匪大片在公路上演。最終以一場車禍告終，申通的運輸車撞死一人……

難以為生，60家民營快遞公司將江蘇郵政上告到國務院法制辦、全國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商務部、國家郵政局。

執(zhí)法最嚴的除江蘇之外，還有江西，抓著就罰款3萬元。

金任群說，我覺得郵政最牛的地方是他沒約束，想在高速公路截車就截車，截下來他們就可以自己定義了?！鞍堰@臺電視機給我扣下！”“電視機為什么扣？”“電視機里有說明書，說明書屬500克以內(nèi)的信件業(yè)務，扣下！”

2004年，發(fā)生過兩起郵政暴力執(zhí)法的事件。2月20日，上海聞達快遞公司的女負責人與浙江諸暨市店口鎮(zhèn)郵政執(zhí)法人員發(fā)生沖突，結(jié)果被從3樓的陽臺扔了下去;3月2日，申通安徽寧國市的一位業(yè)務員遭到郵政執(zhí)法人員的暴力毆打……

申通是“三通一達”的老大，樹大招風，他們遭受的壓力與磨難自然要多一些。據(jù)說，那幾年每年交的罰款就高達500來萬元。申通有關負責人無可奈何地說，“我們發(fā)展太快，所以成為郵政的眼中釘?！泵駹I快遞將這種罰款稱為“買路錢”。

任過桐廬縣副縣長的浙江理工大學新校區(qū)建設辦公室主任葛建綱說，地方郵政是按照當時的國家政策法規(guī)執(zhí)法的，不能說錯了，只能說不夠“人性化”。“三通一達”在初期的發(fā)展過程中比較艱難，說明國家的體制機制已不能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了，需要改革。改革要經(jīng)歷“陣痛”，在民營快遞業(yè)發(fā)展過程中，這群農(nóng)民付出的代價過于沉重了。

四、“沒文化農(nóng)民”的文化

聶騰飛、陳德軍、賴梅松、喻渭蛟等農(nóng)民不僅創(chuàng)造了中國快遞的奇跡，也創(chuàng)造了世界快遞的奇跡。這樣一群從閉塞、落后、窮困的山溝里走出來的農(nóng)民，在城市既沒有根基，又沒有背景，還沒資本支撐，赤手空拳地打造出“中國快遞第一集團軍”的四支勁旅，這不是奇跡是什么？

金任群自愧不如地說：“一群都沒有受過很好教育，也沒有什么經(jīng)營和管理經(jīng)驗，沒有任何政府背景和資金來源的年輕人，卻各自建立了數(shù)十億產(chǎn)值的龐大帝國，靠的是什么？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文化。正是這種帶有強烈地域特性的文化成就了‘三通一達’，也正是這種文化使得浙江系快遞企業(yè)被郵政管理局認同和尊重?！?/p>

《周禮·地官·遺人》云：“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廬”即驛站。據(jù)甲骨文記載，商朝就有郵驛，桐廬是郵驛之鄉(xiāng)，桐廬人做快遞是否天經(jīng)地義？

郵驛是官辦的，桐廬農(nóng)民創(chuàng)辦快遞卻沒有一絲郵驛血統(tǒng)。上世紀末，本世紀初，中國合法快遞只有一家——EMS。桐廬農(nóng)民快遞與“廬”無緣，與郵驛的歷史文化無緣，如想在他們身上尋覓一點兒歷史文化淵源的話，也許鏢局更貼切些。官辦驛站，民辦鏢行。鏢局業(yè)務有六種——信鏢、票鏢、銀鏢、糧鏢、物鏢和人身鏢?，F(xiàn)今大多民營快遞除人身鏢和《郵政法》規(guī)定的現(xiàn)金和珠寶業(yè)務不做之外，其他都做。不過，個別的快遞六鏢皆做，不僅承攬現(xiàn)金和珠寶業(yè)務，連接人送人之類的業(yè)務也做。

二者在文化上有何淵源呢？鏢局講究的是義、情、禮，歌舞農(nóng)民講究的是仁、義、禮、智、信。這也許就是“三通一達”與鏢局的歷史文化淵源。

幾十年來，一場接一場摧枯拉朽、鋪天蓋地、“觸及靈魂深處”的暴力與非暴力的斗爭，已將政治、文化、經(jīng)濟的中心地帶傳統(tǒng)文化掃蕩無數(shù)遍，中華民族傳統(tǒng)價值觀——仁、義、禮、智、信，像古老的寺廟、近代的教堂被拆得七零八落蕩然無存，歌舞這種窮鄉(xiāng)僻壤卻像伍子胥似的逃脫了厄運。

申通、中通、圓通、韻達的創(chuàng)始人均出身貧寒農(nóng)家，可仁、義、禮、智、信讓他們有了融資渠道，實現(xiàn)了誠信成本的最低化。

“天下第一難”的事情——借錢，在歌舞鄉(xiāng)反而變得容易了。散落在山坳的村子猶如一個個充滿溫情的鳥巢，村民猶如一家人，不論誰家殺豬，全村都有肉吃;不管誰家熬糖，村里孩子嘴巴都是甜的;有一家建房子，全村人都拿著各種各樣工具趕去幫工。在村里，一人的事就是一家的事，一家的事就是村里的事。有人想做生意，全村傾囊相助，哪怕再窮的村子也能籌到幾千元錢。

“抱團扎堆發(fā)展”是浙江農(nóng)民文化的一大特點，也是弱勢群體想做大做強，快速發(fā)展的必要抉擇。這一文化特點不僅導致浙江的“塊狀特色經(jīng)濟”發(fā)達，也帶來了成本與價格的競爭力。窮人自有窮人的智慧，農(nóng)民有著農(nóng)民的韜略。申通創(chuàng)業(yè)初期，夏塘村和子胥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借錢籌款，呼朋喚友，抱團走出深山。聶家父子采取了聯(lián)產(chǎn)承包制和土地租賃制的手段，把一座座城市像山里的荒地似的承包租賃了出去，讓父老鄉(xiāng)親在承包的地盤打樁、開荒、播種、收獲，自負盈虧。

申通借助加盟制得以迅速擴張，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在各省市鋪設數(shù)百個一二級加盟點，成為華東地區(qū)網(wǎng)絡最完整、規(guī)模最大的民營快遞企業(yè)。當時，申通的加盟與承包費很低，農(nóng)民只要象征性交點錢，在城里租間房子，安部電話，買幾輛自行車，這個網(wǎng)點也就OK了。他們像一棵棵榕樹，根須在城市里延伸，一旦站穩(wěn)腳跟就向區(qū)縣發(fā)展，建起一個個網(wǎng)點……

1997年6月，商學兵在杭州申通總部對聶騰飛說：“我想到下邊做網(wǎng)點，想自己干，行嗎？”

“行啊，你有多少錢？”聶騰飛眼睛閃爍著興奮目光，問道。

“6000元?！鄙虒W兵有點兒底氣不足地說。

兩個月前，商學兵去上海找初中的同學陳德軍，說自己想改行學做快遞。

陳德軍是實在人，對同學更為實在：“你要學快遞的話，最好別跟我干，回杭州找我妹夫聶騰飛好了，他比我懂。”

6000元錢，刨去2000元的加盟費，還余4000元錢，緊一緊，差不多夠建一個網(wǎng)點了。

聶騰飛把他和鄧德庚叫過去，讓他們挑選建點的城市。聶騰飛說了幾座城市，商學兵茫然地搖了搖頭，這些地方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一個都沒去過，鄧德庚選擇了金華。聶騰飛又點了幾座城市，聽到“溫州”兩個字時，商學兵一下就春風拂面了。

“溫州?！?/p>

商學兵去過溫州，在那兒買過人力三輪車。

簽協(xié)議交加盟費時，商學兵卻在路上把錢丟了，一臉沮喪，兩手空空地站在聶騰飛的面前，不知說什么好。聶騰飛二話沒說，讓妻子取出2000元錢，替他墊上。臨別時，聶騰飛還叮囑他好好干。

商學兵的網(wǎng)點開張后，生意冷清，何止是門可羅雀，冷清得簡直連雀的影子都沒有。他著急上火地枯守在出租屋時，聶騰飛坐著大巴風塵仆仆地從杭州趕來，不僅耐心指導他如何開展業(yè)務，還鼓勵他好好干，錢是一定能賺到的。

商學兵的生意猶如凌晨的東方漸然泛亮泛紅時，卻驚悉聶騰飛車禍身亡。他萬箭穿心，悔之腸斷，“聶騰飛來時，我怎么沒好好招待一下？”世上最寶貴的不是錢，不是權，而是機會?，F(xiàn)在就是擺下滿漢全席也請不來他了，沒機會感恩和報答了。商學兵能做到的，只有年年清明節(jié)去給聶騰飛掃墓。

中通起步時，歌舞的“優(yōu)質(zhì)資源”已被申通、韻達和圓通三位大哥所占，中通只得降低門檻，加盟費降到1000元，而且不論是桐廬的，還是其他什么地方的都歡迎。這樣一來，網(wǎng)絡就變得復雜，魚龍混雜，給以后的扣件埋下了隱患。

“賴總，這個地方你派別人來做吧，我真的做不起來了?！奔用松蘈心灰意冷，滿眼凄絕地說。

網(wǎng)點生意清淡，沒錢賺不說，還很辛苦，他實在挺不住了，想割肉退出。L在中通稱得上老快遞，他們夫妻最早做申通，折騰了一陣子，沒做起來，改換門庭到了中通，又折騰了一番，還沒做起來，于是決定退出快遞江湖。

“要相信快遞這個行業(yè)是好的，做中通是有前途的，蛋糕肯定會有的?！辟嚸匪煽嗫谄判牡貏竦?。

這番話，他不僅對過去不認識的加盟商這樣說，對親朋好友也這樣說。

“你要是把網(wǎng)點賣掉的話，將來一定會后悔的。”賴梅松對上海松江的加盟商說。他跟松江加盟商是發(fā)小，發(fā)小的老婆還是他的表姐。

“不做了，做快件太苦太累，現(xiàn)在出手能賣160萬元?！卑l(fā)小破釜沉舟地說。

“你千萬不要賣，賣掉的話花幾倍的錢也買不回來?！?/p>

最后，發(fā)小還是把網(wǎng)點賣掉了。沒過幾年，那網(wǎng)點就像上海的房價一樣漲了上去，就是花1000萬元也買不回來了。

賴梅松派人一次次到L的公司指導，還是不見起色。最后發(fā)現(xiàn)癥結(jié)在L身上，他對快遞缺乏信心，錢攥在手里不肯投。下邊有六七十個網(wǎng)點，L的公司卻連個門面都沒有，夫婦倆開輛面包車在網(wǎng)點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給下邊承包商的感覺是他們好像隨時都要逃之夭夭似的。這個樣子，下邊網(wǎng)點哪有信心，沒信心哪會投資，不投資怎么會做大做強呢？

賴梅松對L說，這樣吧，把你公司的股份賣我一半，我再借你20萬，公司還由你經(jīng)營，利潤你拿6成，我拿4成。怎么樣？

那幾年，下邊的公司或網(wǎng)點做不下去了，賴梅松就采取這個辦法。這樣一來，北京、武漢、天津、大連、杭州、蘇州等十幾家公司都有了他的股份。

L一聽，立馬來了情緒，賴總的錢都投進來了，說明這個公司還是有前景的。他信心大增，該投資的投了，公司的門面也有了，利潤節(jié)節(jié)攀升了。2013年，那家公司賺了550萬元，L分給賴梅松220萬。

“賴總，是你救了我。當初你要是不投資，或者不給我做的話，我就沒有今天了。你教育了我，讓我知道了堅持，知道用心去做……”L感激不已地說。

五、揮之不去的夢魘

加盟制就好比十人捧著一口鍋。十人捧著一口鍋，重在心齊。人心齊，泰山移，這世上最難的事恐怕就是心齊。無論是戰(zhàn)場上的兵敗如山倒，還是企業(yè)的一夜崩盤，十之八九不是敗在實力，而是人心。

2003年的某個夜晚，夜色將波濤翻滾的喧囂吞沒，溽熱悄然將上海淹沒。子夜與凌晨交割時，萬籟俱寂，似乎整座上海都沉睡了。突然，電話鈴聲大作。賴梅松被驚醒，伸手摸過手機，按下接聽鍵。

“賴梅松嗎？我是……”語調(diào)像嚴冬的西北風似的冷冽。

賴梅松聽出來了，是承包商Y。這人平素對賴梅松挺恭敬，今天怎么了？他的心不由得懸起來。此人是蘇北人，一年前加盟中通。他折騰來折騰去不僅沒賺到錢，還賠了。他賠了錢就像被人割了肉似的蹦跶，一個勁兒地找上一層加盟商，找總部。

“有事？”賴梅松問道。

“有一車快件被我拉回老家了——鹽城阜寧。你要想要件的話就馬上過來，拿錢換件?！闭f完，掛斷電話。

賴梅松急忙起床。

新世紀初，對民營快遞來說，扣件是一種司空見慣的事情。一天，周柏根接到董事長聶騰云的電話，讓他速去張家港處理扣件事件。那時，周柏根做快遞時間不長，上海去過幾趟，張家港聽都沒聽過。怎么去？他只好給總部打電話詢問?？偛空f，張家港網(wǎng)點歸無錫公司管。

周柏根到無錫后，跟下邊的人商量一番，決定報案。

沒想到派出所說，你們這屬于內(nèi)部經(jīng)濟糾紛，要自行解決，解決不了就到法院起訴。報案不行，那就自行解決吧，周柏根找到加盟商的家。加盟商說，我投了那么多錢，不僅沒賺，還賠了，你們要賠償10萬元錢，我就把件還給你們，不拿錢，沒門兒。談不攏，那就來硬的，他們從上海調(diào)去二三十人，想借人多勢眾，逼迫對方交出扣件?！皬婟垑翰蛔〉仡^蛇”，這招兒不靈。最后，只有一條道了，到法院起訴，打官司，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招兒更不靈了。打官司要時間，客戶等不得，催件的電話像漲潮似的，一浪接一波地打過來。在周柏根記憶中，一個凄冷的凌晨，大約三四點鐘，天下著暴雨，車行半路就開不了，他坐在車上，焦灼地望著亮亮的雨簾劃破夜幕……

賴梅松找來中通的副總張惠民。張惠民是老快遞，不僅經(jīng)驗豐富，而且加盟商和承包商熟絡。聽說件被扣了，張惠民陡然緊張起來。對剛起步的中通來說，扣件將是重創(chuàng)，有可能會致命。新快遞攬件本來就難，件沒及時送到，還被扣下了，客戶不翻臉才怪呢。

遇到這種事只得任人宰割，跟對方協(xié)商，把件贖回來。

凌晨3點多鐘，賴梅松的桑塔納駛進阜寧境內(nèi)，見到對方的車。

那車掉頭而去，賴梅松他們心領神會地跟在后面。那車沒駛向縣城，而是繞著山道向山里駛?cè)?。跟還是不跟？若中了圈套，被他們綁架了怎么辦？桑塔納車里的人緊張起來。

跟！無論如何也要把那車件要回來！

賴梅松感覺坐在身邊的張惠民似乎在抖。

“老張，你不要怕，我是老板，綁架的話也只能綁架我，不會綁你……”他對張惠民說。

夜色像浩瀚的海水在車燈照亮的瞬間合上，樹林陰森恐怖，路邊的懸崖像一張開闊的大嘴，隨時都可以將車吞下……

天有點見亮了，前邊的車還在山道繞來繞去。要去哪兒？扣件，要挾，談錢，有必要搞得如此陰森森恐怖嗎？

“掉頭，去縣城?！辟嚸匪赏蝗粚︸{駛員說。

“扣件不要了？”張惠民疑惑地問。

“件肯定要，錢可以談?？墒?，我們不能讓他們牽著鼻子轉(zhuǎn)?！辟嚸匪蓺鈶嵉卣f。

到縣城時，天已大亮，中通的另一部車也到了阜寧，車上有七八個人?？奂θW(wǎng)來說是件大事，不論哪個網(wǎng)點收攬的件被扣下都很鬧心。

“我們不跟他談了，回上海吧。”賴梅松改變了主意。

“不談了？”張惠民望著賴梅松問道。

“這是他的老家，在這里是談不好的。那些件除了對客戶有用，對他是沒什么用的。他拿那批件是換不來錢的。我們回去，讓他找我們?！?/p>

“賴總，這事怎么辦？”車到江陰大橋時，對方電話打了過來。

也許他沒想到賴梅松會轉(zhuǎn)身回去，沒有像一條被釣到的魚兒任其擺布，于是慌了神。

賴梅松氣憤地說：“你沒誠意！給我們搞到烏漆麻黑的山上繞來繞去的，你要干嗎？我們感到不安全，回去了，不談了！”

對方不吱聲了，賴梅松要是不要那批件了，他投進去的錢就收不回來了。

“你這個快件一份不少地送回來，給你10萬元轉(zhuǎn)讓費，我們另找人接這個網(wǎng)點?！?/p>

對方?jīng)]討價還價，也許達到了他的心理價位，也許他也失去了耐性，不想再耗下去了。

最終，對方收下10萬元錢，乖乖交出所有被扣的快件，中通保住這一網(wǎng)點。

有報道說，一家擁有數(shù)百個加盟商和承包商的快遞公司，每年要發(fā)生扣件事件十幾起，甚至二十多起。

讓何世海記憶猶新的是，2004年的南通扣件。那是一對夫婦，他們以為網(wǎng)點從別人手里兌下后，會像一只被一群餓狼追趕玩命往山頂上躥的兔子，越躥越高。誰知它卻是跟兔子賽跑的那只烏龜，不論你把鼓擂多么響，它就是慢悠悠地爬著，時而爬錯方向，還得爬回來。你說，氣不氣人？

不過，那個點也的確難做，網(wǎng)絡班車不能直達，件要去無錫交接，一天僅車費就要100元錢。這樣一來，搞得老婆看到快遞就像老公的私生子似的，搞得家里狼煙滾滾。一地雞毛時，老婆就像楊子榮似的決絕地說：不做了，有快遞沒我，有我沒快遞，你說話吧！

老公見此，立馬妥協(xié)，夫婦達成共識，化干戈為玉帛，同仇敵愾，齊心協(xié)力與快遞決裂。

他們夫婦達成了共識，何世海就倒霉了，要一遍遍往南通跑，勸那對夫婦要舍得投資，沒有投入，哪有產(chǎn)出？勸歸勸，民營快遞連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何世海自己也看不到什么遠大的前途。

老公想了想，這快遞還得做。沒干幾天，老婆就覺得這網(wǎng)點像土改中分到的一塊薄地，種吧，打不了幾斗高粱;不種吧，又沒別的地種。越想越憋氣，越憋氣就越上火，憋氣加上火就得吵，于是“軍閥重開戰(zhàn)”，戰(zhàn)后又達成共識。

何世海又去勸，又去鼓勁兒。勸十幾次后，他們達成新的共識，這次不是做不做快遞的問題了，改為扣件了。

何世海和賴建昌帶人心急火燎地趕過去。賴建昌是賴梅松老婆的哥哥，是個急性子，這事卻急不得。他只得耐著性子對那對夫婦說，你們扣的件不是我們中通的，而是客戶的，這屬于第三方財物，扣押第三方財物屬于違法。

這對夫婦哪里聽得進這個？他們的邏輯是網(wǎng)點賠了，必須得找個埋單的，爺這雷扔出去了，管他是誰的呢，有人頂就行。賴建昌沒轍了，那就談錢吧。這對夫婦擺出“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架勢，張口就是10萬。南通的網(wǎng)點不同于上海，不值錢。賴建昌走南闖北練就了好口才，結(jié)果談了好幾個回合都沒結(jié)果。人家的態(tài)度比防盜門還堅固。

件扣了，面子沒了，也就不能講理了。鹽城有過一起這樣的糾紛，那加盟商是女的，她的網(wǎng)點開張就賠，總部給些優(yōu)惠政策，還不行。賴梅松覺得這事解決不好就等于埋下一枚地雷，說不上什么時候就引爆了。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扣件了，那女的在當?shù)赜袆萘Γ嚱ú谀莾捍粋€月，問題也沒解決，最后中通以17萬元的高價收回了那個網(wǎng)點。交件時，她卻沒將一批貴重快件交還，發(fā)現(xiàn)時，她已拿到了錢，死活不認賬。中通只好賠客戶32萬元，里外里花了49萬元。

吃一塹，長一智。賴建昌和何世海的智慧就是這么一點點地積攢下來的。賴建昌跟那對夫婦談話時，何世海就自由了，悄悄地溜出來，四處轉(zhuǎn)悠。他們會把件藏到哪兒呢？他有點兒好奇，邊轉(zhuǎn)悠邊踅摸。沒想到，他還真就找到了，一部分在面包車里，還有一部分在后院的房間里。他叫人拖住那對夫婦，把賴建昌換下來。

賴建昌和何世海悄悄地把件“偷”了出來。再回到談判桌上，那對夫婦一下就癟茄子了，理性也回歸了，條件像熊市的股票一頭跌了下去。最終，賴建昌借錢把那個網(wǎng)點盤下來，雇人經(jīng)營。那幾年，他接了好幾個這樣的網(wǎng)點，賠了幾十萬元。

六、十人抬的鍋偏了

會議開了兩天，會議室煙霧彌漫，看樣子再開三天三夜也解決不了問題。

2006年，中通以年租金240萬租下嘉定區(qū)曹安公路3818號的場地。2007年，成立了中通快遞網(wǎng)絡第一屆理事會。理事會第一次會議就提出有償派費。

有償派費一提出來就難產(chǎn)了。怎會不難產(chǎn)，割誰的肉誰不痛，誰痛誰不跳起來？做生意的往往都是“我的你不能動，你的咱倆商量商量”，現(xiàn)在要“商量”大佬的鈔票了，這能好商量嗎？有人說，有償派費就是殺富濟貧?！叭ㄒ贿_”一直實行互免派費，上海寄往杭州的件，或寄往寧波的件，上海網(wǎng)點是不需要支付杭州網(wǎng)點和寧波網(wǎng)點派送費，對方還必須按時送達，違者罰款。

賴梅松要創(chuàng)新，要走跟申通、圓通、新時達不一樣的路子。這兩年，中通通過創(chuàng)新開通了省際班車，從而提高了速度，降低了價格，業(yè)務量猛然上漲，縮短了他們跟三位“大哥”的距離。

大佬強烈反對。誰是大佬？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珠三角和北京的加盟商。加盟制快遞企業(yè)是靠大佬支撐的。大佬跺跺腳就可能地震，甩甩袖子就能掀翻總部一項決定，誰敢動他們的奶酪？中通北京公司日收件1萬票，相當于50個湖北公司。每票收1元的派送費，他們一天就要支付1萬，這眼睛一睜一閉，1萬元錢就沒了，一年365萬元錢就沒了，怎會接受？

可是，提出有償派費的是賴梅松，若是別人，也許大佬早就蹦起來罵娘了。

北京的加盟商叫陳加海，安徽人，年紀比賴梅松小四五歲，做快遞比賴梅松早多了，在拎著蛇皮袋子坐火車的時代他就加入了。中通成立后，他加盟中通，將浦東下邊的一個網(wǎng)點做得風生水起。

“賴總，北京做得那么不好，還不如讓我去做呢?！币惶靸扇艘黄鸫蚺茣r，陳加海說。

北京公司業(yè)績較差，日收件僅100多票，還不如上海一個網(wǎng)點。

“好啊?！?/p>

“不過，我沒錢……”也許見賴梅松有了興趣，陳加海說道。

“要多少錢？”

“60萬就可以了?！?/p>

“你把手里的網(wǎng)點賣掉差不多有30萬元吧？我再出30萬元怎么樣？”

賴梅松又給陳加海20%的管理股。陳加海接手北京公司后，甩開了膀子干，僅幾年的工夫，北京中通就成為全網(wǎng)第一大戶。要割他的肉，他能不跳起來嗎？他的理由很充足：你們對我中通北京公司實施有償派費，這等于無形中增加我的成本。申通、圓通、韻達的北京分公司都沒有搞有償派費，他們的成本都比我低，我怎么跟他們競爭？讓我怎么做得下去？這哪里是割肉，這不是要命嗎？

可是，經(jīng)濟欠發(fā)達地區(qū)，比如中西部、東北等地是淘寶件的消費地，派件量大，收件量很小，這些地方的網(wǎng)點就是累吐血，也達不到發(fā)達地區(qū)的水平，只能是虧損，虧損，再虧損，電子商務越發(fā)展，他們虧損越大。過去派件量少，網(wǎng)點有一兩個快遞員就行了;現(xiàn)在派件量大增，不得不增加人手，虧損越來越大，已經(jīng)挺不住了。

雙方爭得不可開交，加盟制的特點就是諸侯割據(jù)，各有各的利益。

幾個月后，賴梅松約陳加海等人去經(jīng)濟欠發(fā)達地區(qū)視察。在一個月前，賴梅松到北京辦事時，約陳加海逛過十三陵。

明十三陵占地百余平方公里，安寢著明代230多年的13個皇帝，寵大的陵寢建筑群氣勢磅礴，重重院落前后相連，仿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紅墻映襯著琉璃瓦，肅穆里有低調(diào)的奢華。賴梅松雙手抄在背后，仰望著高大巍峨的祾恩殿，意味深長地說：“即便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最后還不是什么都帶不走?！?/p>

說完，他若無其事地上了漢白玉臺階，走進了祾恩殿。

陳加海明白了，這哪是游十三陵，分明是借古喻今。對皇帝來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最終也不過如此，活著的人為何不灑脫一點？何況，北京分公司又不是他陳加海一人的，還有賴梅松的股份。

隨后，他們又去了東北。車出山海關進入松遼平原，過了遼寧，穿過吉林，到了有“東方小巴黎”之稱的哈爾濱。這一路所見的網(wǎng)點都一片凄涼，有人傾其所有投資網(wǎng)點，前兩年收件量不大，派件量也不大，自己家人也就夠了。這一年多，派件量像睡醒的獅子在郵路狂奔起來，收件量卻像寒冬的棕熊還在冬眠，不論他們怎么拼搏都不見漲。派件多了就得增員，搞得他們像一首歌中唱的“東北人都是活雷鋒”一樣，整天忙著無償送件了……

分手時，陳加海表態(tài)可以接受有償派費。中通開始推行有償派費，送一件0.5元，這筆錢是通過IT系統(tǒng)平臺，從發(fā)件網(wǎng)點的收件利潤中提取，轉(zhuǎn)給派件網(wǎng)點。

東北之行讓賴梅松感觸頗深，不禁想到，中通成立五六年了，有許多網(wǎng)點還沒走訪過，決定帶幾個大區(qū)的老總到中、西部經(jīng)濟欠發(fā)達省份走一趟。

貴州是經(jīng)濟落后的省份，過去有一句順口溜：“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辟嚸匪伤麄冊谫F陽市郊一個陡峭半山坡上找到了中通貴陽市網(wǎng)點。

網(wǎng)點怎么會建在這么個鬼地方？不僅距離市區(qū)很遠，而且門前山坡很陡，駕駛員幾乎把油門踩到底，車像宰豬似的嚎叫了一陣才沖了上去。他們正望著那幢破敗的房子感到疑惑時，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把他們迎進去。

屋里簡陋到極點，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是個快遞網(wǎng)點呢？

老人說，他們收件很少，每天也就二三十票，派件量也不很大，可是地點很分散，有的件要跑很遠才能送到，一個人一天送不了多少票。自從有了有償派費之后，生意好多了，有的件過于偏遠，送一趟要大半天時間，還是虧的。

這網(wǎng)點是他女兒的，老人是退休的公務員。

正聊著，有快遞員回來了。坡太陡了，他只得踉踉蹌蹌往上推。他說，下去時就更難了，不剎閘的話，車就會像出膛的子彈沖下去;剎閘的話，一不小心輪打滑摔倒，會連人帶車滾下山去……

“這里太偏了，會影響收件，還有，離市區(qū)太遠，快遞員一天要多跑多少路？你們要把網(wǎng)點遷到市區(qū)去。”話音剛落，賴梅松意識到他們之所以把網(wǎng)點設在自己家里，為的是節(jié)省開支， “總部給你兩萬元，我個人贊助一萬元，三萬元夠一年房租了。把網(wǎng)點遷到城里，生意也會好些?！?/p>

賴梅松說罷，從兜掏出一萬元錢給了老人。老人感動不已地接下錢，眼淚流了下來。老人過去是公務員，當過公安局緝毒處的處長。

老人要請他們喝酒，掏出一瓶紙包紙裹的酒來，是茅臺。老人說，這瓶茅臺已存放三四十年了。三四十年，這跟賴梅松的年齡差不多了。

“這個就不要了……”賴梅松急忙阻攔。

可是，老人已把瓶蓋打開，濃郁的酒香在空氣中飄蕩。

幾杯酒下肚，賴梅松動情地說：“要相信中通是好的，只要堅持就有前途！”

七、 割股打造“一體化”

2010年初，中國民營快遞的一匹黑馬——具有加盟制血統(tǒng)的深圳DDS轟然倒塌，猶如一股寒流席卷加盟制快遞企業(yè)。倒掉前，被稱為“物流巨人”的DDS董事長兼CEO的郜偉賣掉自家的房產(chǎn)，把能動用的資金全部投入公司，還給1.2萬名員工寫了一封信，呼吁員工每人捐款“同舟共濟，渡過難關”。

郜偉在DDS擁有一批追隨者，被一些員工視為偶像，這次卻沒多少人伸手援救，個別分公司的老總和網(wǎng)點負責人還趁機卷走員工的押金、客戶的貨件和貨款。

加盟制快遞企業(yè)紛紛加快了轉(zhuǎn)直營的步伐。民營快遞最早轉(zhuǎn)直營的是順豐。1993年，王衛(wèi)在廣東順德創(chuàng)辦順豐速運公司，僅3年工夫就占領了華南地區(qū)。2002年，順豐邁出加盟轉(zhuǎn)為直營的步伐，將加盟商轉(zhuǎn)為職業(yè)經(jīng)理人。2008年，順豐完成了由加盟到直營的轉(zhuǎn)化。不過，有人對王衛(wèi)恨之入骨，甚至雇兇追殺，王衛(wèi)不得不隨身帶四五個保膘。

“三通一達”，第一個“轉(zhuǎn)直”的是圓通。業(yè)內(nèi)對喻渭蛟的評價是大膽強硬，他既有追求，又有魄力，還勇于付出，不論對人對己都有股王佐斷臂般的狠勁兒。

2009年3月，圓通“直”北京眾和圓通時與加盟商發(fā)生沖突，導致一場震驚快遞江湖的“3.19事件”——4萬余票快件被延誤與積壓。

據(jù)圓通張副總裁說，2008年，總部跟北京眾和圓通經(jīng)理金文勝和嚴建華商量，每年付他們280萬元，公司轉(zhuǎn)為直營，金文勝仍任經(jīng)理，嚴建華調(diào)到總部另有任用。2009年初，喻渭蛟和張副總裁出差的路上得到消息：北京眾和圓通反悔了，把總部派去的人趕了出來。喻渭蛟派張副總立即趕去處理。張副總裁是張小娟的老叔，即喻渭蛟的叔丈人。喻渭蛟和張副總裁都是父母的老兒子，都有四個哥哥，他倆很對脾氣。

“叔叔，這次你不要怪我啦?！睋?jù)張副總裁講，一見面，嚴建華就尷尬而無奈地說。

嚴建華像張小娟一樣稱張副總裁為叔叔。不過，他不承認眾和圓通與上海圓通是加盟關系。他說，當年在喻渭蛟牽頭下，親朋好友分別在上海、北京、杭州等12個城市創(chuàng)辦12家公司，均叫圓通快遞，北京眾和圓通與上海圓通應該共享圓通品牌和各自的經(jīng)營權。他還說，2005年后，快遞業(yè)務量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增長，圓通的日收件高達36萬票，其中北京眾和圓通為4萬票左右，占圓通的11%。他們每份面單費交上海圓通0.7元，一年近千萬元，這樣嚴建華和金文勝還能賺800萬元左右。2009年2月3日，春節(jié)剛過，他和金文勝就去上海圓通談退出補償問題。上海圓通答應一年給他們320萬，為期10年。10年后，給他們20%～30%的北京圓通股份。

2月15日，上海圓通派人到北京跟他們簽協(xié)議時，卻將承諾的320萬元降為300萬元，還將其中的120萬元與北京圓通效益掛鉤。他們不答應，上海圓通就在2月18日阻斷他們的快遞網(wǎng)絡。

“你要有人性啊，這么冷的天你把大家都趕出去？都是自己的人，你做得出來？”張副總裁板著臉，冷若冰霜地說。

“沒辦法的，下面的兄弟們一定要跟我吃飯，要這樣子……”也許嚴建華見張副總翻臉了，也有點兒不客氣了，何況利益紛爭都是寸土不讓的，哪里是和和氣氣談得來的。

“要跟你這樣做嗎？大家可以坐下來商量，你何必做得這么絕？你真要這樣做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p>

張副總裁說罷拂袖而去，看來是個脾氣暴躁的人。

在三四年前，張副總裁就跟喻渭蛟談過圓通網(wǎng)絡的問題，舉了兩個例子，一是北京，二是廣州。北京轉(zhuǎn)運中心在北京加盟商的手里，不管發(fā)往北京的件，還是發(fā)往新疆等地的件都要經(jīng)過北京轉(zhuǎn)運中心，收費和中轉(zhuǎn)速度都控制在加盟商手里。廣州加盟商對攬件上心，派件不上心，服務質(zhì)量上不去。他們想把總部、二級加盟商、三級加盟商三層收費改為兩層，也就是總部和三級加盟商，把二級加盟商去掉。張副總裁的想法得到喻渭蛟的贊同，將轉(zhuǎn)直營這塊硬骨頭交給了他。

第二天，張副總裁就在北京找一個新場地，從下面的各網(wǎng)點抽調(diào)100來人，成立了新的北京圓通，全面取代眾和圓通，各地寄往北京的件不再運送到眾和圓通。

可是，全國各地的快件鋪天蓋地而來，堆積在新場地，張副總裁能不急嗎？張副總裁打電話給各網(wǎng)點負責人，想把他們找來開個會，簽一下約，這樣也就把他們“收編”了。誰知撥了好幾個電話，均無人接聽。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些人鐵了心跟金文勝和嚴建華走嗎？

北京眾和圓通是張副總裁的大哥，也就是喻渭蛟的岳父創(chuàng)建的。他創(chuàng)建兩個圓通，另一個是寧波圓通。他忙著做茶葉生意，沒時間打理快遞，給幾個錢就轉(zhuǎn)讓了出去，眾和圓通轉(zhuǎn)讓給了同鄉(xiāng)嚴建華，僅收5萬元錢。在張副總裁眼里，你金文勝和嚴建華花5萬元錢從我大哥手里買下眾和圓通，7年后就成為一年獲利280萬元錢的搖錢樹，你不是撿塊寶嗎？

下邊網(wǎng)點拒接張副總裁的電話，金文勝和嚴建華事先得知張副總裁想召集下邊網(wǎng)點的頭頭，領著那幾十個頭頭去洗浴了。進了洗浴中心，人機分開，張副總裁哪里打得通電話？

這不過耍個小聰明，躲過一時，躲得了一日么？何況手機有來電顯示，那些頭頭發(fā)現(xiàn)有來電再撥回去，你擋得住嗎？

這哪里難得倒張副總？兩年前，他懷揣著一張存有100萬元的銀行卡兩眼一抹黑去了廣州，一個月后，廣東圓通就被“直”了。接著，他又以280萬“直”了蘇州。圓通在別人眼里不過是一家企業(yè)，在喻渭蛟和張副總裁的心目中卻是身家性命，要將它做得盡善盡美，無任何瑕疵和遺憾，為圓通，他們不僅可付出友情，甚至可“大義滅親”。

他們開刀的第一個加盟商是寧波的。這家公司也是從喻渭蛟岳父手里轉(zhuǎn)讓出去的，加盟商是喻渭蛟岳父的二弟、張副總裁的二哥。

張副總裁說，“你跟不上圓通網(wǎng)絡的需求和發(fā)展，那你就要退掉了。”這比廣東圓通還早兩年?！白屛腋缁丶伊?，我們每年給捎點錢過去，安度晚年嘛?！?/p>

第二個是喻渭蛟哥哥的臨安圓通。張副總裁說，“他不肯退，后來還是硬讓他退下去了。你不退，做也做不好，就是浪費資源啊?！笔怯魑简杂H自跟哥哥談的。

天南海北的快遞還像雪花似的飄向北京，越積越多，張副總裁不太熟悉北京，搞不清楚哪條胡同在哪條街上。不過，這沒難住他，他一邊叫停各地發(fā)往北京的快件，一邊雇北京其他快遞公司來消化積壓的快件。

“領導，你能不能跟董事長再商量商量？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走下去好了?！睆埜笨傉f，三五天后，眾和圓通就了，跑去求張副總裁了。

“這個不行。既然你這樣做了，我也防你一手了?！睆埜笨偛美淠樥f道。

關系僵了，也就沒了信任，不得不防一手。圓通在這方面的教訓是深刻的。昆山的謝老板發(fā)現(xiàn)自己出局后，不僅扣壓了兩車快件，還連人帶件蒸發(fā)了。這下可鬧大了，全國各地網(wǎng)點紛紛跑到昆山找件，警方立案偵查，還驚動了江蘇省郵政管理局……據(jù)說，謝老板搞得昆山圓通兩年都沒緩過氣來。

幾天后，新的北京圓通門前突然來了一群說桐廬話的老人，他們把大門堵住，快遞網(wǎng)絡班車進不了，也出不去了。據(jù)說這群老人是眾和圓通派大客車從桐廬老家拉過來的。新的北京圓通幾次報警，警察來了，說這是你們企業(yè)內(nèi)部經(jīng)濟糾紛，調(diào)解一下也就撤了。

圓通的“強直”觸動了快遞江湖的敏感神經(jīng)，加盟商都擔心眾和圓通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申通、中通、韻達、匯通等公司的加盟商聯(lián)名致信國家郵政總局和中國快遞協(xié)會，要求主持公道。有人說，“有人認為圓通這樣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盡管有各地加盟商力挺，金文勝和嚴建華他們最終還是慘敗了。最終下邊網(wǎng)點頭頭紛紛倒向上海圓通，連嚴建華的親戚都靠了過去。眾和圓通像張失去四條腿的麻將桌，連面板都做不成了。最后，上海圓通支付金文勝和嚴建華600萬錢，把眾和圓通買了過去，這場持續(xù)數(shù)月之久的糾紛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在加盟轉(zhuǎn)直營上，圓通已蹚出一條路，中通會不會也順著那條路走下去呢？

中通將“上海中通快遞服務有限公司”更名為“中通快遞股份有限公司”。股東大會上，賴梅松提出以股份置換實現(xiàn)加盟轉(zhuǎn)直營的方案，他出讓了20%的管理股，對老股東，包括他自己持有的股份進行壓縮，拿出45%股份用于收購華南、華北、華中等地的分公司。

緊接著，中通完成股份評估：總部占55%，廣東和北京共占30%，其他各省區(qū)占15%。董事會研究決定給北京中通15.5%的股份。北京中通的股份已不像當初賴梅松和陳加海各占50%，又有兩位股東王吉雷、胡向亮加入進來。

陳加海提出退股，并對北京中通估值為一億元。當時在國內(nèi)赫赫有名的天天快遞公司才估價1.3億元，而且業(yè)內(nèi)還認為估高了，北京中通哪里估得出1億元？沒想到賴梅松卻同意了，他與王吉雷、胡向亮以3500萬元的價格買下陳加海的股份。陳加海拿著這筆錢去創(chuàng)辦了全峰快遞。

2011年秋季，中通實現(xiàn)直營。

八、高地是這樣堅守下來的

2008年正月初八，徐明以4萬元的代價買下天津中通和平二部網(wǎng)點，投資1.7萬元買輛二手面包車，又花1萬多元買下十幾輛電動自行車，沒過3個月，面包車和電動自行車就都丟了。

徐明已山窮水盡，內(nèi)外交困。老爸一下蹦起來，別干了，這快遞哪是人干的活？隨便打打工都比這個強。借來的6萬多元錢就這樣沒了，你就是想干也沒法干了。

2000公里外的成都，李黎坐在新都中通網(wǎng)點的倉庫里，看著墻上的“中通”兩個字，傷心地哭了。年僅28歲的李黎做了3年快遞，出4次車禍。一次是車買回來，沒錢交保險了，只得“裸”著上路，那敗家的車卻自燃了，將車上的件燒成灰燼，他賠了三四十萬元;一次，下雨路滑，車翻進魚塘，損失十二三萬元;一次是車在高速公路追尾，對方車上的6個環(huán)衛(wèi)工人都受了傷，賠7萬多元;最后一次更是邪門，車速每小時三四十公里的貨車，居然撞死一個老太太，賠了48萬元……

踢足球和做網(wǎng)店賺的錢全賠了，還欠了20多萬元外債。李黎抹兩把眼淚，給朋友打電話說想把網(wǎng)點兌出去，讓他幫忙找個買主。

徐明不服：我跟快遞死磕，說什么也要干下去，給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別看他年紀不大，比李黎還小6歲，可是在2002年，年僅16歲的徐明就跟桐廬莪山畬族鄉(xiāng)老鄉(xiāng)跑到天津做快遞了。

李黎跟徐明不同，他從8歲開始踢足球，踢過國家少年隊和天津泰達隊，22歲離開綠茵球場。14年來不知傷過多少次，也不知傷得多么慘，他從沒哭過。有一次，他把隊友打傷住進醫(yī)院，被“三?！薄Ｙ?、停訓、停薪，他一滴眼淚都沒掉?；謴图柕牡谌欤_后跟筋腱拉斷了，不得不離隊，他也一滴眼淚沒掉。

李黎做夢也沒想到做快遞比踢足球還苦，苦不堪言。新都中通的品牌還不如天天，日業(yè)務量只有一二十票，人家申通件多得要用4.2米的貨車拉。李黎不服氣，要超過申通，要成為新都快遞的大佬。他一個人負責送大半個新都的快件，還要當天的事兒當天完，哪怕跑三四次也要把件送出去。

李黎對朋友說，這快遞不做了，真的不做了。

“多少錢？”朋友問。

“6萬。”

看來真做傷了，寧可賠2萬多元也不干了。

徐明在快遞江湖卻如魚得水，從天津中通做到北京中通，又從上海中通做到廣東申通、泉州圓通……跑過十幾個地方，把“三通一達”的“三通”都做個遍。他成了老油條，把快遞江湖摸得門兒清，越干越有道行。

一家醫(yī)藥公司將業(yè)務分給中通和圓通各半。圓通的快遞員年紀比徐明大十幾歲，有點瞧不起徐明，動不動就諷刺挖苦他幾句。一天下暴雨，徐明冒雨跑去取件，醫(yī)藥公司說，今天沒件。徐明沮喪地離開了，在道上碰到避雨的圓通快遞員。對方得意地說，醫(yī)藥公司今天把件都給我了，十幾票呢。

徐明知道他在說謊，還是跑了回去。醫(yī)藥公司見像落湯雞似的徐明驚訝地說：“下這么大雨，你怎么又來了？”

徐明說，你騙我，你有件不給我！

“今天沒件，不僅你來，誰來也沒有！”

“圓通說，你給他十幾票件?！?/p>

醫(yī)藥公司火了：“他怎么能亂說呢？從今往后，他的件都歸你了！”

圓通出局了，徐明偷偷地樂了。

快遞離不開自行車，可是他們騎的車子差得不能再差，破得不能再破。徐明連丟三輛自行車，有兩輛是在同一地方丟的，旁邊還站著一個保安。

“我的自行車在你旁邊丟的，你怎么不管？”他質(zhì)問那個保安。

“我們不管自行車?！?/p>

“你真不管還是假不管？”他較勁地問。

“真不管！”

“那好，你不能管啊。”

徐明說罷，在幾排自行車中挑一輛好的，扛起就走，保安還真就沒管。他叫輛面的，把車弄上去，拉了回來。

2007年，21歲的徐明在上海楊浦承包了三條馬路。做了5年快遞，他總算有了屬于自己的地盤，夢像上海灘開業(yè)慶典的彩球在半空搖曳。也許該他破財，送件路上撞斷了一個孩子的腿。交警認定他負1/3責任。這1/3責任讓他傾家蕩產(chǎn)，不僅自己攢的3萬多元錢沒了，還欠下1萬多元的債。他丟盔卸甲地離開了上海灘。

徐明回到莪山畬族鄉(xiāng)，在床上躺了好多天。自己活得怎么就這么失?。孔x中學時，他愛打架，一次次被學校開除，自己有難時，那些生死弟兄都躲了，想借200元錢都沒借到。他們?yōu)樯哆@樣待我？說明我自己有問題。

徐明一下就明白了，認為自己必須東山再起，要活出個樣來，取得哥們兒的信任和敬重。他想兌網(wǎng)點，手里沒錢，想借又借不來，只有孤注一擲，去逼父母。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老媽在工廠打工，月薪僅幾百元錢;老爸胃不好，只能打點兒零工，賺不了幾個錢。父母很生氣，這個兒子從小就讓他們操透了心，現(xiàn)在還逼他們借錢買網(wǎng)點，這怎么行？

可是，他們不答應，兒子就不起床，還絕了食。

奶奶聲音顫抖地說：“有什么想法說出來啊，家里能幫你都會幫你……”

他家兩代單傳，上一代三女一男;這代也只有徐明這么一個男孩。

最終，老爸老媽借遍了十里八村才湊了幾萬元錢。他領著老爸和女友北上天津衛(wèi)，兌下這個網(wǎng)點。

萬事開頭難，徐明哪是一個“難”字了得？老爸既不會用手機，又不敢坐電梯，還不認識門牌號，出去就回不來;女友不會電腦，看著屏幕兩眼發(fā)呆。他們爺兒仨哪里干得了網(wǎng)點？徐明咬咬牙高薪招快遞員——底薪提到1200元，提成25%……

在江湖上混了6年，他混得腦袋靈光，見啥人說啥話，很討人喜歡。有一個減肥藥賣家，一天做100多票，徐明拿下同城業(yè)務，還想拿下外地業(yè)務。他知道北方人講究人情，每次去取件就舉著7串糖葫蘆，分管發(fā)貨和打單子的7個姑娘人手一串兒，沒過多久就把她們爭取了過來。接著，他找老板談，我們中通是大快遞，優(yōu)勢在華東、華南和北京，你不信上網(wǎng)搜一下。姑娘們做內(nèi)應，他又仗義，每票比其他家便宜1元，拿下了他們的所有業(yè)務。

不論徐明還是李黎，似乎天生就屬于快遞，李黎跟朋友說完沒過多大一會兒就反悔了，一個電話追過去：“網(wǎng)點不轉(zhuǎn)了，你就當我沒說好了?！?/p>

為提高中通的知名度，李黎花錢在公交車的座套和三輪車夫的馬甲上，以及大大小小的足球賽上做廣告，中通漸漸有了知名度。有時EMS的業(yè)務員都對客戶說：“你要嫌貴的話，可以去找中通?！?/p>

徐明剛有點兒起色，面包車就丟了。老爸想，趕快放棄這敗家的生意，哪怕打打工也能賺錢;徐明不肯放棄，這要是失敗了，朋友就更看不起他了……沒想到老媽卻勸他說，車丟就丟了，不要太難過。眼淚一下遮住他的雙眼，他怎么不難過，家里的泥土房想翻修都沒錢，自己卻一下子賠這么多錢，能不難過，能不上火嗎？

老媽太了不起了，大錢借不來，她就借小錢，一千兩千地借，借了幾十家籌了3.7萬元，給他買了一輛新的微型面包車。

運氣隨著那輛車而來，第二年春節(jié)，徐明開車回到老家，拎著11萬元錢一家接一家地跑去還債。他的尊嚴站了起來，在朋友中有了信譽。

5年后，徐明的網(wǎng)點已有25個員工，15輛汽車、18輛三輪車和9輛電動車，日收件從20票漲到600多票，派件從50票漲到1700多票。他接手和平二部網(wǎng)點時，那一片勢力最強的是圓通，其次是申通、韻達，中通最弱。現(xiàn)在，他的業(yè)務量相當于圓通與申通之和。2012年，他用“雙十一”那兩個月賺的錢買了一輛轎車。

李黎的新都中通也做起來了，下邊的承包區(qū)已擴大到40多個，日收件近40000票，“雙十一”達到70000票，新都中通還被評為四川省先進網(wǎng)點。

2013年底，徐明又買下中通武清區(qū)網(wǎng)點。一年后，武清的日收件達到600～900票，派件已達5000票。

九、中國式的“使命必達”

聯(lián)邦快遞的創(chuàng)始人、首席執(zhí)行官弗雷德·史密斯有過三年軍旅生涯。他講過這么一個故事：海軍步槍連連長到弗雷德·史密斯所在排視察，晚上把臟手套遞給一個士兵，“把手套洗干凈，我明天要戴?！?/p>

弗雷德想，海邊濕氣這么大，為避免暴露軍事目標，上級明文規(guī)定禁止生火，這手套洗完可怎么弄干呢？

沒想到，那個士兵卻把手套洗干凈后貼在自己的身體上，把它烘干了。

“不計代價，使命必達?！笔锹?lián)邦快遞的核心理念。他們認為快遞是一種服務，服務就是使命。使命必達就是，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將快件按時送到客戶手里。

1998年，美國賓夕法尼亞發(fā)洪水，納克小鎮(zhèn)像座孤島被困在滔滔洪水之中。鎮(zhèn)外的醫(yī)生每周的周五要通過聯(lián)邦快遞把藥品寄給鎮(zhèn)上一位病人。藥品到快遞員杰克的手里時，這“最后一公里”已過不去。怎么辦？天災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他可以等洪水退下再去?？墒?，那樣聯(lián)邦快遞就違背了承諾——使命必達。于是，杰克找來一個鐵盆，把藥品放在盆里。他一手推盆，一手劃水，泅渡了過去，按時把藥品交到病人的手里。

聯(lián)邦快遞將那年的“金鷹獎”頒給了杰克。

“三通一達”的許多快遞員絕不比杰克遜色，按聯(lián)邦快遞的評獎標準，均該獲“金鷹獎”。

2004年的一天，洛陽158廠（中航光電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前身）要將一票1.25公斤的快件發(fā)往江蘇泰州。廠方對洛陽中通的經(jīng)理蘇團喜說，這是重要的配件，必須在三天之內(nèi)送達。

“請放心，保證按時送達！”蘇團喜信誓旦旦地說。

幾個月前，蘇團喜從別人手里兌下洛陽中通，當時日業(yè)務量僅10來票。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滿洛陽取件送件。有家企業(yè)距市區(qū)約10公里，其他快遞都嫌遠不肯去，蘇團喜為三五票件要騎著自行車去取件。

蘇團喜為拿下158廠這個大客戶，攻了好幾個月的關。蘇團喜的心隨著那票快件發(fā)了出去，當時中國還沒有一家快遞公司有快件信息跟蹤系統(tǒng)，蘇團喜就用電話一路“盯著”。他對寄往華南、華北、華東地區(qū)的件還是比較放心的。在中通網(wǎng)絡中，這三個地區(qū)做得最好，尤其是華東，差不多等于總部直營。蘇團喜跟客戶拍胸脯說，別的地區(qū)時效不敢保證，華東是絕對可以保證的。那票快件走得的確不慢，次日中午就到了泰州，網(wǎng)點卻沒派送。

蘇團喜打電話一問，傻了。泰州網(wǎng)點把件扣了。

蘇團喜急得直跺腳，一遍遍地給泰州加盟商打電話，懇請他派送，實在不行就把件原路退回，對方卻不予理睬。他只得垂頭喪氣地對廠方如實相告：發(fā)往泰州的快件被扣，估計三天之內(nèi)送不到了，該賠多少錢賠多少錢，我認了。

廠方一聽就翻了：你認了，我們不認！這是重要軍工產(chǎn)品的配件，不可復制，多少錢也買不到。早就知道你們民營快遞不靠譜，我怎么就讓你給忽悠了呢？

蘇團喜明白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給泰州扣件的加盟商打電話說，你扣的是軍工產(chǎn)品，延誤了，或者丟失是要被送上軍事法庭的，你無論如何都要按時送達。他答應給對方500元“辛苦費”。

那邊不作聲了，態(tài)度沒那么強硬了。蘇團喜把“辛苦費”加到1000元，對方仍不作聲。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了。晚上8點多鐘，蘇團喜再次打電話：我用5000元買回這個件，兩個方案供你選擇：一是我把錢打進你的賬戶，你明天中午前務必把包裹送到收件人手里;二是我派人今晚坐火車到泰州，把錢當面給你，讓我的人把件送去。

對方還是不作聲。

他對扣件人說，你我都是做快遞的，知道包裹對快遞人是多么重要。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拿回這票件，按照承諾準時送達。

在這之前，蘇團喜遇到一件倒霉事：給一家中德合資公司運送的發(fā)動機車模被航空公司弄丟了。

那家公司委托他將兩個重100公斤的發(fā)動機模型發(fā)往孟買。當時，中通沒有開展國際業(yè)務，蘇團喜聯(lián)系上?？偛浚瑢蓚€發(fā)動機模型打成兩個箱子，委托東方航空代為運送。誰知孟買方只收到一個箱子，另一個箱子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重達100公斤的箱子在搬運的過程中被航空公司弄丟了！

這牽扯到國際客戶，車模公司的上?？偛繉Υ烁裢庵匾暎?jīng)過調(diào)查，查明責任不在中通，而在東方航空公司。根據(jù)相關規(guī)定，航空公司賠償車模公司100美元，可是丟失的模型價值人民幣一萬多元，余下的損失，蘇團喜先賠付一半，還有一半，通過免費寄送包裹來償還。

誰知那件事剛處理完就遇到泰州扣件，真是雪上加霜。他表示不論多難，信譽不能丟，承諾客戶的就必須做到，不論發(fā)生了什么。

對方聽了蘇團喜的話，明白碰到把件當成命的主兒了，也許敬重這是條漢子，也許相信了他的承諾，當即表態(tài)：你不用派人過來了，我明天上午一定把那票件送去。

第三天上午，收件方如期拿到那票快件，蘇團喜如約將5000元打給了扣件人。

雒成剛是甘肅省白銀市中通公司的經(jīng)理。2012年春節(jié)前夕的深夜，他開著網(wǎng)絡班車從蘭州返白銀。車燈快速掃在高速公路的路面上，光線之外漆黑一片，無論白雪覆蓋的黃土高坡，還是凄涼的荒漠都被黑暗淹沒。

半夜0點多鐘，雒成剛的車下了高速，快要到家了，他舒口氣，速度也減了下來。突然，對面車道駛來一輛打著遠光燈的卡車，雒成剛被晃得什么也看不見了。那車過后，一輛轎車和一輛貨車遽然出現(xiàn)在眼前，而且排停在路上。他急忙踩剎車，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車撞在轎車的尾部后，強大的慣性又將車甩出去，重重地砸在大卡車上……

那兩個駕駛員被驚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時沖過去，從已變形的面包車里拽出渾身是血的雒成剛。雙腳一落地，雒成剛連噴幾口鮮血?？墒?，他什么也不顧，蹣跚地向散落地上的快件走去，每走一步渾身都在戰(zhàn)栗。他的腳使不上勁兒，胸像刀戳似的，呼吸一下就痛得不得了，他卻硬撐著把快件一件一件撿起來。幾個快件重了點兒，他搬不起來，就用力去拖、去推。

“你不要命啦？”那兩個駕駛員沖他喊道。

他們見他不予理睬，急忙過來幫他撿件。

110接到報警趕過來，交警見那輛面包車已被撞爛，倒吸一口涼氣，看來這車上的人是完了，肯定沒命了?？墒牵哌^去，探頭往駕駛室里看，卻沒見到人。再看看地上，有一攤鮮血。

交警對著正在公路搬快件的兩個駕駛員怒吼道：“這車上的人呢？”

交警能不火嗎，不趕快救人還撿什么東西，那東西再貴重還有人命值錢嗎？

突然，身后邊的卡車底下傳來粗重的喘息與微弱的聲音：“我，我在這兒呢?！?/p>

原來，雒成剛發(fā)現(xiàn)有幾票快件落在卡車底下，鉆到車下，將快件一件一件往外推。寒冬臘月，白銀氣溫零下十幾度，路面冰冷，寒氣穿透棉衣，凍得他一個勁兒哆嗦。

當雒成剛灰頭土臉地從車下爬出來，交警一看就笑了，他認識雒成剛：“嗨，算你命大。我以為今晚要給你收尸呢。”

雒成剛笑笑，胸部的劇痛將他的嘴角扯歪了：“不用收尸，這不還活著呢?！?/p>

在兩個駕駛員的幫助下，散落在地上的快件一件不少地撿了回來，堆放在路邊。雒成剛撥通一位員工的電話，讓他馬上過來接件。掛斷電話，他發(fā)現(xiàn)一個浴足盆的收件人離出事的地點很近，于是就撥通了他的電話：“抱歉，路上出一點兒事故，你要是方便就過來把浴足盆取回去?！?/p>

120救護車來了，雒成剛卻說什么也不走：“我得等公司的人過來，把快件交出去?！?/p>

救護人員只得把擔架放在地下，讓雒成剛躺在上面。過往的車輛軋得地面轟轟作響，卷起的寒風掃在臉上像刀刮似的痛。他清楚自己傷勢不輕，肋骨也許斷了，甚至有生命危險?？墒?，他必須要把快件交出去，在這堆件中說不定有客戶急需的快遞。

一對夫婦趕了過來，他們是那個浴足盆的收件人。他們看了看被撞得稀爛的面包車，又看了看躺在擔架上的雒成剛，這人都撞成這樣了，還想著快遞？

雒成剛說：“不知盆摔沒摔壞，壞了，我們照價賠償……”

“都這時候還想什么浴足盆哪，趕快去醫(yī)院啊……”那對善良的夫婦焦急地說。

雒成剛公司的員工趕來了，他放心了，讓救護人員抬他上救護車。救護車的藍燈閃爍，急促地叫著向醫(yī)院駛?cè)ァ?/p>

“你不要命啦？踝骨骨折，還能走動;三根肋骨骨折，還搬東西？斷的肋骨要是戳穿了肺部，你就沒命了……”醫(yī)生生氣地訓斥他。

第二天，雒成剛術后，打開電腦查看那幾百票快件，見全都簽收了，沒一件丟失或損壞。

那對善良的夫婦被雒成剛所感動，給中通總部寫封感謝信。信被傳到中通的內(nèi)網(wǎng)，不到24小時就有數(shù)萬人跟帖和點贊。

一年前，半夜的電話將雒成剛驚醒。一位外科醫(yī)生抱歉地說，他剛發(fā)現(xiàn)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短信。他才下手術臺，這臺手術做了十幾個小時。短信上說有他一個快件，快遞員來送兩次都沒找到他，只好把快遞帶回公司了，說明天8點鐘再送過來。醫(yī)生說，他猛然想起快遞的件是進口的醫(yī)療器械，明天上午8點的手術要用?？爝f員要是上午8點送過來，手術就要耽誤，請雒成剛現(xiàn)在送過去。

雒成剛二話沒說，爬起來穿上衣服跑到公司，找到那票快件，送了過去。他到醫(yī)院時，醫(yī)生和病人家屬都等在醫(yī)院門口。醫(yī)生見到雒成剛，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明天，不，今早的手術可以如期進行了。家屬千恩萬謝，非要送給雒成剛一個紅包不可。他謝絕了。白銀中通的信譽就這么一點點創(chuàng)下的。

十、僅僅把它當成包裹就錯了

一年深秋，聯(lián)邦快遞的快遞員格里霍蘭要送一個包裹到田納西州一個特別偏僻的農(nóng)場。他沒去過那個農(nóng)場，怕走錯路耽誤收件，給客戶打電話詢問一下。接電話的是個老婆婆，她告訴他來農(nóng)場要途經(jīng)一段懸崖邊上的山路，車難以開過，建議步行。

“你真的能來，路過市場時能不能幫我捎幾罐豆子？”老婆婆說完路況后說。

格里霍蘭答應了。他給老婆婆送去了包裹，還捎去了老婆婆要的豆子。

這個帶有溫情色彩的故事被快遞界廣泛傳頌。格里霍蘭獲得聯(lián)邦快遞的紫色承諾獎。

浙江溫嶺大溪區(qū)也有一位像格里霍蘭那樣的快遞員，他叫陳佐毅。

一天，一對年輕夫妻來到中通大溪區(qū)的門店，女人從兜里掏出兩罐蜂蜜，說要寄往貴州山區(qū)。

陳佐毅說，蜂蜜是液體，按規(guī)定是不能郵寄的。

誰知那個女人聽罷，兩眼一紅，當場就哭了起來。

她流著淚說，過幾天就是她母親的生日，媽媽身體不好，醫(yī)生說最好要多食蜂蜜。

聽女人提起媽媽，陳佐毅的心就軟了。誰沒有父母，誰不想守在父母身邊盡孝？做快遞的人有幾個不是遠離家鄉(xiāng)和父母？幾年前，大學畢業(yè)，當過村官的陳佐毅和妹妹離開家鄉(xiāng)，跑出來做快遞，年過花甲的媽媽孤守在湖北和四川交界處的家里。他特別體諒這位女人的心情，逢年過節(jié)或母親的生日，他和妹妹也給母親寄些東西。

陳佐毅在大溪區(qū)做了六七年快遞，跟當?shù)厝嘶焓炝?，哪些包裹是寄給父母的，他一看就知道。凡是寄給父母的，他都盡量少收一點兒費用。他對客戶說，省下點兒錢多給父母買些東西吧。在陳佐毅的眼里，每個包裹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它們可以傳情達意，有父母之愛，有兒女之情，有夫妻之恩。

大溪區(qū)有一個阿姨經(jīng)常給四川貧困山區(qū)的孩子寄衣物、鞋子和學習用具。陳佐毅從來不收她的快遞費。他覺得在這包裹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心意。沒想到，那位阿姨卻成了他的義務宣傳員，她不僅說服親朋好友，還說服了她家附近的水泵廠，把所有快遞業(yè)務都交由陳佐毅他們辦理。

陳佐毅對那個寄蜂蜜給媽媽的女人說，我?guī)湍銧幦∫幌拢茨懿荒軉为毺幚硪幌隆?/p>

陳佐毅撥通中通溫嶺公司經(jīng)理的電話，講述了這件事，問能不能特殊處理。

經(jīng)理沉吟良久說，走中通自己的網(wǎng)絡班車，可以作為特別包裹處理，前提是必須包裝好，防止罐子破損，蜂蜜流出污染其他快件。

女人破涕而笑，感激不已。她要交快遞費時，陳佐毅卻說，不必了，我們免費給你遞送這件給媽媽的禮物。

女人的眼睛濕潤了，也許在那一刻她感到無比幸福，還有什么幸福比得上別人對自己母親的尊重？

陳佐毅特意去市場買回一個大小合適的泡沫箱，將蜂蜜放進去，好在裝蜂蜜的是塑料瓶，不用擔心中途打爛。他將周邊和縫隙都用紙和泡沫塞好，再用密封條封好，然后在外面套上中通專用的紙箱。他在紙箱外面貼了一張字條：“這是女兒寄給大山里母親的生日禮物，請小心寄送?！?/p>

這兩罐蜂蜜就這樣從溫嶺大溪區(qū)寄出了，它們經(jīng)過溫嶺、杭州等地中轉(zhuǎn)，搭乘著中通網(wǎng)絡班車一路向西，被送到貴州大山深處的村莊。

這是一次“違規(guī)”的遞送，這是一次充滿溫情的特別遞送。經(jīng)過了許許多多的手，快遞員、分揀工、掃描員、搬運工，在那位媽媽生日的前一天，一位快遞員叩響農(nóng)舍的柴扉，母親捧著蜂蜜笑了，笑得比蜂蜜還甜……

這個溫情故事豈不是比格里霍蘭的還要感人？陳佐毅沒有獲得什么獎勵，因為在“三通一達”，在中通，這樣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恐怕獎勵不過來。對他們來說，“溫情包裹”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刻鐘都在發(fā)生，誰記載得下來？記得下來的是溫情，記不下來的也是溫情，只不過故事沒被傳播，被感動的人少些了，可是感動深度是不變的。

有一天，一個客服姑娘接到電話，有位軍刀收藏者已走到生命盡頭，他有一個愿望還沒實現(xiàn)，那就是想擁有一把真正的瑞士軍刀。一位朋友特意給他買一把，通過國際快遞寄到國內(nèi)，又通過韻達寄往上海。

“盡快送給他，盡快、盡快！”客戶急切地說。

收件人的生命像油已耗盡的油燈，如豆的燈火在黑暗中搖曳，說不定在哪次搖曳中消失，也許差一小時，也許差一分鐘，他就帶著收藏的缺憾離去，那把軍刀就失去真正的收件人。

客服姑娘迅速地查詢單號，發(fā)現(xiàn)軍刀已到上海，還沒派送。她立馬聯(lián)系網(wǎng)點，幾分鐘后，一輛專車駛向醫(yī)院;半個小時后，那把軍刀到了病人手中。他笑了，終于收藏到這把軍刀，死而無憾了。

真正的溫情是不會消逝的，陳佐毅的故事并沒有完。幾天后，那位年輕女人又來了，不僅告訴陳佐毅那兩罐蜂蜜媽媽收到了，還給他送來了海參，以表達自己的謝意。陳佐毅謝絕了，真誠地說，我們都有父母，孝敬父母的心是相通的。

從那之后，那女人時不時到店里來寄東西，秋天給母親御寒的衣物、冬天寄溫嶺的特產(chǎn)……

“雙十一”購物狂歡節(jié)的前幾天，她又來了。原來，她看見中通大溪區(qū)的店門貼出招聘臨時工的啟事，過來報名。

“雙十一”最緊張的那兩天，她在網(wǎng)點起早貪黑地忙著。“雙十一”過后，她眼圈也黑了，也瘦了。陳佐毅付她工錢時，她卻擺擺手，笑著離去了。

2008年，江南下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蘇州的交通癱瘓了。蘇州圓通指示：路途近的，步行派件;路程遠的，電話向客戶解釋，待雪停后再派件。

快遞員趙友兵跟一位客戶解釋時，對方焦急地說：“這個包裹必須今天送到，那是救命的藥……”

趙友兵找到一看，面單果然寫著“特效藥”4個字，再看看地址，心涼了，在七八公里之外。

救命藥，再遠也得送。趙友兵背起包裹，穿上笨重的棉衣，上路了。

他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3個小時，終于把包裹送到。

十一、決戰(zhàn)“雙十一”

2014年11月10日，“雙十一”即將拉開序幕。

天終究耐不住時光，黑了下來。數(shù)以億計的網(wǎng)民眼睛瞪得圓圓的，守著電腦和手機，期待像篝火，將人烤得不安，烤得難耐，烤得焦躁，烤得恨不得把鐘表撥快，將那幾個小時躍過去……

2009年，互聯(lián)網(wǎng)掉下一個節(jié)日——“雙十一”購物狂歡節(jié)。2012年“雙十一”，天貓的銷售額創(chuàng)下191億元，2013年又創(chuàng)下350.19億元的新紀錄。這是一個既讓人愛得發(fā)瘋、又讓人恨得發(fā)狂的日子，有人將其稱為“剁手黨”的狂歡節(jié)，或“敗家娘兒們”的狂歡節(jié)。不知是發(fā)覺有失公允，還是惹惱了女人，有人反詰：“敗家爺們兒”比“敗家娘兒們”少多少？

“狂歡”也好，“剁手”“敗家”也罷，都離不開快遞，離不開“三通一達”。有調(diào)查顯示，在2013年，它們占據(jù)了大淘寶80%的份額。有人說，“雙十一”不單單是購物的狂歡、電商的盛宴，還是對中國物流快遞業(yè)的大考，是檢驗中國快遞業(yè)的重要指標。2010年，成交額9.36億元，快件達到1000萬件;2011年成交額33.6億元，快件為2200萬件;2012年成交額191億元，快件達7800余萬件;2013年成交額350億元，快件達1.8億件。

據(jù)國家郵政管理局預估，2014年“雙十一”的包裹量將突破5億！對快遞業(yè)，對“三通一達”，“雙十一”猶如魚汛，快件像一群群活蹦亂跳的魚排山倒海似的游來。這又是一場讓人恐懼的惡戰(zhàn)，將會累得兩腿綿軟，不論坐在哪里都不想動彈;連續(xù)十多天的熬夜加班，眼睛像小白兔似的紅紅的，看到太陽就痛得流淚;手指磨破了，不管碰到哪兒都火燒火燎地痛，痛得鉆心，那是摸快件摸的，裝卸貨、寫大字、掃描、打包，手指都要跟快件親密接觸……

時針，終于指向午夜零時，阿里巴巴總部的數(shù)字屏幕上，顯示的銷售數(shù)字每秒刷新一次：

75秒1億;3分鐘10億;38分鐘100億。2013年100億用了5小時49分。13時31分，天貓成交額達362億元，突破了2013年紀錄;24時，“雙十一”這一天離去時，天貓銷售額達571.12億元，由此帶來的2.78億訂單，南到智利，北到格陵蘭島，遠至烏拉圭，需同時發(fā)往全球217個國家和地區(qū)。京東、唯品會、蘇寧易購等其他電商的交易額，也有大幅攀升。

境外媒體以“瘋狂”來形容這個由中國網(wǎng)購者“購買出來”的節(jié)日。

美國《福布斯》說：“忘掉黑色星期五和網(wǎng)購星期一吧，中國的光棍節(jié)才是全球最大的網(wǎng)購狂歡！”

法新社稱，中國“雙十一”的銷售額已超過美國感恩節(jié)、“黑色星期五”和“網(wǎng)購星期一”三大網(wǎng)上購物活動的銷售總和。

美國《環(huán)球郵報》稱，超過2.7萬個品牌和商家參加了“雙十一”活動，大約200個國家和地區(qū)的消費者加入到這一購物狂歡中，阿里將“雙十一”變成全球購物節(jié)。

“雙十一”令全世界看傻，隨之而來的，是可繞地球赤道4周半的5.86億個包裹，即將被運往中國及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各個角落，一場快遞大決戰(zhàn)就此拉開大幕。

有人說，電子商務拯救了中國民營快遞，沒有電子商務，“三通一達”絕沒有今天，此言極是。

可是，有沒有人想過，倘若沒有民營快遞，沒有“三通一達”，電子商務會不會有今天？倘若中國快遞僅有EMS，電子商務將會是什么情景呢？也許郵費就像中國的網(wǎng)費——高得離譜，慢得要命。連李克強總理都看不下去了，敦促“提網(wǎng)速，降網(wǎng)費”。

英美的網(wǎng)購為什么沒有中國這么便宜？他們沒有“三通一達”。《廣州日報》在題為《“黑五”搶購成色在網(wǎng)購無“節(jié)”原因多》的報道中，采訪了兩位有海外網(wǎng)購經(jīng)歷的消費者。

“以倫敦為例，同城3天到達都算快的了。我之前網(wǎng)購一雙鞋，折前50英鎊，折后30多英鎊，但郵費用了7英鎊，收到商品都是一周后了?！?/p>

郵費7英鎊相當于人民幣65.12元，占網(wǎng)購費用的14%。中國網(wǎng)購一雙鞋的郵費僅10元人民幣，通常連鞋價的4%都不到。

美國的“物流貴、速度慢、周末還不送貨，跟中國物流的勤奮程度相比，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

對此，馬云是最清楚的，他連連贊嘆：“作為個體，你們（快遞員）的辛勤勞作解決了商品和消費者對接的關鍵一環(huán);作為一個群體，你們及其背后的快遞物流業(yè)，幫助中國內(nèi)需經(jīng)濟走向更深入的層面，你們才是當之無愧的‘年度經(jīng)濟人物’?！?014年9月19日，阿里巴巴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時，8位敲鐘人中就有“三通一達”的代表，

“雙十一”這天，中通總部信息管理系統(tǒng)的數(shù)字屏幕，與阿里的數(shù)字屏幕一起在跳動。賴梅松的目光，時不時掠過屏幕上跳動的數(shù)字：

13時58分，中通快遞全網(wǎng)業(yè)務量突破1000萬件，這一速度比去年提前了7小時30分;

22時整，全網(wǎng)業(yè)務量突破2000萬件，達到了賴梅松的預期;

24時，由國家郵政總局發(fā)布的各大快遞公司的榜單隨之產(chǎn)生——申通：3050萬;圓通：2532.6萬;中通：2420萬;韻達：2058萬;百世匯通：900萬……

“‘雙十一’誰都怕虧損。人力工資高，貨又多?！标愖粢阏f。

這不是牢騷，是切身感受。溫嶺是浙江制鞋產(chǎn)業(yè)集聚地，大大小小鞋廠5000余家。“雙十一”大溪地那片的網(wǎng)店賣出去的大都是冬鞋。快遞賺的是重量差價，冬鞋重量為0.8～0.9公斤，夏鞋僅0.3～0.4公斤，冬鞋不僅重量大，鞋盒子也是夏鞋的3倍，快遞費卻是一樣的。因此，冬鞋發(fā)得越多賠得越多。

“‘雙十一’要在夏天就好了，我們會賺瘋掉的。”陳佐毅笑著說。

這個愿望恐怕連上帝都沒法讓他滿足。

他特羨慕溫州網(wǎng)點，“那邊是眼鏡，一年到頭都是這個產(chǎn)品，量大，賺得就多?！?/p>

大溪地“雙十一”業(yè)務量比平時翻三番，收件與派件加在一起要3000票左右。陳佐毅提前20天就備足了面單，提前一天派人到網(wǎng)店摸底，送面單，了解情況。

新都的“三通一達”，中通的李黎投入最大，倉庫面積2000平方米，其他快遞最大的才600平米。他們還在當?shù)仉娨曌鰸L動廣告，在開發(fā)新區(qū)開了三個門面……

李黎為“雙十一”作好了充分準備，哪怕業(yè)務量翻個五番六番也不會出現(xiàn)爆倉。

“總公司給我們開會，說‘雙十一’‘雙十二’多么可怕。我說越是可怕，越是賺錢的機會?！毙烀髡f。

這幾年，他成了“雙十一”的弄潮兒，2012年的“雙十一”，他借機發(fā)力，兩個月賺了20多萬元，買了一輛轎車;2013年的“雙十二”，他買下了武清中通。

2014年一過完春節(jié)，徐明就開始招人，要手快、腿快和嘴快的，這樣的人才能確保送件快，取件快。徐明一下子就招了20多人，為“雙十一”準備4個快遞員，緊張時，他和老爸再沖上去，這就等于多出6個人了，這樣一來，不論誰家缺人，他家都不會缺人了。

“雙十一”必須要沖得上去，關鍵的時候是絕對不能掉鏈子的。前一年“雙十一”，和平二部那片的“三通一達”其他三家，一家換老板，新老板人生地不熟;一家三個股東鬧矛盾，有個股東帶6個精明強干的員工“轉(zhuǎn)移”了;還有一家人力嚴重不足，累趴下了，三四千票件堆在門口……

哇，機會來了。徐明把他們來不及收的件統(tǒng)統(tǒng)都給掃了。

有一個淘寶客戶，業(yè)務做得很大，是那一片的No.1。徐明做夢都想把他挖過來，可是人家用的是“三通一達”的另外一“通”，說什么也不肯換快遞。徐明摸清了，那“通”每票收7元錢，他給那客戶6元，少1元，這有多大的誘惑力？結(jié)果人家卻說，那“通”好，你們中通不好。

他怎么個好，我怎么個不好？

客戶說不明白，反正就是不用你中通。

不用沒關系，徐明這人執(zhí)著，盯上就不放，沒事就過去坐坐，聊聊天。

結(jié)果，“雙十一”前，那客戶卻主動找上門?？蛻粽f，過去“三通一達”總換快遞員，現(xiàn)在那三家開始換老板了。還是你好，你在這片干了這么多年，越干越猛，而且連快遞員都不換了。

他終于選擇了徐明。徐明的業(yè)務量猛地一下子增加五六百票，送件量也翻了一番。

沒過多久，新的No.1又誕生了。徐明網(wǎng)點門前有十幾個車位，市區(qū)寸土寸金，沒有專門的操作場地，就用這十來個車位的地兒來操作快件。有輛車停在他們的停車位上，那人倒是客氣，說：“我是樓上的，停一下，很快就走，不好意思啊?！?/p>

“你停嘛?！彼@么一“不好意思”，反倒讓徐明不好意思起來。

沒想到那人是做國外代購的，每天發(fā)200多票快件，走的是順豐。一來二去，他們就熟了，他成了徐明的客戶，“雙十一”那個月，他發(fā)了11萬多票件！

“雙十一”的序幕一拉開，火藥味就彌漫開來，越來越濃。徐明的武清公司一下子躥到8000多票，他的和平二部躥到6000多票，兩邊加一起就是1.4萬票！徐明守在倉庫那邊，他的手機可以看公司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情況及時處理：他的老爸和老媽坐鎮(zhèn)和平二部，他的岳父岳母和小舅子盯在武清……

“你們怎么弄出這么多件？”管庫的阿姨對徐明的印象不錯，見面就說。

“武清那邊是處女地，別人不敢開發(fā)，我開發(fā)出來了……”徐明得意地說。

“件太多了，累死人了?！蹦俏话⒁陶f。

徐明何等精明啊，立馬跑出去買回一大堆飲料，分發(fā)給大家。

“辛苦，辛苦，幫忙裝一下車，我給加班費?！?/p>

徐明總是能把不可能的變成可能，把不現(xiàn)實的變成現(xiàn)實。你看，人都累得像一攤泥了，還得掙扎著幫他裝車。

“有錢花在刀刃上”，駕駛員往和平二部拉一趟貨，徐明給補貼100元;往武清那邊拉一趟，補貼150元。駕駛員一天下來，補貼費就有1000來元錢，能不玩命干嗎？快遞員和客服人員也不少，每天補貼100元，伙食費增加10元。這樣一來，積極性上來了，倉庫4點半上班，快遞員6點半開工……

徐明還在倉庫附近的酒店包了間房子，車一到就讓駕駛員去休息，車裝完了再下來。不能讓駕駛員過于疲憊，那樣容易出車禍。不過，車不能閑著，要24小時連軸轉(zhuǎn)，駕駛員睡覺要忙里偷閑。

幾天下來，駕駛車和碼車工都臉黑黑的，要撐不住了。徐明讓駕駛員去睡覺，租車拉件，拉一車給450元。碼車工即裝車工，件要碼得嚴嚴實實，否則不僅裝得少，還容易損壞。碼車最累的是腰，幾天下來腰都要累斷了，徐明掏出一張按摩卡，讓他們?nèi)グ茨Α?/p>

“你對我有意見嗎？我全靠這幾天賺錢呢?！瘪{駛員說。

徐明還能說什么？那就繼續(xù)拉吧。

“這兩天，我得干?！贝a車工也不開心了。

“你年輕，不要把腰給毀了?！毙烀髡f。

碼車工累腰，快遞員累腿，那兩條腿像沒了似的，說什么也找不到了。三年前，申通的一個快遞員跟徐明說，他一天送300票。徐明說，吹牛吧！他現(xiàn)在知道了，人家根本就沒吹牛。他下邊的快遞員最多送800多票件。那得多少？幾十個麻袋！派件費一票一元，那個快遞員一天光送件就賺800多元?！半p十一”是可怕又可愛。

快件的第一個洪峰抵達新都時，是“雙十一”的第二天，20分鐘一輛車，快件像山丘似的大浪涌來，又像山丘似的大浪涌去，若不是愚公，不是快遞員，肯定看著眼暈，看著恐慌，或者像網(wǎng)絡說的“尿了”。平時收件2萬多票，派件4000多票，這段期間收件躥到了10萬票，派件達到1.4萬票！

建包工從上午9點鐘就忙開了，要建到半夜11點多鐘。所謂的建包就是把運往同一目的地的快件打成一個大包。庫房堆放著十幾件方便面、八寶粥和礦泉水，餓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卻不能歇。建包要不斷地彎下直起，特別累腰，沒干過的人不到一小時就直不起腰，或直起來彎不下去。這樣起早貪黑地干，專業(yè)建包工也受不了，受不了也得咬緊牙關撐著，實在撐不住了，拽過一塊紙板倒在上面，或躺在板凳上袋子上休息十幾分鐘。

李黎看不下去了，下令休息一小時。一小時，那是60分鐘，3600秒，誰肯這么奢侈，休息那么久？他們小憩一下，爬起來接著干。

他們都知道李黎是足球運動員出身，性格比射門還急，當天的件必須當天發(fā)出，容不得件堆在庫房，他們就玩命地干。讓李黎感動的是他們公司在“雙十一”當天的件當天走，沒有積壓。

李黎把音箱搬到庫房，播放輕音樂，組織60多位員工跳跳廣場舞《小蘋果》。讓他們笑出來，把累的感覺釋放一下。員工累，老板更累，李黎不僅跟員工吃在一起，干在一起，而且建包工人9點上班，他7點鐘就到了，他們半夜11點多下班了，他要12點多才走。

業(yè)務員像螞蟻搬家似的不停地送件收件。人多難免手雜，手雜難免出錯，有兩個郫縣的和溫江的，分揀錯了，分到別的地兒了。

“你們干嗎的？我今天要坐飛機啦。”客戶在電話里喊道。

他們知道快件一延誤，客戶就愛這么說，知道有些件遲到一天半天沒多大關系。李黎卻不允許這樣，派人把分揀錯的件取回，直接送過去。從新都到郫縣三四十公里，到溫江要50公里，為一票件就跑一輛車。

公司的員工辛苦，下邊的網(wǎng)點更辛苦。經(jīng)營國際商貿(mào)城中通網(wǎng)點的是一對80后的小夫妻，他們帶領著六七個90后的年輕人在那兒打拼了兩年多，做得風生水起，如火如荼，“雙十一”那天竟收了七八千票件。國際商貿(mào)城中午12點打烊，1點鐘電梯關停，件被困在三四樓上。

怎么辦？沒門兒，走窗戶！那幫年輕人把窗子打開，用繩子把件一票票地吊下來。七八千票，他們從中午吊到晚上八九點鐘。打好包的件被送到公司，三四千票沒來得及打包的件堆在了地下停車場。怕貨丟了，貨的周圍用車圍著，那對小夫妻穿著棉衣守了一夜。地下車庫空氣很糟，濕氣很大，他們就睡在冰涼的地上。第二天，他們渾身癢得難受，把衣服掀起來一看，身上被跳蚤咬得一串串的紅包。

大溪地，前四天的重點是收件，后四天的重點是派件，快件像大海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地上來，車一到就得卸貨、分揀、派送……

17日，臺州地區(qū)的兩輛班車晚點，下午一點鐘才到，庫房一下堆滿，下午沒法取件，取回來沒處放，只得跟客戶商量，今天的件可不可以先不取，待把這批到件派送完。

客戶都很諒解：“你們辛苦了，累慘了?！?/p>

用陳佐毅的話說，我們跟客戶的關系好得不得了。網(wǎng)點下邊有6個牽頭的大客戶，還有16個小據(jù)點。

16個小據(jù)點都是路邊的小超市，他們分散在16個村落。有了據(jù)點，快遞員就可以大件送到家，小件送到超市，然后給客戶打個電話，讓他們?nèi)【褪橇?村民有件要發(fā)也送到超市，快遞員也就不必挨家挨戶取件送件，否則在“雙十一”期間無論如何也跑不過來。

關系在處，兩好軋一好。陳佐毅總叮囑快遞員，每次去買一瓶水，或買包香煙。哪怕有水有煙也要買。你買了水，喝不掉帶回來大家喝，錢我拿。買大米和油，今天這里買點兒，明天那里買點兒，沒關系的，錢我拿。這樣的話，小店店主見到你就像看到財神爺一樣。不能一個月給超市多少錢，那成生意了，他甚至會覺得錢少，不會用心給你管。要有人情味。油鹽醬醋茶，逮著就買。要談感情的，不是金錢交易，完全是兩回事。

遲到的那兩個件，當晚八九點鐘全部送完了。第二天一早，陳佐毅領著他們?nèi)σ愿笆占?/p>

陳佐毅說，做快遞必須過得了“雙十一”這道坎兒，吃不了苦不行，貪生怕死不行。平常沒干過這個活的人，見這么多的件會形成心理壓力。招快遞員的時候，就跟人家講清楚，一年有兩個加班，“雙十一”和“雙十二”，同意，留下來;不同意，就不要做?！半p十一”期間，一天每個人加100元薪水，挺過這兩個節(jié)，每月加200元獎金。

白銀這時已進入冬季，氣溫降到零下20度左右，白銀中通卻熱火朝天。收件猛然暴漲，沖到1000多票。第四天，派件的洪峰涌來，躥到5000多票。他們有15個員工，又招12個臨時工，仍緊張得拉不開栓，所有人員吃住在公司，起早貪黑地干，一天最多睡三四個小時。

經(jīng)理雒成剛說：“沒想賺多少錢，想把任務完成，確保不壓貨?！?/p>

這像抗洪一樣，是一場大決戰(zhàn)，動員大會開了三次，嚴防死守，決不壓貨。雒成剛跟蘭州中通保證，員工跟他保證。

洪峰一次次涌來，沒見過這陣勢的人別說干活，嚇也嚇得兩腿像煮爛的面條似的發(fā)軟，扛包什么也不拿都站立不住?？梢哉f，凡是能在“雙十一”堅持下來的人都稱得上好漢。

27歲的強小龍是好漢中的好漢，一天送300票！人家還是讀書人啊，在白銀中通數(shù)他讀書多——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畢業(yè)生。最緊張時，他家男女老少齊上陣，“全民皆兵”，除剛剛?cè)齻€月大的孩子之外，父母和老婆都過來幫忙。強小龍負責的片區(qū)既大又偏，其他快遞都不肯去的地方，他卻堅守在那里，而且所有件都送。白天送不完就晚上送。白銀的冬季天很短，似乎過午沒多大會兒就黑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送件。有時，他敲門，人家睡了，穿著睡衣來收件。他還樂于助人，有的小區(qū)桶裝水送到樓下，不負責送上樓，見到老人或女人拿不上去，他就幫忙給扛上樓。給公司打電話表示感激他的人特別多。

“雙十一”有急件怎么辦？雒成剛考慮周到，專門抽出一個人來，騎著摩托送急件。有個外地客戶要帶一份重要文件坐上午9點多鐘的飛機去北京，那個文件卻不在手里。在哪兒？快遞的路上，確切地說在網(wǎng)絡班車上。7點鐘，班車在翹盼中抵達，可是在800多票快件中找到這票件絕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雒成剛對客戶說，我們竭盡全力找，來得及就給你送去，來不及就給你轉(zhuǎn)遞至北京，保證不耽誤你的事。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向9點鐘靠攏，網(wǎng)點上下十幾號人快速地分揀著，查找著。

8點半鐘，那票快件找到了，那位專遞急件的快遞員騎上摩托風馳電掣地向賓館趕去。趕到時，那位客戶已退完房，拎著行李走出來，正準備上車出發(fā)。

客戶激動了，這是在“雙十一”?。】爝f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舍不得，卻在那堆積如山的快件中，把他要的這票信件找到了，送來了。他帶著這份大西北的溫暖上路了。到了北京，他打來電話，千恩萬謝。

晚上7點多鐘，一位年逾不惑的女畫家上門來，要發(fā)一個長度超限的“大件”。網(wǎng)絡規(guī)定件的長度不能超過2米，她那個件偏偏超了10厘米，這么緊張的時候，她要寄這個，這不是添亂嗎？她焦急地說，她找過順豐，找過申通，找過圓通，找過德邦，找過EMS，人家都不給發(fā)。你們中通是最后一家了，說什么也得給我發(fā)了。她說，這是件參展作品。她畫了20多年畫了，好不容易找到這么個機會，你們不給我發(fā)，我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嗎？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涌了上來。

雒成剛是個性情中人，哪里受得了這個？

“你碰到這個機會不容易啊，我給你發(fā)，哪怕罰款我也認了?！?/p>

這么個瞬間，她的事就變成了他的事，他清楚違規(guī)是要罰款的。

畫家如釋重負地笑了，坐飛機走了。

雒成剛被罰了200元錢。他被罰笑了，損失200元錢換來她的機會，值得。

幾天后，她給他發(fā)來短信，畫入圍了，她感謝中通，感謝雒成剛他們這些有職業(yè)操守的人。他激動了，把她的短信一遍遍地讀給員工。

“我們是要掙錢，可是遇到特殊情況，我們還是要幫的，否則她的心血就白費了。你說是不？”

誰說不是？做快遞要講情講義。

遠在新疆的羅云說：“洪峰”16日抵達新疆，尋常日子的業(yè)務量是2萬多票，“雙十一”高峰時達到11萬票。其他快遞都爆倉了，只有我沒爆，為此，新疆郵管局表揚了我們。我們在年初就作好了充分的準備。我們每天干十七八個小時，直到30日“雙十一”結(jié)束。

2014年“雙十一”，徐明不僅又撈了一把錢，他的武清中通也升值了，15萬元買的，現(xiàn)能賣幾百萬元了。

2011年，羅云接手時，新疆中通僅有14個網(wǎng)站，現(xiàn)在縣一級已全覆蓋，鄉(xiāng)鎮(zhèn)網(wǎng)點有220多。網(wǎng)點布局我們是最好的。

李黎的新都中通，業(yè)務量比新都申通與圓通之和還多，韻達也只有申通的一半。筆者問他，你的公司值多少錢？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無價?！?/p>

我們細想一下，李黎是對的。如今，錢似乎成為社會的唯一度量標準，我們動不動就談錢，不論什么都用錢多錢少來衡量，連親情、愛情、友情、尊嚴、人品也都打上了元角分的烙印。其實，不論對賴梅松、李黎，還是徐明、雒成剛、陳佐毅，還是羅云，公司或網(wǎng)點對他們來說已遠遠超出了金錢之外。

十二、共和國總理的點贊

2014年11月19日，“雙十一”接近尾聲，快遞量卻像秋老虎似的余威逼人。

傍晚5點多鐘，稀薄暮色將中國網(wǎng)店第一村——義烏市青巖劉村盡染，街燈亮了。

中通網(wǎng)點的員工還在緊張地忙碌著，進進出出地搬運著快件。

青巖劉村日用百貨批發(fā)市場，及江東貨運市場，占地面積28萬平方米，卻有2800家網(wǎng)店，每天從這里流向世界的商品就有3000多萬件，年交易額近20個億。有物流需求就有快遞足跡，30多家快遞網(wǎng)點駐扎在此。

突然呼聲響成一片：“總理，李克強總理來了！”

李克強總理穿著深灰色夾克衫，面帶親切的笑容，走進了中通網(wǎng)點。

網(wǎng)點經(jīng)理范浩浩激動得心像擂鼓，疾步迎上前，緊緊地握住總理的手。

范浩浩是個90后，眼睛不大，身高不矮——1.80米，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平時就面帶喜慶的笑容，這會兒笑得更甜了。

總理環(huán)視一下網(wǎng)點，80多平方米的店面到處都是快件，卻碼放得井然有序。

“‘雙十一’期間，你們一天的件量是多少？”總理關切地問道。

“‘雙十一’我們的件量比去年增加了1倍，達到了近2萬件?！狈逗坪谱院赖卣f。

李克強提了一個又一個問題，范浩浩驚訝不已，沒想到總理對快遞行業(yè)這么熟悉。

總理又問：西藏能送到嗎？

范浩浩干脆地說：能！

范浩浩17歲就做了快遞，第二年就承包這個網(wǎng)點。那時，店里只有他和弟弟兩個人，兩輛自行車，他們一年365天從沒有休息過，常常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6年的拼搏，他的網(wǎng)點擁有了8輛車，30多個員工，日業(yè)務量達12000多票。

李克強看到義烏團市委發(fā)給青海高原小學校的愛心包裹后，說：“今天上午國務院常務會議剛剛部署了幫助貧困地區(qū)兒童的工作，你們的愛心快遞就是實實在在的幫助，要把愛心真正傳遞給孩子們?！?/p>

上午，范浩浩接到電話：我們義烏團市委為青海高原的班瑪?shù)囊凰W捐獻一批教學物資和衣物，可不可以通過你們中通免費寄送？

免費寄送愛心包裹絕對沒問題，這些年來，只要有慈善物資運送，中通全網(wǎng)各站點都積極配合?？墒前喱?shù)靥幥啻ㄟ吘?，境?nèi)山脈縱橫、山峰重疊、河流交錯，十分偏僻，國內(nèi)除EMS之外，其他快遞都無法通過自己的網(wǎng)絡直接將件送達。范浩浩打電話給義烏中通經(jīng)理，得到答復：先把包裹接下來，想方設法送達！

李克強說罷，親自為那些包裹貼上了愛心標志。他又走到客服前臺，隨手拿起一沓快件底單，見第一張是寄往安徽的，風趣地問道：“你們是不是知道我是安徽人?。俊钡诙埵羌耐|寧的，“你們是不是知道我在遼寧待過?。俊?/p>

李克強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逗笑了。范浩浩剛從外邊回來。下午4點多鐘，義烏團市委送來的投影儀、教學用具、棉衣等16個包裹后，他就出去派送面單了。幸好沒遇到什么事，如耽誤一下，他也就見不到總理了。

“原來你們的業(yè)務量這么大啊，不簡單，不簡單！”李克強看完底單后，有幾分驚訝地說。

李克強接著又說：從小處說，你們不僅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崗位，也創(chuàng)造了新生活;從大處說，農(nóng)村的東西送到城市去，城市的東西送到農(nóng)村來，縮小了城鄉(xiāng)差距。物流是現(xiàn)代經(jīng)濟核心之一，快遞是物流重要組成部分，工作雖然很普通，但很關鍵。你們的工作了不起！開創(chuàng)了一個大的市場空間，在服務著實體經(jīng)濟，自己本身也在干著實事，希望你們越來越發(fā)達，大家越來越興旺，每個人生活、工作越來越愉快！

這是李克強總理在2014年第五次為快遞點贊。

這幾年來，中國民營快遞，“三通一達”得到了國家領導人充分肯定。2012年，中通副總裁王吉雷作為中國民營快遞的唯一代表，隨同習近平主席訪美;2015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張德江在河南保稅物流中心考察時，到中通快遞跨境電商出口包裹分揀區(qū)，不僅查看了貨物配貨、封箱、貼單等全過程，還聽取了賴梅松的工作匯報。

20分鐘后，李克強總理與范浩浩握手告別。范浩浩感到暈乎乎的，有一種醉的感覺。

視察中通網(wǎng)點后，李克強總理掏出錢來，委托義烏團市委代購一批棉鞋，一起寄給青海高原的孩子們。

11月20日，這批愛心包裹隨著中通網(wǎng)絡班車到了上海，21日航運到蘭州。晚上6點，一輛載有愛心包裹的班車駛向青海果洛的班瑪。

天像化不開的墨，車像螢火蟲行走于崇山峻嶺。海拔越來越高，氧氣越來越稀薄，呼吸不那么順暢了。突然，手機信號消失，導航儀也失靈，駕駛員從沒去過班瑪，請了一個藏族導游，誰知藏族導游也迷路。車在黑夜中，在山路上轉(zhuǎn)悠來轉(zhuǎn)悠去，摸索著前進。

太陽從東方噴薄欲出，霞光將高原高遠湛藍的天空染成一片燦爛。次日早7點多鐘，班車終于抵達班瑪縣，本該700多公里的路程，卻走了900多公里。愛心包裹的目的地是班瑪西北部的馬可河鄉(xiāng)寄宿制小學。馬可河鄉(xiāng)在班瑪最偏僻的地方，那個鄉(xiāng)僅有1000人，99%為藏族。在那所小學的189名孩子中，一半以上家境貧寒，他們的父母趕著牛群羊群，帶著藏獒，常年在牧場放牧。這些孩子周末也不能回家。

班車進入校園，穿著厚厚藏袍的孩子呼啦啦地圍了過來，他們黝黑的臉上掛著兩團可愛的“高原紅”，像天使似的笑著。車廂門打開，幾個高年級孩子擠過來幫忙搬包裹，低年級孩子像麻雀般嘰嘰喳喳，用那皴裂的小手撫摸著，也許在猜測里面是什么。義烏團市委捐獻給他們的投影儀、教學用具和200件棉衣在前一天已經(jīng)送達。

孩子們穿上棉衣和棉鞋，唱起歌，那天籟般的歌聲在高原回蕩……

班車駛離班瑪時，2014年的第一場雪飄落下來，轉(zhuǎn)眼間，天地一片潔白。雪封鎖了道路，遲一天的話，愛心包裹就難進班瑪了。

2014年，對中國快遞業(yè)來說，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也是中國快遞業(yè)在世界快遞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年。這一年，中國快遞服務企業(yè)累計業(yè)務量達到139.6億件，首次超過美國，躍居世界第一;快遞收入超過2040億元。

“三通一達”已占據(jù)中國快遞的大半壁江山，成為中國快遞第一集團軍的主力，聶騰飛、陳德軍、賴梅松、喻渭蛟等桐廬縣的農(nóng)民創(chuàng)造了一個世界的奇跡。2010年10月，桐廬縣被中國快遞協(xié)會授予“中國民營快遞之鄉(xiāng)”稱號。據(jù)桐廬縣商務局統(tǒng)計，在“三通一達”的帶動下，全國由桐廬籍民營企業(yè)家創(chuàng)辦和管理的快遞企業(yè)多達2500余家。賴梅松說，中通在2014年增加就業(yè)崗位6萬個，2015年要創(chuàng)造就業(yè)崗位10萬個。按照現(xiàn)在的情形推算，到2020年，中通的平臺將超過100萬人！

美國《洛杉磯時報》認為，如果中國在過去的10年里沒有形成8000多家快遞公司，阿里巴巴絕不可能達到今天這樣的規(guī)模?？爝f為中國的虛擬經(jīng)濟架設的跑道，讓它得以在現(xiàn)實生活中降落?？爝f改變了中國，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

圓通速遞副總裁郎鴻飛說：“中國民營快遞要走向世界，應該抱團取暖，要有志于打造中國的FEDEX（美國聯(lián)邦快遞）?！?/p>

“三通一達”已走出了國門，從歌舞到桐廬縣50多公里，聶騰飛、陳德軍和賴梅松的先輩200年也沒走出去;從中國到世界，他們僅僅用了22年……

作者簡介

朱曉軍，男，教授，著名報告文學作家，發(fā)表作品約300萬字，任教于浙江理工大學。發(fā)表在本刊的報告文學《天使在作戰(zhàn)》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等多項獎項。

楊麗萍，女，家庭期刊集團副總編輯，浙江工商大學兼職教授、碩士生導師。發(fā)表作品近百萬字，曾獲《北京文學》獎等獎項。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