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亞瑟
逃離火鍋
◎ 曹亞瑟
火鍋其實蠻有人緣,也蠻有人氣的,你看那些有名氣的火鍋店里到處人頭攢動。全家人圍坐一桌,熱氣騰騰,云煙繚繞,各色生鮮食料擺滿桌子,麻辣醬、海鮮汁、沙茶醬、蒜茸汁等多種味碟供人選擇,看上去一片熱鬧。
但我就是喜歡不起來。我只是奇怪:怎么所有食料都在開水中涮涮就吃呢?牛肉、羊肉、魚丸、雞胗、蘑菇、冬瓜、豆腐、白菜怎么能是一個滋味呢?
更可怕的是,我吃火鍋從來沒吃飽過。不是我食量大,也不是我口味偏,而是那些羊肉片、菜葉子在我肚子里輕輕一過,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跡??赡茉谖移⑽傅囊庾R里,那根本就不是菜,而是餐前點心。正餐未到,自然無法支撐幾個鐘頭。
看前輩的著述,無不對火鍋褒贊有加,使我頗感奇妙。如白居易的名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睋f就是為火鍋所寫。朱偉先生考證,在中國,火鍋從東漢時就有雛形了,盛行最晚也在南北朝。近如唐魯孫先生,正宗的老北京人,他在《歲寒圍爐話火鍋》一文中感嘆道:“北平最著名賣涮鍋子的東來順、西來順、同和軒、兩益軒幾家教門館子,把鍋子端上來,往鍋子里撒上蔥姜末、冬菇口磨絲,名為起鮮,其實還不是白水一泓。所以吃鍋子點酒菜時,一定要點個鹵雞凍,堂倌一瞧就知道您是行家,喝完酒把雞凍往鍋子里一倒,清水就變成雞湯了?!比绱嗣卦E,一看就是老食客的經驗之談。
如此看來,火鍋的魔力網住了中外老饕們的胃口與情思,在前輩們對火鍋的一篇篇頌歌面前,我的反調唱得有點虛弱乏力,能引為同道者不多。于是,我只有孤獨地不吃,孤獨地逃避乃至抗爭,默默地吃我的各式小菜。
一天,讀到袁枚的《隨園食單》,里面有一篇《戒火鍋》,我總算有找到了知音之感。他說:“冬日宴客,慣用火鍋。對客喧騰,已屬可厭。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難差。今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問哉?近人用燒酒代炭,以為得計,而不知物經多滾,總能變味?;騿枺骸死淠魏危俊唬骸云疱仢L熱之菜,不使客登時食盡,而尚能留之以至于冷,則其味之惡劣可知矣。’”
我是個食物的自由主義者,喜歡豐富多彩、百花齊放,因而推崇每菜一法,百菜百味。做法相同、味道相同的食物必定是霸權主義的,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對此,如果反抗無效,我只有一個辦法——逃離。
(彭根成 摘自《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江蘇文藝出版社圖/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