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興

1963年年底至1964年年底，短短一年時間內(nèi)，美國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遇刺，印度總理尼赫魯逝世，接著，蘇共第一書記尼基塔·赫魯曉夫下臺。在此期間，趙樸初（1907-2000，安徽太湖縣人，曾任中國佛教協(xié)會會長、民進中央名譽主席、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曾以赫魯曉夫的口氣戲填了總標題為《哭三尼》的三首散曲。這三首曲子標題分別是《尼哭尼》《尼又哭尼》《尼自哭》，雖是陸續(xù)寫成，卻產(chǎn)生了一氣呵成的效果，仿佛趙樸初有先見之明，預料到“三尼”接二連三的可悲下場。

這組散曲深受毛澤東的喜愛。他不僅很關注這三首散曲，而且還親自把大小標題都改了，并推薦到《人民日報》發(fā)表。

為何有“三尼”之說呢？原來美國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蘇共第一書記尼基塔·赫魯曉夫、印度總理尼赫魯?shù)拿种卸加小澳帷弊郑史Q“三尼”。這“三尼”與中國都不友好。當時的國際背景是這樣的：印度發(fā)起邊界戰(zhàn)爭，侵略中國領土；美、蘇則以世界兩大陣營主宰自居，試圖以兩國之間的交易支配世界。

1963年11月17日至12月4日，趙樸初參加全國政協(xié)第三屆第四次會議。會議期間，傳來美國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被刺殺的消息。原來，11月22日，44歲的肯尼迪總統(tǒng)和夫人去副總統(tǒng)約翰遜的家鄉(xiāng)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市，調(diào)和民主黨內(nèi)保守派和自由派的矛盾，為自己的連任做準備。肯尼迪乘坐的敞篷車經(jīng)過市區(qū)街道時，遭到槍擊，總統(tǒng)因頭部和頸部中彈，送進醫(yī)院幾分鐘后去世。

趙樸初想，約翰·肯尼迪死了，物傷其類，赫魯曉夫該傷心了。于是他寫下了一首《尼哭尼》的曲詞：

我為你勤傍妝臺，濃施粉黛，討你笑顏開。我為你賠折家財，拋離骨肉，賣掉祖宗牌。可憐我衣裳顛倒把相思害，才盼得一些影兒來，又誰知命蹇事多乖。真奇怪，明智人，馬能賽，狗能賽，為啥總統(tǒng)不能來個和平賽？你的災壓根兒是我的災。上帝啊！教我三魂七魄飛天外。真是個如喪考妣，昏迷苫塊，我?guī)ь^為你默哀，我下令向你膜拜。血淚兒染不紅你的墳臺，黃金兒還不盡我的相思債。我這一片癡情呵，且付與你的后來人，我這里打疊精神，再把風流賣。

康生看到了這首曲子，要拿去送到毛澤東那里。但他不是到毛澤東那里贊美趙樸初曲子填得好，而是以此攻擊趙樸初把嚴肅的反修斗爭庸俗化，以顯示其政治嗅覺之敏銳。不料毛澤東見了曲子拍掌稱好，對康生說：“這個曲子歸我了。”

這年7月14日，蘇共發(fā)表給全體蘇聯(lián)黨員的公開信，公開攻擊中國共產(chǎn)黨，挑起了中、蘇兩黨意識形態(tài)的大論戰(zhàn)。9月開始，中共開始連續(xù)發(fā)表評論文章，抨擊蘇共公開信。到11月趙樸初寫此曲時，已發(fā)表了“五評”蘇共公開信。毛澤東認為，蘇共領導已經(jīng)背叛了馬克思列寧主義，與新老殖民主義同流合污，是世界被壓迫民族和人民更危險的敵人，因此，要同他們斗一萬年。

1964年5月，在約翰·肯尼迪死后半年，尼赫魯死了。印度在1960年中印邊界制造武裝沖突后，赫魯曉夫曾發(fā)表聲明，偏袒印度；1962年印度向中國發(fā)動大規(guī)模武裝進攻后，蘇聯(lián)成為印度最大的軍火供應者。中共與蘇共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斗爭白熱化后，當年3月31日，中共發(fā)表了“八評”蘇共公開信：《無產(chǎn)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

赫魯曉夫對尼赫魯?shù)乃?，自然也會有兔死狐悲之感。趙樸初此時又寫下了《尼又哭尼》散曲：

掐指兒日子才過半年幾，誰料到西尼哭罷哭東尼？上帝啊，你不知俺攀親花力氣，交友不便宜，狠心腸一雙拖去陰間里。下本錢萬萬千，沒撈到絲毫利。實指望有一天，有一天你爭一口氣。誰知道你啊你，灰溜溜跟著那個尼去矣。教我暗地心驚，想到了自己?！叭松星闇I沾臆”。難怪我狐悲兔死，悲徹心脾。而今而后真無計。收拾我的米格飛機，排練你的喇嘛猴戲，還可以合伙兒做一筆投機生意；你留下的破皮球，我將狠命地打氣。偉大的、真摯的朋友??！你且安眠地下，看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嗚呼噫嘻。

這首曲子，與前曲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一脈相承，妙不可言。這首曲子很快傳到毛澤東那里，毛澤東也很喜歡，讀了又讀。

1964年10月14日，勃列日涅夫等把赫魯曉夫當替罪羊趕下了臺，解除了其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職務。赫魯曉夫下臺后，蘇共新領導向率領中國黨政代表團訪蘇的周恩來總理表示，在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和對中國問題上，他們和赫魯曉夫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針對這一立場，11月21日，《紅旗》發(fā)表社論，揭露勃列日涅夫、柯西金等執(zhí)行一條沒有赫魯曉夫的赫魯曉夫主義。

反復研讀社論后，趙樸初又寫了這組散曲三部曲的最后一首《尼自哭》：

孤好比白帝城里的劉先帝，哭老二哭老三，如今輪到哭自己……說起也稀奇，接二連三出問題。四顧知心余幾個，誰知同命有三尼？一聲霹靂驚天地，蘑菇云升起紅戈壁。俺算是休矣啊休矣！淚眼兒望著取下像的宮墻，嘶聲兒喊著新當家的老弟，咱們本是同根，何苦相煎太急？分明是招牌換記，硬說我寡人有疾。貨色兒賣的還不是舊東西？俺這里尚存一息，心有靈犀。同志們啊，還望努力加餐，加餐努力。指揮棒兒全靠你、你、你，耍到底，沒有我的我的主義。

很快，這首曲子又傳到了毛澤東的手上。

1965年年初，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將要訪華，毛澤東說：“柯西金來了，就把這組散曲公開發(fā)表，作為給他的見面禮?！惫_發(fā)表前，毛澤東將原來的標題《尼哭尼》《尼又哭尼》《尼自哭》，分別改為《哭西尼》《哭東尼》《哭自己》，又寫了“某公三哭”四個大字作為總標題，讓《人民日報》發(fā)表。

1965年2月1日，這3首曲子見諸《人民日報》后，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早晚新聞和首都報紙摘要節(jié)目中接連幾天播出了這組散曲的內(nèi)容。一下子，這3首曲子震動了文壇，也轟動了世界，成為毛澤東在外交上的一著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