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明
有一天,孔子師徒從衛(wèi)國返回魯國,路過大河時在橋上停車觀賞風景。只見河上瀑布高達三十仞,旋轉(zhuǎn)回流的水達九十里長,魚鱉不能游動,鱷魚不能停留,可謂兇險。
這時,他們卻意外看見一位壯年男子要從那里泅渡過河??鬃訐模s忙派人去河岸邊加以阻止。誰知這名男子不以為然,堅持泅渡,竟然成功地游了出來。
孔子覺得奇怪,心想:他一定有什么特別的技巧,或者有什么高明的道術,不然,他怎么能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安全出沒呢?
這名男子自信地說:“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措吾軀于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也?!彼皇峭耆裱?,順從水流,沒有絲毫的差池,這就像用“忠信”托著身軀,在急水湍流中平穩(wěn)前進。
這一場景,連以知識淵博、見多識廣著稱的孔子都感到吃驚。他告訴弟子:“水尚且可以用忠信來親近,更何況與人打交道呢?”那人練就了一身鳧水的本領,不論水流如何湍急、旋騰,他卻了解其中的規(guī)律,掌握順勢而為的技巧,摒除一切私心雜念,盡心竭力而為,才能在水中出入自如。遵從規(guī)律,順勢而為,循理而動,遵道而行,人不可不盡心竭力,不可偏離規(guī)則。為人處世理當如此!
作為社會一員的我們,是否曾經(jīng)努力尋找一種辦法,希望無論走到哪里,無論做什么事,都能順暢通達?如果曾這樣思考求索,可能就意味著會擺脫平庸,可以走向不平凡的境界。
子張曾向孔子請教,孔子給出的答案只有六個字:言忠信,行篤敬。就是說話忠誠守信,行事莊重恭謹??鬃诱J為,如果做到這六個字,即使到了文化與我們不同的地區(qū),照樣可以通行無阻。否則,就是在本鄉(xiāng)本土,也很難行得通。
怎樣努力做到呢?平時站立,仿佛看到這幾個字顯現(xiàn)在眼前;乘車出行時,就好像看到這幾個字刻在車轅前的橫木上。這樣,就能使自己時時處處通達。子張覺得太好了,連忙寫在腰間的大帶上。
子張請教如何“崇德辨惑”,孔子說要“主忠信”, 認為這是提高品德修養(yǎng)、明辨疑惑的途徑。你喜歡一個人,就希望他長壽;厭惡那個人,恨不得他馬上死去。但喜歡與厭惡交織,便是迷惑。這對自己沒有絲毫好處,倒不如依據(jù)忠信,遵循道義。
由于對“忠信”有切身理解,孔子才十分感慨。子張向孔子請教政事,孔子說:“居之無倦,行之以忠?!痹诠ぷ鲘徫簧喜痪氲?,執(zhí)行政令做到“忠”?!爸摇本拖裎淖炙@示的,心中始終裝著“中”,不偏不倚,不“過”亦不能“不及”。“忠信”也是孔子施教與為政的重要內(nèi)容。他治理魯國時,“男尚忠信,女尚貞順”,這是他治理有道的重要標志,四方諸侯紛紛效仿學習。
子路治理蒲地三年后,孔子經(jīng)過那里,進入轄境,說:“善哉!仲由恭敬而有誠信。”進入城邑,說:“善哉!仲由忠信而寬厚。”到了子路的官署,說:“善哉!仲由明察而果斷。”子貢拉著韁繩,疑惑地問道:“夫子還沒有看到仲由怎樣施政,就如此稱贊了,他為政好的地方在哪里,可以說來聽聽嗎?”
孔子說:“我已經(jīng)看到他怎樣施政了。進入蒲地,看到田地得到了整治,荒地都得到開辟,溝渠得到了深挖,說明他為政恭敬誠信,百姓才盡力勞作。進入蒲邑,看到城墻房屋很堅固,樹木很茂盛,這是因為忠信寬厚,百姓才毫不懈怠。進入官署,看到官署內(nèi)很清閑,手下人都聽從命令,說明他明察果斷,當?shù)卣魏敛粺﹣y?!?/p>
子路為政,孔子三稱其“善”。子路以“忠信”治理蒲地,不僅自己恭敬誠信,還以忠信教化百姓。
長期以來,一提到孔子與“忠信”,人們往往會與“竭力倡導愚忠直信”相等同,顯然,事實與之相距甚遠。歷代的闡釋及對專制政治的宣揚,忠信的概念被理解偏頗,甚至走向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之類的極端。實際上,孔子“忠信”思想與所謂“愚忠愚信”本無瓜葛。這些誤讀,值得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