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瑋，楊亞威

(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湖北宜昌 443002)

一

墓志銘，是生者對逝者的身份標識及“蓋棺定論”，或掩埋于地下，或樹立于地上，無不標志著已逝去的生命、已消亡的時光。然而實質上，碑志亦是人對自身一種終極返照的關懷之物，它資鑒生者，正是對死亡的面對與思考，才使生命本身更有了意義與價值。曾子言“慎終追遠”［1］6，《荀子·禮論》亦云:“喪禮者，以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終始一也。禮者，謹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終?！保?］273墓志銘即以一種文字載體的形式，體現(xiàn)著人們“慎終”的態(tài)度，承擔著“追遠”的功能。

發(fā)展到中唐時期，墓志銘已經(jīng)歷了春秋至東晉的發(fā)軔期，至南北朝時期日益趨于成熟，墓志銘擁有了自己的格式和風格。再至唐代，墓志銘的寫作更加流行，杜佑《通典》卷一三九《開元禮纂類·兇六》有“去靈車，后次方相車，次志石車，次大棺車……”［3］3539的記載，可見唐時已將墓志列入禮制，墓志銘作為喪葬禮的重要一部分，受到時人的高度重視。而正因為這樣的重視，唐代墓志銘在寫作形式方面呈現(xiàn)出了“因循舊制”和“發(fā)展緩慢”的總體特點。文人們撰寫墓志形式上有填空之感，如王行在他的《墓銘舉例》卷首就曾言:“凡墓志銘，書法有例。其大要十有三事焉:曰諱、曰字、曰姓氏、曰鄉(xiāng)邑、曰族出、曰行治、曰履歷、曰卒日、曰壽年、曰妻、曰子、曰葬日、曰葬地，其序如此。”［4］381他這里說的“事”就是構成墓志內容的要素;而在撰寫內容上，千人一面缺乏真情實感的諛墓作品頻頻出現(xiàn)。雖偶有陳子昂、張說等的墓志增添幾抹亮色，但也未能改變墓志銘整體創(chuàng)作的“程式化”特點。

二

韓愈的墓志銘，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進入了墓志銘的發(fā)展史。韓愈創(chuàng)作的墓志銘不僅數(shù)量多，堪稱唐人之最;而且質量高，風格多樣。清人儲欣于《唐宋八大家類選》中稱“昌黎墓志第一，亦古今墓志第一”［5］936，胡念修《四家纂文敘錄匯編序》中言“封墓之文……唐賢既興，首推昌黎”［6］6235。在大家都循規(guī)蹈矩地創(chuàng)作著程式固定的墓志銘時，何以韓愈的墓志銘就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呢?元人陶宗儀似已道出原委:“碑文惟韓公最高。每碑行文言，人人殊面目，首尾決不再行蹈襲?！保?］108可知韓愈墓志銘的創(chuàng)作正是打破了“程式化”，打破了“千人一面”，從而獲得了“昌黎墓志第一”的地位。

韓愈墓志銘的創(chuàng)作有以下三個特點:

第一，韓愈改變了傳統(tǒng)墓志銘的創(chuàng)作程式和敘事結構。

傳統(tǒng)墓志一般首先介紹志主名諱后即開始詳錄家世出身，然后才述及志主生平。但韓愈有時以志主為重，改變順序。如在《施先生墓銘》中，先云:“先生明《毛鄭詩》，通《春秋左氏傳》，善講說，朝之賢士大夫從而執(zhí)經(jīng)考疑者繼于門，太學生習《毛鄭詩》、《春秋左氏傳》者皆其弟子。……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學者十九年。由四門助教為太學助教，由助教為博士;太學秩滿當去，諸生輒拜疏乞留。或留或遷，凡十九年不離太學?！保?］351－352等，詳述志主在太學時的經(jīng)歷，后才介紹:“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遠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縣主簿;曰友諒，太廟齋郎。”［8］352顯然在韓愈看來，志主執(zhí)教于太學的經(jīng)歷是更有價值更值得詳述的，故而改變了敘述順序。這種更改順序的寫法還表現(xiàn)在《貞曜先生墓志銘》、《孔君墓志銘》、《南陽樊紹述墓志銘》等作品中。即使在敘事中，韓愈也改變了傳統(tǒng)的平鋪直敘的方式，常以有情節(jié)有對話的故事融入墓志銘，使墓志銘一改平庸面目，讀之波瀾起伏饒有興味。這一特點在韓愈的多數(shù)墓志銘中均有體現(xiàn)，如《孔公墓志銘》通過寫韓愈與志主的對話凸顯志主之賢德，如《清河張君墓志銘》儼然以史筆記錄張徹的義士之舉，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第二，韓愈改變了傳統(tǒng)墓志銘平鋪直敘的敘述方式，多發(fā)議論抒情于其中。

在談及墓志的正體、變體時，明代徐師曾有言:“其為文則有正、變二體，正體唯敘事實，變體則因敘事而加議論焉?！保?］149以議論入墓志，韓愈之前已偶然有之，但韓愈則多發(fā)議論，甚至有時即以議論來行文。最有代表性的即見于《柳子厚墓志銘》:

嗚呼!士窮乃見節(jié)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游戲相征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fā)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8］513

劉培峰:如果把傳統(tǒng)工藝看作不同學科的結合,就容易導致各個學科各自研究學科的歷史,從而缺乏整體性的保護和研究工作,也就沒有科學的學科建設。

敘述柳宗元與劉禹錫換貶地的事件后，進行擴展性的議論，來討論交友之道的問題。如此較大篇幅的議論還見于《故太學博士李君墓志銘》中，以少量字數(shù)敘述志主服金石藥而亡之事，卻以絕大部分的篇幅來議論服金石藥對人體之害處。

韓愈以抒情入志，也是一大亮點。抒發(fā)對志主之歿的傷心之情，古已有之，不足為奇，但一般放至結尾處，且唏噓哀嘆幾聲便作罷，因為一般來說，墓志銘的主角應該是志主，而不應強調寫作者的情感。但韓愈的抒情卻往往不顧及此，如他寫《殿中少監(jiān)馬君墓志》時，重點并非寫志主的生平經(jīng)歷，而是深情回憶他與志主一家的交情:

始余初冠，應進士貢在京師，窮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馬前，王問而憐之，因得見于安邑里第。……當是時，見王于北亭，猶高山深林巨谷，龍虎變化不測，杰魁人也;退見少傅，翠竹碧梧，鸞鵠停峙，能守其業(yè)者也;幼子娟好靜秀，瑤環(huán)瑜珥，蘭茁其芽，稱其家兒也。后四五年，吾成進士，去而東游，哭北平王于客舍。后十五六年，吾為尚書都官郎，分司東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余年至今，哭少監(jiān)焉。嗚呼!吾未耋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孫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久不死而觀居此世者，何也?［8］583

第三，韓愈改變了傳統(tǒng)墓志銘對志主一昧稱頌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表達自我的真實觀點。

韓愈在《唐故監(jiān)察御史衛(wèi)府君墓志銘》中，就詳細記述了志主因為尋求不死藥，流寓南方，最后求藥無果卻客死異鄉(xiāng)的凄慘人生，在銘文最后他直接表達了自己為之嘆息不值的態(tài)度:“銘曰:嗟惟君，篤所信。要無有，弊精神。以棄余，賈于人。脫外累，自貴珍。訊來世，述墓文?！保?］459再如《國子助教河東薛君墓志銘》，韓愈強調的是志主落拓不羈的性格，認為志主的一生:“宦不遂，歸譏于時。身不得年，又將尤誰。世再絕而紹，祭以不隳?！保?］363在韓愈的筆下，幾乎每一位志主都是個性迥異的，而對他們人生的評價韓愈也絕不從俗，并不完全遵循世俗的標準，而是以帶有強烈個人特色的態(tài)度來進行評價。

對于韓愈墓志銘呈現(xiàn)出來的這些特色，盡管在墓志銘發(fā)展史上呈現(xiàn)出了別樣的風景，贏得后世人的尊崇，但也引發(fā)了不滿。如章士釗就認為韓愈墓志銘中的好發(fā)議論顯得“如此張皇其詞，顯得不倫不類”［10］718，而劉師培則通過對碑銘文體的梳理，來如是表達自己的看法:“唐以后之作誄者，盡棄事實，專敘自己。甚至作墓志銘，亦但敘自己之友誼而不及死者之生平，其違體之甚，彥和將謂之何耶?又作碑銘之序不從敘事入手，但發(fā)議論、寄感慨，亦為不合。蓋論說當以自己為主，祭文吊文亦可發(fā)揮自己之交誼，至于碑志序文全以死者為主，不能以自己為主，茍違其例，則非文章之變化，乃改文體、違公式，而逾各體之界限也?！撂扑伟思抑模髂怪径郊蛹阂?，未免乖體?！保?1］150

三

在韓愈生活的中唐時期，人們對墓志銘的重視程度非同尋常，如《大唐故曹州成武縣丞博陵崔氏府君改葬墓志銘并序》中撰者所云:“……觀古之宰貴重臣祠廟丘冢之所，見其崩摧，便房遺櫬，與朽壞皆盡，而獨銘志尚存焉。故諸侯計功，大夫稱伐，勒名金石，所以傳無窮之歲?！保?2］1778，以及《唐故九華觀書□師藏形記》中提到“夫刊石立銘，慮陵谷無久，丹青易歇，俾后代之人知氏族耳?！保?3］795韓愈的墓志銘在后世評論者看來“不倫不類”，完全不符合墓志銘這種文體本身的特質和要求。然而創(chuàng)新求變的韓愈墓志銘卻在當時遭遇到讓我們意想不到的大力追捧。

劉禹錫道出當時韓愈碑志文受歡迎的盛況:“手持文柄，高視寰海。權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余年，聲名塞天。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價，輦金如山?！保?4］1537(《祭韓吏部文》)韓愈所作的《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贈工部尚書太原郡公王公神道碑》中提到“……葬得日，公之姊婿京兆尹李翛謂太子右庶子韓愈曰:‘子以文常銘賢公卿，今不可以辭?！瘧弧Z’?！保?5］2518更有韓愈在《唐故中散大夫少府監(jiān)胡良公墓神道碑》中描寫的場面:“……其子逞、迺、巡、遇、述、遷、造與公婿廣文博士吳郡張籍，以公之族出、行治、歷官、壽年為書，使人自京師南走八千里，至閩南兩越之界上請為公銘刻之墓碑于潮州刺史韓愈，……”［15］2518文名之盛，實令人嘆為觀止。

由此可見，韓愈所創(chuàng)作的墓志銘，除了具備幾點墓志銘必備內容要素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攜帶著被重新編排的行文結構、揮灑自如的文風、從官階中擺脫出來的題目、形式多樣的銘文等等，卻能夠進入時人的視野，并迅速得到接受，獲得高度評價。

四

文學接受系統(tǒng)一般包括接受客體、接受主體、接受環(huán)境和接受效果四個基本構成要素。這些要素本身的內在特性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決定了文學接受系統(tǒng)的整體結構狀態(tài)及其動態(tài)變化。受到時人熱烈追捧，這是韓愈墓志銘在當時的接受效果，這種效果出現(xiàn)的原因，則需要考察接受客體、主體與環(huán)境這三個因素。

首先分析接受客體即韓愈墓志銘。這里的接受客體又應細分為兩個層面:一是作者韓愈，二是韓愈所寫的墓志銘。首先分析韓愈，根據(jù)其門人李漢統(tǒng)計，韓愈留存墓志銘(含發(fā)揮墓志銘作用的碑文)共六十八篇，其中六十二篇都創(chuàng)作于元和長慶年間，橫跨韓愈48歲至57歲，這正是他從江陵法曹逐漸升任到吏部侍郎，人生事業(yè)處于上升成熟期的階段;也是他積極倡導古文運動，與韓門眾弟子一起推廣古文運動，在文壇上最具號召力的時期。正如朝廷頒布的《韓愈比部郎中史官修撰制》中所提到的:“太學博士韓愈，學術精博，文力雄健，立詞措意，有班、馬之風。求之一時，甚不易得，加以性方道直，介然有守，不交勢利，自致名望?！保?6］3190此外，唐人對“韓詩”還尚未做出明確的評價，但對“韓文”卻推崇備至，皇甫湜在《諭業(yè)》一文提出:“韓吏部之文，如長江大注，千里一道，沖飚激浪，瀚流不滯?！保?5］7035《舊唐書》的評價更為綜合:“自魏晉以還，為文者多拘偶對，而經(jīng)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不復振起矣。故愈所為文，務反近體，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后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無以過之，故世稱‘韓文’焉?！保?7］4203可見韓文在當時文壇的地位。

而韓愈的墓志銘，創(chuàng)作之初就體現(xiàn)了強烈的“韓文”風貌與個性色彩。在面目庸常的墓志銘中，驟然出現(xiàn)個性色彩如此濃郁的墓志銘，且又出自文名鼎盛的大家韓愈之手，這本身就極易引發(fā)關注。而經(jīng)過韓愈運用各種藝術手法來塑造出的志主形象，已不再是千人一面，韓愈的筆賦予了這些亡故的人們以鮮明的個性、栩栩如生的形象。因此，韓愈作為當時名動一時的文壇領袖，創(chuàng)作的墓志銘能夠更好地發(fā)揮出墓志銘“志人”的作用，作為接受客體，擁有了十分扎實的被接受的客觀基礎。

其次要剖析的是接受主體:中唐士人階層。中唐時期，安史之亂的影響還在持續(xù)，藩鎮(zhèn)割據(jù)，朋黨相爭，社會動蕩不安，帝國統(tǒng)治面臨重重危機。士人在這一時期既沒有像盛唐時期那樣自比王侯、立取卿相，把理想置于高高的云端，也不再如安史之亂時期的茫然不知所措，而是面對社會現(xiàn)實，以適應求生存。他們用現(xiàn)實的眼光審視世界，并開始關注個體生活，表現(xiàn)出日趨世俗化的士風傾向。正如《唐國史補》卷下所云:“長安風俗，自貞元侈于游宴，其后或侈于書法圖畫，或侈于博奕，或侈于卜祝，或侈于服食，各有所蔽也?！保?8］60－61

這種以世俗生活實現(xiàn)心理慰藉的內在需求，使士人的人生追求從社會功名逐漸轉向個體世界的滿足。蔣寅先生解剖他們的心理說:“他們希望忘掉那噩夢般令人心有余悸的歲月，追回逝去的青春，補償失去的天倫之樂，生活態(tài)度由盛唐的理想主義、英雄主義轉向平凡、世俗的人倫情感和家庭生活樂趣。”［19］10

因此，具備如此心理特質的中唐士人在面對韓愈墓志銘時，那其中飽含著的個性風采、真實自然的人生態(tài)度，相對更容易迎合他們對人本身的關注、以及自在抒發(fā)個人情感的心理需求。同時也應考慮到，就一般社會心理而言，能夠請到名人為家人做墓志銘，這本身就是對家人最好的追思，對公眾最體面的交代。接受主體對客體本身有著強烈的需求，這也是韓愈墓志銘受時人追捧現(xiàn)象所深植的土壤。

再次是接受環(huán)境。人們對于一種文學形式的接受往往會受到當時的文學大環(huán)境影響。中唐作為一個轉折的時代，它的轉折地位不僅表現(xiàn)于相關社會制度的變遷，文人心態(tài)的變化、文學思想的轉型、文學創(chuàng)作的變化均包含于其內。中唐詩歌在詩歌風格和體裁上都呈現(xiàn)出異彩競放的局面，明代胡應麟言:“東野之古，浪仙之律，長吉樂府，玉川歌行，其才具工力，故皆過人。如危峰絕壑，深澗流泉，并不成趣，不相沿襲。”［20］187詩人們表現(xiàn)出風格多樣、體裁專擅的個性，并且每個詩人也不拘于單一風格的運用，打造出多樣性特點的中唐詩壇。散文、傳奇得到了數(shù)量上和質量上的新發(fā)展，在佛教的影響下變文崛起，俗講流行，詞也開始逐步興盛起來。尤其是散文，古文復興使散文占領了中唐文學的半壁江山，并且風格多樣，在藝術標準上臻于完備，趙孟堅在《凌愚谷詩集序》云:“文章至唐而體備，其情態(tài)婉委，肌理豐澤，膚而密，婉而麗，斯亦世代至此而盛乎!故自貞元、元和而上，李、杜、韓、柳以至乎長慶元白，皆唐文之懿也。”［21］245而傳奇小說開始流行并超越以往的固定敘事模式，在內容上突破了以神仙鬼怪為主人公的搜奇志怪小說，人與人之間的愛情成了主要的關注點，人本身得到重視;在表現(xiàn)上，除了記述事件發(fā)生外，還注意細致地描寫人物的心理變化，《李娃傳》、《霍小玉傳》、《鶯鶯傳》等成為曠古奇有的傳世佳作?？傮w上此時期呈現(xiàn)了詩歌多樣，散文繁榮，傳奇興盛、新文體勃興的局面。

在這樣的大文學環(huán)境下，墓志銘作為應用文學的一種，出現(xiàn)寫作手法、寫作程式的變化，就像大海里的一朵浪花一樣，單獨看可能略顯突兀，但是與眾多搖曳多姿的浪花一起，正十分合理的匯成了中唐文學變化的海洋。

另外需要引起我們注意的是，文學作品中對自然和社會的解釋一般都是以原有的知識為基礎進行擴充和改造，儒、釋、道各家學說為其提供了現(xiàn)成可用的資源，共有的價值觀和既定的規(guī)則是初盛唐文學寫作的依據(jù)，而中唐，隨著共有世界觀的瓦解，傳統(tǒng)的價值觀遭到了質疑和嘲弄，文人的創(chuàng)作從“公共化”走向了“個人化”，采取個人化的詮釋，從個人的智慧和興趣出發(fā)，對自然、社會發(fā)表極具個性色彩的議論，他們“傾向于尋求和構筑‘奇’，精致的、不能再縮減的個體局部，基于機智或神秘之上的類比?！保?2］40因此，墓志銘作為探討生死最直接的文學載體，不再嚴格遵循傳統(tǒng)價值觀，多樣的表達程式下傳達出的一點點灑脫、一些些自在，可能正是當時文學大環(huán)境所呼喚的產(chǎn)物。

綜合上述對接受客體、接受主體及接受環(huán)境的分析，可以得出結論，韓愈創(chuàng)作的墓志銘雖然迥異于一般墓志銘的常規(guī)程式，但是韓愈作為當時文壇富有影響力的知名文人，創(chuàng)作的墓志銘更好地發(fā)揮了墓志銘“志人”的效果，并且在一個本身就充滿著變化的中唐時期，迎合了渴望變化開始追求個性的中唐士人的心理需求，因此迅速獲得了充分的接受和高度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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