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與《雅典的少女》比較分析

陳文敏,李玲

(中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12)

摘要：愛情是詩歌中一個永恒的主題，無論東方還是西方，詩歌中對愛情的吟唱回旋往復，不絕如縷。然而，不同時間，不同地域的愛情詩感情基調(diào)和表現(xiàn)手法卻有著不同的風貌。本文以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和拜倫的《雅典少女》為例來探討，發(fā)現(xiàn)他們因為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而造就了詩歌相似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他們對愛情共同的執(zhí)著與熱望，以及在表達愛情上委婉與直白的不同手法所造成的詩歌意象的截然不同。

關(guān)鍵詞：愛情詩；《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雅典的少女》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9743(2015)01-0112-03

Abstract：Love is an eternal subject in poems.whether Eastern or western,singing the poetry of love is repeated and abundant.However,the basic feelings and expression methods of the love poems at different time and in different places have different styles.In this essay,with Untitled by Li Shangyin and Maid of Athens written by Byron as the example to investigate and find that because of the similarity of their life experiences creating a similar background of their poetry and they all are dedication and aspiration to love,as well as the different ways of indirection and straightforword expression of love causing the poem imagery completely different from each other.

收稿日期：2014-11-27

作者簡介：陳文敏,1990年生，女，河南信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The Lingering of Ice and Fire

——Comparative Analysis between Li Shangyin’s“Untitled”and Byron’s“Maid of Athens”

CHEN Wen-min,LI ling

(SchoolofForeignLanguage,CentralSouthUniversity,Changsha,Hunan410012)

Key words：love poem；Untitled；Maid of Athens

李玲，1964年生，女，湖南懷化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一、引言

愛情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永恒主題。愛情詩，這一為中外詩人所垂青的文學體裁，因其獨具特色的文字魅力和音樂美感在中外文壇上熠熠生輝。長期以來，人們總持有一種偏見，認為中國愛情詩不能與西方愛情詩相媲美。事實上，中西愛情詩各具特色，各領(lǐng)風騷，都在世界文壇上散發(fā)出其獨特的魅力和迷人的芳香。

首先，從時間上看，中國最早的愛情的詩形成于公元前6世紀的《詩經(jīng)》，長達300多頁，記載了從公元前11世紀到公元前6世紀的愛情詩。而西方愛情詩源于公元前8世紀古希臘女詩人薩福。由此可推斷，中國愛情詩早于西方愛情詩。其次，中西愛情詩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最大的差異在于主題和題材的選擇。在西方愛情詩中，西方詩歌多以愛情為中心題材。在西方詩歌中地位和影響相當于唐詩三百首的《英詩金庫》(The Golden Treasury)中,“l(fā)ove”一詞曾多次出現(xiàn)在莎士比亞、雪萊、華茲華斯等文豪的筆下[1]。而中國傳統(tǒng)詩歌通常把主題集中于民生和社會問題上，而很少在詩歌中大膽直接地談及愛情。再次，就詩歌的形式而言,中西愛情詩也存有差異。西方有專門寫愛情題材的詩體“sonnet”(十四行詩)，如William Shakespeare創(chuàng)作的O Mistress Mine,Where Are You Roaming,John Keats的Last Sonnet都是以十四行體形式寫成的愛情詩,而中國卻沒有哪一種詩體是專門用于寫愛情詩。最后，在詩歌抒情方式的選擇上，中西詩人也是截然不同的。著名美學家朱光潛先生曾用這樣的話語準確而精煉地概括了中英文詩歌的特點：“西詩以直率勝,中詩以委婉勝;西詩以深刻勝,中詩以微妙勝;西詩以鋪陳勝,中詩以簡雋勝?！盵2]筆者認為此評論同樣適應(yīng)于中西愛情詩。一般說來,中國愛情詩委婉含蓄，耐人尋味，即司空圖所說的“象外之象，韻外之致，言外之意，味外之旨”。相反，西方詩歌更加的直白明了，西方詩人經(jīng)常選用茫茫大海、盛開的玫瑰、熾熱的火焰等一些鮮明的意象來表達愛情，因此愛情的喜怒哀樂也就生動地躍然紙上，清晰明了。

二、《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和《雅典少女》比較分析

(一)相似的創(chuàng)作背景

李商隱是晚唐詩壇一顆寧靜而明亮的巨星，和杜牧一起被稱為“小李杜”。生于晚唐，一個動蕩的年代，李商隱的一生是郁郁不得志。從他的一些詩句便可讀出他的無奈與掙扎：“薄宦頻移產(chǎn)在,當年久索居。哀同庚開府,瘦極沈尚書?！?《有懷在蒙飛卿》)。恰逢15歲那年，被家人送于陽山道觀學習道教，在此期間，李商隱愛上了這里的一個尼姑。但因他們的愛情軼事不能為外人所知，詩人又難以抑制內(nèi)心深厚感情，便把所有的感情都傾入詩歌之中，這便成就了千古名詩佳作《無題》。

拜倫是英國19世紀著名的浪漫主義詩人，可以說,拜倫的一生是追求自由與愛情的一生。出身于貴族家庭，天資聰慧極賦才情的拜倫年輕時便沾染了貴族子弟風流多情、放浪不羈的習氣。這雖然給他帶來了社會流言的誹謗和攻擊,但也給他的創(chuàng)作帶來感情的慰藉和豐富的靈感。《雅典少女》寫于1810年他第一次走訪雅典期間。那時，拜倫去東方旅行，行至雅典，并寄宿在一個英國領(lǐng)事遺孀的家中，他愛上了遺孀的女兒特瑞莎。他們的愛情故事成就了名作《雅典少女》。

由此可見，兩位詩人有著極為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良好的出身、出眾的才華、放蕩不羈的性格、風流多情的性情、屢遭統(tǒng)治階級打擊排斥等等,這些特有的人生經(jīng)歷使他們對愛情有著深深的體驗、感觸。但是由于現(xiàn)實的重重阻撓，他們的愛情又充滿了坎坷艱辛，這種離別愁緒難以排泄，只能借詩歌這個特殊的媒介傳達他們心中無限的相思之情。

(二)詩歌創(chuàng)作內(nèi)容之異同

無論在何時代，在哪個國度，人們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和精神都是相似的。李商隱和拜倫這兩位偉大的詩人也毫不例外。在他們的愛情詩中，兩位詩人對待愛情都忠貞不渝，渴求與愛人長相廝守。然而在愛情主題下，兩位詩人詩歌的具體內(nèi)容卻大相徑庭。

首先，在《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中，首聯(lián)便告知讀者整首詩的中心內(nèi)涵，特別是“別亦難”三字，相見時難，離別更難?！皷|風”二字奠定了整首詩的季節(jié)，并暗含相思之意。因為離別相思之苦，人如花一樣日漸凋零。其中“春蠶”二句,比喻中寓象征,表達出一息尚存,念情不斷的離恨與摯愛。故有人評論說:“言情至此,真可以驚天地而泣鬼神。”頸聯(lián)詩人不說自己牽掛之苦，轉(zhuǎn)而想對方思念之痛，情深如此，扣人心弦。尾聯(lián)寫絕望中透出希望，借用青鳥寄托自己對未來的美好遐想，細細品來，卻又無限悲涼。整首詩道盡了戀人之間的相思之苦，離別之痛，似乎在向讀者講述一段撕心裂肺的愛情悲劇，通過想象對方的孤獨凄涼之畫面來映襯出自己內(nèi)心的苦楚和無奈。青鳥便成了詩人情感的寄托和唯一的希望所在。

在《雅典少女》中，拜倫斟酌詞句，運用大膽又充滿活力的詞匯刻畫出一位美麗的雅典少女形象。詩中，詩人引用了豐富的意象和詞匯來描繪雅典少女的美貌，如“墨玉鑲邊的眼睛”、“無拘無束的鬈發(fā)”、“頰上的嫣紅”、“輕盈緊束的腰身”等，詩人所用意象生動活潑，清晰明了，大膽而又準確地刻畫出他心目中的女神——魅力四射的雅典少女形象，給讀者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并通過反復吟唱“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這些熱情奔放的詩句直抒胸臆地創(chuàng)達出他對雅典少女的深切陶醉和迷戀。《雅典少女》歷來被評論家們視為西方愛情詩歌的經(jīng)典佳作，其書寫內(nèi)容和抒情方式更是西方愛情詩的典范，很好地詮釋了西方愛情詩的熱情奔放和直抒胸臆。

(三)詩歌抒情方式之差異

在抒情方式的選擇上，這兩首詩也有著天壤之別。

首先，《無題》中，詩人采用了以言情抒情、寄情于物、寄情于景委婉含蓄的詩歌表達形式，為晚唐詩壇創(chuàng)造了別具一格的詩苑奇葩。詩人試圖通過情感領(lǐng)域委婉含蓄的抒情方式營造出動人肺腑發(fā)人深思的意境,渲染出悲劇氣氛,再通過各種可感的意象：春蠶、東風、蠟炬、月光、青鳥等,渲染出飄忽朦朧的悲劇色彩,使詩歌整體的感情色彩更加濃郁,主題表現(xiàn)得更為深切。朦朧情思與朦朧境界的結(jié)合,把詩境虛化，大大擴展了詩歌內(nèi)容所承載的容量,真可謂“余音繞梁,三日不絕”[3]。

然而，《雅典少女》讀罷即能令人感到詩人熊熊似火的熱情。不同于《無題》，拜倫不再用環(huán)境來渲染氛圍，而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雅典的少女啊，在我們分別前，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還！或者，既然它已經(jīng)和我脫離，留著它吧，把其余的也拿去！”緊接著拜倫又向特瑞沙和讀者吐露自己的心聲：“雖然我向著伊斯坦堡飛奔,雅典卻抓住我的心和靈魂?！庇纱丝梢娫娙藢μ厝鹕膼垡呀?jīng)和他的生命與靈魂融為一體,“我能夠不愛你嗎?不會的!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盵4]整首詩中露骨的體態(tài)描摹、直白的仰慕之情的傾吐不似《無題》以景言情的含蓄委婉,卻也彰顯出西方情詩的獨特魅力。

從上述對比分析我們得知，拜倫和李商隱的愛情詩的抒情方式是截然不同的?！稛o題》含蓄委婉扣人心弦，令讀者不禁潸然淚下，而拜倫的愛情詩則如烈火一般直接大膽，充滿著超脫和達觀的情緒。二者作為中西方愛情詩的典范，深刻揭示了中西愛情詩之間抒情方式的差異，正如冰火一般，在中外文壇上交融和纏綿。

(四)詩歌意象之差異

中西愛情詩抒情方式的差異在某種程度上就決定了其意象選擇也是大相徑庭。

中國愛情詩情感表達委婉含蓄，耐人尋味，因此其意象的選擇也更為復雜，時常令讀者難以捉摸。所謂“不言一語，便知其意”便是對這種含蓄美最好的詮釋，也是中國詩人所追求的絕佳境界。在《無題》中，詩人選擇了豐富的意象，如：東風、百花、春蠶、蠟炬、冷月、青鳥等等。首聯(lián)中，“東風”一詞奠定了整首詩的季候，恰似寒冷的季節(jié)，詩人對戀人的思念之情不由得更濃更深；“百花殘”一詞生動地刻畫出詩人與戀人之間難分難舍之情，相見很難，分別更難，短暫的相聚之喜悅很快便殘忍地被分離之痛所取代；頷聯(lián)中，詩人引用了兩個生動的意象和比喻：蠟炬和春蠶，并借諧音“絲”——“思”巧妙地傳達出戀人之間濃濃的相思之苦。頸聯(lián)中，詩人不再訴說自己的心痛和孤寂，而是借冰冷的月光和獨自對鏡暗含出對方無助的孤獨感和凄涼感。尾聯(lián)，一種獨特的神秘色彩映入眼簾：詩人借用青鳥這一虛幻的意象傳達出他對未來的美好期許，絕望之中暗含著無助的希望和美好的愿景。

相反，西方詩歌表達更加直白明了，不再借用隱晦的意象來傳達自己的情感而通常。選用茫茫大海、盛開的玫瑰、熾熱的火焰等鮮明大膽而又充滿激情的意象來形容愛情，因此愛情的喜怒哀樂也就生動地躍然紙上，清晰明了。在《雅典的少女》中，拜倫引用了眾多鮮明的意象，如：“柔軟的臉頰”、“定情的鮮花”、“墨玉鑲邊的眼睛”等等。這些大膽而又充滿激情和幻想的意象很好地刻畫出雅典少女之美，同時詩人對雅典少女的愛慕之意也隨之躍然紙上，生動感人。這種對美人直接大膽的刻畫與追求與《無題》的風格截然不同。在西方文學中，玫瑰和愛情總是緊密相連的，這些鮮明的意象比任何修飾都更有表現(xiàn)力。這就是中西愛情詩在意象選擇上的差異所在。

三、結(jié)語

莎士比亞在著名的愛情哲理詩《真正的愛》里精辟地講道:“愛不隨光陰荏苒改變,它將延續(xù)到生命的終點?！币虼?，愛情是人類文學永恒的主題之一，不會隨著時間而淡去。愛情詩也會吸引越來越多讀者和評論家的關(guān)注和青睞[6]。

縱觀中西文學史，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中西愛情詩在書寫形式、內(nèi)容體裁、抒情方式、意象選擇等方面存在諸多差異。中國愛情詩委婉含蓄，含蓄隱晦，哀怨感傷又扣人心弦；而相比之下，西方愛情詩則慣于直抒胸臆，情感表達熱情奔放，充滿著豁達樂觀的感情色彩。晚唐文豪李商隱筆下的千古名詩《無題》正是中國古典愛情詩的絕佳代表；而英語浪漫主義大師拜倫筆下的《雅典少女》則很好地彰顯了西方愛情詩的獨特魅力；二者恰如冰與火一般，在語言的魅力下，協(xié)奏出華麗動聽的愛情樂章。以這兩首典型的中西古典愛情詩為例，進行比較和分析其異同，是為了更好地吸收中國古老詩歌精華,同時也是為了更好地鑒賞西方愛情詩,對于我們?nèi)蘸笤妼W領(lǐng)域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同時，也有助于讀者更好地了解西方愛情詩的特點，并將中國文學乃至中華文化發(fā)揚光大，著眼世界文學，進而更好地促進本民族文學的繁榮和發(fā)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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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Hammerman,Robin S.Coleridge,Byron and the Romantic Statesman[D].Madison:Drew University,2004.

[6]Riess,Daniel.Laeticial Landon and the Dawn of English Post-Romanticism[J].Studies in English Literature,Vol.36,1996:280-281，287.