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麗仙
不愿回故鄉(xiāng),不喜那回鄉(xiāng)途中的不適感,不適那濃烈的鄉(xiāng)土氣息——上一次回老家還是初三那年的初夏。坐上城鄉(xiāng)巴士,顛簸了一路,再轉(zhuǎn)一個大彎,那花、那墻、那個老村莊就立在了前頭。
走在鄉(xiāng)間,記憶中的小路已升格為水泥路,兩旁的土坯房早被二層小洋樓取代,雖是城市化的村莊,但總是讓心不踏實。好在,老宅還是老樣子。長年不住人,經(jīng)年不修整,使它透露著幾分凄涼。記憶中的朱紅大門斑駁零亂,鎖扣銹跡斑斑。推門而入,滿院荒蕪,一地荒草。這對于習(xí)慣整齊干凈,習(xí)慣了城市生活的媽媽來說,簡直難以忍受。置身于庭院,看著媽媽在忙碌地打掃,心中百無聊賴。沿著走廊,漫步到盡頭,來到了一堵殘損的低墻前。
時光荏苒,老墻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身軀依然挺立在那里。墻的右側(cè)是那小小灌木叢,那是童年的樂園,捉蟋蟀、捏螞蟻,躲貓貓……,墻角的故事總是那么生動。在離墻不遠(yuǎn)處,奶奶開辟出了一小塊地,農(nóng)閑時總愛在那里種些瓜果。老墻在奶奶的巧手下,一年四季不停地變換著它的姿態(tài)。春天種下希望,夏天乘涼喝茶,秋天收獲碩果,冬季安心調(diào)養(yǎng)。
最難忘的還是春天。老墻邊一群群的斑點(diǎn)蝶在飛舞,蜜蜂在花叢間穿梭,片片羽翼沾滿了花粉。最愛在那時躲在暗處,瞅準(zhǔn)時機(jī)一把將蝴蝶握在手心,把歡笑撒得遍地都是。夏天,烈日高掛,屋子里熱得簡直可以蒸熟包子,知了在樹杈間不停地嘶叫,我們一群小伙伴像一群無頭蒼蠅似的亂竄,更如熱鍋上的螞蟻無處安身。這時,奶奶總是在恰當(dāng)?shù)臅r刻指引明路——老墻腳。一群人喝著涼茶,仰躺在爬滿瓜藤的瓜架下的那一小片地方乘涼。秋天,是豐收的季節(jié)。老墻就成了一個食料倉庫,家里炒菜若是少了材料,奶奶順手就可揪幾把成熟的綠葉菜;午睡后,老墻總能奉獻(xiàn)上一碗甜絲絲的金瓜湯。我最喜歡這樣豐富的秋天。冬天,多了些蕭索。一場雪后,房檐掛下了串串冰凌,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束束彩光??上У氖腔ㄌ僭谘┮贡粔核?,只留幾條干巴巴的老枝攀在墻上;枝上早已沒有往日翠綠的葉子,有的只是被風(fēng)撕扯過,被雪欺壓過的蜷曲的枯葉。老墻的滄桑一時畢露無遺,幸得那一身蒼青如故。
記憶回轉(zhuǎn)物物舊,唯有矮墻,在經(jīng)歷了自然磨難后依然筆直挺立。盡管“身體”的一些部分已被腐蝕,但花仍在,蝶也在,只是村莊已漸失了原貌。這樣的村莊已經(jīng)留不住返家的游子了。我們只停留了一日,就匆忙返回。回城的車上,隱隱約約聽到爸爸媽媽的嘀咕:老房子賣了算了……反正城里有家了,再說奶奶也不在了,沒有人打理。淚,漸漸在眼眶匯聚。
誰能供我夏夜納涼,誰可伴我與蝶相戲?那花,那墻,那個村莊,逐漸消失在時光里,可那曾經(jīng)的美麗永不褪色。
心蕓留言
夢里花落知多少
童年的記憶總是鍍著五彩的顏色。綠色的瓜果,黃色的蜜蜂,紫色的牽牛,黑色的螞蟻……在墻角的一方小天地里盡顯神通。這不禁讓我想起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嬉戲打鬧的場景隔著歲月,跨過年輪,但無論是文學(xué)巨匠,還是90后的城市姑娘,他們都如出一轍。只是,這樣的美好也都毫無例外地抵不過時光的侵蝕,兒時的樂園終將成為夢中的回憶。在敘寫兒童樂園時,我們似乎能看到魯迅的影子,這也算是對經(jīng)典作品的范式運(yùn)用。
另外,作者以高昂的筆調(diào)回憶了童年的美好,也以抵觸的情緒寫出故鄉(xiāng)如今的凋敝,在回憶與現(xiàn)實的交叉中不斷詰問這種反差的根源。兩條線索對接得天衣無縫,在這種詰問中,也留給了讀者認(rèn)真思考的時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