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涵

老馬家的戶口至今還是草原戶口。

老馬的兒子小馬明年就要上小學(xué)了，老馬想把小馬送到“大森林寄宿學(xué)校”去，“大森林寄宿學(xué)?！笔钦麄€森林里最好的學(xué)校，可是他們只招收森林戶口的學(xué)生。

老馬很是著急?！靶●R的媽，你說這該怎么辦？咱們草原戶口的，小馬上不了‘大森林寄宿學(xué)校呀。”老馬沖小馬的媽搖著戶口本說道。

“咱小馬就非要上那個‘大森林寄宿學(xué)校么，離家不遠(yuǎn)的那個‘青草原小學(xué)不也挺好的嗎？”小馬的媽不緊不慢地說著。

“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可不能讓小馬輸在起跑線上。哎，你平時和你那些好友去大草原上賽跑的時候，就沒聽說誰家的親戚是當(dāng)官的？”

“這個，我想想。”小馬的媽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低頭，一旁看著的老馬焦急得直跺腳?！榜R友好像沒有，倒是聽大草原東邊的鹿姐提起過，她丈夫的朋友的妻子的表弟是在咱大草原的動物登記局當(dāng)局長。”

“你明早去問問。”老馬聽過后，丟下一句話便出門尋小馬去了。

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偌大的草原在這微微的月光的照射下是望不到邊際的。老馬仰頭呼喚著小馬，許久也沒有回應(yīng)。老馬低低頭，就坐下了。老馬就小馬一個兒子，他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培養(yǎng)他。老馬想，明天小馬的媽去找鹿姐時，得帶點東西去，帶什么好呢？這讓老馬犯了難。

“爸，你在這兒做啥？”老馬聞聲轉(zhuǎn)過頭，是小馬。

“你去哪兒了？叫你也不答應(yīng)我一聲。爸有事要告訴你。你先坐?！崩像R讓小馬坐在了他邊上。“小馬，你明年就該去上學(xué)了，‘大森林寄宿學(xué)校怎么樣啊？你想去么？”

“想，當(dāng)然想，那可是全森林最好的學(xué)校?？墒恰墒?，他們只招收森林戶口的學(xué)生，咱們不是草原……”小馬還未說完，就被老馬打斷了：“沒事，戶口不是問題，爸有辦法，你想去就好?！?/p>

第二日一早，老馬便起來拉了家里的牧草去大市場，換了三袋玉米和兩袋大豆，讓小馬的媽帶著去找鹿姐。

小馬的媽拉了這么些東西就直奔大草原東邊的鹿姐家里去?！奥菇悖医駛€兒來找你，是有點事情想麻煩你。”小馬的媽說著把三袋玉米和兩袋大豆遞了過去。“前陣子聽你說你丈夫的朋友的妻子的表弟是在大草原的動物登記局當(dāng)局長。這不，我兒子小馬，明年就要上學(xué)了。我家老馬心氣兒高，想把他送到‘大森林寄宿學(xué)校去。你也知道，這學(xué)校只讓森林戶口的進(jìn)，我就說算了，‘青草原小學(xué)也挺好的。可小馬非要去，我這做媽的也不容易……”小馬的媽沖鹿姐說了一堆的話，鹿姐知道，什么“小馬非要去”之類的話都是小馬的媽編來唬她的?？烧l讓她自己前陣子為了面子，說自己丈夫的朋友的妻子的表弟是動物登記局局長呢，這回，為了面子不得不先答應(yīng)下來。

于是，鹿姐笑著連連點頭：“好好好，這點兒事么，我跟老鹿講一講，讓他去找他朋友幫個忙，通融通融。你就在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吧。”小馬的媽聽完鹿姐的話后放心地離開了。

老馬和小馬的媽在家等了足足三個多月，鹿姐還是沒有傳來消息。這讓老馬著了急，老馬又去大市場上換了六袋胡蘿卜，讓小馬的媽送去給鹿姐，再問問 ? ? 消息。

小馬的媽便又沖鹿姐家奔去了。這次，鹿姐不在家，聽鄰居說，她和她丈夫出門旅游去了，過一兩個月才回來。

一個月過去了，心急的老馬托馬友給鹿姐帶話，馬友告訴老馬，鹿姐旅游還沒回來。老馬咬咬牙，又等了一個月。這次，他再也等不了了，自己拉著六袋胡蘿卜就奔著鹿姐家去了。

鹿姐剛回來，便瞧見了老馬。她急匆匆地往屋里走去，老馬大喊著：“鹿姐鹿姐，我是老馬啊，等等，我有事找你。”鹿姐被老馬喊得只好回過頭，揚起僵硬的笑容，問：“啥事？”

啥事？老馬心里“咯噔”一下，想著，莫非鹿姐給忘了？老馬笑笑說：“鹿姐，上回小馬的媽找你說的事，你還記得么？”

“小馬的媽……記得記得，戶口本那事吧？”

“對對對?！崩像R連聲答應(yīng)道，“這事，你丈夫的朋友的妻子的表弟同意了？”

“我丈夫跟他說過了，不過，最近吧，他有點忙，這事，恐怕還得擱一擱。你放心，我會幫你催著的?！甭菇阏f著。

鹿姐說到這份上，老馬也不好再催了，送上六袋胡蘿卜后就回家去了。

老馬改戶口的事一拖再拖。小馬上學(xué)前三個月，老馬和小馬的媽拉著五袋玉米和五袋胡蘿卜一起去找鹿姐。鹿姐接過玉米和胡蘿卜時，邊點頭邊說：“放心放心，我丈夫說這事在辦了?！?/p>

一天傍晚，老馬和馬友去草原賽跑時，馬友問老馬：“戶口的事辦好了？聽說鹿姐搬家了?！卑峒遥坷像R急忙剎住腳，震驚極了。

待老馬回到家，看見小馬的媽急急忙忙地出了屋來：“老馬，你知道了嗎？鹿姐搬家了。那我們改戶口的事可怎么辦？”

“改戶口，怎么辦？”老馬自言自語地念著。

月亮出來了，灑下一層淡淡的光。月光下，老馬駝著背坐在望不到邊際的大草原上。

文南點擊

可望而不可即

這篇小說具備了一部好小說的幾個特質(zhì)：取自生活，真實地反映了生活，反映了人性，反映了現(xiàn)實當(dāng)中存在的正困擾著千千萬萬中國人的問題。但作者巧妙地將之寓于森林世界，寓于動物之間，因此本文又有了寓言的特質(zhì)。

戶口的差異，將中國人劃為兩類人;資源的不均衡，又讓多少人費盡心思去搶奪。老馬是悲劇的，它無力改變自己的戶口，托人去改，卻不幸所托非人，托的人也并沒有能力。鹿姐為面子而在人前炫耀它那遙遠(yuǎn)的微乎其微的關(guān)系，又無力去做，只好耽擱，繼而逃離，形象地刻畫了中國人愛面子的特性。

我們很多人曾經(jīng)如老馬一樣，為了達(dá)到一個目的而對別人寄予厚望，豈不知在事情開頭就錯了，為什么會追求可望不可即的東西？為什么不追問自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